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迟阕和楚眠说了那么多,楚眠第二天和第三天照样睡到大中午,而且没去找迟阕。

    迟阕在第四天把人拖出去。

    楚眠正在看书,上半身躺倒在地面,腿挂在床边,据理力争是在锻炼平衡感。

    “巫阕神司,你耽搁我学习了。”楚眠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说。

    迟阕余光扫了一眼。正经书。机关傀儡相关的技法。

    “今天先休息。”迟阕说。

    “巫阕神司就不会有负罪感吗?”

    “不会。”

    “可是我待会还要给人回信。”

    “……”

    “是太虚联盟的荼蘼小姐。”

    “我没有问。”

    “可是我可以告诉你呀。”

    两人出了主营,正好遇上百里堇。

    “阿堇救我!”楚眠朝百里堇伸出手。

    百里堇看着两人呆住。

    郡主一身战衣,端庄齐整,眉眼间却染着点点笑意。

    能让郡主开心的事……

    百里堇抱拳:“郡主,能和巫族神司切磋是难得的机会,您不如也趁此放松身心,一扫禁闭的沉闷。”

    楚眠:?

    禁闭一点也不沉闷啊。

    而且出去一点也不轻松。

    仓促和百里堇作完别,她歪头问:“巫阕神司,今天有决定去哪儿吗?”

    “水澜渊。”

    楚眠惊住了。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巫阕神司,那里有很多沼泽地,你是想趁机把我埋了……”

    就算要长眠,也不能在那种地方啊。

    迟阕松开拖着她衣领的手,想要替她翻平衣领时手停住:“不是去那,是燧城靠东十里有一处石潭,太子说那里清静幽美,适合散心。”

    “好远。”楚眠自己整理好衣领。

    “太子说……你会喜欢那儿。”

    迟阕想起太子的原话:那丫头品味独特,会喜欢那种诡异瘆人的地方。

    楚眠诧异眨眼。他们都交换了些什么情报啊。

    她走到迟阕前面:“果然巫阕神司是个不会拿主意的人。”

    迟阕注意了下她临走时换的装扮,道:“你平常都是穿这身衣服吗。”

    “约会即是战争。”

    “?”

    有那么严重吗。

    他想了想说:“其实也好,虽说水澜渊危机已过,但总有地界会有盲区,或许还留有隐患。”

    “知道了,巫阕神司,我会负责保护你的。”

    楚眠犯懒,听迟阕说要徒步到水澜渊,先是让傀儡背自己,然后又坐上夜婵,装作若无其事在迟阕旁边递眼色。

    迟阕目不斜视,脚下走得稳而正。

    后面楚眠也收起法宝,与他一起走着。

    偶尔路过一两个村落,有几人认出迟阕,又见他领着军营中的女子,纷纷打趣两个小年轻。

    有人在旁拼命抹汗使眼神:眼瞎啊!没看见迟医师旁边那位是谁吗!有几箩筐脑袋都不够丢的!

    迟阕带着楚眠快速离开。

    楚眠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巫阕神司和大家关系真好。

    她尽量垂下视线,少看东西,害怕自己又会开始想些什么失控的事。

    走回大道,她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巫阕神司,你不做事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

    回答她的一串长久的沉默。

    楚眠当即反应自己触到了人家的隐私,下意识就要道歉。

    “我……”她刚垂下头,迟阕却在这时开了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楚眠回道,“只是想知道大家都会想些什么,有没有我能借鉴的地方。”

    “借鉴?”

    “嗯。我只要一停下手中的事,脑子里就会有声音响起来……”

    迟阕停下脚步。

    他看着楚眠说:“那现在呢?你在想些什么?”

    “……”楚眠回望着他,觉得和迟阕第一次见面就想说这话,“巫阕神司,你的眼睛真好看。”

    “……”

    迟阕突然转身,不再和楚眠说话。

    楚眠心里也有些惊讶。

    她也见过许多好看的人,可是从来都没有直接地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和巫阕神司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容易把某些话说出来呢。

    这让以精神力为专长的楚眠很犯难。

    啊。

    既然她主修精神力,那必须自己控制好自己的心声才行。不能那些声音再影响到自己。

    于是楚眠对着迟阕的背道:

    “对不起,巫阕神司,我太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有什么想法也不经思考说了出来,以后一定注意。”

    “为什么,你不向别人求助呢。”

    青年的声音传来,两耳旁的碎发轻轻晃动。

    “?”楚眠不解其意,“我有在问你问题,有向你求助呀。”

    “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反省自己呢。”

    迟阕转过身来,望向微热夏风中发丝扬起的少女。

    她启唇,给了他回答:

    “因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啊。”

    即使向别人求助,即使接受他人相助,你也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最终能救自己的,也还是自己。

    少女的长发在空中嬉戏轻舞,拂动过的那张脸颊,那双眼眸,却疏离而远淡。

    迟阕不由想起他遭遇雪崩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梦里他感觉到的与她的距离,也唯独只有这距离,与现在一模一样。

    他永远也进不了一个会反省的人的心。

    迟阕胸膛深处嘈杂的鼓动转为嘈杂的烦躁。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不让楚眠瞧出异样,遂回过身,继续迈步走着。

    楚眠跟在他后面:“巫阕神司?巫阕神司?”

    她绕到他的身前,坚信好脾气的巫阕神司不可能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也不可能突然甩脸不理人。

    她又唤了一声:“巫阕神司?”

