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微微的时空扭曲感中回到夜婵空间。楚眠一直小心观察着巫醒的神色，没想到她的一个小小要求，还是过分了。
“巫醒……”
楚眠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见他不答，伸手捉住旁边人的手腕，被指尖下的冰凉吓了一跳。
“眠眠，我没事。”巫醒缓下神色，脸色已然不似方才那般苍白颓惫，“你没有做错，你想的和做的，都是对的。”
“你只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而我答应下来，便只与我的决定有关，”他说，“我自己，也是想要试一试的。”
楚眠听到差点哭出来。
“你要我爱世人，可世人与我何干？”巫醒看着楚眠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抬眼一笑，珍而重之地托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边胸口，那热度如同暖流遍及心房。
“可你说得也对，如果不想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就这么逃避躲藏，蒙昧不察，断然不是吾该所为。”
“山河之广，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天地之大，终有我最后的归途。”
他的话仍是一贯的温和轻柔，楚眠不由收住了泪意。
可她在那颗心脏平缓的跳动中，感受到了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颤栗感和冻结感。
巫醒那不加掩饰、一视同仁的敌意与仇视，仿佛与生俱来，又似强加硬灌。
那憎恶恨怨不知源头，沉重浓厚不似人所能承受。
是该有多么深多么重的恨意和愤怒，才令她久久不能回神的啊。而且长久地、尽数地，全都压在巫醒一个人身上。
她的指尖即使在他的包裹之下也不住微微发抖，她害怕她就要窥见巫醒心中不为人知的渊薮黑暗——
“眠眠，来吧。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巫醒轻轻揽着她的肩，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便是这样的关系，一个人迷失时，另一人或与其沉沦，或将其点醒。”
“这一次，不管你看到什么，作如何想，我都会将你点醒。”
巫醒说着已经托起楚眠的脸，以手覆眼，与之额心相触，呼吸相缠。
若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面目。
她还会愿意见自己吗？会原谅自己吗？
他不敢想，却又期待。
只要一点点的温存，一点点的回忆，就足够了。
楚眠能明白，剥露过往的不堪，需要多大的勇气。可她染上那份黑色的时候，还是被那具身躯里积蕴的情绪灼痛得颤抖不止。
……
坎坷流落的神明。
涂炭修界的凶手。
降下灾孽的化身。
全是他。
“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绝不原谅……！！”
楚眠伏在巫醒肩头崩溃地喊。
“果然这世上的人不值得你爱！！亏我还自作多情……还想要救你！！”
她搂紧巫醒的脖子，将他的头往自己身上靠。
巫醒拍了拍她环着自己的手臂：“眠眠，该醒了。”
“不要！”
楚眠一声叫喊落下，夜婵空间开始猛地晃动，两人落脚之处生出深沟般的罅隙，长长伸至无光的深处。
巫醒见状竟笑了起来：“何必为我生气？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哪。”
楚眠咬牙道：“我当然生气！你一直在被别人欺骗捉弄——我不生气谁生气？！”
