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慧狐疑地打量去，镇北候家这位公子空打着个候爵的灯笼，身上是半点实职也没有，也是近年来靠上了东宫，才有了个都察院的御史虚职。
说“虚”并不为过，这位除了替太子做事，朝政之上并无半分建树。
这半月，他虽说是借龚斯年一案展露了些头角，可到底是与大理寺协查，说到根上，靠得还不是与苏家小姐的裙带关系。
他们二人在莳花院的事……
生起猫腻的眼睛扫量在苏顺慈淡而婉的面庞上，与那双冷色半含的清眸撞上，霎时止消。
苏顺慈忽然开了口，“程小侯爷这样一张容易被人记住与认识的脸，大当家难道就不知晓他卧底安雀寨那些时日？”
“那时，我才刚刚回到寨中。”
“那看来是见过，”她上前两步，停在两人中间，抬手指下程滦道，“既如此，你也该知近来程小侯爷颇得陛下重用。龚斯年身为殿阁大学士，主持历届春闱，其私通北凉一事枢密院虽暂未上报。”
“但科举舞弊一案却牵扯天下士子的身家、动摇国法威严、民心之向，陛下绝不会容忍。”
“说白了，这案子大得很，这样的要案能交到他程滦手里，上位便是协查监法，得见陛下看重之心。”
苏顺慈眼波轻转，一脸的坦色与恳诚，好心向郝慧道，“他的仕途，怕是日后连我都要上赶着去攀缘，大当家同他议事的好处，可不比我这位宰相之孙要少。”
几句话落，郝慧眼底慢慢浮出思量，神情松动。
静默中，程滦神情闲适地双手环胸，悠悠往跨前了半步，头一低，偏靠近苏顺慈耳旁，压低声道，“过于夸大了吧？”
“谁管她信不信，忽悠忽悠得了。”苏顺慈的肩膀微微向后一倾，刚好戳到程滦胸口的位置，“谈判，气势上不能输。”
苏顺慈轻扬起的眼角盛着一弯浅浅的清亮，笑起来格外好看，程滦看着她，有些怔愣，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他逗笑似地问，“那你还唬她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
“嗯？”
程滦眼底飞过一抹愕然，便见苏顺慈双手一环，笑着看了眼郝慧，却偏了脸向他道，“她突露善意，意图不明，万一下面的事情谈不拢，有你一个内力上乘又熟知此处地形的人在身边，咱们好歹能逃出去。”
“不至于被分而治之，掣肘行事。”
罢了，她唇边的笑一深，抬脚便往郝慧面前去，站定道，“大当家与郝二当家不一样，你虽奉命捉我来此，却不绑不缚，想来自一开始便不是要为难人的。”
“既然打准了主意借我摆脱太子布的死局，大当家便该有与人商议的诚心。”
“好，二位，请一起随我来吧。”
郝慧终是松了口，这程滦再不济，也是苏顺慈的人，只要他能守住秘密，门后的东西，交于他看也未尝不可。
她引二人走向正厅迎面的那堵墙前，花纹虎皮缝制成巨大的毯子，铺盖在干凉的石质墙面上，虎皮上的虎眼竟那般直愣愣地嵌在毯子的缘侧，空洞麻木又渗出几分阴冷。
此时，郝慧突然自腰间掏出一枚香囊，奇异的香气立刻窜进几人的鼻腔。
这是……饲灵丸？
苏顺慈侧目看去的眼神带了几分探寻，只见，郝慧将香囊靠近毯上的眼睛，原本麻木的瞳孔在一瞬间变的漆黑，‘唰’地填满冷白的瞳仁，石墙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她与程滦皆朝着声响来源寻去，两人还迷茫中，突见一条灰黑的大蟒慢慢从虎皮之下盘旋出来，游动、盘踞，直到粗长的蟒身缠绕上石墙的最上方时。
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啪嗒’一声，然后缓缓向内打开，呈两扇状。
墙内，是一条漆黑安静的甬道。
郝慧吹亮手中备好的火折子，走向甬道前，回首向二人做‘请’状，“这边，苏姑娘小心脚下。”
她是抬步便往里走了，丝毫没有顾及墙顶盘桓蠕动的大蟒。那银刃一般的眼珠死死盯住地上的两人，灰白的大蛇头突然往下一探，鲜红的信子‘嘶嘶’地吐出来，程滦骇地险些踉跄一倒。
