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仇恨。
最直白最切实的理由。
司月迪却捂嘴咳了数声，插话道：“先说好，今天之前，我压根不认识你。”
“杀伐四方的魔渊太子怎会认识我等草芥之人？”易青乾面上恢复了捉摸不透的笑意，眼尾毒蜇一晃而过，
“殿下乃是不死不灭之身，本人便一边践行赌注，一边同楚眠姑娘细细道来吧。”
楚眠眼前一闪，发现自己已身在大殿另一方，离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易青乾还堵在门口，笑呵呵地从她这边移开视线。
楚眠见白衣男子两指向前一并，便有云烟一般的剑气从其上层层涌出，那力量缓而快极，绵中有劲，破开沉滞已久的空气朝司月迪罩去，掀起的气波甚至使得整座大殿都震动起来。
暴烈的风声似要穿透耳膜，楚眠捂住耳朵。
糟糕了。她在这里，司月迪不方便还击。
……好像也不是哦。
楚眠勉强撑开眼，只看到繁复而诡谲的刃影在云海之间穿行，以精妙控力消抵剑气攻势，又有青面尸傀自龟裂的地板中不断爬出，攀上易青乾的身躯贪婪啃食。
隔得太近难免被波及。一道影刃划过衣角，楚眠取出替身木偶防御。
深吸口气，她拼命喊道：“易大人！你还是先和我说清楚吧！我根本听不见你说话！”
或许是喊声起了效，四周的风暴接而敛下，男子自袅袅烟尘中踱出，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凌乱。灼烧着的黑影在其周身尖叫挣扎，最终皆化作漫天灰烬。
保命真累。
司月迪坐倒在地，脸色又变难看了几分。
易青乾一手敛袖，朝楚眠微微笑道：“真是抱歉，差点伤到楚眠姑娘。不如这样如何？”
“我每出一招，便向姑娘道一件事，其间再也不出手，这样也不显得本人恃强凌弱了吧？”
说着，一段蜂尾针捻在他修长的指间，尖端泛着凌凌冷芒，看着却比刚才的剑招好上太多。
楚眠僵硬地点了点头。
视线没能跟上猝然间，一闪而逝的凛光。
那针就这么消失了。
有什么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紧接着是司月迪的啐骂。最后是易青乾悠悠的话声：
“本人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天生双目通神，若是剜下再让其长出，还会不会有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呢？”
楚眠觉得也有鲜红的剧痛扎到自己眼里。
她可能有让易青乾停手，可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她退后几步，堪堪站稳，便被男子话中极寒的温度冻住：
“家妹曾是大志在道的修士，心地善良且有责任心，为宗门接下九死一生的任务，便是伪装成魔渊太子的未婚妻探取机密，”
“她被你们司家处处为难，步履维艰，你却不顾不问，任她受人欺辱，困于居中。得知魔军进犯家乡，她不计前嫌，于你殿外苦苦求见，却被下令扔下万魔窟……”
“家妹牺牲后，抚养我们长大的祖父母承受不住打击，双双去了，独留我一人于世上苟活。取你一只眼，还是太便宜了。”
楚眠下意识看往司月迪那边，发现男人半边檀发挡住如注的血流，而那凄惨的经历引得他嗤笑不已。
“未婚妻？你是说燕家的那个？”他的眼际猩红一片，“本就没有这号人物存在，那不过是老太婆用来牵制司家的幌子。燕家早就被修界灭门，被我瞒下来，就是为引你们这些蛇虫鼠蚁上钩！顺带着在老太婆那儿扳回一局……”
“是吗？真是感谢太子殿下告知了。”
易青乾抬指一挑，蜂尾针挣脱了桎梏，混着血沫飞旋落地，发出半脆半闷的声响。
飞落的针搅碎血肉滚至脚前，楚眠拔出紧紧执在手中，咬牙看向易青乾。
男子拂袖大度道：“怎么，楚眠姑娘是想帮本人动手？那请吧。”
“我输了，是我输了，请你住手……”
楚眠话音不自觉发颤，可是手里的黏腻冰凉无可抑制地从指缝间破出，连带着她的血一起，再度射向那方。
