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黄土渠坡上，青绿的麦苗在烈日下顽强生长。
戴头巾的少女黑色长衣裹身，不由走得热了，顿下脚步，回望来路上若隐若现的界碑。
界碑上刻着花儿般的魔族文。方找人问了，才知正是“赫若”二字。
赫若郡乃魔渊数个荒远属地之一，也曾为魔渊原住民——魔族的最大聚居地。然数百年来人族魔修不断涌入魔渊，人魔血脉相混，并渐以人族特征显著的修魔者为尊。
纯种魔族或受人类驱使迁出居地，世代为其奴仆，或仍滞留于属地……
后者却在近年频频的孽鬼爆发中，不幸遭其侵染，与凶怪鬼邪一同沦为斩除不尽的“怨魔”。
得到荼蘼指点的楚眠特意到怨魔猖獗的窟窿山转了一圈，却只遇上几只落单的怨魔。魔族化身的怨魔少见，她同魔渊鬼怪磨了磨身手后，便打算找个邻近的村落，歇脚再打听些情况。
“魔修果然是要去魔渊呢。”那时询问她目的地的女孩对她说。
不过她指定的地点奇偏，荼蘼修正了数次航向才找准位置。
摆渡人的弟子学识渊博、本领超群，楚眠心里只留下了感激。
她朝着地势低矮的一排土房走去。
—
放牛娃狗枫捂着头上的大包急匆匆奔回家。
隔壁放羊的三丫来糟蹋他寻的草沟沟本就不能忍了，还笑他血种不三不四，混魔又混人，还是服侍过城里人的下.贱.种！
也不看看现在是新历几年了，她家四大爷七大姑谁不是进过城的魔，现在恢复自由身允许回乡了，带个混种老婆混血娃的只多不少！
也就她是高贵的赫若纯种，脑门顶个尖尖角，忒丑！
他不过让她别拿那根角在他眼前晃，那悍丫头竟然拿石头扔他！他赶忙栓了牛跑回家，好让他娘收拾她一顿——
狗枫越想越瘪了嘴。
三丫的爹娘弟妹在几年前染了病，那玩意诡异得很，跟发了狂一样，不认人不记事，到处乱咬，三丫躲在墙缝里逃过一劫，眼睁睁看他们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咬死家里所有的羊，和全村人一同疯跑出去——
她和仅剩的几名幸存者藏在地洞里，吃着储备粮，偶尔冒着危险出门探情况，有的却有去无回——
就在他们绝粮断水，走投无路的时候，染病的魔族被控制起来，由城里魔兵押送着，统一送到“夕朔关”关押封印。
魔兵扣走了村里所有人，三丫恨死他们了。无论他怎么解释魔兵是在保护魔族人，她就是不听。
是因为杀不死这些染病的魔，才会把他们关起来，互相啃食，消耗殆尽！
……
狗枫一溜烟跑过自家的麦地。
他们家四个月前才搬回赫若，阿娘说是要多照顾隔壁三丫一点，三丫却对附近熟悉，农活家务样样能干，这块麦田还是在她的帮忙下才长起来的。
好嘛，算他理亏，下次觉得那根角丑，也只在心里说……
但那丫头嘴巴也是个毒的，没大人管，什么都敢叭叭，心里想的怕是更难听！
可他也在心里说别人呀……
就在狗枫快把自己绕晕的时候。
“嗡嗡……”
一阵翅膀震动的嗡鸣声由远而近灌进耳朵，狗枫抬头一看，脸色剧变。
锯翅蝗虫！不知道是不是也染了病，怎么都打不死，那锋利的翅膀谁碰上谁遭殃——
前一回栽的苗填了它们的肚子，还要来一次么！
不知是不是着了魔，狗枫两只小短手一张，就要扑到田里护住他家的苗。
而还没等他大呼救命，一道烟绿色的身影掠过头顶，手持双刀的女人唰唰几下扫过那片阴云般的虫群，顷刻间云散天清，蝗虫不要钱一般纷纷洒下。
那女人清凌的视线落下：“蝗虫裹上粉油炸了也能当食物，你们吃吗？”
鬼才吃咧！
狗枫一屁股跌坐在地，腿软得想站也站不起来，忽听他娘一声呼喊：“沈绪枫！”
被叫了全名的狗枫如得救星般望去，只见坡下，发髻高盘的女子正朝这边赶来，后面跟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多出来的两人什么时候来的？
“娘……”狗枫嘴皮直打哆嗦，一见自己身下压折了几株麦苗，心中惶惶，不管不顾地爬起来，两只脚板哒哒哒窜向另一头：“我……我去看看三丫那边有没有事！”