    却有一只手紧紧锢住她的肩,那力道之大,令其上的铜扣崩然扭断。

    “我要向你证明,人是无法一个人独自存活于世的。”

    巫阕神司冷下声音对她说。

    “?”

    楚眠目送着铜扣平滑落至另一头的草丛,回过脸道:“巫阕神司,你和这颗扣子有什么仇吗?”

    迟阕:“……”

    楚眠和迟阕变为并排走。

    她已经很明显能读出空气中的低气压,可是离水澜渊还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这么凉飕飕的才对。

    楚眠主动打开自己的话匣子:“巫阕神司……”

    没人回答。

    “巫阕神司,你为什么要替巫醒当巫律神啊?”

    “你平时都在巫律神殿办什么事?”

    “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楚眠斜眼看他:“我知道了,你是想证明,没人和我说话,我会无聊死。”

    她摇头:“巫阕神司,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和你说过,”巫阕神司这时开了金口,“不必顾虑我,看着前面,好好走路。”

    楚眠听话地把眼睛转回去:“我看着前面,也可以顾虑巫阕神司的事啊?”

    前方忽有魔族一家三口路过,见到楚眠身上的装束,微笑朝她点头。

    楚眠不自在地垂眼:“我只要想着巫阕神司的事就好……”

    “你什么都不要想。”旁边的人说,

    “你看着地,便只想地,看着天空,就想天空,看树就想树,风来了就想风,想想你在什么样的一个地方,身边有些什么东西。光是身边的这些东西,就能让你想不过来,就别去想为什么和会如何了。”

    “……”楚眠一时有些消化过不来,“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也没什么好处,”迟阕双眸微阖,“只是我有时候,空闲下来又忍不住想事情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办法。”

    “巫阕神司也会有我这种情况吗?”楚眠诧异道。

    “以前有过,可是后来能让自己有事做,没工夫去想。后来……现在,或许我也能捡回这个办法了。”迟阕脚步一缓,抬眼望去,已经能看到燧城的轮廓。

    “巫阕神司!我们吃个饭再走吧!想想今天中午吃什么!”楚眠从善如流地道。

    迟阕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莫不是忘了,我要向你证明,没有别人,你就吃不上今天中午的饭。”

    “……”

    楚眠和迟阕走进了水澜渊的地界。

    楚眠对他过城门而不入的愤怨都装在嘴皮子上:“巫阕神司?你在看什么?你在想什么?你看了之后都会想什么?会想多久?什么时候开始想下一件事?……”

    迟阕已经选好了地段,在一片榆树林旁的干地上铺下一块软布:“暂且休息一下。”

    他叫楚眠也过去。

    楚眠没动:“巫阕神司,你不生气了吗?”

    “我看起来像生气了吗?”迟阕面带讶异。

    “因为你不理我。脸色还很难看。”

    迟阕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做的事。

    他陷入纠葛。

    楚眠这是……想让他理她吗?

    他只是叫她不要思虑过多,再纠正她的一些想法和做法。起初就一直是这样的打算。

    他以为楚眠根本不在意他的事,只是本着天性拿他作消遣,单纯捉弄他。

    可是事情免不了失控——

    楚眠从一开始就超出了他的预想。他自以为对她的了解,也把不该有的东西强加到了她头上。

    现在听这话……他已经成了楚眠寻求认同感的目标吗?

    迟阕不敢相信。

    他点了点自己旁边的位置:“楚眠,对不起,没能好好听你说话。”

    “我明明说过的……你坐过来,我们再聊一会。”

    楚眠应声坐下。

    迟阕开始摆出自己的储备。

    干饼,肉干,果脯……甚至还有一盒糕点。

    楚眠对那盒糕点很感兴趣。

    她转身,乘上夜婵,朝树林深处悠悠飘去。

    “你去哪里?”迟阕问她。

    “找好吃的。”少女的声音已经变得老远。

    迟阕浑身僵硬。

    他这是……被嫌弃了吗?!

    “……”

    就在迟阕脑中天人大战的时候,楚眠抱着一堆果子回来了。

    “也不能白吃巫阕神司的东西吧。”

    她把个个奇形怪状、散发着不明黑气的果子放到两人中间。

    迟阕那堆朴素的干粮顿时成为了世上最可口的佳肴。

    “你这个……吃了不会拉肚子吗?”迟阕牵了下嘴角。

    “当然不会!我还在水澜渊的时候,经常摘这个吃,又解渴又解饿。”

    楚眠说着,把一个尖刺状的果子递到迟阕面前。

    “……”迟阕不敢接。

    楚眠见状伸回手:“那我自己吃。”

    她刚咬了一口,便捂住腮帮子,眉头拧在一起,嘤咛道:“好酸……!”

    迟阕见她被酸到,眼巴巴地瞄着自己的糕点,又不敢开口的沮丧样子,遂把糕点盒子送到她面前,随后把那堆诡异的果子收到自己这方。

    “巫阕神司……?”楚眠眼里盛满疑惑。

    “交换。”迟阕说,“这样谁也不白吃谁的。”

    楚眠打开盒子:“谢谢你,巫阕神司,没有你的话,我中午就得饿肚子了。”

    迟阕略略看了楚眠一眼,从果子里挑了个形状最正常的,狠下心咬下。

    ——甜的。

    外咬脆甜多汁,内里果肉软实,还有特殊的果子芳香。

    迟阕的视线当即转向对面。

    可那边的人却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埋首在糕点间大快朵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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