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臣糊涂了。” 杜爱卿 –“杜石林”继续着,“臣的老家,自然也在南岳。那日臣收到信息,老家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被人追杀的女子,走投无路,晕倒在路边,浑身上下都是血。臣的二伯看不过眼,便着人照看着。”

    “待女子醒来,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她说自己是陈府旧人,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才惨遭贼人追杀,差点身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不敢隐瞒这个消息,已经把人悄悄送来了皇都。此刻便在外边候着。陛下,臣官微言轻,但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传。”

    一瘦弱女子从阶梯处出现,“民女,拜见皇上。”

    “民女没有姓,以前名唤梅儿。得杜大人救,便也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皇上,民女曾在陈府照看女眷,后因战事与大人、夫人们分离,一直居无定所。后天下大定,民女便投靠了定居在皇都的远亲。”

    说罢,她流着泪,“可好日子没过几天,臣的远亲一家却突然暴毙,又徒留民女一人。民女无处可去,便打算再去外头闯闯,便是去周边府衙里做些事情,也是好的。却不曾想,一出皇都,便有歹人追杀。民女一路逃窜,许是真龙庇佑,让民女一路逃去了龙兴之地。”

    “民女思来想去,从未得罪任何人。左思右想,只有那一件事了。本想带着这个秘密去黄泉,可是也是民女命不该绝。更是不忍陛下,被歹人蒙骗。”

    她掷地有声,说出了那句话,“当今大皇子,乃是女儿身!”

    不仅戏台上一静,台下看戏的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这件滔天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但是无论再听、再看几遍,都仍是那么惊世骇俗。

    贺家不过是五品官邸,且多不在皇都,贺柏霖从未有幸得见皇子们,尤其是大皇子。然而,有关于他的传闻,却从未错过。

    大皇子徐沐泽,原为陈沐泽。乃被追封的定国王陈焕之长子,后因母嫁入皇家为皇后,改陈姓为徐。纵观历史,非亲生血脉却贵为皇子,也是独一份。

    不仅如此,说是圣眷恩泽也不为过。十三岁便被封定王,十五岁便在圣上远征鞑靼时,薛相辅佐,代为监国。虽无太子名,却有惊人的实权。更别提他的门客无数,与慧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分庭抗衡。相比之下,甚至更有威望。

    坊间一直有传闻,说此次大皇子六月及冠,陛下有意选定其为太子。

    可是女儿身便如一根银针,将这些美梦,全部戳破了。

    不提贺柏霖对皇都格局的分析,戏总是要唱下去的。

    一男子身披青衣,不卑不亢地走了上来。

    “泽儿。” “皇上”招了招手,“朕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的,只是招你来自辩罢了。”

    “徐沐泽”深深看了一眼皇上,眼里满是孺慕之情。他蓦然跪下,叩首道,“陛下,臣犯了欺君之罪,十恶不赦。臣认罪。”

    “皇上”大惊,“不,不…这怎么可能。”

    大皇子,哦不,现在应该叫长公主了,“臣生于乱世,定国王恐臣被歹人掳掠,便以男子身份将臣养大。后来,定国王身死,臣惊惧万分。待清醒之后,却发现以成为大晟的皇子。”

    “陛下待臣极好,臣亦是将陛下当做父亲。每当想到这个秘密,臣便日日难安,夜夜难眠。” “徐沐泽”看向一旁的哆嗦的女子,“此秘密被揭开,眼下倒是也叫臣可安眠了。”

    “皇上”抚了抚胸口,“糊涂!你是朕放在心头的孩子。怎么会怕朕呢?”

    “徐沐泽”缓缓道,“臣一开始是惶恐,后又转为歉疚。可后来……” 她的眼睛里闪着火焰,“回陛下,臣自小随军出征,稚儿时便骑着马驹,随着铁骑军踏遍了山河。后又师从薛太傅,不过十岁时,读过的书便以早比自身高。四书五经,史书诗作,无不精通。”

    “陛下,臣也不过是想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皇上”大为感动,竟是起身扶起了欺君罔上的长公主。他颇为感动,“长公主有这份心,实属不易。朕念在你的功劳,王府便留着吧,长公主仍按照大皇子规格不变。”

    这大皇子的头衔竟还是被占着。

    这戏班子委实演得不错,一声声叫好便是证明这一点。贺柏霖努了努嘴,贺兰便从钱袋子掏出了一小块碎银,投入了戏班子讨要赏钱的竹编篮子里了。

    此番要是叫力小贩见了,估计要惊讶地合不拢嘴。贺公子几文钱的糖果子吃不得,可赏戏班子的钱,随从倒是给得毫不犹豫。

    碎银的赏钱委实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已经自大皇子变身长公主此事爆出以来,戏班子马不停蹄地紧跟实事,这已经摆上好几日的戏,也是难得碰上这样手松的公子,嘴上自然是止不住地道谢。

    眼见给了赏钱的公子转身要走,班头连忙跑来挽留,“公子,公子留步!这不过是第二出,待小憩一会儿还有最后一出。公子不若再等等,看完再走也不迟啊?”

