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

    “孙大人,接旨吧。”

    跪在地上,看着那卷玄红相间的圣旨递过来,孙皎第一时间是有些茫然。

    或者是,当听到这位掌事是来为自己颁旨的时候,孙皎就有些一头雾水,她难得迟疑,半晌没伸手,而这时最不该做的就是迟疑。

    “孙大人,这是升迁,您在京兆府也是前途无量,”掌事倒没有生气,她甚至不动声色为孙皎解围,温声细语权道,“您一时惊讶婢子明白,只是接旨耽误不得,请——”

    她把圣旨往前递了递,孙皎心中乱的可以,但舔了舔唇瓣,她还是克制地双手抬起,接住了那卷圣旨,深深叩首。

    “臣孙皎,领旨谢恩。”

    声音竟然还算镇定平稳,孙皎恍惚想着,这一跪让她身心俱疲,她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肯动,掌事一叹,正欲上前扶她起来,却被一个娘子无声拦下。

    眼神交汇,掌事拿着赏银颔首告退,而那娘子——也就是孙皎的姐姐孙妤也并没有马上出声,她想了想,安静坐到孙皎身边。

    这样的动静孙皎自然听见了,不过她实在没有心力动作,头抵着地疲惫地闭上眼,高举圣旨的手将其攥紧,一直到胳膊酸涩的厉害,她才将胳膊放下。

    地上的寒一阵阵蔓延到心底,脑中回想着刚才圣旨的内容,那些夸耀的溢美之词她通通不在意,脑中只一遍遍回响最后一句。

    “——擢前惊羽卫六令令主孙皎为京兆府司兵参军事,即日上任,钦此!”

    前惊羽卫六令令主……

    京兆府司兵参军事……

    即日上任。

    掌事说的没错,这算是升迁,惊羽卫的品阶不高,就算是令主也如此,而京兆府司兵参军事的位子也是京兆守卫的关键,前途无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让她离开。

    京兆府再好,比之皇权特许的惊羽卫好像也不值一提,更不要说,她在惊羽卫整整两年的岁月,她的同僚、好友、手下。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纨绔,不是废物,是她的底气和自信。

    惊羽卫人员变动很少,长久以来,凡入惊羽卫者,至死方休。

    这是帝王最锋利的刀,最信任的拥趸,如果她真的被赶出来,不过还是因为不被信任了。

    她不配了。

    长睫颤了颤,孙皎太清楚不被信任的人在惊羽卫是什么下场,可她现在……脑中思绪纷飞,她努力想,所以,是谁的面子,是母亲?是殿下?总归,不是她。

    眼中湿热,孙皎感觉自己很不争气,竟然控制不住想大哭一场,她以为自己成长了,自己很优秀。

    甚至因为那一场忍了许久期盼已久的风头得到了母亲的认同,可现在,这轻飘飘、又格外沉甸甸的圣旨,好像是对她赤裸裸的嘲讽。

    什么她的才华,能进入惊羽卫是因为殿下,能安安稳稳离开也不过是殿下或者母亲的面子,她不过,还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废物!

    眼泪滚落,消弭无形,孙皎攥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用力,但随后却被一双略凉的手温和却强势地握住。

    “皎皎,”孙妤一点点抚开她的手,将被攥的皱巴巴的圣旨拿到自己手中,随手放到一边,她扶着孙皎的肩让她起来,“没事的。”

    孙妤的语气舒缓,带着安抚,孙皎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她顺势起身环住姐姐的腰,埋头没有吭声。

    “京兆府司兵参军事,京兆守卫,整个京兆的安全都离不开其管辖,”孙妤语调平缓,带着让人放松的镇定,以及振奋人心的笃定,“这并不是惩罚。”

    她轻而易举找到孙皎的郁结所在,孙皎微不可见动了动,却没有开口,孙妤拍拍她的背。

    “陛下并非徇私开恩的性子,京兆府司兵参军事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许诺的闲职,母亲的面子可以在都察院,以至于工部、礼部……但绝不在京兆府,更不在司兵。”

    “这是恩赏,是礼遇,是陛下的信任。”

    “……”孙皎抬头,与姐姐的目光对上,她从那双镇静的眸子中并未看出欺瞒的意思,她问,“我真的没有犯错?”