苏顺慈看了眼他左腿绊右腿的动作，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这类大蟒常生于南境密林，你久居北地，不常见这东西。”
“这种被人为驯养的大蟒大多有灵性，除非得主令，一般不会伤人。”
“走，”她拽着人便跨了进去。
一声蛇信‘嘶’响后，石墙也悄然关上，黑暗的甬道内，郝慧手中的火光显得愈发明亮，叫人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而黑不见脚下路的加速，叫苏顺慈险些脚底一滑，好在她抓着程滦进来，免了这一遭摔痛。而鞋底莫名的滑度，却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苏顺慈忽地蹲下身，用手摸触去地面，滑而润，稍蹭一蹭，竟就刮下些石末，细碎的膈应嵌进指缝。
她将手指凑近鼻尖，眸一抬，正巧对上微弱烛光下程滦那双同样明了的眼睛。
是铅。
“没事吧？”
“甬道的路不好走，你们要跟紧我。”举着火折子的郝慧脚步稳健地向二人走过来。程滦拂了拂手，将扶着苏顺慈起来站好，“没什么大碍。”
“只是路底太滑，还烦请大当家走得慢些。”
“此处居于山顶，挖洞而成，是会有些潮湿路滑，程公子还是将姑娘扶好，免得再摔着。”
“好。”
程滦应下声，二人跟着郝慧继续在漆黑的甬道里前行，一路扶着洞壁往前，石中铅量虽不广泛，也并不隐匿，久居常行者，怎会察觉不出？
脚步突然停住时，三人来到一面光滑的石壁面前，不知郝慧在墙上点了什么机关，三两比划下，石壁便打开了。
一束光，强烈冲着眉心而来，苏顺慈当即偏首含住了眼睛，“看清了吗？”
“嗯，八卦术的机关，不难打开。”程滦俯首耳语，他知道，苏顺慈对郝慧并不信任，若来日得机，必会再往此处亲探。
“好。”
苏顺慈抬步掩目进了屋，黑与白的适应中，她透过指缝，一点一点看清了石室内的布置：两排木架横在墙边，正中是一桌书案，上面置了些瓶罐与花草，书案后是一张简洁的小塌，上有一个枕头一床薄被。
此地瞧着，不过是个简单的书房。
郝慧忽然从木架上搬下两摞厚厚的册子，足有一拃长的厚度，由下至上，泛黄至简白，像是历载了很久。
“这是两年来他们给的银子，还有我们打家劫舍的详记。”
打家劫舍……这是要向她自首？
苏顺慈蹙了眉头，伸手翻去上面的第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便赫然写着‘兹有今上东宫吏，借下尾村民众二百零八，居于安雀山，时二年零六月。德佑十七年三月，送银二百两。’
‘德佑十七年二月，送银一百九十八两。’
‘德佑十七年一月，送银二百零二两。’
苏顺慈不停的往前翻，每一页都清楚的记述了东宫来人送来安雀寨的每一笔银两，甚含来人样貌、声音，乃至时日天气，双方所骑马匹，记录之详，非亲身经历不可得。
“这是……”
“我夫郭侠所记，两年来，每一笔账他都算得清清楚楚。”郝慧按年份，将那些册子一一抽出，摆列在苏顺慈面前，“他是个读书人，一心投效家国，做了这等通敌的事，总想着有一天能去官府自首，揭露罪人。”
“不想自己却先一步，死在了贼人刀下。”
“既做了叛国的事，再言谈后悔，岂非是自欺欺人？”程滦翻看去那些册子，言语冷淡，忽地他手指一顿，抬眸问，“这上面，每页都写明了租借与银两。”
“主仆不像主仆，寮属不像寮属的，你等与太子究竟是何关系。”
闻言，郝慧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早就准备好交托一切一样，将事情从头至尾地细细说来，“两年前，有一位都中贵人找到下尾村，愿意以每月一两银子的价钱，雇佣村民居住县郊的安雀山。”
“起初，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去弃田，自行为寇。直到，那年大旱过后，乡里来村中征税，便是刮尽了陈粮也没有凑齐田租，为作惩戒，他们打死了好几个男人还有冲上去护住他们的妻子。”
