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风有些愣神,本想出声询问原因,但瞥见白秋韫坚定的神色,便知她执意如此。

    江和风点头应下,向着身后的下人挥手示意。

    “你们都退下吧......”

    身后的下人闻言,略微顿首,示意知晓,转身出了门,并把房门也带上了。

    江和风看向眼前脸色惨白的白秋韫,眸中担忧,再次将手中药勺凑近她的唇瓣。

    “阿韫先把这药喝了如何?”

    白秋韫眸中微顿,掩藏在笑意盈盈之下,有冷笑的意味一闪而过。

    她倒是想知道,江和风能装多久。

    白秋韫将唇瓣凑近药勺,勉强将那味补药喝尽,微微皱眉。

    江和风见白秋韫皱眉,不知从哪变出一颗蜜饯,带着欣喜看向她:“阿韫可是觉得药苦了,那尝点蜜饯?”

    白秋韫眸中神色微变,面上带着一层极浅的笑意,看向江和风,伸手接过那颗蜜饯。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放进嘴里,而是将眸子盯向江和风,微微眯起。

    “江和风,白家出事以来,你为什么不救我?”

    江和风闻言,笑容一滞,整个人举动变得不再从容,甚至透着些如孩童般的无措。

    “阿韫还是责怪我当日没有为你证明清白吗?”

    江和风将目光停滞在白秋韫身上,眼里充满歉意。

    “那日,我实在受限于父亲,抽不出身前去替你作证......”

    江和风的意思,便是他当时是想要前往救出白秋韫的,奈何遭到江父的反对,无奈不愿违逆父命,便只能作罢。

    白秋韫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江和风,发出一阵轻声冷笑,眸光越来越淡。

    这样的眼神,叫江和风没来由的心头一慌,他看向白秋韫,伸手想要牵住她的衣袖,却被白秋韫微微侧身躲开。

    江和风愣神看向自己落空的手,思绪被白秋韫出声打断。

    “江和风,你别装了。”

    江和风惊讶抬眼,看向眼前的白秋韫,心里莫名充满了恐惧。

    伴随着这阵慌张产生的,还有一丝丝怒意。

    他心慌,自己的伪装是否已经被心爱之人看穿。

    他感到愤怒的是,完美面具被人揭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江和风倾身上前,步步靠近白秋韫,语气小心翼翼:

    “阿韫,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你在狱中那段时日,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一些胡话?”

    “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白秋韫冷笑,并不回答,反而缓步退后。

    江和风见白秋韫躲他,眸底的疯魔再也藏不住,他快步走向白秋韫,伸手便要去擒她的手腕。

    “阿韫,你回答我......”

    那双素白的玉手却顺势一躲,径直穿过江和风的左胸膛,在他的胸口掏出一个窟窿,又准又狠。

    白秋韫故意退身,便是为了激怒江和风。眼下江和风不管不顾靠近,正中她的下怀。

    江和风感受到胸前传来的痛觉,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白秋韫。

    那张素来柔弱可欺的脸上,赫然挂着一个妖艳的笑容。

    那抹笑容,甚至称得上恶毒。

    江和风捧起她纤细的手,看着她手上沾染的鲜血,眼里满是讶然。

    “阿韫,你......”

    白秋韫却堪堪退身避开,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眼里全是嫌弃,嗓音低吼。

    “不要这样叫她!”

    此时白秋韫袖中的玉佩却发出莹绿的光,不受控地滑落出来,掉落在江和风的脚边。

    江和风听到动静,顺着声音低眼看去,见到地上那枚玉佩时,眸光一黯。

    “这玉佩......”

    这玉佩江和风自然再熟悉不过。

    他先前便是用这枚玉佩,命人收买的一个摊贩,叫那名摊贩污蔑白秋韫。

    见到这枚玉佩,江和风抬眸看向白秋韫,眸中无措。

    尽管胸前仍然溢着血,他唇瓣微张,似乎还想要解释什么。

    “阿韫,你听我说......”

    默了片刻,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似乎在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就是这组织语言的瞬间,视线触及地上蜿蜒的血迹,江和风忽然注意到一个事实。

    白秋韫是无法做到徒手刺穿他的胸口的。

    再抬头,看向眼前的“白秋韫”,江和风眉间紧蹙,眼里全是阴郁。

    他语气冰冷,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字一句质问道:

    “你不是阿韫?”

    “白秋韫”闻言,眼里更加愤恨,一脚踢在江和风的膝盖,叫他再次跪倒在地。

    “你还有脸提她!”

    “若不是你,白小姐她怎么会死!”

