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手一顿,抬眼望向姜月,只一瞬他就反应过来姜月说的是何人,微微颔首,“记得。”

    自沈确记事起,焕亲王就坐在轮椅上了,在外他是儒雅宽和的,但是在家的焕亲王冷漠至极,他幼时见的最多的便是王妃温柔耐心的靠近焕亲王,而焕亲王要么一言不发毫无回应,要么大发雷霆将人赶出。

    王妃的心思都在焕亲王身上,时常伴在他身边的只有田奶娘。

    沈确每每见王妃,她只是教导他,要多亲近焕亲王,但沈确每次去寻他,他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只那一眼,他就被定在了那,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时常委屈,父王对太子表哥和魏表哥比对他好得多,也曾向王妃哭诉过,但王妃说,他出生时,父王高兴的喝醉酒跑到屋顶上,险些摔了下来。

    慢慢长大后,他也隐隐知道为何父王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有些理解。

    他渐渐不再会去打扰两人,给他穿衣,陪他习字练武用膳的都是奶娘。

    十二岁那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王妃开始吃斋念佛,也不再会去寻王爷,但是他…还是只有奶娘。

    没过多久,奶娘请辞回乡,他下学回府时,奶娘已经离开,人前他装作若无其事,但每晚他都是哭着入睡的。

    奶娘死讯传来时,他没忍住在人前哭了出来。

    沈确忆起往事,心里有些不得劲,满桌的美味也没心思再动筷了。

    姜月反复斟酌话语后,才开口道:“我听说田奶娘逝去时,世子哥哥还去吊唁了,她对世子哥哥是不是极好的?”

    沈确颔首,似想到什么,眼里有些笑意,“幼时贪嘴,想要什么,奶娘用自己的月钱也要给我买。”

    姜月也跟着勾唇,眼里却有显而易见的疑惑,“田奶娘待你如亲子,为何会突然请辞?若不请辞,或许也不会…”

    沈确摇头,“我也不知,只听管家说奶娘家里有事。”

    姜月尽量装作无意间得知的模样,“我舅舅天南海北做生意,我也听闻了一些事。”

    停顿一会儿,姜月观察着沈确,“田奶娘早与她爹娘决裂,无儿无女,家里亦没什么亲戚,缘何会抛下你呢?”

    “而且焕亲王府只你一人,她若待在王府里,日后地位不会低,起码颐养天年是肯定的。”

    沈确凝眉,心中也觉出些蹊跷,“我下学归来时,奶娘就已离开,此前,奶娘没有与我说过任何要走的话。”

    姜月故作疑惑,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田奶娘离府前几日,可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沈确低头努力回想着,忽然抬头,声音略高。“我想起来,奶娘离府前几日,确实有些奇怪,心不在焉的,还时常望着我发呆。”

    沈确皱着眉,说出了心底的猜测,“好似在害怕什么。”

    沈确的话证实了姜月的猜想,田翠一定知道些什么。

    沈确脸色一冷,“若奶娘果真在害怕什么,那她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姜月暗叹,不愧是焕亲王的儿子,紧接着继续引导他。“你是他唯一的牵挂,若田奶娘真受到威胁,肯定会告诉你,或许她已经说了,只是你不知道?”

    “你可仔细想想,有了线索,才好为田奶娘翻案。”

    其实姜月更想直接挑明,田奶娘无论害怕什么,留在王府里都是最安全的,除非她害怕的就在王府里。

    但如此这般,就太过明显了,况且还不知在沈确心里,焕亲王与田翠孰轻孰重。

    沈确心事重重的应下了。

    两人出来房间后,一前一后下楼去了,一人往城南校场去,一人回府。

    仅仅半日,长安城里流言四起。

    姜月与镇国公世子退婚一事刚过去不久,便与沈确一起用膳,人们纷纷猜测镇国公世子失踪这些年,姜月恐怕早已移情别恋焕亲王府世子了。

    自古以来,人们总对情爱之事更关注些,尤其是达官显贵间的风花雪月。

    在百姓看来,姜月以女子之身,游走在两位长安天骄之间,有人认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却认为,姜月薄情寡义、水性杨花。

    后者的人数越来越多,前者早已被淹没,施加在姜月身上的恶意越来越多。

    更有甚者,有人牵扯出死去的镇国公和长公主,两人对大齐的贡献无人能及,姜月与这样的人家退婚,也不知是福薄,还是另有倚仗。

    进而发展成逐渐有人开始指责忠勇侯权势滔天,百姓不敢明说,但明嘲暗讽却不少,这背后长安城里的大手也不知有几只在推波助澜。

    直到此事被另一件更吸引人的事压下,此事才得以平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黑夜降临,白日里的燥热还未散去,伴随着到处都是的蝉鸣声,让人心里静不下来。

    沈确刚一回府,门房上前牵马,便被告知焕亲王正在书房等着他。

    沈确甚是诧异,这么些年,焕亲王这还是头一次找他,步伐不由加快了些。

    沈确进门,先规规矩矩行礼,才开口道:“父王,您找孩儿?”