巫醒手掌滑过她的发，语气平静：“眠眠，你说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楚眠一时噎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巫醒捻着她的发梢笑道，“只是可惜，我恰好和一帮坏心眼的人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受他们操控，帮他们办事，把自己也弄得不伦不类。”
他轻叹着：“不过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从最初的地狱逃出来后，他以为被抛弃，同时也是自由。
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他。他们说，跟着他们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信了。
于是听话地，化身为招致灾厄的恶鬼。
开始只是对付某个人，某个帮派，到后来毁灭某座宗门，某座城镇。
不知黑白，不懂善恶，只是听从指示，随手便摧毁人的生命，掠夺人的气运。
因为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感觉都没有，变得无所谓起来，再做什么都不过如此了。
可是一开始，他是想感受到什么的，想要有感觉的。
最后的他狼狈而逃。
如今他把楚眠卷进来，便是让她不能置身局外。
她应该站在审判制裁自己的那一方，而非同情自己的那一方。
这才是对的。
可他知道这姑娘显然做不到。
把她推开，还是留下？最后谁才是清醒的那方？
巫醒唯有趁现在贪图着她的贴近。
楚眠突然觉得脸颊湿润，抹了抹眼，没有流泪。她现在明明在气头上。
是梦外的自己哭了吗？
她正诧异着，却有人把她推开：
“别为我这种人难过。罪孽在此，无可开脱。”
“不必帮我，也不必救我。”
“……别在梦中见我了。”
“……！”
楚眠在惊吓中睁开眼。
居然直接被推醒了……？
左右望了望，认出这是哪，她揉揉乱掉的头发，从面朝下的姿势爬起身来。
“为什么……”
最后的话，巫醒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楚眠抬手擦过眼际，手背留下冰凉的泪痕。
头仿佛爆开一般地疼，楚眠陷入一片混乱。最终还是令人心衰般的悲愤胜过所有情绪。
楚眠在瑞年宫与孽鬼缠斗整整三天。
一直到耳鼻出血，两眼发黑，最后一只孽鬼的廓影悲鸣而散，她身下一空，穿过光亮的地面重重摔向沙地，惹起漫天沙尘。
这下连维持魂律的气力都用尽了。
从瑞年宫被甩出的楚眠在地上缓了许久，喉中如同烟熏火燎。顾不上涌上的咳意和满脸斑驳，她捂住脸低低抽泣。
哭过了，只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又难听，面上蜿蜒的血痕渐渐褪去，喉咙的疼痛也减缓许多，体内横冲直撞的血气总算安分下来。
楚眠拍去沾染衣上的沙土，将头埋在膝间，安静坐了一会。
巫醒不可能不希望被救的。
只是她没那个能耐。
她不会对说过的话反悔，但她得守好自己的准则。
如果执意要做巫醒的同伴。
楚眠等待体力与精神力回复期间，收到了风芷音的留音。
倒也没说别的，东拉西扯了一大堆。
出发的事情照旧。
本就让棉花留意着时间，算了算，竟然就在三个时辰后。
楚眠又察看风芷音传来的方位，若是现在不动身，恐怕就赶不上了。
“小心些。”
青凤玉佩闪动，传来最后一句留音。
楚眠眼眸微微一凝，转身便回了瑞年宫。
曾经黑云压顶的宫殿如今一片空旷，远处的高柱上，又有墨色冰晶生出，虽只有短短的一茬，不出数年，又会布满那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
曾经压着她打的影兽，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楚眠整理好行囊，看着散落满地的人偶，抬手间，血红月镰横于身前。