楚眠彻底跪坐在地。听到针落的声音，她又撑起来，挪动脚步，绕到司月迪身后，取出备用的药布。
“赌约还未正式开始哟，楚眠姑娘不是要先听本人有何仇有何怨么。”
轻飘飘的话语传来，言下之意，正戏还未开场，刚才的和现在的都不算数。
中套了。楚眠打结的动作一顿。
“该说第二件事情了吧，”易青乾自上而下俯视着二人，埋在眼底的怨毒蒙上一层蔑意，
“我的原师尊芙楹真人，爱慕太子你多年，为情堕魔，哪想还没见上你一面便惨遭近卫杀害，你可有过一丁点悔意？”
“……”楚眠愕然。
“……”司月迪也愕然许久。
这个人他记得是安在修界的探子，老头懒得管交给了他。谁知自以为被抛弃心生咒怨，频频闹事露了马脚，最后被他处理掉。
正道高手堕魔，不敌太子兵卒，此般全是为了抹黑修界，怎么就被曲解成这样了？
他抚上眼前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布条，眼窝空洞完全没能销去满骨气焰：“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易青乾冷呵，再度抬手，有什么先一步砸在身上。是楚眠把针朝他扔了回来：
“易大人，这笔买卖不划算，我不做了。我和司月迪是无关之人，和你也是无关之人，所以我想做什么，你们都管不着。”
说完，她手持翎叶刀，挡在司月迪身前。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喂，楚丫头，”司月迪在她身后说，“别玩了，快回去。”
“你管我，”楚眠余光看他，“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他过来。”
“你是沾到那边的傻气了吗？”他还有心情斗嘴，“难怪越来越傻。赶快出去找人给你治治。”
楚眠没理，却见到对面的人倏尔掩面而笑，双肩不住抖动，穹顶洒落的光点在他衣上乱成一团：
“这可真是……令本君大开眼界，无情无心之人，也有俯首折腰的一天。”
“总算有些明白留仙宗那帮人的心情了。不知楚眠姑娘有何感受？渎神之责，惑魔之罪，你是否做好觉悟，是否承担得起？”
“……”楚眠再次愕然。
她是谁？她做了什么？
正无言以对，背后覆下一片高影。她回头，便见司月迪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纵使双目无法视物，那灼人的幽光似乎还亮着，毫厘不差对准讽笑不止的人，迈步间，满面血淤与斑痕竟在慢慢消退，大放厥词也多了几分底气：
“好好两只眼睛，说的什么瞎话？自己眼睛没长对地方，却要把别人长对的眼睛挖掉吗？”
“……”易青乾眼睫微阖，“本君的话可有谬误？”
他一字一句如悬寒涧，已是怒极反笑：“你能为一女动心，却从未怜悯过千千万万人，本君的妹妹，师尊，何曾不是风华绝代之女子，却殒于你这极恶人之手……”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除了情来爱去，就没有别的了吗？”司月迪嗤道，
“动的又是哪门子的心？是脑子没长对，眼睛也跟着不行了？”
嘲意反语句句诛心，易青乾面色一滞，厉声道：“你之前分明吻——”
“我想做便做了。容你置喙？”司月迪不屑打断。
“……”易青乾仿佛被什么生生哽住，坚持着挤出字眼，“那不就是男女情爱……”
“哈。”司月迪扯住楚眠半截袖子，把她带到穹窗参差不齐的光下：“我跟她，是能用那么低俗的词形容的吗？”
楚眠的视野随着头顶的光变得清亮。
知道扯袖子是撑不住了，她扶住司月迪的胳膊，而后被交付了更多重量。
可在对头的人看来就完全相反了。
“好，很好，”易青乾一步步靠近，“二皇子殿下正气坦荡，为魔作恶却以清高自居，本君无话可说。”
“逝者已去，可本君还是得做个了断，以免黄泉灵下有怨，我心不安。”
提防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楚眠飞快挡在司月迪身前，不给任何可乘之机。