“几日后，村里办了丧事，那位贵人又来了，他以免税为由，再次劝说我等入山。”
“这一次，你们同意了？”苏顺慈问。
郝慧没有应声，只是又转身去往木架上搬下一个小箱，一面走来，一面道，“所谓占山为寇，不过是图避开官府课税求个活法。若只是为妻为子求个温饱，即便他出价天高，又何必卖国做贼？”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陈旧的，沉积着泥垢与血污的布条，“这是那五个枉死村民身上的布衫，他们不能白死，可我们也要活命啊。”说着，郝慧的眼睛紧了起来。
那细微的情绪让苏顺慈瞧出不对，“所以后来你发现了征税的乡里与京中的贵人是一伙人，他是谁，我想你应该知道。”
“太常寺少卿，石青山。”
“假石青山，”苏顺慈灼灼的眸光轻动，“如此，你的丈夫郭侠又是何时开始，替太子做事的。”
郝慧垂了眉，道，“两年前，他进入荣家铺做活为生，一年前，他开始专门为东宫太子传递消息，并联合东宫官吏，利用掌柜任兴邦将龚斯年蒙在鼓中，与北凉私联。”
“东宫太子意图……独占北上商路。”
“呵，”苏顺慈轻勾了一抹笑。
九龙山上的一切，似乎在此刻形成了闭环。以田租胁迫害死无辜村民者，是龚斯年。而借与龚斯年合作，架空他走私商路的，是太子。
安雀寨，也早已成为他李永衍的囊中之物。
她挑起眉梢，翻身坐下，懒懒往圈椅里一靠，单臂一撑，抬首道，“说说，这两年北上走私，你们是怎么行事的？”
说话间，程滦向她身后靠了一步，修长的大手搭在椅背上，随着她的目光一道向郝慧看去。
只听眼前人老实道，“京都严控北上互市的货物，拿到通商令对那些贵人不难，而如何避开军方的眼睛，将违禁的黑货运出城门，却是个大问题。”
郝慧将抽出案上的一本册子，翻开了去年三月的一次抢劫详记，“有些黑货数量不多可以出城，而有些却是一毫一厘都不得外出，商队运货的车上自有夹板能藏匿一些，但每次运出的数量不多。”
“若想将货品凑齐数量北上，就要靠我们来。”
说“虚”并不为过，这位除了替太子做事，朝政之上并无半分建树。
这半月，他虽说是借龚斯年一案展露了些头角，可到底是与大理寺协查，说到根上，靠得还不是与苏家小姐的裙带关系。
他们二人在莳花院的事……
生起猫腻的眼睛扫量在苏顺慈淡而婉的面庞上，与那双冷色半含的清眸撞上，霎时止消。
苏顺慈忽然开了口，“程小侯爷这样一张容易被人记住与认识的脸，大当家难道就不知晓他卧底安雀寨那些时日？”
“那时，我才刚刚回到寨中。”
“那看来是见过，”她上前两步，停在两人中间，抬手指下程滦道，“既如此，你也该知近来程小侯爷颇得陛下重用。龚斯年身为殿阁大学士，主持历届春闱，其私通北凉一事枢密院虽暂未上报。”
“但科举舞弊一案却牵扯天下士子的身家、动摇国法威严、民心之向，陛下绝不会容忍。”
“说白了，这案子大得很，这样的要案能交到他程滦手里，上位便是协查监法，得见陛下看重之心。”
苏顺慈眼波轻转，一脸的坦色与恳诚，好心向郝慧道，“他的仕途，怕是日后连我都要上赶着去攀缘，大当家同他议事的好处，可不比我这位宰相之孙要少。”
几句话落，郝慧眼底慢慢浮出思量，神情松动。
静默中，程滦神情闲适地双手环胸，悠悠往跨前了半步，头一低，偏靠近苏顺慈耳旁，压低声道，“过于夸大了吧？”
“谁管她信不信，忽悠忽悠得了。”苏顺慈的肩膀微微向后一倾，刚好戳到程滦胸口的位置，“谈判，气势上不能输。”
苏顺慈轻扬起的眼角盛着一弯浅浅的清亮，笑起来格外好看，程滦看着她，有些怔愣，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他逗笑似地问，“那你还唬她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
“嗯？”
程滦眼底飞过一抹愕然，便见苏顺慈双手一环，笑着看了眼郝慧，却偏了脸向他道，“她突露善意，意图不明，万一下面的事情谈不拢，有你一个内力上乘又熟知此处地形的人在身边，咱们好歹能逃出去。”
