告别之际。

    怀特一家很是不舍。

    斯凯勒摸着孕肚,她嘱咐约翰逊一家三口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霍莉的百岁宴——霍莉是她腹中女宝宝的名字。

    当检测到胎儿性别为女时,怀特一家简直欣喜若狂。

    “我会想你们的。”小沃尔特在母亲斯凯勒的鼓励下,含羞地抱了抱丹尼、泰瑞莎、尤娜。

    其父沃尔特·怀特还是一贯的老实人风格,“祝你们一路顺风。”

    他身患癌症,已经时日无多,这份祝福他发自内心。

    ——临到今天,沃尔特才知道,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见证女儿霍莉诞生的那一天。

    想到这,沃尔特·怀特镜片下的眼睛开始泛酸,他眨了眨眼,竭力不让家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但这根本瞒不过尤娜。

    在场的人中,只有她知晓沃尔特·怀特罹患中晚期肺癌。

    癌症至今还是医学界难以攻克的关卡,怀特家也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大家族,没那么多钱成立专项治疗小组,以延缓死亡威胁,因此沃尔特得了癌症几乎等同于宣告死刑。

    想到这,尤娜主动抱住了沃尔特·怀特,紧紧地,带着安抚意味,“怀特叔叔,我们会再见的。”

    ——希望我们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而那时,你还活着。

    沃尔特·怀特内心复杂难言,也回抱了一下尤娜。

    其他人只以为这对叔侄俩因为哥谭之行,彼此关系变得亲密起来,俱是善意一笑。

    *

    加州,天使之城洛杉矶。

    拉米尔咖啡馆。

    在试图说服派拉蒙之前,尤娜私下约见了《独领风骚》的导演兼编剧艾米·海克林。

    这既是对艾米·海克林导演身份的尊重,也是为了向其表明——若你不同意,我不会夺取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权利。

    同为编剧,同为好莱坞少有的女性主创人员,尤娜可太知道自己这类群体最在乎什么了。

    与其他行业没什么不同,好莱坞至今仍是“男权主导”的世界。

    不能说绝大部分好莱坞电影都是拍给男人看的,但绝大多数好莱坞电影都是男人拍的。

    有媒体统计过,在1994年之前发行的票房前200部好莱坞电影中,95%以上工作人员是男性;票房居前的250部好莱坞电影里,由女性主导幕后工作的,不到六分之一。

    而在所有主创人员中,导演、编剧、作曲家、摄影师、制片人、美工设计师这些岗位几乎被男性垄断,女性的选择很少,她们绝大部分在干选角导演、服装设计师的工作。

    不光幕后人员如此,连男演员的片酬待遇也普遍比女演员高。

    就尤娜所知,当前好莱坞片酬最高的女演员,是朱莉娅·罗伯茨。

    这个极具亲和力的明媚美女重塑了好莱坞女演员的牌面,她的国民度断层第一,是名副其实的“好莱坞一姐”。

    可即便如此,朱莉娅·罗伯茨在去年的平均片酬只有800万。同年,汤姆·克鲁斯在《糖衣陷阱》中的片酬却高达1200万。

    据说今年汤姆·克鲁斯在《夜访吸血鬼》中,甚至拿到了1500万美元的高薪片酬!

    这对比,未免太过悬殊……

    随着厚底鞋的踢踏声响起,尤娜抬头看去。

    是艾米·海克林。

    她头发卷翘,眼周画着烟熏妆,身穿时髦的皮夹克,面部没上粉底,皮肤却清透得不可思议,根本看不出这人已年过四十,还育有一女。

    一个特立独行的酷女人。尤娜心想。

    “嗨。”她率先打了个招呼。

    “嗨。”艾米·海克林也说。

    两人面对面坐下,俱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气氛一时沉寂。

    艾米·海克林看了眼尤娜素面朝天的脸蛋,有些惊讶,有些惊艳。

    改编出《独领风骚》这个剧本时,艾米·海克林不认识尤娜·约翰逊,只听说过她的名字——毕竟她与爱德华·弗朗“莎士比亚式”的恋情,被好莱坞小报宣传得人尽皆知。

    穷小子与白富美,原生家庭,救赎与新生,简直集齐了爱情中最浪漫、最具戏剧性的要素。

    美利坚人民爱惨了这对“金童玉女”。

    加上那段时间US论坛提供了全民参与讨论的平台,业内不少精明人士自信满满地给出猜测——尤娜这家伙在自我炒作。

    而且她炒得好,炒得妙,炒得大众压根察觉不到。

    ——毕竟有谁能想到,一个浓眉大眼的金发美少女,竟会将自己的恋情与产品捆绑销售呢!

