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起码现在,他是卫澈。

    只是卫澈。

    卫澈重重闭了闭眸,良久后才睁开。

    “有没有受伤?”

    许清禾将他扶着靠在床头,用帕子轻轻拭去他额上的一层薄汗。

    “所有的伤都在你身上,我能有什么事?”

    擦完了汗正要收手时,却被人攥着了腕子。

    卫澈低头望着她的手,沉声问:“那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心上,骤然出现了几道可怖的血痕。

    “你这样沉,我扶不动你,就从马车上寻了软垫与绳子,将你拖回了这镇子上寻医。”

    等她一路将人带到小镇上时,天光都已经大亮。

    好在她意志足够坚强,竟还硬撑着寻了个医馆,等亲耳听到大夫说他已经无碍后才失去意识倒下去,连大夫都赞她一声难得。

    再醒来后,看着伤痕累累又昏迷不醒的卫澈,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命悬一线之际,自己心里的疼竟不亚于当初得知谢祁命丧火海的时候。

    她开始默默回顾他们一路以来的相识,最后绝望地发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还是对这个人动了心,且更像是…情根深种。

    但这些话她显然是不会跟卫澈说的,方才好不容易熬好的药被她失手打翻,许清禾便只好又去重新熬了一碗来。

    卫澈在房里静静等着,开始回顾自己先前是否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等许清禾重新回来时,她给他喂药,他便委婉地问了出来。

    许清禾垂眸给他一勺一勺喂着汤药,回道:“没什么,只是你让我在你死了后尽快改嫁而已。”

    卫澈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觉得不对:“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

    话音落后才又觉得,倘若自己真的命悬一线,兴许真会这样想,毕竟曾经的谢祁就是这样。

    他这次伤得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重,几乎已经下不来床,只能躺在床榻上与自己心爱的姑娘斗斗嘴,看她顾盼生辉时便心满意足。

    许清禾一面照料着伤患,一面与京中的辅国公府取得了联系,没过几日辅国公夫人便带着大姑娘卫芙亲自前来。

    “好好地出趟门,怎么还能将自己弄成这样?究竟是哪里来的刺客,竟敢来害我辅国公府!”

    卫澈嘴唇和脸色尚且还白着,但还是牵起唇角安慰落着泪的长辈。

    “儿子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没死么?母亲又何必掉这些泪珠子,岂不是掉的太早。”

    听到他说死,辅国公夫人连忙斥他几句,许清禾也甩来冷冷的一记眼刀。

    卫澈便不说话了,只捡些开心的事安抚老人。

    小镇路远,辅国公夫人又实在担忧儿子,便索性直接寻了客栈住下,卫澈与许清禾则还宿在医馆。

    夜里,两人依偎在床榻上,卫澈东扯西扯说了许多,许清禾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便捏了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许清禾犹豫了下,迟疑地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日的刺客,究竟是冲谁来的?”

    卫澈道:“我们不是早就猜测过了么,后来付纵英从那些人身上搜出了魏家的令牌,应当是魏家的死士。”

    话是这样说,可他自己也并不相信,毕竟魏鸣若真是嫉妒心作祟要向他下手,也断然不会有任何机会伤到许清禾,而那一日的刺客却总将刀剑朝向车内,显然目标就是这姑娘。

    “这事儿交给我解决,别多想了成不成?”

    他在她眉心落了一吻,诱哄道。

    许清禾沉默不语,卫澈就当她应了,只搂着香香软软的姑娘入了怀。

    他这几日确实消耗了大片的精力,睡意说来就来,许清禾却久久未眠,翌日又让跟着辅国公夫人一同前来的南枝回京一趟,向林晓交代些事。

    卫澈身上这伤,一养便是二十余日,直直在这小镇上住到了八月廿六,直接入了秋,甚至连中秋都没能与卫家人团聚。

    于卫澈而言,这自然是极好的,可许清禾到底还是心怀愧疚。

    卫澈察觉了不对,便将人的唇角亲了亲,轻声问道:“这几日心事重重的,在担心什么?”

    许清禾将他的一绺头发绕在指尖,低声道:“你从前久居漳州,想必还不曾与家中人好好过个中秋,这次随我出来又受了伤,还是误了与家人团圆。”

    “哎,祖宗。”

    卫澈如临大敌,赶忙扶着这姑娘的下颌将她的脸仰起来,惊恐道:“你这不是在愧疚吧?就因为没能回去过中秋?你骂我骂惯了,我可受不住你这样,你别吓我。”

    许清禾将他的手给拍开,知道这人又在跟自己插科打诨了,转过身去才懒得理他。

    后面那人便又好声好气地贴过来,让她别多想,他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得很。

    许清禾便觉得,这人好似当真并不重视自己的家人亲族,跟曾经为了自己的大哥便违抗军令与旁人大打一场的谢祁一点都不一样。

    后来又养了几日的伤,踩着晨起时的微凉晨光,两人便收拾东西回了京。

    卫澈在风荷院休养,期间来了不少人探望,等应对完了一众前来表达关心的亲友,许清禾便要忙不迭地出府。

    “才刚回来就要出去,就这么见不得我?”