夜婵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凛光，曾在楚眠手中流转的黑色光华与之相融相合，在空中撕开一道漩涡，将成堆的人偶尽数收于其中。
与稳扎实打的魔修接触后，楚眠明白自己在魔修一道上难有益进，恐一生困于引气初境。她放弃了微茫的晋升机缘，耗竭经脉与修为为自己开辟了一道具有吞噬之力的灵能。
这没关系。有借总是有还的。
手中镰刃一转，她很快消失在光色潋滟的瑞年宫。
……
与此同时，狱寒叶边界。
天穹碧蓝缀云，忽而一道锥形白光闪过，宛如白日流星，尚且裹夹着高空的缥缈冷冽，丝丝冰寒之气在女子身前撕扯开一条极细的裂缝，像是给这幅大漠晴空图添上了一笔须痕。
风芷音素手一点，一段攒花银丝被缓缓推入那裂痕中，飞速旋转着辉映出玄妙飘逸的符文，符文消现闪动间，与空中高垂的寒星遥相呼应，银丝转眼化作七只小环，整齐排列嵌入前方平地上，形似坠落的星辰。
北斗召星神法，与藉物挪移之机巧严丝合缝。狱寒叶“摆渡人”便是身怀这般奇技。
风芷音正看得热闹，已经能听到洛瑛的声音从另一方潺潺传来：
“风师妹，渡口已经开启。你解除定魂锁后，穿行过结界即可。”
风芷音回神一看，身前的景象仿佛生生削去一块，映照出黝黑河面之一角，水流缓缓，延远无边，恐怕便是洛瑛所言的渡河。
而在渡河和自己之间，确然横亘着一面无形屏障，仅是隔了一丈之距，便能感觉出其中蕴含力量的凝练厚重，给人万仞磐石般的不可逾越之感。
屏障上不见顶下不知底，风芷音刚把手置于其上，巨型盾阵凭空显形，一股悍猛的冲力顺势附缠绞来，若是毫无防备之人，早被卸去了一只胳膊。
“师妹？”暗河水面浮起萤火，随着问询声上下摇摆。
风芷音放下微微发麻的手，落在阴影中的面颊蓦地勾起一抹笑。
她侧身而立，回应道：“抱歉，师姐，有人还想来为我送行，劳烦师姐再等些时候。”
“……何人？”
“与我相熟的一个姑娘。”风芷音说。
“……师妹，这等事情，为何不提前备毕？”
风芷音摊手无辜：“我记错时间了，她现在来估计也能赶上。”
“……”
“别着急，师姐，”女子丹唇宛转柔动，“我们在这里也有事情可做。”
说罢手臂一扬，五指成爪，直直扣向那光芒大绽的盾阵！
风芷音今日仍是纱衣红裳，璨耀夺目，唯有袖口紧紧扎起，衬裤绑腿，比起妙曼纤姿，更添了几分侠者的倜傥豪气。此刻朝着盾阵倾力一击，凌厉攻势顿时化作庞大的反弹力，以千百倍返还！
归返的阻力堪比滔天海浪席卷而来，裹住女子全身向后推去，而风芷音丝毫不乱，弹指凝作光点护住周身，任凭迅疾猛烈的气浪顺着灵力罩擦过身际，也不管翻飞作响的衣发，以掌为刃，以指为剑，横身承受下那恐怖的力道，一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将平静澄明的天幕搅成一片混沌。
“师妹，你在做什么？为何要强闯结界？”
洛瑛略带焦急的声音伴随黄沙碎尘纷扬而过，而风芷音只觉在那吞天盖日的反力之下，灌顶如醍醐，每个穴孔窍位都在轰鸣声中“突”地揭开，带着升腾的气蕴直上云霄。
体内灵力奔涌不息，心口热意也如若泉涌，在这畅达通透的体境中，风芷音凌空而起，那显形的浑厚盾光也跟随着她一路往上，意欲阻挠她的进路。
天色愈发暗沉，渐有滚滚黑云群集密布，早已看不出方才的晴朗蔚美。那高悬于空的寒星得于幸免，独据一方观望此番景象，却在那层叠的黑云中感到了隐隐的罡煞之气。
“师妹，你……！”
河面流萤晃动得越加激烈，就算风芷音远在高空，那惊呼声也不绝于耳。
“师姐，我要破了这盾阵，然后出去。”她十指翻转舞动，无数剑诀在手中变幻不断，那不屈不挠的阻力被飞雨般的灵剑逼得节节退败，还没追上女子的步伐便被隔空打散。
“一举化神。”
万剑如同云中河流相继融汇，最终组作一柄身似绛玉、灵光四溢的巨剑，风芷音抬手起势，巨剑撕开万丈风暴，将弥漫的沙尘生生劈成两段，直奔向那形貌毕露、巍峨入天的盾墙！
化神？！
洛瑛再也按捺不住，星星点点的萤火溃散而去，意欲避开破阵的暴烈气劲。
只听一声如震山岳的巨力隆响，紧接着，土崩地裂，沙海沉陷，整片大地也被撼动，虫兽疯狂窜逃，一道笔直虹光冲破无边晦暗，如同鲜艳的烙印将巨盾连同云天一斩为二……