绪娘气喘吁吁地跑到麦田边：“宁娴姑娘，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哎哟，这小兔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眠也走到绪娘身后：“宁娴姐，辛苦了。”
宁娴轻软如烟的劲装在日光下碧波漾漾，她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我来得刚刚好，你儿绝无可能受伤。”
脑瓜上的包，他自己摔的吧，嗯。
对于绪娘连声的道谢，宁娴只是点点头，将手里的窄刀交给楚眠：“阿睡，是你预料得好。”
“是啊是啊，楚睡姑娘目力耳力非同常人，如果不是提前发现蝗虫的动静，还不知我儿和我家田会如何……”绪娘听了也忙道。
楚眠转开眼，压下心头诧异。
本以为自己会被当作引来蝗灾的怪人，打算一走了之的。
她还特地找来傀儡结伴，扮作普通旅人。
之后三人检查了周围的农田有无损害，又将满地的蝗虫清理干净，堆到屋后小院。
绪娘：“给孩他爹看看，这翅膀能做成斧头锯子之类的东西，分给村里大伙。楚睡姑娘你们需要的话，也尽管拿。”
宁娴按下一脸拒绝的楚眠：“那就却之不恭了。”
楚眠小声道：“你吃不了东西的。”
宁娴朝她翻白眼：“是让你多件防身之物。”
“孩他爹在村里学堂教书，日头落了才回来，恐怕明天才能做好了交给你们。”
绪娘说着，似是听到了“吃”字，脚步朝灶屋迈去，“你们是不是饿了？东西不好，不要嫌弃……”
半刻钟后。
宁娴在桌边看楚眠津津有味地啃着馍饼。
绪娘刚端来豆汤，宁娴便道：“我初到魔渊，水土不服，阿姐莫要怪罪。”
若是平日的她，必然是懒得解释的。可不能连累了阿睡。
绪娘也第一次见人把干馍馍吃得那么香，面露惊讶道：“你们从外面来，打算到夙城定居？正巧了，我们也刚从夙城流霞郡搬来，城里可是大变样了。当知道琰城的大人们削除魔族奴籍，允许回乡后，还犹豫了好久呢……”
“阿姐之前说到边地的魔族大批染疾，被封印至夕朔关，引得夙琰两城魔族暴.动，于是颁下废奴令，放还属地，以平定各地人心？”宁娴接上蝗虫来之前谈到的话题。
绪娘一手支着下颌道：“琰城大人们的意图我们不清楚，只当是还我们自由身，回家乡恢复生活。当然也有魔族人不相信，觉得是为了把我们赶回属地挡那怪病，便留在了城中，却不用再做奴做婢，各个书院，武馆，行铺，都开放了！”
宁娴看楚眠的眼神示意问：“是琰城的哪位大人颁布的决定？”
绪娘摇头道：“上面的大人如何，我们知道的不多，以往不是尊上便是太子在管。而且，听说上面一直在出乱子，好几年了，尊家继位什么的我也不懂，不过应是该如何就如何吧……”
司琬明能那么好心？该是压不住动乱了，才把魔族放走的吧。楚眠心道。
“阿姐应该是鼓足勇气才回乡的吧，毕竟不知这些消息是不是属实。”她喝了口汤，终于开口道。
绪娘听到这话，点头道：“是啊，先有熟识的人走了，寄信来说赫若没问题，可以安心回去。我只是小的时候短暂在赫若待过，后面随父母去了夙城，他们的遗愿便是能回赫若看看……”
她拨了拨耳边的头发，乌发下一对尖耳轻颤：“孩他爹……沈郎说不忍我在人前卑躬屈膝，希望我挺直腰背，快快活活、自由自在地活着……”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还说想一起回我的家乡看看，虽然他是镇上的教书先生，也愿意随我来这边远之地……”
楚眠的汤有点咽不下去了。
她乖巧扬起一个笑：“真、真好啊。”
或是忆及往事，绪娘的眼圈开始泛红：
“其实早在流霞郡，他执意娶我一罪奴之身为妻，没有仪式，没有官契，只能避开人目，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后面两人有了点小积蓄，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一想到枫儿……虽现今人不看重混血与否，枫儿却有我这样的阿娘，必定会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作为魔渊的原住民，却在时势变迁下代代伏跪人前。
