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保不愿女儿嫁给汝王殿下,因此才举办了抛绣球招亲,让全城百姓为这场姻亲做见证,道理也算说得通。殿下你还有何疑虑呢?”侍卫悟明不解道。

    “问题就在这儿。”安晃放下酒杯,握拳沉吟,“他为何不愿与皇家结亲?”

    “对啊,这些年孟均在朝野密织网络、拉帮结派,各种动作都彰显了他参与立储之争的野心。要是他能当上四弟的老丈人,那就是得了光明正大结党站队的机会,却怎么会不要呢?”

    悟明:“难道是因为他想支持别的皇子?”

    闻言安晃和安光厚面面相觑——他俩可就是唯二的“别的皇子”了。安光厚打了个哈哈:“先说啊,我可跟孟均一点私交没有。”

    “不会的。”安晃摇摇头,“孟均支持的就是四弟。无论从他拉拢兰家和刘家,又在各部安插人手,还是与外公争锋相对来看,他确实是在助四弟争夺储君的。”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安光厚挠挠头,“难道真是单纯地看不上我们老四?孩子不是挺好的吗,不至于吧?”

    安晃站起身,走到窗边打量着楼下的人群,思绪不由飘回了六年前御风岭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个叫孟小鱼的小姑娘。

    她说她身患死症意欲寻死,神态语气全然不似个八/九岁的孩童,后来在练兵大营里她又离奇地被人救走,等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回到都尉将军府做她的门阀千金了,这么多年来也再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然而这一切还是太过诡异,至今他都未能查明当晚的真相。

    思量了许久,他回头询问:“孟均对他这个女儿……当真如传闻中那样好吗?”

    “是。”悟明答道,“根据我们在孟府的探子回报,孟少保确实爱女如命,这个女儿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底线。”

    安晃的面色一沉:“如果当真如此,那就糟糕了。”

    安光厚走到他身边,“怎么说?”

    “四年前四弟在秋猎上犯下大错,全靠孟均在今上面前力保,才免遭责罚。当初许多人都认为是他忠贞良善,不愿见皇家血脉受损,才做出此举。然而这几年下来我们也都看清了,他大有可能只是想借机把储位之争复杂化,进一步将朝堂局势搅成一片浑水罢了。”

    “确实……”安光厚点点头,“若当初四弟被重责,彻底失去竞选皇位的资格,那二哥你入主东宫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反而他这么一来,又让刘家夺嫡的野心死灰复燃了。”

    他压低了声音,难得地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如果二哥你猜得没错,那么——孟均他定是别国的细作!”

    话音落下,屋内的三人都面色凝重。许久还是悟明开口:“孟均是汉人,难道是萧梁?”

    安晃转身走到书桌后,铺平纸张,提笔蘸墨,勾勒起魏国的舆图。

    “大魏往南,越过青岭,就是萧梁。梁国虽然国土只有我大魏一半大小,但建国至今已历七帝,百二十年,根基稳固。萧梁是单纯汉人政权,善于渔耕,商业发达。我朝从先帝开始就与萧梁交好,贸易互通,并无纷争。而历代梁主都从未有过途北举动。所以……我认为可能性不大。”说完在萧梁都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叉。

    “那就只有北边了。”

    “嗯。”安晃勾出一条曲折的河道,“黑水河以东,柔然汗国;黑水河以西,高车王庭。”

    安光厚抬手圈了圈东面,“柔然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自从那场事变以来,两国虽然暂时休战,但积怨深厚。柔然野心昭昭,常年在小关岭附近以练兵之名打探军情。不是我危言耸听,我敢说现在的洛阳城中,至少百名柔然细作。”

    安晃盯着舆图,不置可否。

    “莫非、二哥怀疑的是高车?”安光厚看着黑水河以西那块小小的土地,“这高车王庭并未与大魏接壤,相距甚远。而且若不是前些年出了个所谓的草原之主‘侯罗轰勒’,把分散的高车部落统一了起来,高车现在还只是柔然的一个小小属地而已。”

    悟明补充道:“而且我听说,高车人的长相十分有辨识度,肤白、黄须、高鼻,比北人特征还要明显。但孟均却是十足的南人长相。”

    “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安晃目色深沉,道:“但并不是全无可能。毕竟,如若大魏当真因为立储之事伤了元气,柔然就有可能趁机南侵。而如果柔然当真大军犯境,它自己的后方可就空虚了。”说着便在高车和柔然之间画上了一笔箭头。

    安光厚恍然大悟,拍手道:“大有道理!”

