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几个女朋友？”
“能记得的，有20多个吧。”
-
麦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公寓的沙发上，天已经擦亮。
手里握着手机，页面还停在和卢卡的微信聊天记录。
两人的聊天记录乱七八糟的，都是些闲扯，附近哪家中餐正宗，哪家咖啡环境好。
麦雪不爱闲聊，但卢卡很健谈。
她便一句一句应着，困到不行也没舍得打断，直到终于撑不住打架的眼皮，一夜黑甜。
从沙发上爬起来，麦雪胡乱洗漱吃个早午饭，就抱着电脑读起文献。
离博士中期考核还有半年，哪怕暑期实习的周末也不能松懈。
近两年网上有个词很火，叫“小镇做题家”。
尽管网友说起这词总带着嘲弄，但麦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词就觉得是在说自己。
麦雪自小刻苦，从北方高考大省的三线小城考入上游985大学，以年级第一成绩保研留校。又申请到美国顶尖大学的全奖博士项目，成为系里第一个中国博士生。
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来，恍然抬头，才发现伸手已经触到云端。
要说她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大学选了一个小众专业——人类学，并且一路走到黑。
“人类学是干啥的？学出来能当公务员不？能挣钱不？”普通工薪阶层的父亲理解不了。
但看着麦雪一脸坚定，他知道女儿早已超越他了。
麦雪也不用家里出学费。系里在录取时就承诺给她五年的兼职助教工作，每月有2500美金的工资。
“咱老麦家也有人挣美元嘞！”亲戚们听闻交口称赞，父亲通红的国字脸上分明写着骄傲。
可麦雪开心得却是另一件事：美国排名第一的人类学系在向她招手。
麦雪研究的细分领域属于文化人类学，简单来说就是研究各种人类社会群体的文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类文化是世界上最诡谲多变、纷繁喧嚷的东西，人类学对麦雪的巨大吸引力正在于此。
电脑文献里林林总总列着全球各地华侨群体的分布状况、文化形态、风俗习惯…
再热爱的事业，一落到纸面细节总是枯燥而艰涩。
麦雪深谙此理。
一埋头就是几个小时。她看了看表，今天就这样吧。
晚上是伍一帆的生日聚会。
这个场合很微妙，麦雪边翻着衣柜边想。都是说熟不熟的同龄人，一半是家境优渥的留学生，一半是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既有美丽同性，妆容不能刻意，也有魅力异性，打扮也不能寡淡。
终于，她检视着镜中的淡妆，明眸善睐，朱唇皓齿，就这样刚好。
她拿起蒂普提克的玫瑰之水喷在空中，走进去轻轻一转，百褶裙开出一朵雏菊。
***
伍一帆生日聚会选在一家还算正宗的平价中餐馆。没有包厢，“魅力异性”卢卡和另外六个朋友围在一个圆桌。
在卢卡旁边，麦雪见到了“美丽同性”，久闻其名的美女实习生Jessica。
Jessica是芝加哥本地人，典型的美籍华裔。黑色上挑眼线勾勒出妩媚双眼，几枚雀斑散落在颧骨，裸色唇膏厚厚涂成M型，整张脸散发着有攻击力的性感。乌黑长发宣告东亚身份，小麦色皮肤下，肌肉线条修长紧实。
Jessica确实很美，是那种热烈明艳、充满力量的美。
“我今天上午去马场骑马，刚下过雨，又要开车过一段土路，车脏得像泥巴一样。下午打高尔夫，我的小泥车就停在我朋友昨天才精洗的保时捷旁边。等我打完球回来一看，车头被人用手指写了一个‘wash me’！你们看！”
她举着手机挨个展示，法式美甲搭在屏幕两侧。
照片里一辆奔驰AMG跑车蒙了一层厚厚泥浆，前发动机盖上一个大大的手写“wash me”。写字的地方露出鲜艳的紫罗兰色定制车漆。
