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帝王，耳目遍及四界，方至于龙椅上运筹帷幄，对天下事了如指掌的姿态。
无论是修界还是魔渊，对毫无修为的凡人都少了那份应有的警惕之心。
楚眠也觉得自己应该多谨慎一些。
她起身后便再未坐下，可惜仅凭肉眼根本无法洞察屏风那一侧的人影，因此只是站直了脊背，声音冷沉：
“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帝王哈哈一笑，拨了拨手里的菩提串：“仙师言重了，不过是羡慕仙师与巫族神情感深厚。不论是朕，还是朕的子孙，恐怕哪……都无法与巫族回到那般良好的关系了。”
楚眠静静听他说着。
“再来，恒王妃过世已历四载，恒王寻遍各界复活死者的方法，一度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楚仙师若对此道有所通晓，不如和恒王作一交谈。”
“不至于解开心结，但灵体肉魄之事，楚仙师该比普通道人精通得多。”
帝王一边说着，眼前浮现出第一眼见到楚眠时，同样一身紫衣的恒王妃的身影。
恒王妃自小身子不好，太医都说活不过二十，可恒王执意娶了她，伴其度过了人生最后也是最美好的时光。
如果那小姑娘能医好病，想必现在也和这个仙门女子一样，生得如若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吧……
念及此，帝王停下手上拨珠子的动作。
之前让恒王娶妻有他的谋计，如今，让楚眠入恒王府与之接近，亦有他的谋算。
这女子足够特别，以至眼线将本次鸿羽来客报上来时，对此事向来不关心的他也要插上一脚。
他缓了缓神，继续道：“再回到开头所说，想请你为巫族神捎去几句话……”
然而那女子更快地作出了回应：“别的事我暂不下定论，但是带话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吧。”
“到鸿羽宗，亲自去，一个字一个字，亲口告诉他。”女子倨傲而立，清泠的嗓音逐渐盖上寒霜。
帝王闻言一滞，随后爽快地笑出声来。
“那朕之前所说，你考虑的如何了？”他一手置在膝前，换了个宽松些的坐姿。
“我不能随意住入王府。”楚眠说，“你们不是重视女子名节么？就算我不立牌坊，也不想毫无理由就遭受责骂。”
帝王挺想击掌而笑，但现在不是和这个女子扯东说西的时候。他沉缓片刻，伸指略略抬起，即刻有一队黑衣侍卫自门窗破入，将楚眠密密包围。
“很抱歉，楚仙师，这件事朕早已下了决意。”
“仙师要相信，清者自清。时间久了，那些不该有的流言蜚语都会自行消散，湮没沉底，连想都不会被想起。”
楚眠目光一转，数清了包围圈的人数。
身前八个，身后九个，总共十七。
不，不止。房梁上藏着的，隔扇后埋伏的，怕是远远超出自己所料。
制服整座酒楼的人倒是没问题。可是，自己现在是孤身在京城，皇帝的大本营。要彻底脱身的话，不说没有一点机会，至少也要付出点代价。
而且这个皇帝，还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就在楚眠犹豫的数秒间，一领队模样的人已经走上前来，做了个领路的手势：“楚仙师，请吧。”
楚眠一直低头看路，不想让这些人成为她用来思考的对象。
同一时段，京城巫祠。
此处是奉命外出，为金主行事的巫官驿站，也不乏常驻在此，专为天潢贵胄服务的钦差巫人。
不知出何原因，近几年间，愿意到人间界办差的巫官变少，有相当一部分都去了那炙手可热的仙术班。
而神殿有规定，只允许修习仙术基础，若是立志要做修士，那就必须退出族籍，受到严格出入管理。
那些两道兼修还能大摇大摆在巫族行走的人，才是真正令人眼红垂涎的。
年初留任京城的巫官极少，连个能主事的都没有。故而，当他们瞥见一名紫衣女子被皇帝亲御的玄鹰卫送上车辇时，一个个惊骇哑然，六神无主：
