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顺利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事情。

    遗憾的是,前面的危机,其实只是我多舛的一生中很小的一次浪涌。

    真正的危机,在之后才会到来。

    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被他挂关系的单位,安排去参加了门球比赛。

    我爷爷觉得,这个安排非常让他满意。

    一方面,他可以和老伙计们凑在一起疗养一段时间。

    另一方面,不需要伺候他吃喝的奶奶,正好可以去伺候一下三儿媳的月子。

    历经两个多小时的抢救,母亲才从手术室里面出来。

    这个经历,让我很小的时候就从母亲那里得知,一台手术往往需要数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认为当医生是一个非常消耗体力的劳动方式。

    由于母亲的大出血,产后的她非常虚弱,暂时也没有奶水。

    医院倒是提供了购买奶粉的渠道,可我父亲在又交了四百余元的手术及输血费用之后,终于认识到了自己身处穷苦人家的现实。

    奶奶没有多说什么,帮我买回了奶粉。

    后来听说,当时的奶粉也要票,唯有医院推荐的这个地方不要。

    其实,并不是真的不要票,不过就是有人出售奶粉票,再让你拿着买来的奶粉票去买奶粉。

    时间久了之后,流程太过熟练,在老百姓眼中看起来,就是溢价购买不用票的奶粉。

    好在,我的母亲身体底子很好,三天便恢复过来。

    顺便,在奶奶特意托人买来的小拇指大小的鲫鱼熬出的鱼汤帮助下,还完成了成功“下奶”的壮举。

    随后,我便过上了“混合喂养”的日子。

    而我一岁之前最大的危机,恰恰就发生在母亲恢复身体这三天里面。

    当时的医院,布局很像后来我念书的学校。

    长长的走廊里面,大多数房间都是多人间病房,只有走廊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混合了厕所功能的水房。

    如今的眼光看,这样很不卫生,也没有什么隐私性可言。

    但在当时,主要是可以用上自来水的地方,就能算是个好地方。

    不过,这个自来水,其实也只有冷水。

    如果想用热水,需要去医院后院的锅炉房。

    烧锅炉是季节性职业,一般冬季才有人专职烧锅炉,顺便为全院供暖。

    夏天的时候,烧锅炉的工人便有“白拿钱”的可能。

    一方面为了不白养一个闲人,另一方面也为了不让锅炉工人夏天勒紧裤带过日子,医院决定让烧锅炉的师傅同时值守太平间。

    夏天的时候,师傅在太平间值守,一天两次回来为锅炉点火,好给院里的带饭的职工热一下饭。

    顺便,也帮需要热水的人灌一下开水。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个年代住院,需要准备暖瓶。

    因为医院只租给你一个暖瓶,一天只能打两次热水,一个暖瓶很多人会不够用。

    冬天的时候,锅炉工人便专注烧锅炉,停尸房那边便没有人值守。

    现在看来,这属于安防隐患。

    但在那个年代,你要说有人会去偷尸体,怕不是没有人会信。

    那个地方,又阴森又晦气,大冬天谁会愿意去冷柜里面拖出来一个死人呢?() ()

    更何况,医院的太平间也不是总有尸体停放。

    大部分病死的人,三两天就会被家属安排去殡仪馆火化。

    当然,后来也是因为这种轻敌大意,总是引发事情,这才把此地着重监管了起来。

    回想起我小时候还经常干“勇闯太平间”的事情,就觉得当时的自己有点楞。

    正因为锅炉师傅经常需要同时干两个工作,比如既要热饭又要派热水,导致他的工作态度十分恶劣。

    不过,这难不住我的奶奶,她只用一句话就跟锅炉师傅套了近乎。

    那就是,“我大儿子也是烧锅炉的,他是轧钢厂的。”

    奶奶的年纪,说这话可不算占人便宜。

    更何况,奶奶很清楚烧锅炉的辛苦,知道人长年在火前烤着的艰辛。

    锅炉师傅跟奶奶很合得来,总是跟奶奶说,晚上要是用热水也可以找他。

    正是这个“晚上用水”,用出了问题。

    我出生的第二日,因为白天洗尿褯子用了太多水,晚上冲奶粉时,热水就显得很不够用。

    原本,孩子喝奶这种在大人眼中看来,不过“一酒盅热水”的事,一起住院的人互相拆兑一下,也就就和过去了。

    无奈,当时病房中的产妇只剩下母亲和一个白天才刚刚入院的。

    那家人几乎没有住院的经验,晚上洗漱用的热水,都还是跟我家借的。

    奶奶知道,动用社会关系的时候到了。

    而且,她一个老太太,自认不怕半夜出去与陌生男人相见。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有正式工作的人。

    锅炉师傅只是工作忙的时候烦躁,其实人不坏。

    尤其是看到奶奶抱着嚎啕大哭的我,知道奶奶遇到难处了,非常爽快便帮了忙。

    奶奶打了满满一暖壶开水回来,给我沏了奶粉之后,还剩下很多。

    这来回一折腾,奶奶便失去了困意,想着哄我睡觉时,自己也找找盹。

    不成想,我和奶奶都是越呆越精神。

    奶奶想了想,觉得明天白天母亲说不定可以帮忙看着我。

    实在不行,这周歇“小周末”的父亲,周日正好歇班,也可以过来帮忙。

    越想越觉得明天白天有机会休息的奶奶,一手抱着我,一手端着盛放了傍晚没来得及洗的尿褯子的脸盆,走向了水房。

    寂静的走廊里没有别的声响,吃饱了的我甚至只顾着看周围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根本没想着咿呀几句。

    只有奶奶的脚步声,轻轻摩挲着地面。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都没在,奶奶没有吭声,继续向水房走去。

    铛啷的撞击声,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那是脸盆与水房水泥地面撞击发出的声响。

    奶奶恍惚之中滑倒了,正好摔断了抱着我的左臂。

    跌倒的过程之中,手里的东西全部甩脱。

    脸盆被扔在了地上,我则撞在了水泥砌成的洗手池边上。

    头侧一阵涨痛,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烂西瓜。

    事实证明,我确实变成了一个烂掉的西瓜。

    至少,我的头是那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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