然而，那边仅打了个响指，司月迪眼中便有更多血瘀流下，模糊连片，他吃痛俯身，齿间近乎咬碎，愣是没发出一句喊叫。
“司月迪！”楚眠接住摇摇欲坠的他，他顺势躺倒在她的怀中。
“眼部溃烂可是危险极了，要好好剜干净才行。”
凉淡的声音抹过头顶，楚眠只觉身上滚烫得发疼，一秒也不想再等。
……时间终于到了。
殿堂内亮起点点荧光，穹顶圆窗奇迹般地重展双色，楚眠拥着司月迪蹲守在原地，唯独易青乾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将被逐出这不属于他的城池。
此处只是秋分宫的偏殿。在正殿，司月迪的傀儡人和棉花触发了挑战巢宫之主的机关，并且故意输给被召唤回来的傀儡主人。攻略失败后，除非得到巢宫之主允许，所有人物一概会传送出这酉时区的人字宫群。
不知道对于联盟的人，这条规则会不会生效？
楚眠睁大双眼，等待着结果。
她目睹那片白衣在空间之力的挤压下变得虚幻了几分，然而紧接着，半抬的手缓缓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周身传送阵的光纹尽数碎裂，人也稳稳回到大殿中央。
楚眠深吸一口气，对上易青乾似笑非笑的眸：
“你们二位真是让本君惊喜连连，还有什么招数？通通使出来便好。”
这是你说的。
青凤玉佩自楚眠手心抛起，发出轻轻的一鸣，又被她接在手里。少女遥远的目光往易青乾身后游去，动听音色兀地响起：
“芷音姐姐。”
易青乾恍然朝后望去，可那里灰暗得见不到一丝光。
“秋分宫重置了，你的屏蔽术也失效了，我已经和芷音姐姐联系上，你现在在做什么，说什么，芷音姐姐全都知道。”少女的笑颜转眼消失，启唇就要把他的颜面剥去：“芷音姐姐，易青乾疯了，想要杀了我，还威胁我——”
“怎么会呢，楚眠姑娘，”易青乾当即阻断少女的哭诉，“我从未想过杀你，你是芷音的朋友，我怎么会杀芷音的朋友……”
楚眠捂住玉佩，不管不顾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报仇报仇便是了，为何牵扯上我？你以为我是什么好捉弄的人，让你杀人不脏手吗？”
你不是确实上当了吗。
片刻的疑虑浮过易青乾脑中，很快消散于无形。
他心里唯有一个执念。
至爱，他最后的牵挂。说什么都要——
那道白影蓦然变得低矮，清逸无二的仙君在楚眠身前躬身而谢：
“今日之事是鄙人鲁莽，对楚眠姑娘和二皇子殿下多有冒犯，还请容许鄙人在此谢罪。同芷音如何讲都没关系，只求楚眠姑娘莫要记恨，今后无论是在太虚联盟，还是在鸿羽宗，鄙人定以贵客之仪相待。”
“不必了。易大人别再来找我们麻烦就好。”楚眠淡淡答道，手中玉佩突然响起通讯音。
“……”
被摆了一道啊。易青乾眸底覆寒。
楚眠不慌不忙地接下通信，随即有风芷音乱糟糟的话声灌进来：“眠儿妹妹？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回你那儿看了看发现没人，也一直联系不上你什么搜索阵法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连上是故意屏蔽我了吗？不会真的跟着别人跑了吧，你不在我可怎么办——”
“芷音姐姐，你等一下，我待会和你解释……”这次楚眠真的牢牢实实捂住玉佩，转头却见易青乾已经起身，一脚步入传送法阵。
“楚眠姑娘，”他回头道，重新镀上无一丝破绽的和气笑容，“方才的话鄙人说到做到，只望在芷音面前，能为鄙人多留些颜面。今日多有打扰，这便告辞。”
楚眠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枚指环忽地落至身前。阵中身影如烟似雾，遁入暗淡。
……
一缕银光自易青乾袖中溘然消逝。
给那姑娘的本来就是假钥匙，本想待留仙宗人身上的小机窍发力，他好出面救场，再卖他们个大人情。
现在看来——
危楼之上，有人倚栏而笑。