    眼前的“白秋韫”发出冷笑,伸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自己最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副漆黑的、粘稠的、五官模糊的模样。

    没错,她也是画皮鬼。

    一直以来,她便是顶着白秋韫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真正的白秋韫,在遭受过白家惨案一事之后,本就伤心欲绝,倍受打击。

    再加上被人诬陷一事,白秋韫向来一身傲骨,再也没了存活于世的心思,在阙司尚未来得及寻上门时,便咬舌自尽了。

    江和风看向眼前的“白秋韫”,眼里布满狠厉与阴郁,再没了伪装。

    “真正的阿韫怎么了?”

    画皮鬼眸光极冷,看向眼前跪倒的江和风,出声斥骂:

    “你明明知道白小姐她一身傲骨,却为了让她依附于你,命人如此污蔑她!”

    “是你逼死的她!”

    江和风闻言,双眼猩红,抬头嘶吼,嗓音几近泣血:

    “你胡说!只要她乖乖听话,我会保住她的......”

    江和风的嗓音失了温和的修饰,此时几乎嘶吼,引得胸口的血流得更快,他却仿佛感知不到。

    他抬眼,看向眼前的画皮鬼,恨声道:

    “你不过是阿韫她救出去的卑贱鬼魅,也敢来斥责我?”

    画皮鬼闻言发出一声冷笑,再次愤怒抬脚,将江和风踹倒在地。

    “你以为白小姐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你们江家,将一众画皮鬼圈养宅中,极阴极邪,若阙司追究下来,你有几个脑袋能担此罪责?”

    “为何白小姐后来准备与你退亲?你难道还没有猜到原因?”

    白家老爷与江家老爷,相交于书生之际,两人交情至深,早早便定下了亲家的约定。后来江家老爷高中,步入朝堂,一路官至鸿胪寺少卿。

    至此之后,白家与江家,一家官印之家,一家书香世家,本是门当户对的。

    可变就变在,江家老爷逐渐忘了初心。

    为了不断向上爬,江家老爷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起了饲养鬼魅的心思。

    江家的院宅内,一众画皮鬼披着伪装来来往往。

    无论是刚才的领头丫鬟红芍,还是站于院中的管家,亦或杀害白家老爷的那个凶手,他们都是被江家所圈养的画皮鬼。

    而眼下扮作白秋韫的画皮鬼,名叫绿萼,她便是被江家圈养的一位。

    白家与江家时有来往,一次白秋韫前来探访,无意之中发现了江家的这个秘密,还顺便救走了当时遇到的绿萼。

    待回到白家,白秋韫便将此事告诉了白老爷。

    当时白府便起了退亲的心思。

    绿萼的消失,白家老爷的逐渐疏离,叫江家老爷察觉到了不对劲。

    白老爷试图劝说江老爷,却叫江家老爷登时心生怨恨,这便出现了后来白家惨案一事。

    因着江和风的哀求,江家老爷并未让画皮对白秋韫下死手。

    所以,白秋韫才能活下来。

    但作为白家想要悔婚的报复,江家老爷还是命人前去白府退了亲。

    绿萼看向眼前面色灰白的江和风,瞥过他胸前的血窟窿,笑得恶毒。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白小姐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她语调越发阴冷,声声讽刺。

    “只是,江和风,你为了控制她,为了让她依附于你,你居然命人诬陷她!”

    “若我没记错,江老爷向来身体不好,在白家一事之后,更是一病不起,但如今,他却身体康健,对外声称是遇到了神医......”

    绿萼一步步靠近江和风,眸里讽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想到,你居然丧心病狂至此,在江老爷病逝之后,叫画皮鬼顶替自己父亲的模样,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说罢,绿萼低眼看向身前瘫倒的江和风,发出一阵冷笑,她恢复了“白秋韫”的模样,转身向着门扉而去。

    还好,还好她最后替白家小姐报了仇。

    还好,江和风已经快死了。

    今夜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她会顶着白小姐的模样,替她洗刷冤屈,替她揭露江家恶行。

    就在绿萼的双手才触上门扉那刻,一双大手忽地拽住了她,止住了她要离开的动作。

    江和风抬头狂笑,撑起手臂,猛然起身,掐住了绿萼的脖颈,眸中全是执迷不悟。

    他嗓间笑声明显,额头青筋暴起,透着不死不休的疯狂。

    “你如此聪明,要不要继续猜一下,我还能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江和风手掌完全覆盖住她的脖颈,指间猛然收紧,叫绿萼登时喉间一紧。

    江和风眼下的力气,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

    而且......他明明都被穿心这么久了,为何还能撑到现在...

    他一双眸子中透着偏执,笑容和鬼魅没什么区别。

    “你顶着她的模样,倒令我有些下不去手了。”

    “我会避开你这张脸,杀了你......”

    绿萼瞳孔一缩,眸中闪过诧异,感受到喉间传来的窒息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没想到,江和风竟能丧心病狂至此。

    眼前的江和风,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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