“我们几个可以一起去打高尔夫，我知道一家球场环境很好！”Jessica推推卢卡的手臂，又拉着麦雪，“我们公司隔两条街有一家smoothies，水果很新鲜，里面加的granola简直是灵魂。我们下次去打卡！”
没等被邀请的二人开口，伍一帆率先满脸期待，“好哇，高尔夫走起！顺便再去喝果昔！”
从落座开始，Jessica就稳稳占据了卢卡旁边的唯一异性席位。
服务生端来八杯冰水放在转盘，正停在Jessica面前。
她探身拿过一杯，修长五指握在杯身正中，迎着卢卡张开的手掌递过去。只消多停一秒，二人便指尖相碰。
卢卡随后将水杯礼貌传向身侧。
Jessica翘起手指一杯杯递，卢卡默契地一杯杯传。
每递一杯，手指就多碰到一根。到了最后一杯水时，两只手已经叠在一起。
“哎呀忘了忘了，这杯是我的，不该给你。快还给我啦！”Jessica从卢卡手中抽出水杯和自己的手，大笑着歪在卢卡肩上。
来者不拒，果然渣男。
麦雪愤愤，冲伍一帆使一个八卦的眼神。
可伍一帆看回来的眼神却幽怨沮丧，还掺了一丝妒火。
麦雪正忖度这个复杂眼神背后的含义，卢卡忽然高声盖过众人的说笑：
“麦雪，你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
麦雪回过神，和卢卡投过来的炙热目光撞了个满怀。
i人一时无措。
“我…没有吧？”
Jessica帮忙解围，“麦雪性格安静，你就别难为她啦！”
说着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卢卡的胸口，像是替麦雪出气。
晚饭过后安排了KTV环节，伍一帆叫住Jessica和麦雪留下，Jessica又叫上了卢卡。四人挤在一个小包房里，边喝边唱边聊天。
酒过三巡，不知谁先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四名单身男女各怀鬼胎，心照不宣试探起彼此的过往。
伍一帆先向Jessica发问。无辜眼神透着斟酌，“你交往过的男朋友里，哪个国家的最帅？”
美人侧过头，尖尖下巴慵懒搁在肩膀，“法国的，有八块腹肌。”
卢卡轻蔑一笑，单手扯开衬衫最下面几个扣子。
他也有八块腹肌。
Jessica目光斜斜刺过衬衫，满意地挑起眉毛。
炫耀完毕。
卢卡耸着肩扣好衣襟，快速而得意地望了麦雪一眼。
轮到Jessica问卢卡。
她懒洋洋靠在椅背，晃荡的脚尖有意无意碰着卢卡小腿，“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卢卡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能记得的，20多个吧。”
天，这是高手啊。
麦雪努力压下自己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她细数自己堪称惨淡的感情经历：几乎都是热烈暗恋却草草收场。
唯一一次两情相悦以她出国留学告终。她泣不成声的挽留换来前男友莫傲的一句：“咱俩以后不是一路人了。”
临行前，她坐在候机大厅，红着眼眶在微信对话框码字：“祝你获得世俗的成功。如果这个世界没人在乎你的初心，我会一直记得我们走过的灯火阑珊。”
莫傲回复：“嗯，走好。”
听说他硕士毕业的当年上岸广州市公务员，人人称羡。
我会一直记得我们走过的灯火阑珊…天啊，我为什么连分手都这么文艺矫情？
麦雪看着眼前卢卡和Jessica两人娴熟地你来我往，感觉自己像刚从幼儿园毕业。
啤酒瓶在桌子上溜溜转了几圈，指向麦雪。
卢卡发问，带着猎人埋下陷阱时的无辜笑容，“你几岁没有的初吻？”
“我…”
她三年前22岁才失去初吻，要说实话吗？
“19岁吧。”
“是舌吻吗？”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自以为不算露怯。
轮到麦雪反问卢卡。她不想听情场老手的海王经，于是拿出真心话题库里最保险又不至无聊的问题：
“你做过最离谱的事是什么？”
“那太多了，我就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啊！”
