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要不是二皇姐刚才所言并非虚言,真情外露也不似作假,萧凝都以为她是在故意给自己下套了。

    她面无表情的,萧澜却带上三分笑。

    ——这是答应了。

    萧凝看见她这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懒懒翻了个白眼,眼尾有带上些染着戾气的嫣红,却到底没有发作。

    厌烦地轻嗤,下意识想转动腕间的玉镯,却摸了个空,眉眼微垂,看着干干净净的手腕,才想起自己似乎把身上佩戴的、从京中运来的全部饰物珍宝全当了支援西北军了。

    为什么来着……萧凝指尖点了点空落落的手腕,隐约想起就是刚来时去拜见镇北候,看见营帐的简陋,然后又刚好碰见将士们吃着稀粥野菜,嗯,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艳羡地偷看她?最后是二皇姐郑重其事召集将士,宣布三皇女来拯救西北云云,总之呼声一片,诺言随口就下了。

    太多的巧合,是不是有意设计也不重要,一些俗物,萧凝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可笼络军心的机会可不多见。

    其实萧澜说的也不错,不说宫宴,就是她来西北时穿戴的,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先不说由萧凝开口,身为婆母的户部尚书钱忸出手不知道干脆大方了多少,而且她亲自护送,是万不会有任何的参差。还有她初来也是备了些银子,挥霍惯了,随意撒出去,西北将士的日子就好了不少。

    更不要说她变卖的首饰,京兆的东西,再好的放到这边,也要大打折扣,不是不想要,是要不起、不敢要,还是萧澜的副将亲自前去,一路到这边最富庶的泷泽府亮明身份,可就这样,有些也当不出去。

    对于那随口的诺言,萧凝没当回事,变卖那些小玩意,她也没当回事,可卖都卖不出去,萧凝就有些莫名的微妙。

    也正是因为这些曲折,萧凝对二皇姐时不时的指使和近乎“打秋风”的搜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拐走了身边的人,一转神功夫,身边竟然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不要说什么锦衣华服,裙摆破了都没人发现,萧凝兀自回到自个营帐,愣是半天没看到人,怒了怒,终是面无表情的坐下了。

    真是……

    萧凝舌尖抵了抵上颚,又想去转已经送出去的手镯了,手搭在腕上,凤眸恹恹垂着,眉眼肉眼可见烦躁起来。

    门帘掀开,一个素色衣衫的小侍笑着走进来,看见坐在凳几上的女子脸色一白,匆忙跪下问安,萧凝没开口,他便跪着没起身,头渐渐压在地上,隐约可见几分瑟缩。

    许久,萧凝出声。

    “去哪了?”

    “回殿下,伤病营忙碌,奴去帮忙包扎,没想到您已经回来……”

    小侍抬起头,忐忑地小心回答,萧凝指尖摸了摸冰凉的茶水,偏头打量着小侍惊惧不安地神色,似乎有些困惑。

    她起身,一步步走近,在小侍面前站定,小侍嘘声,低下头忍不住瑟瑟发抖,萧凝淡淡开口。

    “本殿回来,应当提前告知你吗。”

    小侍大惊失色,他并非三殿下身边近侍,不过是来了西北有幸被安排守门,恰好殿下近侍风语执事出去忙,这才让他进来候着。

    只是见殿下久久不归,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也想去营中帮忙,结果被那些娘子夸出了神,一时忘了时辰,竟然让殿下等他。

    “回答”

    萧凝耐着性子开口,只是声音已然含着几分宣之欲出的寒与怒,小侍没机会近身伺候,更没见过这样的她,只是听这语气就手脚发软,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流泪。

    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货色,萧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身边碰上这么不懂规矩的,别开脸不想再看,深吸口气。

    “你是谁教的?”

    “回殿下,是……是风语执事。”

    小侍抽抽噎噎回答,萧凝神色淡下来,俯身捏着这小侍的下巴,冷不丁勾唇,凤眸定定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清秀面容,语气轻柔。

    “风语有没有教过你,犯了错怎么办,嗯?”

    萧凝上挑的凤眸天然就带着三分潋滟的情思,她若稍微放松几分神色,便有了让人沉沦的缱绻,小侍呆呆看着她,痴痴点了点头,萧凝笑得更加愉悦,懒洋洋开口。

    “还算懂些规矩。”

    这似乎是带上些赞许的夸赞,更何况殿下是那样的风华绝代,小侍脸莫名红了红,便又听到下一句。

    “那就好,打吧。”

    不然她可真懒得费心处置,做出什么来就有些不可控了。

    萧凝语气转冷,松手做了回去,好整以暇等着,小侍白着脸,心中最后的理智,驱使他迅速抬起手,狠狠落在自己的脸上。

    “啪.”