“巫醒……”
楚眠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见他不答，伸手捉住旁边人的手腕，被指尖下的冰凉吓了一跳。
“眠眠，我没事。”巫醒缓下神色，脸色已然不似方才那般苍白颓惫，“你没有做错，你想的和做的，都是对的。”
“你只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而我答应下来，便只与我的决定有关，”他说，“我自己，也是想要试一试的。”
楚眠听到差点哭出来。
“你要我爱世人，可世人与我何干？”巫醒看着楚眠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抬眼一笑，珍而重之地托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边胸口，那热度如同暖流遍及心房。
“可你说得也对，如果不想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就这么逃避躲藏，蒙昧不察，断然不是吾该所为。”
“山河之广，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天地之大，终有我最后的归途。”
他的话仍是一贯的温和轻柔，楚眠不由收住了泪意。
可她在那颗心脏平缓的跳动中，感受到了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颤栗感和冻结感。
巫醒那不加掩饰、一视同仁的敌意与仇视，仿佛与生俱来，又似强加硬灌。
那憎恶恨怨不知源头，沉重浓厚不似人所能承受。
是该有多么深多么重的恨意和愤怒，才令她久久不能回神的啊。而且长久地、尽数地，全都压在巫醒一个人身上。
她的指尖即使在他的包裹之下也不住微微发抖，她害怕她就要窥见巫醒心中不为人知的渊薮黑暗——
“眠眠，来吧。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巫醒轻轻揽着她的肩，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便是这样的关系，一个人迷失时，另一人或与其沉沦，或将其点醒。”
“这一次，不管你看到什么，作如何想，我都会将你点醒。”
巫醒说着已经托起楚眠的脸，以手覆眼，与之额心相触，呼吸相缠。
若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面目。
她还会愿意见自己吗？会原谅自己吗？
他不敢想，却又期待。
只要一点点的温存，一点点的回忆，就足够了。
楚眠能明白，剥露过往的不堪，需要多大的勇气。可她染上那份黑色的时候，还是被那具身躯里积蕴的情绪灼痛得颤抖不止。
……
坎坷流落的神明。
涂炭修界的凶手。
降下灾孽的化身。
全是他。
“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绝不原谅……！！”
楚眠伏在巫醒肩头崩溃地喊。
“果然这世上的人不值得你爱！！亏我还自作多情……还想要救你！！”
她搂紧巫醒的脖子，将他的头往自己身上靠。
巫醒拍了拍她环着自己的手臂：“眠眠，该醒了。”
“不要！”
楚眠一声叫喊落下，夜婵空间开始猛地晃动，两人落脚之处生出深沟般的罅隙，长长伸至无光的深处。
巫醒见状竟笑了起来：“何必为我生气？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哪。”
楚眠咬牙道：“我当然生气！你一直在被别人欺骗捉弄——我不生气谁生气？！”