正要胡乱开口，却停下想了想。掂量着哪件事说出来不会吓坏眼前这个文静女孩。
“我上大学时跟教授在校外约了一架。”
眼前人兴趣盎然，似乎没有负面情绪，于是继续讲道，“按照我们巴西的文化，进教室要跟座位上每个人击掌。”
“但我天天上课都迟到。每次教授讲到一半，我就进来跟全班击掌，他不爽我很久。”
麦雪被逗笑，“你好烦人！”
“会吗？”卢卡忽然小心，又辩解似的耸耸肩，“那没办法啊，我们的文化就是要击掌，我又没办法不迟到。”
真是强词夺理，麦雪饶有兴味。
“有天下课，教授来找我，约我第二天在校外打一架。我看他也没比我壮太多，就同意了。结果第二天被他按在地上往死里打。他从后面揪着我的头发，嘴巴贴在地上吃了好多土。”
卢卡战略性顿了顿，期待眼前人的一个表情。
半秒后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超痛的。”
白花一样的脸蛋露出一丝揪心。
卢卡满意。
继续说道，“后来，周围路人可能怕我死掉吧，哈哈！有人叫了警察，我和那个教授一起在警局过了一夜。”
世界真大。
麦雪想起自己大学时每每为了0.1的绩点通宵达旦。原来，地球的另一边是这样的。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伍一帆的可爱脸庞渐渐暗淡。
Jessica抚媚有所指的笑声听进耳朵，落在心头，心事越发沉重。他一个劲埋头猛喝，现下已经上头。
淋雨小狗拒绝玩真心话，点名卢卡跟他大冒险。
“来！掰手腕！”他搬来包房角落的茶几，不容分说放在卢卡面前。
正中对手下怀，“好啊，来。”
Jessica做裁判，轻扶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她手掌盖住卢卡的手背，只有大拇指扣住另一只拳以示公平，“开始！”
两只胳膊瞬间青筋暴起，只是卢卡胳膊的像牛蛙腿，伍一帆胳膊的像细竹竿。
两位妙龄美女的尖叫声刚起了个头，细竹竿落地。
game over。
观众没尽兴，参赛者更没尽兴。
“再来左边！我有练左手！”细竹竿红着脸叫道。
“来吧！”牛蛙腿自信迎战。
美女们的尖叫声是特效肾上腺素。
一粗一细两只胳膊僵持在茶几上，战况有些焦灼。
牛蛙腿的肌肉隐秘地动了动，细竹竿再次落地。
Double kill.
“你会不会掰腿，我平时也有练腿！”伍一帆此刻是一名赌徒，紧紧绷着，期待一次胜利。
所谓掰腿，就是两人面对面坐下，一人膝盖并拢，另一人把两膝分开夹住对手的膝盖。比赛开始后，一方用力内扣，一方用力外张。若膝盖里面的一方能成功把腿打开至90度角以上则获胜，反之对手胜。
地球上没有比雄性动物求偶之战更精彩的节目了。
Jessica和麦雪心照不宣地看戏。她们毫不在意这场战争究竟为谁打响，只心安理得做起古罗马角斗场的奴隶主，欣赏厮杀。
架势拉开，牛蛙腿和细竹竿对向而坐。
“呃啊———”伴随着肌肉发力，雄性们吼出雄浑丹田之气。
“加油！加油！”
甜美的喊声是点缀在低音声部上的银铃，给求偶之战配上荷尔蒙协奏曲。
两轮下来，牛蛙腿对细竹竿，四比零。
“还有什么！再来！”伍一帆粗鲁推开茶几，喘着粗气，“俯卧撑来不来！”
麦雪看着输红了脸眼的小比熊，有点于心不忍。
心眼一转，“最后一局，比平板支撑吧。”
这是个小基数体重占优势的项目。
呼哧、呼哧。
汗水分别顺着一可爱一深邃的两张面颊流下来，从一圆一方两个下巴滴到地上。
宽厚的肩膀率先趴下。
比熊犬险胜。
伍一帆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不错不错！多谢两位男士这么精彩的节目！”Jessica带头鼓掌，暗示他们停手。再这样比下去，若真有一方输急眼就不好玩了。
壮汉自知欺负人，只是弟弟步步紧逼，他又一向好胜。更何况这里还有…
他从果盘里抓起一片苹果送到伍一帆嘴边，“吃点水果醒醒酒。”
又拿起麦克风递给麦雪，“给我们唱首歌吧？”
“......让yes代替所有no，让勇敢代替所有酒......”