那恶女不值得。
最直白最切实的理由。
司月迪却捂嘴咳了数声，插话道：“先说好，今天之前，我压根不认识你。”
“杀伐四方的魔渊太子怎会认识我等草芥之人？”易青乾面上恢复了捉摸不透的笑意，眼尾毒蜇一晃而过，
“殿下乃是不死不灭之身，本人便一边践行赌注，一边同楚眠姑娘细细道来吧。”
楚眠眼前一闪，发现自己已身在大殿另一方，离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易青乾还堵在门口，笑呵呵地从她这边移开视线。
楚眠见白衣男子两指向前一并，便有云烟一般的剑气从其上层层涌出，那力量缓而快极，绵中有劲，破开沉滞已久的空气朝司月迪罩去，掀起的气波甚至使得整座大殿都震动起来。
暴烈的风声似要穿透耳膜，楚眠捂住耳朵。
糟糕了。她在这里，司月迪不方便还击。
……好像也不是哦。
楚眠勉强撑开眼，只看到繁复而诡谲的刃影在云海之间穿行，以精妙控力消抵剑气攻势，又有青面尸傀自龟裂的地板中不断爬出，攀上易青乾的身躯贪婪啃食。
隔得太近难免被波及。一道影刃划过衣角，楚眠取出替身木偶防御。
深吸口气，她拼命喊道：“易大人！你还是先和我说清楚吧！我根本听不见你说话！”
或许是喊声起了效，四周的风暴接而敛下，男子自袅袅烟尘中踱出，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凌乱。灼烧着的黑影在其周身尖叫挣扎，最终皆化作漫天灰烬。
保命真累。
司月迪坐倒在地，脸色又变难看了几分。
易青乾一手敛袖，朝楚眠微微笑道：“真是抱歉，差点伤到楚眠姑娘。不如这样如何？”
“我每出一招，便向姑娘道一件事，其间再也不出手，这样也不显得本人恃强凌弱了吧？”
说着，一段蜂尾针捻在他修长的指间，尖端泛着凌凌冷芒，看着却比刚才的剑招好上太多。
楚眠僵硬地点了点头。
视线没能跟上猝然间，一闪而逝的凛光。
那针就这么消失了。
有什么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紧接着是司月迪的啐骂。最后是易青乾悠悠的话声：
“本人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天生双目通神，若是剜下再让其长出，还会不会有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呢？”
楚眠觉得也有鲜红的剧痛扎到自己眼里。
她可能有让易青乾停手，可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她退后几步，堪堪站稳，便被男子话中极寒的温度冻住：
“家妹曾是大志在道的修士，心地善良且有责任心，为宗门接下九死一生的任务，便是伪装成魔渊太子的未婚妻探取机密，”
“她被你们司家处处为难，步履维艰，你却不顾不问，任她受人欺辱，困于居中。得知魔军进犯家乡，她不计前嫌，于你殿外苦苦求见，却被下令扔下万魔窟……”
“家妹牺牲后，抚养我们长大的祖父母承受不住打击，双双去了，独留我一人于世上苟活。取你一只眼，还是太便宜了。”
楚眠下意识看往司月迪那边，发现男人半边檀发挡住如注的血流，而那凄惨的经历引得他嗤笑不已。
“未婚妻？你是说燕家的那个？”他的眼际猩红一片，“本就没有这号人物存在，那不过是老太婆用来牵制司家的幌子。燕家早就被修界灭门，被我瞒下来，就是为引你们这些蛇虫鼠蚁上钩！顺带着在老太婆那儿扳回一局……”
“是吗？真是感谢太子殿下告知了。”
易青乾抬指一挑，蜂尾针挣脱了桎梏，混着血沫飞旋落地，发出半脆半闷的声响。
飞落的针搅碎血肉滚至脚前，楚眠拔出紧紧执在手中，咬牙看向易青乾。
男子拂袖大度道：“怎么，楚眠姑娘是想帮本人动手？那请吧。”
“我输了，是我输了，请你住手……”
楚眠话音不自觉发颤，可是手里的黏腻冰凉无可抑制地从指缝间破出，连带着她的血一起，再度射向那方。
楚眠彻底跪坐在地。听到针落的声音，她又撑起来，挪动脚步，绕到司月迪身后，取出备用的药布。