    回应他的是一个不经意的摆手。班头一阵叹息,下一出可不一定能有这么一个冤大头了。

    贺柏霖自是知道这第三出戏的内容。

    当今圣上做出了十足的怜爱之举,这滔天的大罪也只是轻飘飘地以罚一年俸禄,便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可是在贺柏霖看来,他真有疼爱这位前大皇子,现长公主吗?

    长公主徐沐泽虽贵为皇胄,母亲即是当朝皇后,又嫡又长,理当早立太子便是。前朝也不是没有断了香火,从宗亲处抱养的先例。

    然与之抗衡,在朝堂颇有人气的三皇子,又是皇上当年的发妻陆悠然所出。

    若不是为了平复陈焕之死所引发的叛乱,又想得以贤明,徐立仁又岂非被迫接收这孤儿寡母,硬生生逼得陆悠然自请下堂,以正妻之礼迎娶陈焕之妻萧静娴。

    若是要贺柏霖往龌龊之地想,想来当今对于自己的大皇子摇身一变,成为长公主之事,只怕是乐见其成,更有可能……

    他不愿看那些歌颂天家父女情的戏码,说到底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况且说到底,这一切与他又有何干系?此次来皇都,贺柏霖什么都不求。还是先回客栈,早做休息吧。

    见贺柏霖继续往商贾之处走着,贺兰有些不确定,“公子,这方向不对吧。咱们不去薛府坐坐吗?夫人临行前还叮嘱您,来了皇都,一定要去拜访下薛大人。”

    贺柏霖无奈,“阿兰,你低头看看,是想让我们两个黑泥球,就这样上门拜访吗?再者,母亲虽与薛太傅有书信往来,到底是常在外,上门走动地少。在长公主招婿前夜拜访,即便我们坦坦荡荡不求人,这要置薛府于何地?若是被有心人参了,岂非我等的错处?”

    贺兰点点头,“确实如此,那我们去哪歇息?”

    贺柏霖一拍脑袋,“哎,原是我傻了。” 他一转身,原路返回。

    班头远远地又见着刚打赏银子的公子,自然是连忙招呼着,“公子呀,您来的正好,这第三出戏要开了。我这就给您拿点瓜果零食,再给您搬个凳子…哎,就是你,快去!您上座哈。”

    贺柏霖摆了摆手,“我对这第三出戏没有兴致。倒是别的…这位班头,您怎么称呼?”

    “哎!您唤我老王便可。我们这云来戏班,在皇都也有个五、六年了,消息什么也知道一些。您有什么想问的?”

    “我听说皇都现在酒楼都已经爆满,有什么价格合适,地段又好的酒楼?如果可以离演武场近些,那就更好了。” 贺柏霖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王班头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演武场便是明日武选之处,想来这位贵公子也是想去凑热闹的。瞧这一身壮实的肌肉,说是去参选,便也不是不无可能。

    皇都嘛,多一个有钱的朋友,自然是多一条路。想到这处,王班头的笑更加真诚了些,“小人知道一处不大的宅院,距离演武场仅有十数分钟的时间。”

    “眼下皇都的客房都满了。只有那极脏的柴房,或是豪客才能一掷千金的天子一号房还有点位置。我观公子也不是那奢靡之人,在下斗胆,还是觉得这眼下这处住宅,更为合适。”

    “屋主外调离京,家中留下了一位老母,和打扫院子的几个仆从。老妇愿意将一半的宅子短租于妇人,换取一些银钱,好补贴远行的儿子。这房只是主卧,与别院分开,隐私自是没得说。”

    “公子虽不是女子,但我观公子二人剑眉星目,自不是什么登徒子弟。老妇人是我们的常客,小人也在她那有些许薄面,自愿为公子担保。”

    贺柏霖心道,这就是一个不小的人情了,他扶着对方,“王班头太过客气了,在下姓贺,愿意结交您这个朋友。实不相瞒,我二人为了及时赶来这个盛宴,已经彻底累瘫了。还要劳烦王班头,替我们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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