（《有可能的夜晚》，词曲演唱：曾轶可）
几分钟前的躁动在麦雪温柔歌声中平静下来。
Jessica抱着手机，精致美甲在屏幕上咔哒咔哒敲着，一张脸冷艳无情。
伍一帆瘫坐在沙发上，呆呆望向Jessica的方向，无辜双眼蒙上一层颓败。
不知道什么时候，卢卡已经坐到麦雪旁边。
他们挨得很近。卢拉结实的小臂紧贴着麦雪冰冷的手。他侧头看着她，满眼欣赏，跟着节奏打起响指。
一曲唱罢，卢卡使劲鼓掌、吹口哨给麦雪捧场。热烈激动堪比赛点进球，目光却始终热辣辣望着她。
麦雪一阵难为情，两只拇指轮流扣着麦克风的按钮。
忽然，他凑到她耳边，尖尖的耳环扫过她肩膀。
麦雪屏住呼吸，小心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没有声音。
几秒后麦雪感觉到他鼻息离开耳畔，身体恢复原来的姿势坐好。
“怎么了？”
“没事啊。”卢卡歪着嘴吐了个舌头。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能记得的，有20多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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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公寓的沙发上，天已经擦亮。
手里握着手机，页面还停在和卢卡的微信聊天记录。
两人的聊天记录乱七八糟的，都是些闲扯，附近哪家中餐正宗，哪家咖啡环境好。
麦雪不爱闲聊，但卢卡很健谈。
她便一句一句应着，困到不行也没舍得打断，直到终于撑不住打架的眼皮，一夜黑甜。
从沙发上爬起来，麦雪胡乱洗漱吃个早午饭，就抱着电脑读起文献。
离博士中期考核还有半年，哪怕暑期实习的周末也不能松懈。
近两年网上有个词很火，叫“小镇做题家”。
尽管网友说起这词总带着嘲弄，但麦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词就觉得是在说自己。
麦雪自小刻苦，从北方高考大省的三线小城考入上游985大学，以年级第一成绩保研留校。又申请到美国顶尖大学的全奖博士项目，成为系里第一个中国博士生。
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来，恍然抬头，才发现伸手已经触到云端。
要说她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大学选了一个小众专业——人类学，并且一路走到黑。
“人类学是干啥的？学出来能当公务员不？能挣钱不？”普通工薪阶层的父亲理解不了。
但看着麦雪一脸坚定，他知道女儿早已超越他了。
麦雪也不用家里出学费。系里在录取时就承诺给她五年的兼职助教工作，每月有2500美金的工资。
“咱老麦家也有人挣美元嘞！”亲戚们听闻交口称赞，父亲通红的国字脸上分明写着骄傲。
可麦雪开心得却是另一件事：美国排名第一的人类学系在向她招手。
麦雪研究的细分领域属于文化人类学，简单来说就是研究各种人类社会群体的文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类文化是世界上最诡谲多变、纷繁喧嚷的东西，人类学对麦雪的巨大吸引力正在于此。
电脑文献里林林总总列着全球各地华侨群体的分布状况、文化形态、风俗习惯…
再热爱的事业，一落到纸面细节总是枯燥而艰涩。
麦雪深谙此理。
一埋头就是几个小时。她看了看表，今天就这样吧。
晚上是伍一帆的生日聚会。
这个场合很微妙，麦雪边翻着衣柜边想。都是说熟不熟的同龄人，一半是家境优渥的留学生，一半是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既有美丽同性，妆容不能刻意，也有魅力异性，打扮也不能寡淡。
