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也算了解娘子，娘子看着软绵绵没什么主意，实则果决的很，决定了就绝不回头。
不想读书习武，大人主君说了多少遍废了多少口水都没用。说是要和李家娘子交好，别人再怎么说李家娘子坏话也没用，就算大人因为她跟着李家娘子惹是生非，动了多少次家法关了多少次禁闭，她好了照样找李娘子。
大人说她“愚钝”“一根筋”，外人说她“软弱”“木讷”……总之太多不好的风评，可是，在安玉看来，主子随和、温润，不疾不徐却又自在坦然。
她不是没主意，反而是主意太正了，所以才能一点不在意外界的风言风语，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步子往前走。
当然，偶尔安玉也怀疑主子可能的确有点傻傻的，有一种万事无所谓、生也好死也罢的感觉，但这并不是她愤世嫉俗或者怎样，仍然是淡淡的近乎“恬适”的感觉。
嗯，让大人说，就是性子慢的让人着急，她慢吞吞的，别人却着急上火团团转，气的火冒三丈，一看她还是慢吞吞的。
然后她还会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温声关心你几句。她很少生气，也很少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从小到大，只除了不想用功和跟着李家娘子，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大人急了十几年，后来也急不起来了，还能如何，像是这次的事，就算回来鞭子抽到娘子身上，娘子别说犟嘴自辩，连躲都不会躲。
与她说她就温声应下，让她保证她就闷不吭声，什么惩罚她也安静承受，刚开始大人还试图打服，自从某次把人吊起来抽昏过去，娘子都没吱一声，大人就再不提起。
那就是宋府尹严厉名声传出去的起因，且不提大人第二天佝偻三分的失落惆怅，也不提娘子整整高烧昏迷三天和近两个月的卧床不起，反正结果就是再也没人拦着娘子和李娘子玩。
说教、打骂、甚至要了她的命，都改变不了娘子的决心，外人以为每次京兆府宋府尹那么快带娘子回来是那份严厉，可实际是怕她随意将自己的命丢出去。
否则，既然知道她和李娘子玩会出事，为什么不拦，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嗯，像如今，自家娘子被软禁在府，什么事都不会犯，她甚至不会用自己去威胁谁，不会自尽、也不会绝食、更不会迁怒。
她真的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宋府尹历来的惩戒包括那次几乎要了她命的狠手，她从来没有反抗过，忤逆过。
她每次被拘在府上，按时吃饭就寝，什么也不做，但她安静坐了一天又一天、默默发呆的样子，比她惹是生非还让家中无奈。
所以，在看到她有“报复”这样鲜活的行为时，安玉甚至觉得很开心，她有意让她多说几句，兴冲冲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书？娘子看的懂吗？”
“安临力气够吗？要不我来给娘子按？”
“还有娘子从哪听说抱石凳可以强身健体的？这样很容易伤到的，如果娘子要练，还是让大人请人来教。”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宋笙只觉得好像有一团蚊虫在耳边上蹿下跳嗡嗡作响，直吵的她不得安生，可她习惯了有问必答，还是好脾气一一回复。
“突然想了。”所以就学了。
“昭律，能看懂。”
“够了。”不必多事。
“自己想的，好。”
她左手握着书卷，疼的僵硬麻木的右臂被小侍安临小心揉捏，她忍着疼，睫毛扑闪一下接着安静看书。
娘子果然很好啊，安玉叹，她想了想开口：“娘子……”
“你若无事，不妨去找管事，她那里应当很忙。”宋笙温声打断了安玉的后话，她并没有抬头的意思，直到很久也没听见安玉的应答，甚至安临的动作都更加小心，她终于看了看，随后颔首，“母亲。”
她并没有行礼，倒不是没有规矩或是和母亲置气，而是明白安临没停就是母亲让她不必起来。
还有一点，其实在安玉来之前，她不仅试图搬石凳，还试图跑、跳……总之各种各样的尝试，如今不仅是胳膊，她全身都在疼。
有点起不来了，当然如果母亲没有让她坐的意思，她还是会努力起来。
她仰头看着宋府尹，宋府尹也在看着她，宋府尹自然也注意到她看了许久的书，不过不同于安玉，她一眼看出就是《昭律》。
