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谷风就去找了刘管事,把秦语阑升为贴身大丫鬟,这提拔的速度和看中的程度,刘管事心里直犯嘀咕,几番欲言又止,几乎怀疑她是男子且用了一些不正当手段夺宠,差点让人把她按住验身,最后是顾及二小姐的面子才没有深究。

    一路上秦语阑挺腰直背走在他身边为他指路讲解,顶着各路丫鬟下仆“你小子发达了”的羡慕嫉妒恨眼神目不斜视,心里却毫无波澜。

    谁让她本来就是旁边这位二小姐呢?

    贴身大丫鬟,也算是府里下人职位的某种顶点了,是那些并非世代服侍秦家,被买进来的普通女子一辈子很难达到的地位,月钱十两更是平民人家难以肖想的高薪。

    如果说贫寒之人和大家族高位下人的身份地位有如河流两端,那普通人和世家的距离有如天堑,而天堑就是那一层单薄的血脉。

    血脉这头,富贵荣华,血脉那头,生无所有。

    秦语阑从未像现在一般明白这个道理,也从未像现在一般,觉得这样森严的阶级或许有哪里不对。过去她在阶级之上,只需安享,不需反思,而今掉下天堑沦落此境,却前所未有看得明白。

    秦语阑虽然走得稳当,心绪却飘得远了,一时深感前路无光,一时又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换身体该多好啊,还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双目不知世间苦地做她那高阁之上的世家小姐。想着想着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恰巧,一旁的宋谷风此时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不过他想的如何重塑自己的身躯,如何离开秦家的众目睽睽,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叹息:如果自己附身在一个丫鬟身上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自由。

    或许是两人都觉得对方身份好,思维相吸,人也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贴近,秦语阑一个趔趄,肩头撞到东西,回神一看旁边的人已经退开几步,面颊泛红地轻咳一声,不甚自在地说:“回去了。”

    这不就是在回去的途中吗?

    秦语阑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养,以为自己撞痛了人,也没有在意此人敌友未明的事,见状上前关心询问:“你还好吗,撞到哪里了?”

    宋谷风没有回答,略显僵硬地走过几步后恢复正常,回答说:“没事。”

    秦语阑心里升起淡淡的疑惑,但没有多问,目光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淌了一圈,默不作声地跟上“自己”的背影。

    庭院内,早有人摇晃着紫藤花架下的秋千守着人回来。

    坐在秋千上是一个年轻女子,上身靛蓝半袖下身明黄裙裾,一身靓丽明艳打扮,正和侍立一旁的丫鬟说着话。

    “你说语阑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

    “呵呵,那我可要晚点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秦语珍晃荡着秋千,脚尖随着来回的摆动起伏,见到来人先露三分笑意,她柳眉纤长,唇红齿白,就好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娇艳。

    “语阑,你回来了?我正在等你。”秦语珍语气熟稔地招呼着。秦家拉通排辈,她的父亲是秦语阑的伯父,而她比秦语阑小半岁,人称三小姐,但她却并不叫秦语阑姐姐,两人的关系比起姐妹更像是玩得来的朋友,上回秦语阑被古玩店讹了钱还是她去讨要差价回来的。

    秦语阑心里想着事情,差一点就自己答应了,刚想“嗯”出声就听见旁边的人在回应,瞬间反应过来老老实实闭上嘴。

    “这是新服侍你的丫鬟?看着挺面生的,不是府里面的老人?”秦语珍好奇地问,她来得早,因而并没有听到下人间刚刚开始流传的“贫苦女攀上高枝”的故事。

    宋谷风淡淡“嗯”了声,开门见山地问:“可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秦语珍就不乐意了,“哎呀你这话说得,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消磨消磨时间吗?你还跟我生分起来了!”

    要是秦语阑本人那就会立刻拉住她的手说一会儿女孩子间吹捧的话,带她到屋内给她看自己新捡的各种小玩意儿,磨掉大半天时光再问最后的来意,可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宋谷风。

    宋谷风直直杵在那儿,也不拉手也不扶人,更不会前去说什么“体己话”,相反,他感觉十分不自在,要一个上辈子不近女色的人现在扮演一个姑娘和另一个姑娘手拉手有肢体接触,即使他现在是女身,也难以做到。

    虽然他在修炼上举一反三善于变通,但修炼是修炼,男女是男女。

    秦语珍几次想像过去一样凑近说话都被不着痕迹地避开,饶是向来开朗的她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委屈,“语阑,你怎么生一场病以后还和我生分了?”

    真·秦语阑在一旁看这场闹剧看得心头闹腾腾的,忍不住趁人不备一脚踹在“自己”脚后跟上,从齿缝里咬出一句低语。

    “你就和她说一会儿话怎么了?”