她的父母，还有许多魔族纯种，曾想进入那金碧辉煌的琰城大肆宣扬，然却皆是落得个曝尸于野的下场……
她收殓好父母的尸身后，便只懂得在魔修大人们的眼光和指令下过活。
她也哭过、闹过、怀疑过，将苦痛和愤懑全部发泄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唯有那个人一直支撑着她，陪她一路走下来。
绪娘轻吸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一直在想，若当时自己没有脑子发热去表白，也不会明白这么多事，受这么多苦。可是当初不勇敢那一下，我和沈郎根本走不到今天呢……”
她止不住温柔的笑：“我现在也不担心枫儿了，如果以后对魔族的评价越来越好，等他上了学，自己会做决定了，想去哪儿，想干什么事，我们都支持。”
楚眠听完立马想拍桌子。司琬明，你做了件大好事啊！
她化激动为食量，又开始啃馍：“阿姐，馍馍真好吃！”
孩子在狱寒叶天天辟谷丹辟谷丹，饿坏了。
啃着啃着，楚眠开始想别的。
解.放魔族、许其归乡……靠谱么。那些被关押的魔族人又该如何办。
她转头看向宁娴，却发现后者的脸色不太对劲。
啊。
她拉了拉宁娴的袖子。
宁娴抬手，指尖拂过嫣红的眼角：“我没事。”
“我们抓紧时间去夙城吧。”楚眠说。
宁娴避开绪娘的视线：“今晚先把赫若的怨魔扫荡一遍。”而后恶狠狠咬牙，音色森寒，“我要把这些孽畜杀个片甲不留。”
楚眠默默递刀。
楚眠在绪娘家叨扰了一晚。看夫妇和睦、孩童欢闹，围在土炕边其乐融融。
绪娘问：“那位宁娴姑娘呢？”
楚眠手指绕着发尾，笑意不达眼底：“去追杀负心汉了。”
黄土渠坡上，青绿的麦苗在烈日下顽强生长。
戴头巾的少女黑色长衣裹身，不由走得热了，顿下脚步，回望来路上若隐若现的界碑。
界碑上刻着花儿般的魔族文。方找人问了，才知正是“赫若”二字。
赫若郡乃魔渊数个荒远属地之一，也曾为魔渊原住民——魔族的最大聚居地。然数百年来人族魔修不断涌入魔渊，人魔血脉相混，并渐以人族特征显著的修魔者为尊。
纯种魔族或受人类驱使迁出居地，世代为其奴仆，或仍滞留于属地……
后者却在近年频频的孽鬼爆发中，不幸遭其侵染，与凶怪鬼邪一同沦为斩除不尽的“怨魔”。
得到荼蘼指点的楚眠特意到怨魔猖獗的窟窿山转了一圈，却只遇上几只落单的怨魔。魔族化身的怨魔少见，她同魔渊鬼怪磨了磨身手后，便打算找个邻近的村落，歇脚再打听些情况。
“魔修果然是要去魔渊呢。”那时询问她目的地的女孩对她说。
不过她指定的地点奇偏，荼蘼修正了数次航向才找准位置。
摆渡人的弟子学识渊博、本领超群，楚眠心里只留下了感激。
她朝着地势低矮的一排土房走去。
—
放牛娃狗枫捂着头上的大包急匆匆奔回家。
隔壁放羊的三丫来糟蹋他寻的草沟沟本就不能忍了，还笑他血种不三不四，混魔又混人，还是服侍过城里人的下.贱.种！
也不看看现在是新历几年了，她家四大爷七大姑谁不是进过城的魔，现在恢复自由身允许回乡了，带个混种老婆混血娃的只多不少！
也就她是高贵的赫若纯种，脑门顶个尖尖角，忒丑！
他不过让她别拿那根角在他眼前晃，那悍丫头竟然拿石头扔他！他赶忙栓了牛跑回家，好让他娘收拾她一顿——
狗枫越想越瘪了嘴。
三丫的爹娘弟妹在几年前染了病，那玩意诡异得很，跟发了狂一样，不认人不记事，到处乱咬，三丫躲在墙缝里逃过一劫，眼睁睁看他们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咬死家里所有的羊，和全村人一同疯跑出去——
她和仅剩的几名幸存者藏在地洞里，吃着储备粮，偶尔冒着危险出门探情况，有的却有去无回——