“那那那个女子……！没看错的话……！”
“她怎么会现身于此？！”
“那是恒王府的马车？难道说……”
“快！给最近巫祠的领事发信！没有神官，这事怕还解决不了……”
楚眠乘车路过巫祠时，捕捉到如上一些零碎的话语。
“……”要不她还是快逃吧。
被半软禁在恒王府后的翌日，楚眠遇上了不太妙的日子。
为什么提前了。
幸而王府上的丫鬟都很和善，她本想自己做的事都帮她代劳了。
好尴尬。非常尴尬。
楚眠本想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恒王刻个福像小人，却被眼尖的丫鬟惊慌拦下。
恒王没有妾室，楚眠安心铺好新床单，又给解了她燃眉之急的小丫鬟一些碎银。
小丫头们却不愿收，只找她要美肌玉颜、永葆青春的仙草仙水。
于是楚眠把自己的冻疮膏分给她们，又教了她们拿藤枝沾雪露的祈福舞。
小丫头们见她跳得不好看，偷偷藏着没说，倒是稀奇了一会仙师自己做的玉肌药。
楚眠熬过头两天后完全没忘正事，但是王府里到处有人盯梢，皇帝的玄鹰卫也时不时在府外出没，再找借口出去，似乎也有些迟了。
楚眠花了两天记下府中各人行动规律，算好玄鹰卫的出没时间，一边靠着暖炉一边划定路线。
王府暖炉中的炭加了宫廷制香，不会如寻常木炭一般，无论如何修饰都有股柴烟的味道，而且耐烧又暖和。楚眠翻出一块煤炭研究了一会，把两手弄得黑乎乎的。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屋见到此景，连忙跪地求仙师饶恕。
——原是炭里的香有问题，各种功效轮番上阵，能在不知不觉中操控人心。
楚眠放开小丫头，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太过拐弯抹角了。
只要到葛庄找到恒王，拿他当挡箭牌，一切都好说了。
想法一经成熟，楚眠取出通信玉佩，向联盟神女确定了恒王的具体去向。
“一个人没问题吧？”风芷音在那头问。
“没问题。”
楚眠收拾好东西，抬脚出了厢房外的垂花门。
谁知避开所有人眼，就要接近府邸大门的前一刻，两道人影率先破门闯入，看着像是为她而来。
——因为，其中一人身披金纹玄袍，另一人着藏蓝长衣，视线双双集中到她这方，便确定了目标。
那玄衣神司开口问：“请问可是楚眠小姐？”
楚眠愣愣点头。
神司道：“你的遭遇我们已经听说了，是我们护族人不力，皇帝老儿那儿你不用管，稍作整顿便离开吧。”
楚眠的脑回路转了很久。
为什么，素不相识的神司会替她解围，为什么要承认她是族人应该保护，为什么王府外的玄鹰卫被打趴了一片，为什么……
为什么巫阕神司，会穿着神官的服饰？
她也想走，但不想走得稀里糊涂，简单向神司行礼后问道：“请问……您是神殿里的哪位神司？”
“巫庚。”体型精瘦，举止中却内蕴气劲的男人回答道。
“那么那边那位是……”
“他？”巫庚转头看了看站在门角的人，又转回头来看楚眠，“他是最近调到筑鞍台的神官，收到京城巫祠消息的也是他。事出有因，我一起过来，难说的事也好说些。”
楚眠拿眼睛瞄向大门口垂檐下的人。
他又站得那么远。
楚眠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面朝向这边，却在避开她的视线，比三年前更深邃的轮廓带出几道冷锋，在午时积起的薄雪上投下一道剪影。
就算完全不认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楚眠看不清他碎发间的神情，却意识到离开暖炉的大雪天她一秒也待不下去。连打了数个寒战后，她穿过王府大门，将两人丢在身后。
“……”
巫庚一手放在脑顶，扫去发上雪粒：“那不是你旧相识？”
“……不是。”藏蓝衣袍的神官回道。
“那你把皇帝老儿的黑鹰全部撂倒干嘛？”
“……”