巫醒手掌滑过她的发，语气平静：“眠眠，你说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楚眠一时噎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巫醒捻着她的发梢笑道，“只是可惜，我恰好和一帮坏心眼的人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受他们操控，帮他们办事，把自己也弄得不伦不类。”
他轻叹着：“不过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从最初的地狱逃出来后，他以为被抛弃，同时也是自由。
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他。他们说，跟着他们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信了。
于是听话地，化身为招致灾厄的恶鬼。
开始只是对付某个人，某个帮派，到后来毁灭某座宗门，某座城镇。
不知黑白，不懂善恶，只是听从指示，随手便摧毁人的生命，掠夺人的气运。
因为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感觉都没有，变得无所谓起来，再做什么都不过如此了。
可是一开始，他是想感受到什么的，想要有感觉的。
最后的他狼狈而逃。
如今他把楚眠卷进来，便是让她不能置身局外。
她应该站在审判制裁自己的那一方，而非同情自己的那一方。
这才是对的。
可他知道这姑娘显然做不到。
把她推开，还是留下？最后谁才是清醒的那方？
巫醒唯有趁现在贪图着她的贴近。
楚眠突然觉得脸颊湿润，抹了抹眼，没有流泪。她现在明明在气头上。
是梦外的自己哭了吗？
她正诧异着，却有人把她推开：
“别为我这种人难过。罪孽在此，无可开脱。”
“不必帮我，也不必救我。”
“……别在梦中见我了。”
“……！”
楚眠在惊吓中睁开眼。
居然直接被推醒了……？
左右望了望，认出这是哪，她揉揉乱掉的头发，从面朝下的姿势爬起身来。
“为什么……”
最后的话，巫醒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楚眠抬手擦过眼际，手背留下冰凉的泪痕。
头仿佛爆开一般地疼，楚眠陷入一片混乱。最终还是令人心衰般的悲愤胜过所有情绪。
楚眠在瑞年宫与孽鬼缠斗整整三天。
一直到耳鼻出血，两眼发黑，最后一只孽鬼的廓影悲鸣而散，她身下一空，穿过光亮的地面重重摔向沙地，惹起漫天沙尘。
这下连维持魂律的气力都用尽了。
从瑞年宫被甩出的楚眠在地上缓了许久，喉中如同烟熏火燎。顾不上涌上的咳意和满脸斑驳，她捂住脸低低抽泣。
哭过了，只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又难听，面上蜿蜒的血痕渐渐褪去，喉咙的疼痛也减缓许多，体内横冲直撞的血气总算安分下来。
楚眠拍去沾染衣上的沙土，将头埋在膝间，安静坐了一会。
巫醒不可能不希望被救的。
只是她没那个能耐。
她不会对说过的话反悔，但她得守好自己的准则。
如果执意要做巫醒的同伴。
楚眠等待体力与精神力回复期间，收到了风芷音的留音。
倒也没说别的，东拉西扯了一大堆。
出发的事情照旧。
本就让棉花留意着时间，算了算，竟然就在三个时辰后。
楚眠又察看风芷音传来的方位，若是现在不动身，恐怕就赶不上了。
“小心些。”
青凤玉佩闪动，传来最后一句留音。
楚眠眼眸微微一凝，转身便回了瑞年宫。
曾经黑云压顶的宫殿如今一片空旷，远处的高柱上，又有墨色冰晶生出，虽只有短短的一茬，不出数年，又会布满那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
曾经压着她打的影兽，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楚眠整理好行囊，看着散落满地的人偶，抬手间，血红月镰横于身前。
夜婵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凛光，曾在楚眠手中流转的黑色光华与之相融相合，在空中撕开一道漩涡，将成堆的人偶尽数收于其中。