就在他们绝粮断水，走投无路的时候，染病的魔族被控制起来，由城里魔兵押送着，统一送到“夕朔关”关押封印。
魔兵扣走了村里所有人，三丫恨死他们了。无论他怎么解释魔兵是在保护魔族人，她就是不听。
是因为杀不死这些染病的魔，才会把他们关起来，互相啃食，消耗殆尽！
……
狗枫一溜烟跑过自家的麦地。
他们家四个月前才搬回赫若，阿娘说是要多照顾隔壁三丫一点，三丫却对附近熟悉，农活家务样样能干，这块麦田还是在她的帮忙下才长起来的。
好嘛，算他理亏，下次觉得那根角丑，也只在心里说……
但那丫头嘴巴也是个毒的，没大人管，什么都敢叭叭，心里想的怕是更难听！
可他也在心里说别人呀……
就在狗枫快把自己绕晕的时候。
“嗡嗡……”
一阵翅膀震动的嗡鸣声由远而近灌进耳朵，狗枫抬头一看，脸色剧变。
锯翅蝗虫！不知道是不是也染了病，怎么都打不死，那锋利的翅膀谁碰上谁遭殃——
前一回栽的苗填了它们的肚子，还要来一次么！
不知是不是着了魔，狗枫两只小短手一张，就要扑到田里护住他家的苗。
而还没等他大呼救命，一道烟绿色的身影掠过头顶，手持双刀的女人唰唰几下扫过那片阴云般的虫群，顷刻间云散天清，蝗虫不要钱一般纷纷洒下。
那女人清凌的视线落下：“蝗虫裹上粉油炸了也能当食物，你们吃吗？”
鬼才吃咧！
狗枫一屁股跌坐在地，腿软得想站也站不起来，忽听他娘一声呼喊：“沈绪枫！”
被叫了全名的狗枫如得救星般望去，只见坡下，发髻高盘的女子正朝这边赶来，后面跟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多出来的两人什么时候来的？
“娘……”狗枫嘴皮直打哆嗦，一见自己身下压折了几株麦苗，心中惶惶，不管不顾地爬起来，两只脚板哒哒哒窜向另一头：“我……我去看看三丫那边有没有事！”
绪娘气喘吁吁地跑到麦田边：“宁娴姑娘，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哎哟，这小兔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眠也走到绪娘身后：“宁娴姐，辛苦了。”
宁娴轻软如烟的劲装在日光下碧波漾漾，她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我来得刚刚好，你儿绝无可能受伤。”
脑瓜上的包，他自己摔的吧，嗯。
对于绪娘连声的道谢，宁娴只是点点头，将手里的窄刀交给楚眠：“阿睡，是你预料得好。”
“是啊是啊，楚睡姑娘目力耳力非同常人，如果不是提前发现蝗虫的动静，还不知我儿和我家田会如何……”绪娘听了也忙道。
楚眠转开眼，压下心头诧异。
本以为自己会被当作引来蝗灾的怪人，打算一走了之的。
她还特地找来傀儡结伴，扮作普通旅人。
之后三人检查了周围的农田有无损害，又将满地的蝗虫清理干净，堆到屋后小院。
绪娘：“给孩他爹看看，这翅膀能做成斧头锯子之类的东西，分给村里大伙。楚睡姑娘你们需要的话，也尽管拿。”
宁娴按下一脸拒绝的楚眠：“那就却之不恭了。”
楚眠小声道：“你吃不了东西的。”
宁娴朝她翻白眼：“是让你多件防身之物。”
“孩他爹在村里学堂教书，日头落了才回来，恐怕明天才能做好了交给你们。”
绪娘说着，似是听到了“吃”字，脚步朝灶屋迈去，“你们是不是饿了？东西不好，不要嫌弃……”
半刻钟后。
宁娴在桌边看楚眠津津有味地啃着馍饼。
绪娘刚端来豆汤，宁娴便道：“我初到魔渊，水土不服，阿姐莫要怪罪。”
若是平日的她，必然是懒得解释的。可不能连累了阿睡。
绪娘也第一次见人把干馍馍吃得那么香，面露惊讶道：“你们从外面来，打算到夙城定居？正巧了，我们也刚从夙城流霞郡搬来，城里可是大变样了。当知道琰城的大人们削除魔族奴籍，允许回乡后，还犹豫了好久呢……”
“阿姐之前说到边地的魔族大批染疾，被封印至夕朔关，引得夙琰两城魔族暴.动，于是颁下废奴令，放还属地，以平定各地人心？”宁娴接上蝗虫来之前谈到的话题。