    孙妤看着她红红的眼尾,摸了摸她头,认真回答:“自然。”

    “那……”孙皎有几分茫然,孙妤提点道,“京兆府司兵参军事,重要程度不亚于惊羽卫,甚至其品职远胜过惊羽卫令主,你应当知道。”

    孙皎不明所以点点头,孙妤接着道:“但是,惊羽卫明令虽说挂着官职,但到底是帝王亲令——”

    她定定看着妹妹。

    “还不明白吗?皎皎。”

    孙皎张了张嘴,脑中飞快闪过什么,这些日子的一切,宫主、严府、早朝、殿下和何妘的话……

    诸此种种乱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可孙妤并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又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你不适合了,是七皇女那边情况不同了。”

    “陛下没有怀疑你,却也怀疑你,因为,你和七殿下,是不分彼此的啊。”

    *

    萧楠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离开了,她难得喝这么多酒,头有些疼,摁着额心起来,身上披着的大氅滑落,灯还点着,她只能看到外面幽深如墨的天色。

    已经忘了昨晚喝到了什么时候,反正后来她意识不清地听姐姐说了很多,也不知道何时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也许下人不敢进来打扰,竟然任由她在桌子上就这么睡了许久,萧楠此时头晕脑胀又腰酸背痛。

    嗓子眼发涩,她正想倒杯水喝,余光就注意到胳膊旁边的那抹红色。

    昏昏沉沉的大脑反映了一下,她定定看了那卷绢布很久,才伸手拿过,打开,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圣旨。

    这样的东西对萧楠来讲并不陌生,却又很陌生,她和陆意的婚事并不值得母皇赐旨,平日里那些嘱托也大多介于母女之间,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受到给她的圣旨。

    这样的东西好像是严肃庄重的,可似乎又不是,否则她应该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煎熬,而不是一觉醒来在桌上随手拿起。

    可既然是旨意,又没有那么寻常,她看了很久,内容简单极了,就是让她去云昭书院学习。

    可内容又很复杂,这代表她能出宫,她会接触很多人,或者说,她自由了。

    完全符合她的预期,完全按照她的想法,一个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的理由。

    可是,只是巧合吗?

    脑海中回想起六皇姐的话——“直到母皇问起了你”,“你是不是想告诉母皇自己想入局”。

    指尖发凉,昏沉的脑海也越来越平静清醒,握着这份皇姐——她的姐姐、当朝太子亲手送来的圣旨,萧楠许久没有动作。

    *

    宋府

    随侍安玉进来的时候,看见院中自家娘子宋笙正吃力地将石凳抬来抬去,准确来讲,是勉强将石凳抬得离地,随后很快脱力放下。

    “娘子?”她有些不解地出声,随后上前轻而易举接过了石凳,端着问宋笙,“娘子想把它放到哪里?何必亲自动手,吩咐我就好了。”

    宋笙则感觉手上骤然一松,安玉动作太快,她没来及阻止,喘着气,她缓了许久。

    “并非是想将它挪个位子,”宋笙额间还带着汗水,她声音轻缓,慢吞吞地解释,“我只是觉得自己身子太弱,想淬炼一下。”

    安玉:?

    她看了看手中的石凳,又看看大汗淋漓的娘子,娘子吐字清晰,只是有些气虚,措辞得当,不像昏了头。

    但是,做出的事,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可是,”安玉犹豫半晌,到底不知道怎么讲,她看着面不改色的娘子,一时觉得手中的石凳都有些傻气,随手将它往旁边一扔,语重心长,“娘子何不让大人为您请一位师母。”

    “甚至,”她指了指自己,“虽然我才疏学浅,但到底有几年功夫在,您问问我也行啊。”

    自己千辛万苦也搬不动的石凳被对方轻而易举扔到一边,宋笙没有急着理会安玉的话,偏头看了石凳许久,转头看向安玉。

    嗯?对上那双平静似水的黑眸,安玉却不自觉挺直了背脊,宋笙腰酸的厉害,胳膊也顿顿的疼,不过她没在意,下巴点了点石凳。

    “破了。”

    “啊……哦。”安玉不明所以,宋笙则接过了小侍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道,“记得掏银子买新的。”

    娘子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动作也温吞斯文,宋笙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大抵是“报复”。

    安玉一时瞪大了眼,她再看去,娘子已经坐在那里读书,而小侍则小心为她按摩腰背,她不信邪走过去。

    “娘子,你要我赔吗?”

    “不是你失手才损坏了?”

    宋笙头也没抬,安玉看了一眼,被她手中书卷密密麻麻的字冲的眼睛疼,至于这话,她听了惊了一惊,长见识般满脸感慨。

    “好吧,”她答应下来,又兴致勃勃问,“娘子怎么好好怎么用功,又是习武又是读书的,您以前不是对这些不敢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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