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知道,现在最没有意义的事就是再追问“为什么”,任谁都不会跟现在这个她做多解释。而时间有限,她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搜集以前错漏的蛛丝马迹,只有找到那些关键的线头,她才有可能解开这纷扰错乱的结。

    孟绮和丫鬟们上前来扶起她,为她整理着妆容和服饰。孟小鱼像个精致的人偶一般任由着他们摆弄,眼睛却牢牢落在孟翟三人身上,观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孟均起身后便和孟绪翟韦二人站到了厅堂的另一侧,小声对着话。看表情,孟均似乎是在向翟韦交代着什么任务。而翟韦点点头,便带上了斗笠,还从怀里取出一条布巾系在了脖子上,看样子是准备用来遮盖面容的。

    哦?这倒是怪了。记忆中父亲是鲜少安排翟韦在外办什么事的,应该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吧,他更像孟府暗中培植的密卫。在今天这样人员嘈杂的公开场合里,有什么事是必须由他亲自出马的?而且办事便办事吧,为何又要乔装打扮?那他们到底是要他暴露还是不要他暴露?

    接着,看他们的话说得差不多了,翟韦转身向二楼走去,临下去之前大约是注意到了孟小鱼的视线,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只一眼,人便消失在了楼梯间。

    有疑问就及时问!孟小鱼抬高声音:“爹爹,翟二哥他要去哪儿呀?”

    父子两人闻之回头,孟绪先开口道:“他有些事,小鱼儿你不用管,你只管待会儿认认真真砸一个如意郎君回来就好。”说罢又吩咐了孟绮她们好生服侍,便也准备下去二楼。

    “爹!”

    “怎么了?”

    “万一……”孟小鱼看着孟均的眼睛问道:“万一我实在不喜欢今天砸中的人……我能不嫁吗?”

    孟均被她突然认真的样子怔住了一瞬,随即宽慰道:“小鱼儿你别怕,今天虽然是抛绣球招亲,但也只是定亲,在成亲之前,你大有充足的时间与未来夫婿慢慢相处、慢慢相知。”

    确实如此,当年她是等到十八岁才与安晃成婚的。孟小鱼抿抿唇,道:“那万一相处之后,我依旧不喜欢这个人呢?最后可以不嫁吗?”

    孟均和孟绪听罢颇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是对她这话有别样的理解,孟绪皱起了眉,显然是有些恼,但孟均微微摇了摇头,转头依旧是笑着对孟小鱼说道:“若当真如此,那可能确实也无法勉强,婚约自然应当解除。但那都要等到你们二人相处之后方有定论,一切还是要看你的绣球将砸中何人,不是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上一次,她和安晃的婚约却无法解除。因为在安晃接到绣球的第一时间,消息就传到了元隆皇帝耳中,他闻之大为欣喜,当即就下了一道圣旨,将招亲变成了赐婚。

    孟均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道:“如此小鱼儿你便安安心心做好准备吧,万事都有爹爹在。”说罢便下楼去了。

    孟绪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来,小声对孟小鱼道:“小鱼儿,你放心吧,哥哥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一定’会砸中一个如意郎君的!”说完冲她眨眨眼,也下楼去了。

    一定……是吗?孟小鱼眸色微沉,确定了心中所想。看来,这招亲大会只怕没那么简单……

    *****

    登辉楼位于洛阳城东的延年里高升路上,从寿文里沿开平大街往北走两个坊市便到了,倒也不远。

    延年里是洛阳富商巨贾的聚集地,京城最好的客栈、最大的票号、最贵的商品全都在这里。而登辉楼就是洛阳最豪华的酒楼。且不说它包罗南北的珍馐美味、老窖佳酿,但是它三层楼每层都能摆五十桌宴席的规模就让其他酒楼望尘莫及了。

    所以当听说孟少保豪掷千金包下了一整栋楼只为给女儿举行抛绣球招亲大会时,京城百姓都震动了。先不去细想为啥堂堂门阀千金会选择用这样的形式来择婿,就凭这浩大的声势,那也是一定要去凑凑这个热闹的。

    招亲定在午时正刻举行,然而才刚过未时,登辉楼就已经被人潮堵了个水泄不通,赶着来看热闹的人群把高升路都堵住了一大截。

    一楼大堂里的座位全撤了,座椅板凳都挪到了墙边,按比平日贵三倍的价格收着茶位费。中央的天井直通三楼,到时候孟家千金的绣球就会从上面抛下来。大堂正中间用围布圈出了一块四方的空地,待会儿候选的青年才俊们就将在这里头等待“天降良缘”。

    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空地而战,一个个都踮着脚尖往人堆里挤。这里头有南人有北人、有单身汉有老鳏夫、又弱冠青年也有白发老朽。只听一商户模样的人伸着脖子跟旁边的人抱怨:“这围栏什么时候打开啊?这么多人瞎挤,害我都占不到好位置了!”