与稳扎实打的魔修接触后，楚眠明白自己在魔修一道上难有益进，恐一生困于引气初境。她放弃了微茫的晋升机缘，耗竭经脉与修为为自己开辟了一道具有吞噬之力的灵能。
这没关系。有借总是有还的。
手中镰刃一转，她很快消失在光色潋滟的瑞年宫。
……
与此同时，狱寒叶边界。
天穹碧蓝缀云，忽而一道锥形白光闪过，宛如白日流星，尚且裹夹着高空的缥缈冷冽，丝丝冰寒之气在女子身前撕扯开一条极细的裂缝，像是给这幅大漠晴空图添上了一笔须痕。
风芷音素手一点，一段攒花银丝被缓缓推入那裂痕中，飞速旋转着辉映出玄妙飘逸的符文，符文消现闪动间，与空中高垂的寒星遥相呼应，银丝转眼化作七只小环，整齐排列嵌入前方平地上，形似坠落的星辰。
北斗召星神法，与藉物挪移之机巧严丝合缝。狱寒叶“摆渡人”便是身怀这般奇技。
风芷音正看得热闹，已经能听到洛瑛的声音从另一方潺潺传来：
“风师妹，渡口已经开启。你解除定魂锁后，穿行过结界即可。”
风芷音回神一看，身前的景象仿佛生生削去一块，映照出黝黑河面之一角，水流缓缓，延远无边，恐怕便是洛瑛所言的渡河。
而在渡河和自己之间，确然横亘着一面无形屏障，仅是隔了一丈之距，便能感觉出其中蕴含力量的凝练厚重，给人万仞磐石般的不可逾越之感。
屏障上不见顶下不知底，风芷音刚把手置于其上，巨型盾阵凭空显形，一股悍猛的冲力顺势附缠绞来，若是毫无防备之人，早被卸去了一只胳膊。
“师妹？”暗河水面浮起萤火，随着问询声上下摇摆。
风芷音放下微微发麻的手，落在阴影中的面颊蓦地勾起一抹笑。
她侧身而立，回应道：“抱歉，师姐，有人还想来为我送行，劳烦师姐再等些时候。”
“……何人？”
“与我相熟的一个姑娘。”风芷音说。
“……师妹，这等事情，为何不提前备毕？”
风芷音摊手无辜：“我记错时间了，她现在来估计也能赶上。”
“……”
“别着急，师姐，”女子丹唇宛转柔动，“我们在这里也有事情可做。”
说罢手臂一扬，五指成爪，直直扣向那光芒大绽的盾阵！
风芷音今日仍是纱衣红裳，璨耀夺目，唯有袖口紧紧扎起，衬裤绑腿，比起妙曼纤姿，更添了几分侠者的倜傥豪气。此刻朝着盾阵倾力一击，凌厉攻势顿时化作庞大的反弹力，以千百倍返还！
归返的阻力堪比滔天海浪席卷而来，裹住女子全身向后推去，而风芷音丝毫不乱，弹指凝作光点护住周身，任凭迅疾猛烈的气浪顺着灵力罩擦过身际，也不管翻飞作响的衣发，以掌为刃，以指为剑，横身承受下那恐怖的力道，一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将平静澄明的天幕搅成一片混沌。
“师妹，你在做什么？为何要强闯结界？”
洛瑛略带焦急的声音伴随黄沙碎尘纷扬而过，而风芷音只觉在那吞天盖日的反力之下，灌顶如醍醐，每个穴孔窍位都在轰鸣声中“突”地揭开，带着升腾的气蕴直上云霄。
体内灵力奔涌不息，心口热意也如若泉涌，在这畅达通透的体境中，风芷音凌空而起，那显形的浑厚盾光也跟随着她一路往上，意欲阻挠她的进路。
天色愈发暗沉，渐有滚滚黑云群集密布，早已看不出方才的晴朗蔚美。那高悬于空的寒星得于幸免，独据一方观望此番景象，却在那层叠的黑云中感到了隐隐的罡煞之气。
“师妹，你……！”
河面流萤晃动得越加激烈，就算风芷音远在高空，那惊呼声也不绝于耳。
“师姐，我要破了这盾阵，然后出去。”她十指翻转舞动，无数剑诀在手中变幻不断，那不屈不挠的阻力被飞雨般的灵剑逼得节节退败，还没追上女子的步伐便被隔空打散。
“一举化神。”
万剑如同云中河流相继融汇，最终组作一柄身似绛玉、灵光四溢的巨剑，风芷音抬手起势，巨剑撕开万丈风暴，将弥漫的沙尘生生劈成两段，直奔向那形貌毕露、巍峨入天的盾墙！
化神？！
洛瑛再也按捺不住，星星点点的萤火溃散而去，意欲避开破阵的暴烈气劲。
只听一声如震山岳的巨力隆响，紧接着，土崩地裂，沙海沉陷，整片大地也被撼动，虫兽疯狂窜逃，一道笔直虹光冲破无边晦暗，如同鲜艳的烙印将巨盾连同云天一斩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