    焕亲王听到声响,转动轮椅转过身来,没有寒暄,直接问起了想问的,“今日午时,你与阿月一同用膳了?”

    沈确没有隐瞒,微微颔首,“正巧与阿月遇上了。”

    焕亲王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沈确瞧见了,心一沉,无端生出的希冀也消失了,心里莫名也有些不舒服,“一些从前的事。”

    焕亲王就这么冷冷的望着他,不发一言。

    沈确心里的失落加深,有些艰难开口,“聊了我幼时的奶娘。”

    听到此话,焕亲王蓦地松了一口气,随即问起了其他事,“你欢喜阿月?”

    焕亲王眼里没有丝毫寻常父子间的温情,满满都是戏谑何漫不经心。

    沈确抬下头,终是摇了摇头。

    焕亲王嗤笑出声,状似好心般道:“那就好,即使退婚,那丫头心里也只有魏家小子一人,你还是省省吧。”

    “下去吧。”,说罢,焕亲王再次转动轮椅,背过了身。

    沈确一离开,焕亲王眼里的杀意犹如实质,姜月竟能注意到死了六年的奴婢,他当真是小瞧了她,但没关系,她也就这几天了。

    沈确离开书房后,独自走在黑夜里,周遭的蝉鸣吵闹得很,但他心里却无比寂寥。

    或许是白日与姜月的谈话吧,沈确不知不觉走到了从前住的院子。

    这院子,自从田翠走后,沈确就不肯再住了,也从不敢再来看看,但是今日沈确莫名就想来看看。

    院门被锁上了,但这并不能难倒此时的沈确,一运气,他便轻松飞过了院墙。

    沈确打开自己从前的房门,点上灯,坐在满是灰尘的床榻上打量着这间房。

    房内陈设很简单,一个博古架,一套书桌,窗边一个靠榻。

    博古架上摆着的东西甚是奇怪,除了上边几层是价值连城的摆件,下边都是些小玩意。

    有沈确出去玩时,看上的很喜欢的泥人,一共三个,两大一小,是田翠自己掏钱给他买的。

    有田翠为他做的木头玩意,狗、猫、猪…

    沈确想起,好像无论他想要什么,即使是随口一说,奶娘都会给他刻,就算每次刻完田翠手上都会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下一次奶娘还是应的干脆。

    沈确看向书桌,这张桌子经历了他从蹒跚学步的稚儿到挺拔的少年郎,也是奶娘陪着他从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到他能出口成章。

    沈确循着记忆,走到了田翠的房间外,他幼时遇到什么事,无论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总会来找田翠说道说道,也不会拘是夜晚还是白日。

    沈确一打开门,借着月光打量,便觉有异,甫一点上灯,沈确看清眼前情景,便觉震惊,下一瞬,眼睛变有些湿润。

    房内摆满了,沈确从出生起用过的东西。

    小床、拨浪鼓、小衣服、小弓箭…

    房内的角落里堆着一些木材,过了好几年,颜色已有些发黑。

    沈确的目光落在摆在里边的床塌上,田翠会些木工活,从前沈确也跟在她身边学过。

    印象里有一回,沈确想买个什么东西,那时小自己身上的钱用光了,又不想因此事打扰王妃,便求了田翠。

    田翠二话不说将他叫到房间,从床上拿出一个盒子,给了他一锭银子。

    沈确还记得,田翠先是将床铺掀开,扣动了什么地方,才将盒子拿出来的。

    沈确走上前,将床铺推到一边,却只见整块木板十分光滑,肉眼可见毫无缝隙。

    沈确一寸一寸的找过去,依然没有发现,正当他一头雾水时,灵机一动,只见他趴在床板上,又一寸一寸的敲过去,却仍没有任何发现。

    沈确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时间久远,他已记不太清,只好似记得田翠好像还拿起过一小块木块。

    沈确无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张床,从边缘开始敲击。

    当他敲击到边缘木板的花纹上时,只听‘咔哒’一声,一块木板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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