    紧接着,他们又感叹:不愧是在犹太家庭长大的女孩。

    艾米·海克林并不关心这些商业领域的小道消息。

    等尤娜接下自己剧本的女主角后,她才搜索起尤娜的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尤娜·约翰逊简直就是《独领风骚》中的女主角雪儿本人!

    美貌绝伦,父亲是律师,家境优渥,人缘好,阳光甜心派。

    人物重叠度高得不可思议!

    但是真正见到尤娜,艾米·海克林又收回了自己的看法。

    雪儿永远不会素面朝天,她的化妆品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可尤娜·约翰逊……见鬼,她连个口红都不化?

    看着尤娜喝了杯水后依然红润的嘴唇,艾米·海克林迅速瞥了一眼她的杯口,果然不见口红痕迹。

    并非艾米·海克林在刻板印象,而是在好莱坞,“女演员”这个群体会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就算不着淡妆,也很少有人在与导演见面的时候,连口红都不涂。

    因为形象约等同于女演员的饭碗。

    那么,今天尤娜并不是以“女演员”身份来的,而是以“同事”身份来见面的。艾米·海克林心想。

    “你不喝咖啡吗?”

    “在咖啡馆见面,却不喝咖啡?”她主动开口,找了个破冰话题。

    尤娜不喝咖啡的理由很简单。

    咖啡因会让她的心跳加速,中枢神经系统变得亢奋,尤娜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而且美利坚有种无色无嗅、味道微苦的强致幻剂,它叫LSD(麦.角.酸.二.乙.胺),经常被混合在咖啡里,充当CIA(中情局)审讯、催眠的工具。

    尤娜不想被看成nerd,好莱坞“歧视”nerd;她也不想被看成被迫害妄想症,正常人“歧视”精神病。

    于是她睁眼说瞎话:“因为我对咖啡因过敏。”

    原谅她吧,反正美利坚到处是易过敏人群,坚果过敏的,花粉过敏的,酒精过敏的,海鲜过敏的……多她一个咖啡因过敏者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我听说你很喜欢喝咖啡,就定下了这个见面地点。”尤娜继续说。

    闻言,艾米·海克林不禁大为感动。

    美利坚很重视“过敏allergy”,因为这真的会死人。比如,某个花生过敏者,他点餐时要是忘记跟服务员说“去除花生颗粒”,那他很快就会被一粒小小的花生颗粒杀死。

    因此尤娜只要说出“我对咖啡因过敏”,就不会有人当众强迫她喝咖啡。

    她自己“过敏”,却能如此“体贴”,无视“性命威胁”,也要照顾到艾米·海克林的喜好,无怪她如此感动。

    艾米·海克林甚至主动揭短:“其实我本来也想像你一样,什么妆都不化。”

    尤娜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可这该死的咖啡让我上瘾!加上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我长了一对超级黑眼圈,不得不用烟熏妆遮盖住。”

    “可一个女人只化烟熏妆,难免显得很奇怪,所以我改变了自己的穿衣风格,穿上了年轻人喜欢的皮夹克。”

    艾米·海克林说这话时,其实并没有多后悔与抱怨,更多的是自嘲与打趣。

    ——她毕竟是个幕后人员,不靠脸吃饭。

    尤娜微笑道:“虽然是为了妥协世俗眼光,但艾米,其实你也是很喜欢这种穿衣风格的吧?”

    她直呼了艾米·海克林的名字,语气亲昵而自然,像是好友间的对话。

    艾米·海克林毕业于纽约大学,智商卓越,阅历丰富,但她心态其实非常年轻,紧跟时代潮流,不然也改编不出《独领风骚》这个青春偶像派剧本。

    “是的,我确实很喜欢。”艾米·海克林果断承认道。

    见气氛差不多了,尤娜开口:“其实,今天我约你在这见面,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重头戏来了。

    “什么事?”说完,艾米·海克林拿起咖啡杯,放到嘴边,姿态看似轻松随意,耳朵却竖得老高。

    能在好莱坞混的,就没有傻子。

    她当然知道尤娜之前的话,都是为了缓和她们俩初次见面的氛围,拉近与自己的距离。

    这个传闻中并不单纯的尤娜·约翰逊,长相不像犹太佬,可本质果然是个犹太佬。

    她的目的是什么?

    让自己改剧情吗?

    还是要增加她作为女主角的戏份呢?

    不对,她并不是以“女演员”身份来的。

    那么是要往剧组塞关系户吗?

    艾米·海克林心想。

    结果,尤娜抛出重磅炸弹:“其实,我想更换主演名单。”

    “!”艾米·海克林大吃一惊,匆忙咽下嘴中的咖啡液,“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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