“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她摆了摆手，安临恭敬退开，宋府尹坐到宋笙身侧，随口问。
她已经完全不指望女儿奋发图强，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就好，那打死不吭一声的架势不仅让宋笙父亲哭干了泪说要和离，也让宋府尹意识到女儿不是胡闹幼稚，而是真的倔到骨子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是想玩一玩还好，要是真入了朝堂，宋府尹怕她三天两头以死明志。
那还真不如和李娘子小打小闹快活几日。
又是这个问题，宋笙微微启唇，安临按着胳膊抽疼，不按了全身都在疼，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答。
“母亲，我想——”
她的声音轻柔和煦，宋府尹却心尖一颤，这句话后面历来是什么保证，她曾经很希望听到，因为宋笙只要保证了绝对会做。
可那个她抽断无数条鞭子想要得到的保证，下一刻可能被说出来时，她竟然有些害怕。
她的心提的高高的，宋笙眨眨眼，说完。
“想学学律法，帮霏云娘看着些。”
有一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无力感。
“幼雨为什么这么喜欢李二娘子？”
宋府尹摸了摸她的头，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藏了很久的疑惑，宋笙敛眸，长睫颤了颤，似乎在沉吟，宋府尹看着她最近待着府上越发苍白消瘦的脸，脑中灵光一闪。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而宋笙似乎想明白了，看着母亲，略微注意了一下她不好的脸色，说完自己的话。
“霏云娘很有趣。”
很有生气。
宋笙脑中浮现那个经常穿的五颜六色的娘子，发呆分散注意力。她身上很疼，虽然她不怕疼，却也不喜欢，也许是应该找一个师母，而不是听某人的胡言乱语。
“母亲”
“幼雨”
两人同时开口，宋笙看向母亲安静等着，而宋府尹难得失态的闭上眼，摆了摆手。
“你先说。”
“是，”宋笙垂眸，“我想请一个师母学习武义，还有熟识律法的老师……”宋笙顿了顿，“母亲，保重身体。”
无怪乎外人说宋府尹的独女软弱可欺，她的脸稚嫩可爱，声音温和柔软，乖巧到极点，在长辈看来，自然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再加上这句关心，宋府尹几乎是一瞬间心头酸涩。
宋府尹曾数次说她愚钝，甚至都不是说她不懂自己的苦心，而是气这孩子哪怕死都不会一句谎话和服软，哪怕她喊一句疼，自己都下不了手。
可她不，从来不，死也不。
“好，”宋府尹沉默半晌应下，“你若是——”
宋府尹站起身，背对宋笙，到底说不出那句喜欢她。
只是道：“想出去，就出去吧。”
“嗯，多谢母亲。”
宋笙偏头，温声应下，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觉得母亲今天好像有些不适，于是道。
“我可以再在府上呆些日子，母亲。”
宋笙看不见，宋府尹的眼眶都红了红，她只听到母亲郑重其事的话。
“你在府上不知道最近的事，孙二娘孙皎正是惊羽卫第六令令主，不过不日她就会到京兆府担任司兵参军事。”
“京中局势风云莫测，不管你是在府上也好，还是出去也罢，都随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母亲。”
宋府尹很快离开了，宋笙在石凳上坐了许久，安玉犹豫着上前，宋笙却像是终于回神。
“去叫个大妇。”她这么吩咐，安玉明悟，“送到大人那里？”
宋笙不解，却还是颔首：“好，那叫两位，一位送到母亲那，另一位叫来。”
还欲盖弥彰？安玉睁大了眼，娘子的成长迅速，这么快就具备服软、示弱、讨好等等哄人技能了？
宋笙见她一直不动，耐心等了一会，随后得到安玉一个肯定的眼神，默默看着她兴冲冲离开，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话。
她想了想，让安临拿来纸笔，写道：
旭岚娘，我已获得母亲准许出门，待你与霏云娘自由便可随时会面，间中若有需要我帮扶之事，竭尽所能，在所不惜。
至于你在信中提及强身健体爬墙外出莫要再提，如此行事被发现实为不妥，与我发泄就罢，切莫付诸于行。请君凡事三思，务必慎重。