终于，她检视着镜中的淡妆，明眸善睐，朱唇皓齿，就这样刚好。
她拿起蒂普提克的玫瑰之水喷在空中，走进去轻轻一转，百褶裙开出一朵雏菊。
***
伍一帆生日聚会选在一家还算正宗的平价中餐馆。没有包厢，“魅力异性”卢卡和另外六个朋友围在一个圆桌。
在卢卡旁边，麦雪见到了“美丽同性”，久闻其名的美女实习生Jessica。
Jessica是芝加哥本地人，典型的美籍华裔。黑色上挑眼线勾勒出妩媚双眼，几枚雀斑散落在颧骨，裸色唇膏厚厚涂成M型，整张脸散发着有攻击力的性感。乌黑长发宣告东亚身份，小麦色皮肤下，肌肉线条修长紧实。
Jessica确实很美，是那种热烈明艳、充满力量的美。
“我今天上午去马场骑马，刚下过雨，又要开车过一段土路，车脏得像泥巴一样。下午打高尔夫，我的小泥车就停在我朋友昨天才精洗的保时捷旁边。等我打完球回来一看，车头被人用手指写了一个‘wash me’！你们看！”
她举着手机挨个展示，法式美甲搭在屏幕两侧。
照片里一辆奔驰AMG跑车蒙了一层厚厚泥浆，前发动机盖上一个大大的手写“wash me”。写字的地方露出鲜艳的紫罗兰色定制车漆。
“我们几个可以一起去打高尔夫，我知道一家球场环境很好！”Jessica推推卢卡的手臂，又拉着麦雪，“我们公司隔两条街有一家smoothies，水果很新鲜，里面加的granola简直是灵魂。我们下次去打卡！”
没等被邀请的二人开口，伍一帆率先满脸期待，“好哇，高尔夫走起！顺便再去喝果昔！”
从落座开始，Jessica就稳稳占据了卢卡旁边的唯一异性席位。
服务生端来八杯冰水放在转盘，正停在Jessica面前。
她探身拿过一杯，修长五指握在杯身正中，迎着卢卡张开的手掌递过去。只消多停一秒，二人便指尖相碰。
卢卡随后将水杯礼貌传向身侧。
Jessica翘起手指一杯杯递，卢卡默契地一杯杯传。
每递一杯，手指就多碰到一根。到了最后一杯水时，两只手已经叠在一起。
“哎呀忘了忘了，这杯是我的，不该给你。快还给我啦！”Jessica从卢卡手中抽出水杯和自己的手，大笑着歪在卢卡肩上。
来者不拒，果然渣男。
麦雪愤愤，冲伍一帆使一个八卦的眼神。
可伍一帆看回来的眼神却幽怨沮丧，还掺了一丝妒火。
麦雪正忖度这个复杂眼神背后的含义，卢卡忽然高声盖过众人的说笑：
“麦雪，你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
麦雪回过神，和卢卡投过来的炙热目光撞了个满怀。
i人一时无措。
“我…没有吧？”
Jessica帮忙解围，“麦雪性格安静，你就别难为她啦！”
说着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卢卡的胸口，像是替麦雪出气。
晚饭过后安排了KTV环节，伍一帆叫住Jessica和麦雪留下，Jessica又叫上了卢卡。四人挤在一个小包房里，边喝边唱边聊天。
酒过三巡，不知谁先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四名单身男女各怀鬼胎，心照不宣试探起彼此的过往。
伍一帆先向Jessica发问。无辜眼神透着斟酌，“你交往过的男朋友里，哪个国家的最帅？”
美人侧过头，尖尖下巴慵懒搁在肩膀，“法国的，有八块腹肌。”
卢卡轻蔑一笑，单手扯开衬衫最下面几个扣子。
他也有八块腹肌。
Jessica目光斜斜刺过衬衫，满意地挑起眉毛。
炫耀完毕。
卢卡耸着肩扣好衣襟，快速而得意地望了麦雪一眼。
轮到Jessica问卢卡。
她懒洋洋靠在椅背，晃荡的脚尖有意无意碰着卢卡小腿，“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卢卡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能记得的，20多个吧。”
天，这是高手啊。
麦雪努力压下自己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她细数自己堪称惨淡的感情经历：几乎都是热烈暗恋却草草收场。