“……”巫庚面部凝滞，上前做出个踹他的动作：“你不早说？！害我把人家赶跑了！”
神官只是垂下头，鸦色的眼睫边似有淡红血霞。
巫庚见状也收回脚。
算了算了，在小辈面前暴跳如雷像什么话。
当年那个小跟屁虫，如今比他还要高还要壮，更何况作为巫仙两道的通贯者——
他是踹不动了。
—
葛庄离京城大约二十里路，楚眠交通不便，赶了三天方才赶到，而后径直赶往松冈草庵。
她找到草庵时并没有见到恒王，侍童给指了路，让她跟着雪地上的脚印洞一路寻去。
满冈矮松林中，恒王正在一座冰白的坟塚边，静立如雪雕。
厚雪无人扫，楚眠怕打湿鞋袜，使了轻身法，踏在最上薄薄一层雪上。
倒也不怕就这样暴露来历。
“是鸿羽宗来的楚仙师吗？”
发话人不过弱冠之龄，即使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看起来也单薄不已，“王府已有人和我说过你的事了。”
“是我。”楚眠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姑且行了个道士的礼，“想必恒王清楚我为何事而来。”
“自是清楚的。”恒王拢了拢氅衣，一手轻抚着前方清净不染的石碑：
“家妻不喜皇陵繁复沉闷，希望安葬在一个清幽之地，得了陛下特允。”
“仙师擅通灵之术，连陛下都多有赞誉，那是否，能帮我听听土下妻子的声音？”
楚眠闻言望向小巧精致，又不失却端重肃穆的坟塚。
她应下请求，撤掉轻身术，一脚接一脚踩进蓬松的雪，在塚旁感知良久。
“我没能听见声音，”楚眠转头看向面上不见悲喜的男人，
“别的保证不能，但我可以肯定，你妻子的灵魂不在此，记忆也无所存留，定是一起去往了极乐世界。”
“……是么。”
恒王阖上眼眸，双手合十而拜，又在青炉上续添了几支香。
楚眠也照他的样子上了香。
府报今岁瑞雪盛大，京畿不少地方都被封了路，又有仙师亲自到访，恒王不过半日便打点好了行李，自葛庄启程回京。
楚眠独自在装货的马车，没再和恒王说上一句话。
无论是修界还是魔渊，对毫无修为的凡人都少了那份应有的警惕之心。
楚眠也觉得自己应该多谨慎一些。
她起身后便再未坐下，可惜仅凭肉眼根本无法洞察屏风那一侧的人影，因此只是站直了脊背，声音冷沉：
“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帝王哈哈一笑，拨了拨手里的菩提串：“仙师言重了，不过是羡慕仙师与巫族神情感深厚。不论是朕，还是朕的子孙，恐怕哪……都无法与巫族回到那般良好的关系了。”
楚眠静静听他说着。
“再来，恒王妃过世已历四载，恒王寻遍各界复活死者的方法，一度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楚仙师若对此道有所通晓，不如和恒王作一交谈。”
“不至于解开心结，但灵体肉魄之事，楚仙师该比普通道人精通得多。”
帝王一边说着，眼前浮现出第一眼见到楚眠时，同样一身紫衣的恒王妃的身影。
恒王妃自小身子不好，太医都说活不过二十，可恒王执意娶了她，伴其度过了人生最后也是最美好的时光。
如果那小姑娘能医好病，想必现在也和这个仙门女子一样，生得如若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吧……
念及此，帝王停下手上拨珠子的动作。
之前让恒王娶妻有他的谋计，如今，让楚眠入恒王府与之接近，亦有他的谋算。
这女子足够特别，以至眼线将本次鸿羽来客报上来时，对此事向来不关心的他也要插上一脚。
他缓了缓神，继续道：“再回到开头所说，想请你为巫族神捎去几句话……”
然而那女子更快地作出了回应：“别的事我暂不下定论，但是带话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吧。”
“到鸿羽宗，亲自去，一个字一个字，亲口告诉他。”女子倨傲而立，清泠的嗓音逐渐盖上寒霜。
