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致远的声音隔着几堵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成什么体统！成什么体统！”
“第一天来学校，就殴打同学？！”
“我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也没碰到这样的事啊！”
“周游啊周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游，现在老师心平气和地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打他？”
周游低下头，不作声。
孙致远转向一旁鼻青脸肿的张臻：“张臻，他为什么要打你？”
张臻震惊地捂着脸：“我怎么知道？”
“张臻，你先前认识他吗？”
张臻看了看周游，一脸鄙夷：“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周游，你不要不说话。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你得拿出个诚心道歉的态度出来！”
“我不向他道歉。”
“你——”孙致远顺了好几口气，“你知道这件事有多恶劣吗？公然殴打同学，会给班级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我教的难道是暴力班级吗？你们难道是一帮流氓痞子吗？你看看，今天直接都把女同学吓哭了，会给班上的同学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你认识到没有？！”
“那我向林同学道歉……”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聚集到最后一排的林致身上。
林致礼貌地咧了咧嘴，默默把书举起来遮住脸。
听动静孙致远好像气得不轻：“你最应该给张臻道歉！不要在这里给我避重就轻的！”
“叮咚叮咚叮咚——”消防车停在楼下的声音。
喧闹的人声，哒哒的皮鞋声，从楼下慢慢爬上来。
孙致远还在训诫周游：“诚挚道歉，听到了没有？！”
而此时，一大波人群已经涌上了回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红着眼圈，踩着细跟高跟鞋健步如飞。看得出来很惶急，跑得衣裙都飞舞起来，精致打理过的长发乱糟糟地散作一团。
随后跟着她的是一大堆保镖，抬着担架、提着药箱、穿着白大褂的私立医院的医生，律师和秘书。
林致瞥了一眼她经过窗口的侧影，冷笑了一下。
张臻的母亲苏丹心是个没有脑子而自认为智慧知性，蛮横无理而自认为上流高雅，势利寡恩而认为别人都应该对她感恩戴德的人。上辈子林致吃了她很多亏，被她百般刁难。苏丹心一直觉得林致出身小门小户，配不上她家张臻。
林致在心里给周游上了一炷香。惹上这家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算你倒霉。
正义小青年教训张臻有理——甭管张臻怎么惹到他了吧，反正打张臻总不会错——但是结局真不容乐观。
苏丹心气势汹汹地带领着她的千军万马闯进孙致远的办公室时，孙致远还在对着周游耳提面命。
而张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他那铁骨铮铮，从他上幼儿园起就三进三出杀得学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娘亲。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怎么了！”苏丹心一个箭步冲进来，扳着张臻的头左看右看，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苏丹心劈手就指向了一旁站着的周游，如泣如诉地：“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把同学打成这样？真是没家教的东西！把你父母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这孩子的母亲已经在路上了。”
苏丹心不睬他们，只转过身，捧着儿子面目全非的头左看右看，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儿子，你疼不疼啊？”
张臻看着母亲笑了笑：“还好。”
苏丹心抹抹眼泪，向身后的医生们做了个手势，哗地一声，他们就训练有素地把担架抬了上来。
“来，儿子，先躺下，送回医院再说。这里的事有妈妈在呢。别怕，妈妈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温声软语送走张臻，苏丹心一屁股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周游、孙致远和赶来的其他老师们。
“所以是你这个小孩，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儿子打了一顿，是吧？”
“……”周游的头越发低了。
“这件事情没完，我要报警。”
旁边有老师劝和道：“孩子还小……”
“什么还小？我看是天生的坏种！”
律师在一旁补充道：“这种情况，可以报警或是向法院提起诉讼。已满十四周岁未成年人完全可以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罚款、拘留……若造成严重后果，则可以进行刑事处罚。”
“我看张臻伤得很严重，绝对是重伤……”苏丹心开始垂泪。
“对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众人抬头看时，一个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女人走进了办公室。