“赌约还未正式开始哟，楚眠姑娘不是要先听本人有何仇有何怨么。”
轻飘飘的话语传来，言下之意，正戏还未开场，刚才的和现在的都不算数。
中套了。楚眠打结的动作一顿。
“该说第二件事情了吧，”易青乾自上而下俯视着二人，埋在眼底的怨毒蒙上一层蔑意，
“我的原师尊芙楹真人，爱慕太子你多年，为情堕魔，哪想还没见上你一面便惨遭近卫杀害，你可有过一丁点悔意？”
“……”楚眠愕然。
“……”司月迪也愕然许久。
这个人他记得是安在修界的探子，老头懒得管交给了他。谁知自以为被抛弃心生咒怨，频频闹事露了马脚，最后被他处理掉。
正道高手堕魔，不敌太子兵卒，此般全是为了抹黑修界，怎么就被曲解成这样了？
他抚上眼前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布条，眼窝空洞完全没能销去满骨气焰：“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易青乾冷呵，再度抬手，有什么先一步砸在身上。是楚眠把针朝他扔了回来：
“易大人，这笔买卖不划算，我不做了。我和司月迪是无关之人，和你也是无关之人，所以我想做什么，你们都管不着。”
说完，她手持翎叶刀，挡在司月迪身前。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喂，楚丫头，”司月迪在她身后说，“别玩了，快回去。”
“你管我，”楚眠余光看他，“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他过来。”
“你是沾到那边的傻气了吗？”他还有心情斗嘴，“难怪越来越傻。赶快出去找人给你治治。”
楚眠没理，却见到对面的人倏尔掩面而笑，双肩不住抖动，穹顶洒落的光点在他衣上乱成一团：
“这可真是……令本君大开眼界，无情无心之人，也有俯首折腰的一天。”
“总算有些明白留仙宗那帮人的心情了。不知楚眠姑娘有何感受？渎神之责，惑魔之罪，你是否做好觉悟，是否承担得起？”
“……”楚眠再次愕然。
她是谁？她做了什么？
正无言以对，背后覆下一片高影。她回头，便见司月迪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纵使双目无法视物，那灼人的幽光似乎还亮着，毫厘不差对准讽笑不止的人，迈步间，满面血淤与斑痕竟在慢慢消退，大放厥词也多了几分底气：
“好好两只眼睛，说的什么瞎话？自己眼睛没长对地方，却要把别人长对的眼睛挖掉吗？”
“……”易青乾眼睫微阖，“本君的话可有谬误？”
他一字一句如悬寒涧，已是怒极反笑：“你能为一女动心，却从未怜悯过千千万万人，本君的妹妹，师尊，何曾不是风华绝代之女子，却殒于你这极恶人之手……”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除了情来爱去，就没有别的了吗？”司月迪嗤道，
“动的又是哪门子的心？是脑子没长对，眼睛也跟着不行了？”
嘲意反语句句诛心，易青乾面色一滞，厉声道：“你之前分明吻——”
“我想做便做了。容你置喙？”司月迪不屑打断。
“……”易青乾仿佛被什么生生哽住，坚持着挤出字眼，“那不就是男女情爱……”
“哈。”司月迪扯住楚眠半截袖子，把她带到穹窗参差不齐的光下：“我跟她，是能用那么低俗的词形容的吗？”
楚眠的视野随着头顶的光变得清亮。
知道扯袖子是撑不住了，她扶住司月迪的胳膊，而后被交付了更多重量。
可在对头的人看来就完全相反了。
“好，很好，”易青乾一步步靠近，“二皇子殿下正气坦荡，为魔作恶却以清高自居，本君无话可说。”
“逝者已去，可本君还是得做个了断，以免黄泉灵下有怨，我心不安。”
提防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楚眠飞快挡在司月迪身前，不给任何可乘之机。