“不至于被分而治之，掣肘行事。”
罢了，她唇边的笑一深，抬脚便往郝慧面前去，站定道，“大当家与郝二当家不一样，你虽奉命捉我来此，却不绑不缚，想来自一开始便不是要为难人的。”
“既然打准了主意借我摆脱太子布的死局，大当家便该有与人商议的诚心。”
“好，二位，请一起随我来吧。”
郝慧终是松了口，这程滦再不济，也是苏顺慈的人，只要他能守住秘密，门后的东西，交于他看也未尝不可。
她引二人走向正厅迎面的那堵墙前，花纹虎皮缝制成巨大的毯子，铺盖在干凉的石质墙面上，虎皮上的虎眼竟那般直愣愣地嵌在毯子的缘侧，空洞麻木又渗出几分阴冷。
此时，郝慧突然自腰间掏出一枚香囊，奇异的香气立刻窜进几人的鼻腔。
这是……饲灵丸？
苏顺慈侧目看去的眼神带了几分探寻，只见，郝慧将香囊靠近毯上的眼睛，原本麻木的瞳孔在一瞬间变的漆黑，‘唰’地填满冷白的瞳仁，石墙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她与程滦皆朝着声响来源寻去，两人还迷茫中，突见一条灰黑的大蟒慢慢从虎皮之下盘旋出来，游动、盘踞，直到粗长的蟒身缠绕上石墙的最上方时。
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啪嗒’一声，然后缓缓向内打开，呈两扇状。
墙内，是一条漆黑安静的甬道。
郝慧吹亮手中备好的火折子，走向甬道前，回首向二人做‘请’状，“这边，苏姑娘小心脚下。”
她是抬步便往里走了，丝毫没有顾及墙顶盘桓蠕动的大蟒。那银刃一般的眼珠死死盯住地上的两人，灰白的大蛇头突然往下一探，鲜红的信子‘嘶嘶’地吐出来，程滦骇地险些踉跄一倒。
苏顺慈看了眼他左腿绊右腿的动作，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这类大蟒常生于南境密林，你久居北地，不常见这东西。”
“这种被人为驯养的大蟒大多有灵性，除非得主令，一般不会伤人。”
“走，”她拽着人便跨了进去。
一声蛇信‘嘶’响后，石墙也悄然关上，黑暗的甬道内，郝慧手中的火光显得愈发明亮，叫人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而黑不见脚下路的加速，叫苏顺慈险些脚底一滑，好在她抓着程滦进来，免了这一遭摔痛。而鞋底莫名的滑度，却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苏顺慈忽地蹲下身，用手摸触去地面，滑而润，稍蹭一蹭，竟就刮下些石末，细碎的膈应嵌进指缝。
她将手指凑近鼻尖，眸一抬，正巧对上微弱烛光下程滦那双同样明了的眼睛。
是铅。
“没事吧？”
“甬道的路不好走，你们要跟紧我。”举着火折子的郝慧脚步稳健地向二人走过来。程滦拂了拂手，将扶着苏顺慈起来站好，“没什么大碍。”
“只是路底太滑，还烦请大当家走得慢些。”
“此处居于山顶，挖洞而成，是会有些潮湿路滑，程公子还是将姑娘扶好，免得再摔着。”
“好。”
程滦应下声，二人跟着郝慧继续在漆黑的甬道里前行，一路扶着洞壁往前，石中铅量虽不广泛，也并不隐匿，久居常行者，怎会察觉不出？
脚步突然停住时，三人来到一面光滑的石壁面前，不知郝慧在墙上点了什么机关，三两比划下，石壁便打开了。
一束光，强烈冲着眉心而来，苏顺慈当即偏首含住了眼睛，“看清了吗？”
“嗯，八卦术的机关，不难打开。”程滦俯首耳语，他知道，苏顺慈对郝慧并不信任，若来日得机，必会再往此处亲探。
“好。”
苏顺慈抬步掩目进了屋，黑与白的适应中，她透过指缝，一点一点看清了石室内的布置：两排木架横在墙边，正中是一桌书案，上面置了些瓶罐与花草，书案后是一张简洁的小塌，上有一个枕头一床薄被。
此地瞧着，不过是个简单的书房。
郝慧忽然从木架上搬下两摞厚厚的册子，足有一拃长的厚度，由下至上，泛黄至简白，像是历载了很久。