    狠辣的一巴掌,不敢有任何留情,嘴角留下一丝鲜血,小侍的目光呆滞麻木。

    在西北待了些日子,见惯了三殿下为了西北不辞辛劳、不记得失的奔波忙碌,见她好脾气地容忍武妇的无心冒犯,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的宝物搜刮一空,他早忘记了三殿下阴晴不定、暴虐狠辣的手段。

    脸火辣辣的疼,眼泪无声滑落,这一巴掌终于将他打醒,而他,也颤抖着、果断地再次用力扇上了自己的脸。

    “啪!”

    一下又一下,用尽了全力,眼前被泪水糊满,剧烈的疼痛从脸上手上持续不断涌来,手掌剧烈抽搐,脸颊像是要裂开碎掉,却还是本能般的动作,疼到麻木,他想,这的确是他学的最好的规矩了。

    “喏喏,阿离,你快些呐。”

    萧凝没有去看那个下人,支着下颌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等着,少年朝气热闹喧腾,稍一传来就打断了凝滞到只有逐渐沉闷的巴掌声的满室萧冷。

    萧凝漫不经心抬眼,与大大咧咧掀开帘子探头的风语对上,少年弯眸一笑,看了眼地上脸肿成猪头的小侍,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萧凝,放下帘子小心走进来,手不自在揉搓衣角,面带讨好。

    “嘿嘿,主子回来啦,风语好想您喏。”

    萧凝这个主子都换下了繁饰华服,这个灵动鲜活的少年却一身流光溢彩的云锦红衣,腰间坠着金灿灿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繁复腰链,上面的铃铛步步轻响。

    风语打量着萧凝的神色,试探着往里慢吞吞小步小步挪动,在萧凝冷淡的注视下,他轻跃几步,自然地抓住小侍的手,软乎乎开口。

    “青伢,别打了,吵到奴和殿下说话啦。”

    不客气的言语,却无疑是对这小侍的袒护,绿伢脸肿得发紫,他木木抬头看了眼风语,对上那双透亮的眸子,注意到目光中的关切,瞳孔终于有了聚焦,却又落下了泪。

    “快出去”

    风语轻声催促,绿伢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忙往外连滚带爬出了营帐,风语看着他离开,他背着手转身,铃铛脆响。

    萧凝并没有拦着他,凤眸无趣地敛着,听到声音才抬眼看去,少年巧笑嫣然,朝气盎然。

    “主子”风语脆生生叫了声,卖乖般柔顺跪下,语气带着几分依恋似的绵软,萧凝看着他,“阿语叫他出去,是要取而代之?”

    懒洋洋的询问带着些玩味的味道,但细细品味不难体悟到背后的毫不掩饰的冷意,风语眨眨眼,膝行几步跪在萧凝身侧,身上铃铛行止间清脆作响,随后是他更软的呓语。

    “主子要罚奴嘛”

    那张巴掌大白皙精致的脸仰起,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温顺乖巧,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眼巴巴看向萧凝,歪了歪头,不恐不惧,反倒有些纯然的好奇。

    少年看着稚嫩极了,坦然的像是有恃无恐,或者说,他眷恋的目光早已寄托了全部的信任,无论萧凝做什么,都不会反抗或是恐惧。

    萧凝没回答这个问题,凤眸低垂。

    “多大了?”

    “十七”

    风语干脆利落回答,口齿清晰,萧凝指尖点了点面颊,这么算,他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三年了,唇红齿白的少年活泼却乖巧,被她教养的很好。

    十七岁,正是好极了的年华。

    她抬起手,少年便乖觉地把脸贴向她的掌心,萧凝顺势摸了摸那精致的脸,入手温凉,光滑细腻,她微微倾身。

    “本殿记得——”

    她的目光落尽少年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水眸,若有所思顿了顿,指尖向下。

    “你当年说束发后想找一个世上最好的妻主?”

    “主子还记得呀”

    少年顺从地仰起下巴,漂亮的眸子弯了弯,任萧凝握住他脆弱的脖颈,也不怕,笑得灿烂。

    “主子想要我吗?”

    脖颈的力道不重,风语眨了眨眼,冷不丁问道,发言十分大胆,目光中的好奇更甚,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轻飘飘的,近乎挑衅的发问。

    萧凝目光晦涩。

    “阿语认为,本殿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妻主?”

    萧凝勾唇出声,调笑般的语气,却一点点加紧了收下的力道,掌心触碰温热,似乎渐渐能感觉到脉搏跳动的震颤,风语由于呼吸不畅脸上泛上嫣红,却仍笑容灿烂,语调轻快。

    “为什么……不能?”

    艰涩、坚定,却又更添几分张扬肆意的轻狂。

    萧凝低低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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