    可怜一代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座,超出凡俗的离魂境界大能也在这笔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束缚住了手脚,宋谷风有苦说不出,有冤不能申,他隐约察觉到秦语阑还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个男子的事实,但一时受制于几十年没有变过的“淡然出尘”作风,竟也不知如何告知她这件事,而就算她知道了眼下的情况还是没有解决。

    宋谷风轻咳一声,作了托词,“抱歉,前些日子的风寒还未好全,怕传染给你,因此才没有邀你进屋一叙。”

    “没关系,修为越高越不怕生病,我已经炼气三阶啦,不怕这些小病小灾的。”秦语珍挥手表示不在意。

    宋谷风继续保持距离说道:“可这毕竟是感染了炼气者的病,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秦语珍不大高兴地皱皱鼻子,妥协了。

    “好吧,过段时间该我开办金簪会,你可一定要来给我撑腰啊!”

    “金簪会?”宋谷风重复道。

    “嘶——”秦语阑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那真要被人怀疑是假的了,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小姐的意思是她答应了,到时候一定会为三小姐撑腰。”

    本以为秦语珍得到答案会高兴一下,没想到她却皱起了眉,“我和语阑说话,你一个……插什么嘴?”

    秦语阑乖乖闭嘴,在心里补足了她的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行吧。

    她知道,身份有别。

    又是身份有别,她从来没在心里这么痛恨过这个根植于人心的观念。

    秦语珍依然是她的好姐妹,可现在从另一个角度看,又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送走秦语珍后,宋谷风回过头来问她金簪会的事。

    金簪会其实就是秦语阑这个交友圈子的茶话会,隔一段时间举行一次,举办的人非身份尊贵的世家女子不可,如果能成功举行一场,对名望是不小的提升。

    宋谷风知道这是女子交友会后断然道:“我不去,改天回绝了她。”说完也不理会其它琐事,回到房间开始修炼。

    秦语阑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心说这样任意妄为地行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又转念一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担心上了他会不会暴露的问题,他暴露了岂不是有利于自己恢复身份,于是着手处理一些“升职”后的琐事,比如把住处从多人合住的下人房里挪了出来,搬到自己卧室的外间。

    自从变了身份,秦语阑破天荒地重视起修炼来,毕竟在恢复身份遥遥无期的情况下,这是她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了。

    月上中天,轻云如薄纱一般流淌在天空,庭院内打上了一层朦胧光晕。秦语阑进行着比从前还困难十倍的修炼进程,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就在她迷迷瞪瞪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里间卧房传来一声惊叫。

    秦语阑一个激灵就要前去查看,却有所犹豫地顿住脚步,拿出镜子窥探着,只见两个女子纠缠在一块,有一个正是自己的面孔,脑子顿时清醒了。

    里间的宋谷风老早听到响动以为是进了蟊贼,仍然做出认真修炼的模样,等到人靠近以后一把制住命门。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秦语珍,而此刻他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问姿势,顿时浑身不自在地松了手,后退着离远了些。

    “你怎么在这里?”

    秦语珍揉着脖子,声音带了哭腔,“我怎么在这里?我不就是看你这些天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心晚上过来陪你说会儿体己话,没想到却差点被你掐死!”

    宋谷风垂下眼,“抱歉,事出突然,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是进了贼吗?你不想想偌大秦府,怎么可能让外人这样进出族人的住处?”

    宋谷风默不作声,他过去在外风餐露宿惯了,什么袭击没有见过,刻在骨子里的第一反应如此,他并不觉得做错什么。

    秦语珍见玩得好的姐妹伙伴不言不语,以为自己说重了,改口安慰道:“我就是担心你这么多天不出门,心里觉得孤独,白日里说了不怕被传染风寒就是不怕,你放心,今天我们也抵足而眠。”

    奈何宋谷风不为所动,甚至避之不及,“不用了。”

    “为什么?”秦语珍感到有些伤心了。

    唉,再放任下去不知道小伙伴还会被拒绝多少次,心会被伤成什么样,该不会她换回来以后这个好姐妹就没有了吧?秦语阑跨步向前打开里间的门。

    “三小姐,二小姐其实是……”

    还没等她说完,宋谷风趁着秦语珍转头的空隙给了她一个颈刀,直接把人放倒在地。

    秦语阑:“……”

    秦语阑:“没必要这样吧,做做样子抵足而眠有什么关系?”

    宋谷风把地上的人往床上一放,自己却没有再过去的打算,他冷声道:“有关系。”

    秦语阑迷茫地问:“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宋谷风没什么好瞒的,而且他也需要秦语阑的配合,于是说道:“男女之别。”

    秦语阑:“???”

    秦语阑:“……”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自己”好几遍,她一直以为只有女子才会夺舍女子。

    “你这个色狼!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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