帝王闻言一滞，随后爽快地笑出声来。
“那朕之前所说，你考虑的如何了？”他一手置在膝前，换了个宽松些的坐姿。
“我不能随意住入王府。”楚眠说，“你们不是重视女子名节么？就算我不立牌坊，也不想毫无理由就遭受责骂。”
帝王挺想击掌而笑，但现在不是和这个女子扯东说西的时候。他沉缓片刻，伸指略略抬起，即刻有一队黑衣侍卫自门窗破入，将楚眠密密包围。
“很抱歉，楚仙师，这件事朕早已下了决意。”
“仙师要相信，清者自清。时间久了，那些不该有的流言蜚语都会自行消散，湮没沉底，连想都不会被想起。”
楚眠目光一转，数清了包围圈的人数。
身前八个，身后九个，总共十七。
不，不止。房梁上藏着的，隔扇后埋伏的，怕是远远超出自己所料。
制服整座酒楼的人倒是没问题。可是，自己现在是孤身在京城，皇帝的大本营。要彻底脱身的话，不说没有一点机会，至少也要付出点代价。
而且这个皇帝，还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就在楚眠犹豫的数秒间，一领队模样的人已经走上前来，做了个领路的手势：“楚仙师，请吧。”
楚眠一直低头看路，不想让这些人成为她用来思考的对象。
同一时段，京城巫祠。
此处是奉命外出，为金主行事的巫官驿站，也不乏常驻在此，专为天潢贵胄服务的钦差巫人。
不知出何原因，近几年间，愿意到人间界办差的巫官变少，有相当一部分都去了那炙手可热的仙术班。
而神殿有规定，只允许修习仙术基础，若是立志要做修士，那就必须退出族籍，受到严格出入管理。
那些两道兼修还能大摇大摆在巫族行走的人，才是真正令人眼红垂涎的。
年初留任京城的巫官极少，连个能主事的都没有。故而，当他们瞥见一名紫衣女子被皇帝亲御的玄鹰卫送上车辇时，一个个惊骇哑然，六神无主：
“那那那个女子……！没看错的话……！”
“她怎么会现身于此？！”
“那是恒王府的马车？难道说……”
“快！给最近巫祠的领事发信！没有神官，这事怕还解决不了……”
楚眠乘车路过巫祠时，捕捉到如上一些零碎的话语。
“……”要不她还是快逃吧。
被半软禁在恒王府后的翌日，楚眠遇上了不太妙的日子。
为什么提前了。
幸而王府上的丫鬟都很和善，她本想自己做的事都帮她代劳了。
好尴尬。非常尴尬。
楚眠本想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恒王刻个福像小人，却被眼尖的丫鬟惊慌拦下。
恒王没有妾室，楚眠安心铺好新床单，又给解了她燃眉之急的小丫鬟一些碎银。
小丫头们却不愿收，只找她要美肌玉颜、永葆青春的仙草仙水。
于是楚眠把自己的冻疮膏分给她们，又教了她们拿藤枝沾雪露的祈福舞。
小丫头们见她跳得不好看，偷偷藏着没说，倒是稀奇了一会仙师自己做的玉肌药。
楚眠熬过头两天后完全没忘正事，但是王府里到处有人盯梢，皇帝的玄鹰卫也时不时在府外出没，再找借口出去，似乎也有些迟了。
楚眠花了两天记下府中各人行动规律，算好玄鹰卫的出没时间，一边靠着暖炉一边划定路线。
王府暖炉中的炭加了宫廷制香，不会如寻常木炭一般，无论如何修饰都有股柴烟的味道，而且耐烧又暖和。楚眠翻出一块煤炭研究了一会，把两手弄得黑乎乎的。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屋见到此景，连忙跪地求仙师饶恕。
——原是炭里的香有问题，各种功效轮番上阵，能在不知不觉中操控人心。
楚眠放开小丫头，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太过拐弯抹角了。
只要到葛庄找到恒王，拿他当挡箭牌，一切都好说了。
想法一经成熟，楚眠取出通信玉佩，向联盟神女确定了恒王的具体去向。
“一个人没问题吧？”风芷音在那头问。
“没问题。”
楚眠收拾好东西，抬脚出了厢房外的垂花门。