“哼，周游妈妈，可把你盼到了啊！”
祝英尴尬地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
“别提对不起的事，先提怎么赔吧。”
“都是我家孩子的错，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吧。赔多少都是我们该当。”
“好，痛快。希望你们有这么多钱赔。那再谈谈怎么罚的事吧。”
“怎么罚？”祝英有些迷茫了。
“我家张臻，从小到大，我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从来没人敢打他。今天在你家宝贝儿子身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亏——他都快把他打死了！你觉得是钱能摆平的事吗？你儿子可以替我儿子痛吗？”
“那你想怎么办？”
“坐牢，拘留，被学校开除……选一个。”
祝英环顾四周，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惶惑地摇了摇头。
“我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你们还有得选的时候！”
“就让我们学校来罚他吧。看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面子上。”两鬓斑白的老校长汪若水开口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静悄悄地站在人群边缘，想来刚刚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汪若水在一中当了四十年教师，当了二十年校长，德高望重。面对他，苏丹心多少还是有点尊敬的。
“你们能开除他吗？”
“自然是不能。”汪若水摇摇头，“按照校规，互殴只能留校察看。”
“什么互殴？明明是他单方面殴打我儿子！”
汪若水叹了口气：“令公子下的也是死手啊。”
他指了指周游的手臂。
站在周游身旁的孙致远闻言惊骇地撩起周游的衣袖。一支圆珠笔深深地刺进了周游的小臂。而周游刚刚一直将手臂掩藏在身后。此刻布料吸吮不了所有的血液，血珠才淋漓地渗了出来，几乎染红了他的衣衫。
周游扑倒张臻的那一刹那，张臻也不是全无反抗之力。他手上还有一支圆珠笔，他将这支笔狠狠扎进了周游的手臂。
众人大骇。
祝英尖叫一声：“天呐！”
年轻的老师们已经围了上去，有老师打了120的电话，众人围着周游乱作一团。
汪若水转向苏丹心：“如果报警，伤势不重的情况下，警察也只会让双方调解，来达成一致；如果提起诉讼，像这种情况，也只能是双方都承担责任。何况他们都是未成年人，从轻处罚的法条是清清楚楚地写在法典里的，对吧，律师先生？”
律师无言地看向苏丹心。
苏丹心正欲发作。这时，一个秘书刚接完电话从门外进来，附耳向苏丹心说了几句话。苏丹心脸上的愤怒霎时熄灭了。
“好，我同意让学校来罚。但是——”苏丹心逼视着周游的眼睛，“我要他的道歉。从我进门到现在，我还没有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道歉。我要他向我儿子道歉，这总不过分吧？”
众人的目光转向周游。他的左手被祝英托了起来，血糊糊的一片。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抿紧了唇，轻声可也是坚决的：“不。”
苏丹心豁然站起身，走到周游面前。啪地一声，她狠狠地甩了周游一巴掌。
祝英抱紧周游，尖锐地喊叫起来：“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张臻妈妈！”
苏丹心冷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币砸到祝英母子身上。
“这些钱买两个巴掌不过分吧？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家教的孩子！”
说着苏丹心的手又扬了起来。
周游目光警戒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孩，苏丹心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的心竟有些开始动摇。
“您一定要我向他道歉是吗？”周游一字一句地问道。
“当然！”
“好。”
周游推开了祝英，深深地向苏丹心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错了，我向他道歉。”
苏丹心点点头，转向一旁的老师们：“我不是得理不让的人，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校方的处罚，我希望越重越好，至少要让我满意。”
“这个容后再议，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苏丹心点点头：“那就好。”
转身离开前，她冷笑着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这种品德败坏的孩子，最好是不要待在你们班了，孙老师。你也不希望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清北班整锅汤吧？”
……
林致来上学的时间颇有些微妙。开学后的第二周，班上的同学们早已呼朋引伴地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而林致白白错过了结交朋友的黄金时期。
