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坐在地,幸好退后了两步,跌坐在了罗汉榻上。哪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伸手按住自己慌张的心脏。然而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翟韦又逼迫上来,僵直着脊背站在她面前,将她笼罩在自身的阴影下。

    “说,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几乎都能听到他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看他这个样子,孟小鱼心中悄然生出一丝后悔。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把话带到了。”

    翟韦的上身微微后仰,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表情已不再像刚才一般失控,终于理智又占了上风,他慢慢退后让出安全距离,只是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孟小鱼,不放过她脸上一点细微表情。

    “让你带话的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孟小鱼稍微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惧他的直视,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你们所图之事终将功亏一篑,身陷其中者都会不得善终,所以你们最好现在就悬崖勒马,即刻辞官归隐,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不至于懊悔残生。”

    翟韦双眼微眯,盯着孟小鱼看了半晌,忽然仰头大笑,甚至忍不住抬手锤了锤桌。

    孟小鱼不知是自己那句话让他乐不可支,有些局促地站起身,就听见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勾着嘴角语带嘲弄地对她说道:“又骗人。”

    孟小鱼一惊,脱口道:“我没有!”

    “这个人、如果当真有这个人的话,他让你告诉我‘单英’的事,那么、他就不可能说出后面那些话。”翟韦此刻俨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不迫,甚至比平时还多了一分近乎嚣张的神情,“知道为什么吗?”

    孟小鱼咽了咽唾沫,默默攥紧了衣裙,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单英的事。”他再次哼笑出声,完全一副得胜者的姿态,“那么,我们就不会输了。”

    说完这句话,翟韦不给孟小鱼任何再出声的机会,一个转身便遁出了西厢。

    孟小鱼愣愣看着他飞闪而过的背影,直觉自己或许赌输了,不由得喃喃出声:“完了……”如此看来,这个单英反而是一个能阻止他们谋反的人物,所以翟韦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

    怎么办?孟小鱼背脊发凉,她无措地坐下,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尖,脑子里一团乱麻。

    “姑娘,你和翟二哥说什么啦?我见他骑马出府了,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啊?”孟绮说着话走进房间,却见孟小鱼苍白着脸,不知疼痛似的啃着手指,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拉开她的手,轻摇她的肩膀急问道:“姑娘你又怎么啦?翟二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孟小鱼怔怔看着她焦急的面庞,忽的眼眶一热,扑进她怀里大哭出声。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憋不住爆发出了自己的情绪。

    孟绮自是不明所以,只是心疼得不得了,伸手回抱住孟小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孟小鱼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后声音也哑了、头发也散了,和着眼泪贴了满脸,要不是孟绮连忙放开她,都怕要一口气抽不上来晕厥过去。

    “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你别哭了啊,绮姐的心肝都要碎了!”孟绮也是抽抽搭搭,一把一把帮她抹着脸。“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天大的委屈啊?”

    这会儿孟小鱼也终于发泄完了,慢慢收住了哭声,一抽一抽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而孟绮擦着她的眼泪突然脸色一变,连忙托起她受伤的左手,惊慌道:“坏了坏了,怎么又出血了!”孟小鱼顺势看去,才发现自己缠绕着绷带的虎口处竟渗出了鲜红的液体。

    孟绮飞快跑进内室取来药箱,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揭开她手上的纱布,露出溃烂的创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比前日还糟糕了!?大夫开的烫伤药怎么会一点作用都没有???”

    比起孟绮的慌张,孟小鱼盯着自己手背上接近一半面积的红红白白的伤口,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想来那烫伤药是会有用的——如果她真的用了的话。

    她不由在心中对自己道:孟绕啊孟绕,你连九丈高的阖闾门都敢往下跳了,现在这么点难关,怎么反而不敢面对了呢?是啊,再不济,我再重来一次。况且现在情况还尚不明朗,这个“单英”是否当真如此重要?翟韦是不是真的会去杀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杀他?等自己明天见到安晃,也许还有转机也尚未可知。

    手背传来针刺般的痛感,将孟小鱼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她回神看去,孟绮已经帮她清理了脓水,又重新上了药膏,现在正给她仔细地包扎着。

    而孟绮一边做,一边又不可控地陷入自责,喃喃地埋怨着自己道:“都怪我,没拧紧汤婆子的盖子……哎、刚才若是注意些,也不至于碰破了姑娘的伤口……”

    孟小鱼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捏了捏孟绮的肩膀,轻声道:“绮姐,这都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谢谢你。”

    孟绮听她这样说,明白她总算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心中顿感宽慰,也是破涕为笑,站起身帮她梳着凌乱的头发。

    这时门外传来一丝响动,像是人的脚步声。孟绮只当是原来的丫鬟来了,便大声吩咐道:“阿绣、阿缨,是你们吗?姑娘的热水烧好没?现在可以端来了!”