    旁人一听嗤笑道:“老于头,你不是都纳了五房妻妾了吗?还敢妄想取将军少保的千金?”

    “嘿嘿!既然是抛绣球,那他们管我娶她做大老婆还是小老婆!况且,等我接着了绣球,还得先看看这孟二姑娘到底是美是丑呢对不对?要是不够好看的话,我还不稀罕要她呢!哈哈哈!”

    “蠢货!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进去接绣球吗?”

    “什么意思?”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茶座上坐着品茶的几位公子,“看见他们手上的东西没?”

    老于头虚眯着眼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一条做工精细的红色绣带,或系在手腕或别在腰间。

    “瞧见没?你以为孟少保当真儿戏倒随便谁做他女婿都可以吗?都是提前选好的!没有那条绣带,根本没有资格进内场去!”

    “呸!”老于头狠狠啐了一口,“原来如此,都是内定好的!那还假心假意摆绣球招亲做什么!白费老子一大早就来排队!”

    “人家发告示的时候就讲明了只要适龄的未婚男子,是你自个儿不识字,好意思么?”

    “我不识字又如何!!他孟均一介乡野武夫,区区南狗,我还看不上他呢!哼,他那闺女,我敢说,肯定是烂皮烂面、奇丑无比!不然怎么会抛绣球——”

    旁边人听他如此口不择言,正想出言制止,却见老于头突然被人捉住后颈提溜了起来,像泼恭桶一般直接被人横着扔出了老远,在地上滚了几滚,疼得吱哇乱叫。

    几人一见大惊,连忙去看是谁在出手教训,然而人群鱼贯而来,很快就遮挡了视线。缝隙里,恍惚有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人士快步离场的背影,而他的手臂上,也系着一条大红的绣带。

    这小小闹剧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也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众人都抬着头向着天井翘首以盼。有些人脖子都仰痛了,等不及地朝上面高声大喊道:“孟姑娘!赶紧出来哟!抢了绣球,好回家吃喜酒喽!”一时间附和声连连不断,场面好不热闹。

    顺着天井往上,能看到二楼的雅间都大开着窗户,能望见有人影在里不时出现。那里头坐的都是些门阀名流,大约都不是来抢绣球的,也是不想错过这场好戏,才包了雅间来近距离观赏。

    而谁也没注意到,二楼东侧最角落的那个雅间,窗户却是虚掩着的。一双狐狸眼藏在窗后,饶有趣味地俯视着楼下的热闹。

    “真有意思啊!你说这个孟少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安光厚关上窗,乐呵呵地悠到桌边,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推到座上那人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一饮而尽,然后满意地喟叹了一声。

    “二哥,你之前不是认为孟均之所以要举行抛绣球招亲,是怕今上不答应,想钻个空子把他女儿嫁给四弟吗?可我刚才仔细看过了,四弟可不在现场。”

    旁边站着的侍卫模样的人接话道:“而且孟府的招亲告示写明了,只要年满二十、三十以下的人参加。”

    “是吗?”安光厚挑挑眉,“那看来孟均是有别的东床快婿的人选咯。但真是怪了哈,要嫁女就自己家里安排呗,何必搞得满城风雨?”

    安晃捏着酒杯,斟酌了许久才道:“宫里有消息说,今上……在考虑为四弟和孟家女儿赐婚。”

    “啊??”安光厚惊讶地长大了嘴,连忙也坐了下来,“消息可靠吗?是就是这么一说呢,还是已经拟旨了?”

    “皇祖母宫里传来的消息,应当属实。说是几个月前今上在皇祖母面前提了一句,觉得孟均对四弟的教养颇有成效,意欲奖赏孟家。听起来今上十分中意专门亲事,不过皇祖母似乎不太同意。”

    “几个月前……孟家的招亲告示差不多也是那时候发的,那孟均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知道了还要自己招亲,有皇子做女婿还不满意,”安光厚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居然是孟均反过来看不上四弟!所以才要搞抛绣球这么荒谬的事,就是为了让今上无话可说。”

    安晃捏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只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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