就连从前与林致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李乐宜也已经跟其他女生形影不离，拉着手一起进进出出了。
林致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眼巴巴地看着。——因为来得太晚，林致喜提最后一排与张臻只隔着一个座位和一条走廊的位置。
如果不是张臻这两天请假了，离他这么近，林致可能真的会气得想杀人。没有在开玩笑。
林致还听说班上的同学们对她有些微词，说她过于娇气做作，目击打架而已，就被吓得那样。
林致感觉非常挫败。
周游的境况也没有好多少。
他跟张臻这架打的，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张臻据说是脑震荡和鼻骨骨折，周游据说手臂都快被张臻用笔捅穿了。
那天之后，学校对周游作出的处罚是给他换班。不是换到普通班，也不是重点班，居然是隔壁的另一个清北班。
而且连留校察看都没有。因为周游本来有一个见义勇为的荣誉称号和奖学金，校领导们研究了半天校规校纪，最后决定功过相抵，取消他的荣誉称号和奖学金，也不给他留校察看的处分。
苏丹心气得差点又一次杀到学校来。但学校比她更快一步，立刻公开了盖着公章的处分通知。
这下可真是木已成舟、回天乏力了。
事后林致琢磨了一下校领导们对周游这么宽容的原因：
第一、周游好像是全市中考前十；
第二、周游惊险又离奇的见义勇为前几天才刚刚上了官媒，市政府都对他进行了表彰。
对于这种好学生，大家巴不得将他当作宣传的典范，怎么舍得开除呢。
不过这一下，周游简直是一战成名，从此同学们都对他退避三舍。有的是因为畏惧，怕这个看起来非常高大的暴力狂的拳头哪一天真的挥到自己身上；有的则是因为张臻，这个x在学校里从来不缺拥趸。
体育课上，林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田径场游荡。
这时她看见了手上缠着绷带的周游。少年正坐在绿莹莹的草地上，眯起眼睛看向周围。
她在周游身边坐下，抱起膝盖，偏头跟他打招呼：“周游！手上的伤好没有？”
“小伤，不碍事。”
真的是小伤吗？林致非常怀疑，因为听说周游还做了个小手术，缝了几针。
张臻不愧是张臻，又贱又毒，反正总不会吃亏。
周游看出了林致的怀疑，笑着活动了几下手臂，说道：“一点也不疼。”
好吧。林致抿抿嘴，对周游说道：“其实，我那天哭不是因为被吓到了。你别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男孩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
“你知道？”
“嗯，我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但不害怕，还觉得很过瘾。我完全是因为兴奋和激动，才掉了眼泪。”女孩站起身，挥了一下拳头。
“我也想打张臻！”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男孩微笑着仰头看她。
“第一天来学校，就殴打同学？！”
“我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也没碰到这样的事啊！”
“周游啊周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游，现在老师心平气和地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打他？”
周游低下头，不作声。
孙致远转向一旁鼻青脸肿的张臻：“张臻，他为什么要打你？”
张臻震惊地捂着脸：“我怎么知道？”
“张臻，你先前认识他吗？”
张臻看了看周游，一脸鄙夷：“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周游，你不要不说话。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你得拿出个诚心道歉的态度出来！”
“我不向他道歉。”
“你——”孙致远顺了好几口气，“你知道这件事有多恶劣吗？公然殴打同学，会给班级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我教的难道是暴力班级吗？你们难道是一帮流氓痞子吗？你看看，今天直接都把女同学吓哭了，会给班上的同学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你认识到没有？！”
“那我向林同学道歉……”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聚集到最后一排的林致身上。
林致礼貌地咧了咧嘴，默默把书举起来遮住脸。
听动静孙致远好像气得不轻：“你最应该给张臻道歉！不要在这里给我避重就轻的！”
“叮咚叮咚叮咚——”消防车停在楼下的声音。
喧闹的人声，哒哒的皮鞋声，从楼下慢慢爬上来。
孙致远还在训诫周游：“诚挚道歉，听到了没有？！”
而此时，一大波人群已经涌上了回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红着眼圈，踩着细跟高跟鞋健步如飞。看得出来很惶急，跑得衣裙都飞舞起来，精致打理过的长发乱糟糟地散作一团。
随后跟着她的是一大堆保镖，抬着担架、提着药箱、穿着白大褂的私立医院的医生，律师和秘书。
林致瞥了一眼她经过窗口的侧影，冷笑了一下。
张臻的母亲苏丹心是个没有脑子而自认为智慧知性，蛮横无理而自认为上流高雅，势利寡恩而认为别人都应该对她感恩戴德的人。上辈子林致吃了她很多亏，被她百般刁难。苏丹心一直觉得林致出身小门小户，配不上她家张臻。
林致在心里给周游上了一炷香。惹上这家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算你倒霉。