唯一一次两情相悦以她出国留学告终。她泣不成声的挽留换来前男友莫傲的一句：“咱俩以后不是一路人了。”
临行前，她坐在候机大厅，红着眼眶在微信对话框码字：“祝你获得世俗的成功。如果这个世界没人在乎你的初心，我会一直记得我们走过的灯火阑珊。”
莫傲回复：“嗯，走好。”
听说他硕士毕业的当年上岸广州市公务员，人人称羡。
我会一直记得我们走过的灯火阑珊…天啊，我为什么连分手都这么文艺矫情？
麦雪看着眼前卢卡和Jessica两人娴熟地你来我往，感觉自己像刚从幼儿园毕业。
啤酒瓶在桌子上溜溜转了几圈，指向麦雪。
卢卡发问，带着猎人埋下陷阱时的无辜笑容，“你几岁没有的初吻？”
“我…”
她三年前22岁才失去初吻，要说实话吗？
“19岁吧。”
“是舌吻吗？”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自以为不算露怯。
轮到麦雪反问卢卡。她不想听情场老手的海王经，于是拿出真心话题库里最保险又不至无聊的问题：
“你做过最离谱的事是什么？”
“那太多了，我就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啊！”
正要胡乱开口，却停下想了想。掂量着哪件事说出来不会吓坏眼前这个文静女孩。
“我上大学时跟教授在校外约了一架。”
眼前人兴趣盎然，似乎没有负面情绪，于是继续讲道，“按照我们巴西的文化，进教室要跟座位上每个人击掌。”
“但我天天上课都迟到。每次教授讲到一半，我就进来跟全班击掌，他不爽我很久。”
麦雪被逗笑，“你好烦人！”
“会吗？”卢卡忽然小心，又辩解似的耸耸肩，“那没办法啊，我们的文化就是要击掌，我又没办法不迟到。”
真是强词夺理，麦雪饶有兴味。
“有天下课，教授来找我，约我第二天在校外打一架。我看他也没比我壮太多，就同意了。结果第二天被他按在地上往死里打。他从后面揪着我的头发，嘴巴贴在地上吃了好多土。”
卢卡战略性顿了顿，期待眼前人的一个表情。
半秒后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超痛的。”
白花一样的脸蛋露出一丝揪心。
卢卡满意。
继续说道，“后来，周围路人可能怕我死掉吧，哈哈！有人叫了警察，我和那个教授一起在警局过了一夜。”
世界真大。
麦雪想起自己大学时每每为了0.1的绩点通宵达旦。原来，地球的另一边是这样的。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伍一帆的可爱脸庞渐渐暗淡。
Jessica抚媚有所指的笑声听进耳朵，落在心头，心事越发沉重。他一个劲埋头猛喝，现下已经上头。
淋雨小狗拒绝玩真心话，点名卢卡跟他大冒险。
“来！掰手腕！”他搬来包房角落的茶几，不容分说放在卢卡面前。
正中对手下怀，“好啊，来。”
Jessica做裁判，轻扶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她手掌盖住卢卡的手背，只有大拇指扣住另一只拳以示公平，“开始！”
两只胳膊瞬间青筋暴起，只是卢卡胳膊的像牛蛙腿，伍一帆胳膊的像细竹竿。
两位妙龄美女的尖叫声刚起了个头，细竹竿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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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没尽兴，参赛者更没尽兴。
“再来左边！我有练左手！”细竹竿红着脸叫道。
“来吧！”牛蛙腿自信迎战。
美女们的尖叫声是特效肾上腺素。
一粗一细两只胳膊僵持在茶几上，战况有些焦灼。
牛蛙腿的肌肉隐秘地动了动，细竹竿再次落地。
Double kill.