    卫澈还躺在床上,伸手将人牵住。

    许清禾用力想将他挣开,可这人伤势渐好,身上的力气早就恢复了,哪是她想挣开便能挣开的?

    反而是床上的人用力一勾,竟直接将她揽到了床榻上抱住。

    “你放开我,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又要琢磨着改嫁的事?想都别想,陪我睡觉。”

    后来无论许清禾说什么,这人都插科打诨地不让她离开,她便只好又拖了几日才出府,去了她的那间酒楼。

    才在雅间中坐下,林晓便进来禀报道:“夫人,已经查清楚了,那日马车上的饮子被下了江湖上的一种药,一用功便会浑身无力。”

    许清禾点头,还好她想起了那日卫澈说的,自己是被下了黑手才会不敌那些刺客。

    可不论是糕点还是饮子,都是辅国公夫人让卫四送来的。

    她忽地想起那日与辅国公夫人一同去往小镇的卫芙,她看向卫澈的眼神,好像总有些奇怪。

    竟不像是看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像是……

    那般缠绵又脉脉含情,竟像是在看自己放在心上的意中人一般。

    “那魏家的令牌呢?”

    她将此事搁在心里,又问起死士一事。

    林晓回道:“我们只查到,岑三姑娘与魏大公子和离时,似是去过魏家书房,而在此之后,魏家那能号令死士的令牌也正好丢了一块。”

    不管怎样,以许清禾对魏鸣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朝自己甚至是卫澈下手的,但曾经动用死士想谋害自己性命的岑孟夏可就不一定了。

    她便立即去遣人去寻岑孟夏,可几日后再来酒楼询问进度时,却被林晓告知他们才寻到岑孟夏住处,那里便已经人去楼空了。

    显然,是有人先他们一步下了手。

    **

    卫澈特意死皮赖脸地拖住许清禾,为的便是要抢在她前面将一切事情都查清。

    昏暗柴房中,岑孟夏抬眸望着面前这个一身红衣的男人。

    卫澈长腿一勾,拖了把椅子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岑孟夏,问道:“刺杀我与我夫人的那些死士,是你找来的?”

    “是。”

    卫澈略微扬了扬眉,讶异于她的直截了当。

    “原因?”

    岑孟夏忽地笑了:“想不到吧,是因为你那位温婉端庄的大姐姐,是她寻到了我,帮我促成了这事。”

    她是看不惯许清禾,但也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地被人当枪使。

    她的父亲兄弟已经不在了,自然也看不惯旁人阖家欢乐。斗吧,都斗起来吧,父子夫妻,兄弟姐妹,通通都斗起来吧!

    却不想,面前的男人竟一脸平静。

    岑孟夏忽觉不对,面上神情僵住,半晌才道:“你已经知道了?”

    卫澈并未答她,转身出了柴房。

    守在一旁的下属便立即凑上来低声道:“卫大姑娘已经抓到了,世子要如何处置?”

    “带去屋内,将外面守好。”

    京郊别院中,小屋虽然朴素,但该有之物一应俱全。

    卫芙虽是被狼狈地绑着扔上马车的,但进入屋内后,却施施然坐在了床边软榻上。

    卫澈提步进屋,拍了拍衣上风尘,素来含笑的玉面上并无笑意,看着竟比霜雪还要冷些。

    “为何害她?”

    卫芙撑着下颌支在软榻的小几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谁要害谁?”

    卫澈神色更冷,他在卫芙面前负手而立,垂眸将她望着,凉凉道:“大翎律法,杀夫者重罪,卫大姑娘确定还要与我装傻?”

    卫芙愣了一瞬,转而笑道:“原来你都查到了啊。那是他该死,当初若不是他非要求娶,我又何必非得出嫁?是以,我若要回府,自然也就只能慢慢地给他下药,将她给毒死咯。但你也别拿这事要挟我,此事我既然做了,那便自然不怕死。”

    “不过…你要杀我,替你那郡主报仇?”

    卫澈冷眼看着,面前这人本来还算沉静,但却很快掩唇咯咯娇笑起来。

    “谢祁,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装扮得天衣无缝吧?”

    “若我当真死在这里,自然有人能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到那时,你觉得你那位郡主还能再像如今一般与你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么?”

    “你不仅骗了她,甚至还带着她一起认贼作父,成了彻彻底底的不孝之人。”

章节目录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才源滚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才源滚滚并收藏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