然而，那边仅打了个响指，司月迪眼中便有更多血瘀流下，模糊连片，他吃痛俯身，齿间近乎咬碎，愣是没发出一句喊叫。
“司月迪！”楚眠接住摇摇欲坠的他，他顺势躺倒在她的怀中。
“眼部溃烂可是危险极了，要好好剜干净才行。”
凉淡的声音抹过头顶，楚眠只觉身上滚烫得发疼，一秒也不想再等。
……时间终于到了。
殿堂内亮起点点荧光，穹顶圆窗奇迹般地重展双色，楚眠拥着司月迪蹲守在原地，唯独易青乾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将被逐出这不属于他的城池。
此处只是秋分宫的偏殿。在正殿，司月迪的傀儡人和棉花触发了挑战巢宫之主的机关，并且故意输给被召唤回来的傀儡主人。攻略失败后，除非得到巢宫之主允许，所有人物一概会传送出这酉时区的人字宫群。
不知道对于联盟的人，这条规则会不会生效？
楚眠睁大双眼，等待着结果。
她目睹那片白衣在空间之力的挤压下变得虚幻了几分，然而紧接着，半抬的手缓缓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周身传送阵的光纹尽数碎裂，人也稳稳回到大殿中央。
楚眠深吸一口气，对上易青乾似笑非笑的眸：
“你们二位真是让本君惊喜连连，还有什么招数？通通使出来便好。”
这是你说的。
青凤玉佩自楚眠手心抛起，发出轻轻的一鸣，又被她接在手里。少女遥远的目光往易青乾身后游去，动听音色兀地响起：
“芷音姐姐。”
易青乾恍然朝后望去，可那里灰暗得见不到一丝光。
“秋分宫重置了，你的屏蔽术也失效了，我已经和芷音姐姐联系上，你现在在做什么，说什么，芷音姐姐全都知道。”少女的笑颜转眼消失，启唇就要把他的颜面剥去：“芷音姐姐，易青乾疯了，想要杀了我，还威胁我——”
“怎么会呢，楚眠姑娘，”易青乾当即阻断少女的哭诉，“我从未想过杀你，你是芷音的朋友，我怎么会杀芷音的朋友……”
楚眠捂住玉佩，不管不顾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报仇报仇便是了，为何牵扯上我？你以为我是什么好捉弄的人，让你杀人不脏手吗？”
你不是确实上当了吗。
片刻的疑虑浮过易青乾脑中，很快消散于无形。
他心里唯有一个执念。
至爱，他最后的牵挂。说什么都要——
那道白影蓦然变得低矮，清逸无二的仙君在楚眠身前躬身而谢：
“今日之事是鄙人鲁莽，对楚眠姑娘和二皇子殿下多有冒犯，还请容许鄙人在此谢罪。同芷音如何讲都没关系，只求楚眠姑娘莫要记恨，今后无论是在太虚联盟，还是在鸿羽宗，鄙人定以贵客之仪相待。”
“不必了。易大人别再来找我们麻烦就好。”楚眠淡淡答道，手中玉佩突然响起通讯音。
“……”
被摆了一道啊。易青乾眸底覆寒。
楚眠不慌不忙地接下通信，随即有风芷音乱糟糟的话声灌进来：“眠儿妹妹？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回你那儿看了看发现没人，也一直联系不上你什么搜索阵法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连上是故意屏蔽我了吗？不会真的跟着别人跑了吧，你不在我可怎么办——”
“芷音姐姐，你等一下，我待会和你解释……”这次楚眠真的牢牢实实捂住玉佩，转头却见易青乾已经起身，一脚步入传送法阵。
“楚眠姑娘，”他回头道，重新镀上无一丝破绽的和气笑容，“方才的话鄙人说到做到，只望在芷音面前，能为鄙人多留些颜面。今日多有打扰，这便告辞。”
楚眠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枚指环忽地落至身前。阵中身影如烟似雾，遁入暗淡。
……
一缕银光自易青乾袖中溘然消逝。
给那姑娘的本来就是假钥匙，本想待留仙宗人身上的小机窍发力，他好出面救场，再卖他们个大人情。
现在看来——
危楼之上，有人倚栏而笑。
那恶女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