    悟明也忙追问:“如果孟均当真是高车奸细,殿下,我们该从何追查起?”

    安晃放下毛笔,再次踱步到窗边,这次他打开了半扇窗扉,冷声道:“那这就又要回到他为何要举行今天这场招亲的问题上来了。”

    “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与皇家有任何牵扯,”安光厚又给自己倒起了酒,笑着道:“毕竟他可是准备要颠覆我大魏政权的,可不能叫闺女被误伤了!最好今天安排绣球砸一个外道人士,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宝贝女儿送出洛阳城了。”

    安晃的表情愈发冷冽,转身跨到桌边,端起酒杯仰头饮尽,然后重重将酒杯砸在了桌上。

    这举动让在场二人都有些吃惊,而安光厚最熟悉他这副决绝的表情,连忙紧张地问:“二哥,你该不会、想出了什么野路子吧?你别冲动!”

    安晃却不理他,径直向悟明道:“悟明,你即刻进宫求见今上。告诉今上——就说,孟少保的招亲绣球,砸到皇子头上了。”

    啪嚓,酒杯应声而碎。

    安光厚呆立当场——“啊?????”

    *****

    噼里啪啦!

    一阵爆竹声在登辉楼门口响起,伴随着鼓乐齐鸣,霎时间烟雾缭绕。

    “有请——孟少保——!!!”

    孟府的管事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人群立即齐齐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二楼的露台上走出来一行人,为首的中年人身着礼服笑容可掬,正是都尉将军少保孟均,身后站着的是他的长子孟绪,二人一齐拱手向来宾致意。

    人群登时沸腾,喧哗之后,孟均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上前两步,目光在堂中巡视了一圈,才高声道:“乞巧佳节,良辰吉日,孟某多谢诸位赏光莅临!今日,孟某在此地为小女举行抛绣球招亲大会,只望能为小女择一天赐良婿。

    “但也还要请不能进入内场的诸位担待孟某的一份私心,毕竟这是我唯一的小女儿,孟某实在不忍见她未来婚姻不幸。而能进入内场的诸位,只要能接住小女的绣球,无论门第、无论出身、无论贫富,都是我孟某的东床快婿!”

    话音一落,底下又再次沸腾起来。而内场的围布也缓缓拉开,手拿入场券的人们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内场,去争夺天井中央的好位置。

    看人员大致就位,孟均退后一步,向管事孟培点头示意。孟培立即高声宣道:“吉——时——到——!请——绣——球——!”

    这嗓子穿堂而过,保证登辉楼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三楼上捧着绣球托盘的孟绮差点一个趔趄,还是一旁的孟小鱼伸手搀住了她,轻声道:“小心,可别害绣球先掉下去了,那就害惨我了。”

    孟绮还有些哆嗦,“姑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孟小鱼双眸微颤,道:“若是紧张了,便看不清楚了。”

    这话让孟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不等她反应,两个小丫鬟就拉开了二人面前的纱帘,露出了三楼的天井露台。

    楼下的人看见帘子拉开了,立刻爆发出一阵阵响亮的欢呼。

    不过孟小鱼却仿若听不见一般,面容平静,她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伐,走上了露台。

    众人苦等了一个上午,此刻终于得见孟二姑娘的真容。只听人群先骤然安静了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眨巴眼睛确认自己看没看清。直到一人终于忍不住,雀跃欢呼道:“竟、真是一个美人啊!”人群这才又喧闹了起来。

    其实不止老于头,许多人都觉得孟家之所以会让女儿去抛绣球招亲,多半是因为这闺女是个再世孟光,丑陋不堪,用寻常办法都找不到婆家,这才出此下策,要靠绣球来砸一个心甘情愿的倒霉蛋。

    然而如今真人露相,这拨人才差点惊掉了下巴。原来孟二姑娘不仅不丑,那简直堪称天生丽质、花颜月貌!

    此时的孟小鱼年方十五,正是佳人初长成,灿若春华时。她继承了孟家人骨相上的优点,身姿纤长、容姿端庄,而长相则更似其亡母,杏眼桃腮、口弱含丹,秀中带俏。

    只见她身披红衣,头簪步摇,缓步上前,依栏垂眸,似是正在打量着楼下众人。恍惚间,峨眉微蹙,似有不安之情,但朱唇轻抿,脸上却并无怯色。只这片刻的举动,就有将门女子的飒爽之感。

    底下的人们再也等不及了,高声呼喊着催促她行动。

    终于,孟小鱼接过绮姐递来的绣球,一步步走到了露台的最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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