    谁知半晌没等来回应。孟绮有些奇怪,走到门口一看,“诶?怎么没人?”不过她也没多想,走出门又大声唤起阿绣阿缨,这才终于有人从偏房小跑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姑娘的热水呢?”

    “绮姐,水已经烧好了。这不就等着你叫我们吗?”

    “行,端进来吧。”

    “诶。”

    孟绮转身往厢房走去,不过在跨进屋子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圈,但见院子里清风雅静,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想来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她这么想着,走进了屋内。

    *****

    这一夜孟小鱼睡得既好又不好,好是因为可能是哭累了,最后躺在床上一闭眼便睡着了,不好却是因为一个晚上全在做梦,各种过去与现在的画面轮番闪现,交织而割裂,光怪陆离又真实无比。叫她醒来时是头痛欲裂又全身酸软,结果比熬一个通宵还难受。

    她躺在床上,透过床纱看向蒙蒙亮的窗棂,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当孟绮端着早膳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孟小鱼睁着圆眼一动不动目光失焦的样子。不过此时孟绮已经镇定许多了,放下东西后来到床边,举着手在孟小鱼眼前晃了几晃,见她还是视若无物,便咳了一声,在她耳边问道:“姑娘,松清观还是挺远的。咱们、啥时候出发啊?”

    孟小鱼的元神瞬间归位,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孟绮笑着一边取来衣裳一边道:“尚早尚早,辰时初刻。马车什么的我已经叫小红准备好了,咱们用过早膳再慢慢上路也绰绰有余。”

    孟小鱼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加快动作梳洗穿戴了整齐。正想着走到桌边拿一个饼上车再吃时,就看到桌上有一条折成细长形状的上等白娟,看着不像自己房里的东西,便顺手将绢帕拿了起来,随即就听嗑哒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支金色的发钗便落在了桌上。

    “咦?”孟小鱼眨眨眼看着那凭空出现的金钗。钗子一看便知是纯金打造,顶端坠着一个蚕豆大小的金丝镂空六角莲花宝塔,工艺及其繁复精湛。孟小鱼活了二十五年,还未见过如果华贵精美的发钗。她愣愣道:“这是什么?”

    “额、这个啊……”孟绮走了过来,接过孟小鱼手上的白娟将金钗包裹着拿起,递到孟小鱼面前,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这个是今儿个早上,别院那边派人送来的。”

    别院?安光甫送过来的?孟小鱼愕然拿起那金钗,看着上面的金丝宝塔,“他、他、他,他送我这个干嘛?”

    “那边只说,这是子其殿下从宫里带出来的,刘贵妃赏赐的东西,望姑娘喜欢。”

    宫里带出来的?刘贵妃?!那不就是、安光甫的亲娘吗!!孟小鱼咽咽唾沫,只感觉手里的发簪忽然变得滚烫不能掌握。啊这?不是吧……她和安晃的亲事刘贵妃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个也不可能是刘贵妃直接赏给她的。那那那、安光甫忽然送她发钗这种东西,也实在太、太……孟小鱼揉了揉太阳穴,不敢往下细想,只感觉头又更痛了。

    这时孟绮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姑娘你知道吗?我还听说,这次之所以子其殿下会进宫这么久,是因为今上已经原谅他当年荧惑守心的事情,准备为他在京中建府,以后便不会再住在我们家了。”

    哦?孟小鱼垂下眼,默默看着手里的金钗,只觉得它现在不仅滚烫,而且还沉重得难以负担……

    看她这反应,孟绮也忍不住叹一口气,“那姑娘,这钗子……?”

    孟小鱼深吸一口气,将金钗仔细包好,交给了孟绮,“先帮我收起来。”

    孟绮也知她心中所想,问:“要不、我现在就给别院还回去?”

    “等从松清观回来就还回去吧。”她拿起盘子里温热的酥饼咬了一口,迈步往屋外走去,“现在赴约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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