正义小青年教训张臻有理——甭管张臻怎么惹到他了吧，反正打张臻总不会错——但是结局真不容乐观。
苏丹心气势汹汹地带领着她的千军万马闯进孙致远的办公室时，孙致远还在对着周游耳提面命。
而张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他那铁骨铮铮，从他上幼儿园起就三进三出杀得学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娘亲。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怎么了！”苏丹心一个箭步冲进来，扳着张臻的头左看右看，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苏丹心劈手就指向了一旁站着的周游，如泣如诉地：“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把同学打成这样？真是没家教的东西！把你父母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这孩子的母亲已经在路上了。”
苏丹心不睬他们，只转过身，捧着儿子面目全非的头左看右看，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儿子，你疼不疼啊？”
张臻看着母亲笑了笑：“还好。”
苏丹心抹抹眼泪，向身后的医生们做了个手势，哗地一声，他们就训练有素地把担架抬了上来。
“来，儿子，先躺下，送回医院再说。这里的事有妈妈在呢。别怕，妈妈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温声软语送走张臻，苏丹心一屁股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周游、孙致远和赶来的其他老师们。
“所以是你这个小孩，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儿子打了一顿，是吧？”
“……”周游的头越发低了。
“这件事情没完，我要报警。”
旁边有老师劝和道：“孩子还小……”
“什么还小？我看是天生的坏种！”
律师在一旁补充道：“这种情况，可以报警或是向法院提起诉讼。已满十四周岁未成年人完全可以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罚款、拘留……若造成严重后果，则可以进行刑事处罚。”
“我看张臻伤得很严重，绝对是重伤……”苏丹心开始垂泪。
“对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众人抬头看时，一个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女人走进了办公室。
“哼，周游妈妈，可把你盼到了啊！”
祝英尴尬地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
“别提对不起的事，先提怎么赔吧。”
“都是我家孩子的错，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吧。赔多少都是我们该当。”
“好，痛快。希望你们有这么多钱赔。那再谈谈怎么罚的事吧。”
“怎么罚？”祝英有些迷茫了。
“我家张臻，从小到大，我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从来没人敢打他。今天在你家宝贝儿子身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亏——他都快把他打死了！你觉得是钱能摆平的事吗？你儿子可以替我儿子痛吗？”
“那你想怎么办？”
“坐牢，拘留，被学校开除……选一个。”
祝英环顾四周，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惶惑地摇了摇头。
“我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你们还有得选的时候！”
“就让我们学校来罚他吧。看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面子上。”两鬓斑白的老校长汪若水开口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静悄悄地站在人群边缘，想来刚刚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汪若水在一中当了四十年教师，当了二十年校长，德高望重。面对他，苏丹心多少还是有点尊敬的。
“你们能开除他吗？”
“自然是不能。”汪若水摇摇头，“按照校规，互殴只能留校察看。”
“什么互殴？明明是他单方面殴打我儿子！”
汪若水叹了口气：“令公子下的也是死手啊。”
他指了指周游的手臂。
站在周游身旁的孙致远闻言惊骇地撩起周游的衣袖。一支圆珠笔深深地刺进了周游的小臂。而周游刚刚一直将手臂掩藏在身后。此刻布料吸吮不了所有的血液，血珠才淋漓地渗了出来，几乎染红了他的衣衫。
周游扑倒张臻的那一刹那，张臻也不是全无反抗之力。他手上还有一支圆珠笔，他将这支笔狠狠扎进了周游的手臂。
众人大骇。
祝英尖叫一声：“天呐！”
年轻的老师们已经围了上去，有老师打了120的电话，众人围着周游乱作一团。
汪若水转向苏丹心：“如果报警，伤势不重的情况下，警察也只会让双方调解，来达成一致；如果提起诉讼，像这种情况，也只能是双方都承担责任。何况他们都是未成年人，从轻处罚的法条是清清楚楚地写在法典里的，对吧，律师先生？”
律师无言地看向苏丹心。
苏丹心正欲发作。这时，一个秘书刚接完电话从门外进来，附耳向苏丹心说了几句话。苏丹心脸上的愤怒霎时熄灭了。