“你会不会掰腿，我平时也有练腿！”伍一帆此刻是一名赌徒，紧紧绷着，期待一次胜利。
所谓掰腿，就是两人面对面坐下，一人膝盖并拢，另一人把两膝分开夹住对手的膝盖。比赛开始后，一方用力内扣，一方用力外张。若膝盖里面的一方能成功把腿打开至90度角以上则获胜，反之对手胜。
地球上没有比雄性动物求偶之战更精彩的节目了。
Jessica和麦雪心照不宣地看戏。她们毫不在意这场战争究竟为谁打响，只心安理得做起古罗马角斗场的奴隶主，欣赏厮杀。
架势拉开，牛蛙腿和细竹竿对向而坐。
“呃啊———”伴随着肌肉发力，雄性们吼出雄浑丹田之气。
“加油！加油！”
甜美的喊声是点缀在低音声部上的银铃，给求偶之战配上荷尔蒙协奏曲。
两轮下来，牛蛙腿对细竹竿，四比零。
“还有什么！再来！”伍一帆粗鲁推开茶几，喘着粗气，“俯卧撑来不来！”
麦雪看着输红了脸眼的小比熊，有点于心不忍。
心眼一转，“最后一局，比平板支撑吧。”
这是个小基数体重占优势的项目。
呼哧、呼哧。
汗水分别顺着一可爱一深邃的两张面颊流下来，从一圆一方两个下巴滴到地上。
宽厚的肩膀率先趴下。
比熊犬险胜。
伍一帆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不错不错！多谢两位男士这么精彩的节目！”Jessica带头鼓掌，暗示他们停手。再这样比下去，若真有一方输急眼就不好玩了。
壮汉自知欺负人，只是弟弟步步紧逼，他又一向好胜。更何况这里还有…
他从果盘里抓起一片苹果送到伍一帆嘴边，“吃点水果醒醒酒。”
又拿起麦克风递给麦雪，“给我们唱首歌吧？”
“......让yes代替所有no，让勇敢代替所有酒......”
（《有可能的夜晚》，词曲演唱：曾轶可）
几分钟前的躁动在麦雪温柔歌声中平静下来。
Jessica抱着手机，精致美甲在屏幕上咔哒咔哒敲着，一张脸冷艳无情。
伍一帆瘫坐在沙发上，呆呆望向Jessica的方向，无辜双眼蒙上一层颓败。
不知道什么时候，卢卡已经坐到麦雪旁边。
他们挨得很近。卢拉结实的小臂紧贴着麦雪冰冷的手。他侧头看着她，满眼欣赏，跟着节奏打起响指。
一曲唱罢，卢卡使劲鼓掌、吹口哨给麦雪捧场。热烈激动堪比赛点进球，目光却始终热辣辣望着她。
麦雪一阵难为情，两只拇指轮流扣着麦克风的按钮。
忽然，他凑到她耳边，尖尖的耳环扫过她肩膀。
麦雪屏住呼吸，小心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没有声音。
几秒后麦雪感觉到他鼻息离开耳畔，身体恢复原来的姿势坐好。
“怎么了？”
“没事啊。”卢卡歪着嘴吐了个舌头。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