“这是两年来他们给的银子，还有我们打家劫舍的详记。”
打家劫舍……这是要向她自首？
苏顺慈蹙了眉头，伸手翻去上面的第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便赫然写着‘兹有今上东宫吏，借下尾村民众二百零八，居于安雀山，时二年零六月。德佑十七年三月，送银二百两。’
‘德佑十七年二月，送银一百九十八两。’
‘德佑十七年一月，送银二百零二两。’
苏顺慈不停的往前翻，每一页都清楚的记述了东宫来人送来安雀寨的每一笔银两，甚含来人样貌、声音，乃至时日天气，双方所骑马匹，记录之详，非亲身经历不可得。
“这是……”
“我夫郭侠所记，两年来，每一笔账他都算得清清楚楚。”郝慧按年份，将那些册子一一抽出，摆列在苏顺慈面前，“他是个读书人，一心投效家国，做了这等通敌的事，总想着有一天能去官府自首，揭露罪人。”
“不想自己却先一步，死在了贼人刀下。”
“既做了叛国的事，再言谈后悔，岂非是自欺欺人？”程滦翻看去那些册子，言语冷淡，忽地他手指一顿，抬眸问，“这上面，每页都写明了租借与银两。”
“主仆不像主仆，寮属不像寮属的，你等与太子究竟是何关系。”
闻言，郝慧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早就准备好交托一切一样，将事情从头至尾地细细说来，“两年前，有一位都中贵人找到下尾村，愿意以每月一两银子的价钱，雇佣村民居住县郊的安雀山。”
“起初，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去弃田，自行为寇。直到，那年大旱过后，乡里来村中征税，便是刮尽了陈粮也没有凑齐田租，为作惩戒，他们打死了好几个男人还有冲上去护住他们的妻子。”
“几日后，村里办了丧事，那位贵人又来了，他以免税为由，再次劝说我等入山。”
“这一次，你们同意了？”苏顺慈问。
郝慧没有应声，只是又转身去往木架上搬下一个小箱，一面走来，一面道，“所谓占山为寇，不过是图避开官府课税求个活法。若只是为妻为子求个温饱，即便他出价天高，又何必卖国做贼？”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陈旧的，沉积着泥垢与血污的布条，“这是那五个枉死村民身上的布衫，他们不能白死，可我们也要活命啊。”说着，郝慧的眼睛紧了起来。
那细微的情绪让苏顺慈瞧出不对，“所以后来你发现了征税的乡里与京中的贵人是一伙人，他是谁，我想你应该知道。”
“太常寺少卿，石青山。”
“假石青山，”苏顺慈灼灼的眸光轻动，“如此，你的丈夫郭侠又是何时开始，替太子做事的。”
郝慧垂了眉，道，“两年前，他进入荣家铺做活为生，一年前，他开始专门为东宫太子传递消息，并联合东宫官吏，利用掌柜任兴邦将龚斯年蒙在鼓中，与北凉私联。”
“东宫太子意图……独占北上商路。”
“呵，”苏顺慈轻勾了一抹笑。
九龙山上的一切，似乎在此刻形成了闭环。以田租胁迫害死无辜村民者，是龚斯年。而借与龚斯年合作，架空他走私商路的，是太子。
安雀寨，也早已成为他李永衍的囊中之物。
她挑起眉梢，翻身坐下，懒懒往圈椅里一靠，单臂一撑，抬首道，“说说，这两年北上走私，你们是怎么行事的？”
说话间，程滦向她身后靠了一步，修长的大手搭在椅背上，随着她的目光一道向郝慧看去。
只听眼前人老实道，“京都严控北上互市的货物，拿到通商令对那些贵人不难，而如何避开军方的眼睛，将违禁的黑货运出城门，却是个大问题。”
郝慧将抽出案上的一本册子，翻开了去年三月的一次抢劫详记，“有些黑货数量不多可以出城，而有些却是一毫一厘都不得外出，商队运货的车上自有夹板能藏匿一些，但每次运出的数量不多。”
“若想将货品凑齐数量北上，就要靠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