谁知避开所有人眼，就要接近府邸大门的前一刻，两道人影率先破门闯入，看着像是为她而来。
——因为，其中一人身披金纹玄袍，另一人着藏蓝长衣，视线双双集中到她这方，便确定了目标。
那玄衣神司开口问：“请问可是楚眠小姐？”
楚眠愣愣点头。
神司道：“你的遭遇我们已经听说了，是我们护族人不力，皇帝老儿那儿你不用管，稍作整顿便离开吧。”
楚眠的脑回路转了很久。
为什么，素不相识的神司会替她解围，为什么要承认她是族人应该保护，为什么王府外的玄鹰卫被打趴了一片，为什么……
为什么巫阕神司，会穿着神官的服饰？
她也想走，但不想走得稀里糊涂，简单向神司行礼后问道：“请问……您是神殿里的哪位神司？”
“巫庚。”体型精瘦，举止中却内蕴气劲的男人回答道。
“那么那边那位是……”
“他？”巫庚转头看了看站在门角的人，又转回头来看楚眠，“他是最近调到筑鞍台的神官，收到京城巫祠消息的也是他。事出有因，我一起过来，难说的事也好说些。”
楚眠拿眼睛瞄向大门口垂檐下的人。
他又站得那么远。
楚眠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了。
他面朝向这边，却在避开她的视线，比三年前更深邃的轮廓带出几道冷锋，在午时积起的薄雪上投下一道剪影。
就算完全不认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楚眠看不清他碎发间的神情，却意识到离开暖炉的大雪天她一秒也待不下去。连打了数个寒战后，她穿过王府大门，将两人丢在身后。
“……”
巫庚一手放在脑顶，扫去发上雪粒：“那不是你旧相识？”
“……不是。”藏蓝衣袍的神官回道。
“那你把皇帝老儿的黑鹰全部撂倒干嘛？”
“……”
“……”巫庚面部凝滞，上前做出个踹他的动作：“你不早说？！害我把人家赶跑了！”
神官只是垂下头，鸦色的眼睫边似有淡红血霞。
巫庚见状也收回脚。
算了算了，在小辈面前暴跳如雷像什么话。
当年那个小跟屁虫，如今比他还要高还要壮，更何况作为巫仙两道的通贯者——
他是踹不动了。
—
葛庄离京城大约二十里路，楚眠交通不便，赶了三天方才赶到，而后径直赶往松冈草庵。
她找到草庵时并没有见到恒王，侍童给指了路，让她跟着雪地上的脚印洞一路寻去。
满冈矮松林中，恒王正在一座冰白的坟塚边，静立如雪雕。
厚雪无人扫，楚眠怕打湿鞋袜，使了轻身法，踏在最上薄薄一层雪上。
倒也不怕就这样暴露来历。
“是鸿羽宗来的楚仙师吗？”
发话人不过弱冠之龄，即使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看起来也单薄不已，“王府已有人和我说过你的事了。”
“是我。”楚眠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姑且行了个道士的礼，“想必恒王清楚我为何事而来。”
“自是清楚的。”恒王拢了拢氅衣，一手轻抚着前方清净不染的石碑：
“家妻不喜皇陵繁复沉闷，希望安葬在一个清幽之地，得了陛下特允。”
“仙师擅通灵之术，连陛下都多有赞誉，那是否，能帮我听听土下妻子的声音？”
楚眠闻言望向小巧精致，又不失却端重肃穆的坟塚。
她应下请求，撤掉轻身术，一脚接一脚踩进蓬松的雪，在塚旁感知良久。
“我没能听见声音，”楚眠转头看向面上不见悲喜的男人，
“别的保证不能，但我可以肯定，你妻子的灵魂不在此，记忆也无所存留，定是一起去往了极乐世界。”
“……是么。”
恒王阖上眼眸，双手合十而拜，又在青炉上续添了几支香。
楚眠也照他的样子上了香。
府报今岁瑞雪盛大，京畿不少地方都被封了路，又有仙师亲自到访，恒王不过半日便打点好了行李，自葛庄启程回京。
楚眠独自在装货的马车，没再和恒王说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