“好，我同意让学校来罚。但是——”苏丹心逼视着周游的眼睛，“我要他的道歉。从我进门到现在，我还没有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道歉。我要他向我儿子道歉，这总不过分吧？”
众人的目光转向周游。他的左手被祝英托了起来，血糊糊的一片。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抿紧了唇，轻声可也是坚决的：“不。”
苏丹心豁然站起身，走到周游面前。啪地一声，她狠狠地甩了周游一巴掌。
祝英抱紧周游，尖锐地喊叫起来：“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张臻妈妈！”
苏丹心冷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币砸到祝英母子身上。
“这些钱买两个巴掌不过分吧？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家教的孩子！”
说着苏丹心的手又扬了起来。
周游目光警戒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孩，苏丹心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的心竟有些开始动摇。
“您一定要我向他道歉是吗？”周游一字一句地问道。
“当然！”
“好。”
周游推开了祝英，深深地向苏丹心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错了，我向他道歉。”
苏丹心点点头，转向一旁的老师们：“我不是得理不让的人，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校方的处罚，我希望越重越好，至少要让我满意。”
“这个容后再议，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苏丹心点点头：“那就好。”
转身离开前，她冷笑着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这种品德败坏的孩子，最好是不要待在你们班了，孙老师。你也不希望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清北班整锅汤吧？”
……
林致来上学的时间颇有些微妙。开学后的第二周，班上的同学们早已呼朋引伴地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而林致白白错过了结交朋友的黄金时期。
就连从前与林致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李乐宜也已经跟其他女生形影不离，拉着手一起进进出出了。
林致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眼巴巴地看着。——因为来得太晚，林致喜提最后一排与张臻只隔着一个座位和一条走廊的位置。
如果不是张臻这两天请假了，离他这么近，林致可能真的会气得想杀人。没有在开玩笑。
林致还听说班上的同学们对她有些微词，说她过于娇气做作，目击打架而已，就被吓得那样。
林致感觉非常挫败。
周游的境况也没有好多少。
他跟张臻这架打的，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张臻据说是脑震荡和鼻骨骨折，周游据说手臂都快被张臻用笔捅穿了。
那天之后，学校对周游作出的处罚是给他换班。不是换到普通班，也不是重点班，居然是隔壁的另一个清北班。
而且连留校察看都没有。因为周游本来有一个见义勇为的荣誉称号和奖学金，校领导们研究了半天校规校纪，最后决定功过相抵，取消他的荣誉称号和奖学金，也不给他留校察看的处分。
苏丹心气得差点又一次杀到学校来。但学校比她更快一步，立刻公开了盖着公章的处分通知。
这下可真是木已成舟、回天乏力了。
事后林致琢磨了一下校领导们对周游这么宽容的原因：
第一、周游好像是全市中考前十；
第二、周游惊险又离奇的见义勇为前几天才刚刚上了官媒，市政府都对他进行了表彰。
对于这种好学生，大家巴不得将他当作宣传的典范，怎么舍得开除呢。
不过这一下，周游简直是一战成名，从此同学们都对他退避三舍。有的是因为畏惧，怕这个看起来非常高大的暴力狂的拳头哪一天真的挥到自己身上；有的则是因为张臻，这个x在学校里从来不缺拥趸。
体育课上，林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田径场游荡。
这时她看见了手上缠着绷带的周游。少年正坐在绿莹莹的草地上，眯起眼睛看向周围。
她在周游身边坐下，抱起膝盖，偏头跟他打招呼：“周游！手上的伤好没有？”
“小伤，不碍事。”
真的是小伤吗？林致非常怀疑，因为听说周游还做了个小手术，缝了几针。
张臻不愧是张臻，又贱又毒，反正总不会吃亏。
周游看出了林致的怀疑，笑着活动了几下手臂，说道：“一点也不疼。”
好吧。林致抿抿嘴，对周游说道：“其实，我那天哭不是因为被吓到了。你别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男孩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
“你知道？”
“嗯，我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但不害怕，还觉得很过瘾。我完全是因为兴奋和激动，才掉了眼泪。”女孩站起身，挥了一下拳头。
“我也想打张臻！”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男孩微笑着仰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