绪娘一手支着下颌道：“琰城大人们的意图我们不清楚，只当是还我们自由身，回家乡恢复生活。当然也有魔族人不相信，觉得是为了把我们赶回属地挡那怪病，便留在了城中，却不用再做奴做婢，各个书院，武馆，行铺，都开放了！”
宁娴看楚眠的眼神示意问：“是琰城的哪位大人颁布的决定？”
绪娘摇头道：“上面的大人如何，我们知道的不多，以往不是尊上便是太子在管。而且，听说上面一直在出乱子，好几年了，尊家继位什么的我也不懂，不过应是该如何就如何吧……”
司琬明能那么好心？该是压不住动乱了，才把魔族放走的吧。楚眠心道。
“阿姐应该是鼓足勇气才回乡的吧，毕竟不知这些消息是不是属实。”她喝了口汤，终于开口道。
绪娘听到这话，点头道：“是啊，先有熟识的人走了，寄信来说赫若没问题，可以安心回去。我只是小的时候短暂在赫若待过，后面随父母去了夙城，他们的遗愿便是能回赫若看看……”
她拨了拨耳边的头发，乌发下一对尖耳轻颤：“孩他爹……沈郎说不忍我在人前卑躬屈膝，希望我挺直腰背，快快活活、自由自在地活着……”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还说想一起回我的家乡看看，虽然他是镇上的教书先生，也愿意随我来这边远之地……”
楚眠的汤有点咽不下去了。
她乖巧扬起一个笑：“真、真好啊。”
或是忆及往事，绪娘的眼圈开始泛红：
“其实早在流霞郡，他执意娶我一罪奴之身为妻，没有仪式，没有官契，只能避开人目，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后面两人有了点小积蓄，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一想到枫儿……虽现今人不看重混血与否，枫儿却有我这样的阿娘，必定会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作为魔渊的原住民，却在时势变迁下代代伏跪人前。
她的父母，还有许多魔族纯种，曾想进入那金碧辉煌的琰城大肆宣扬，然却皆是落得个曝尸于野的下场……
她收殓好父母的尸身后，便只懂得在魔修大人们的眼光和指令下过活。
她也哭过、闹过、怀疑过，将苦痛和愤懑全部发泄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唯有那个人一直支撑着她，陪她一路走下来。
绪娘轻吸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一直在想，若当时自己没有脑子发热去表白，也不会明白这么多事，受这么多苦。可是当初不勇敢那一下，我和沈郎根本走不到今天呢……”
她止不住温柔的笑：“我现在也不担心枫儿了，如果以后对魔族的评价越来越好，等他上了学，自己会做决定了，想去哪儿，想干什么事，我们都支持。”
楚眠听完立马想拍桌子。司琬明，你做了件大好事啊！
她化激动为食量，又开始啃馍：“阿姐，馍馍真好吃！”
孩子在狱寒叶天天辟谷丹辟谷丹，饿坏了。
啃着啃着，楚眠开始想别的。
解.放魔族、许其归乡……靠谱么。那些被关押的魔族人又该如何办。
她转头看向宁娴，却发现后者的脸色不太对劲。
啊。
她拉了拉宁娴的袖子。
宁娴抬手，指尖拂过嫣红的眼角：“我没事。”
“我们抓紧时间去夙城吧。”楚眠说。
宁娴避开绪娘的视线：“今晚先把赫若的怨魔扫荡一遍。”而后恶狠狠咬牙，音色森寒，“我要把这些孽畜杀个片甲不留。”
楚眠默默递刀。
楚眠在绪娘家叨扰了一晚。看夫妇和睦、孩童欢闹，围在土炕边其乐融融。
绪娘问：“那位宁娴姑娘呢？”
楚眠手指绕着发尾，笑意不达眼底：“去追杀负心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