“帮我送出去，给秦家娘子。”
宋笙对安临低声道，安临接下应是，等安临从命离开，宋笙便接着低头看书，只待安玉带大妇回来。
如果她要练武，得把身子调养好，不能再等它自己慢慢不疼。
旭岚的建议试过都不行，还是找专攻此事的师母。
至于母亲提到的孙二娘，霏云娘一直有意接近她，不过她似乎对自己兴趣更大……宋笙翻了一页昭律，渐渐放空心神，专心去看书。
不想读书习武，大人主君说了多少遍废了多少口水都没用。说是要和李家娘子交好，别人再怎么说李家娘子坏话也没用，就算大人因为她跟着李家娘子惹是生非，动了多少次家法关了多少次禁闭，她好了照样找李娘子。
大人说她“愚钝”“一根筋”，外人说她“软弱”“木讷”……总之太多不好的风评，可是，在安玉看来，主子随和、温润，不疾不徐却又自在坦然。
她不是没主意，反而是主意太正了，所以才能一点不在意外界的风言风语，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步子往前走。
当然，偶尔安玉也怀疑主子可能的确有点傻傻的，有一种万事无所谓、生也好死也罢的感觉，但这并不是她愤世嫉俗或者怎样，仍然是淡淡的近乎“恬适”的感觉。
嗯，让大人说，就是性子慢的让人着急，她慢吞吞的，别人却着急上火团团转，气的火冒三丈，一看她还是慢吞吞的。
然后她还会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温声关心你几句。她很少生气，也很少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从小到大，只除了不想用功和跟着李家娘子，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大人急了十几年，后来也急不起来了，还能如何，像是这次的事，就算回来鞭子抽到娘子身上，娘子别说犟嘴自辩，连躲都不会躲。
与她说她就温声应下，让她保证她就闷不吭声，什么惩罚她也安静承受，刚开始大人还试图打服，自从某次把人吊起来抽昏过去，娘子都没吱一声，大人就再不提起。
那就是宋府尹严厉名声传出去的起因，且不提大人第二天佝偻三分的失落惆怅，也不提娘子整整高烧昏迷三天和近两个月的卧床不起，反正结果就是再也没人拦着娘子和李娘子玩。
说教、打骂、甚至要了她的命，都改变不了娘子的决心，外人以为每次京兆府宋府尹那么快带娘子回来是那份严厉，可实际是怕她随意将自己的命丢出去。
否则，既然知道她和李娘子玩会出事，为什么不拦，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嗯，像如今，自家娘子被软禁在府，什么事都不会犯，她甚至不会用自己去威胁谁，不会自尽、也不会绝食、更不会迁怒。
她真的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宋府尹历来的惩戒包括那次几乎要了她命的狠手，她从来没有反抗过，忤逆过。
她每次被拘在府上，按时吃饭就寝，什么也不做，但她安静坐了一天又一天、默默发呆的样子，比她惹是生非还让家中无奈。
所以，在看到她有“报复”这样鲜活的行为时，安玉甚至觉得很开心，她有意让她多说几句，兴冲冲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书？娘子看的懂吗？”
“安临力气够吗？要不我来给娘子按？”
“还有娘子从哪听说抱石凳可以强身健体的？这样很容易伤到的，如果娘子要练，还是让大人请人来教。”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宋笙只觉得好像有一团蚊虫在耳边上蹿下跳嗡嗡作响，直吵的她不得安生，可她习惯了有问必答，还是好脾气一一回复。
“突然想了。”所以就学了。
“昭律，能看懂。”
“够了。”不必多事。
“自己想的，好。”
她左手握着书卷，疼的僵硬麻木的右臂被小侍安临小心揉捏，她忍着疼，睫毛扑闪一下接着安静看书。
娘子果然很好啊，安玉叹，她想了想开口：“娘子……”
“你若无事，不妨去找管事，她那里应当很忙。”宋笙温声打断了安玉的后话，她并没有抬头的意思，直到很久也没听见安玉的应答，甚至安临的动作都更加小心，她终于看了看，随后颔首，“母亲。”
她并没有行礼，倒不是没有规矩或是和母亲置气，而是明白安临没停就是母亲让她不必起来。
还有一点，其实在安玉来之前，她不仅试图搬石凳，还试图跑、跳……总之各种各样的尝试，如今不仅是胳膊，她全身都在疼。
有点起不来了，当然如果母亲没有让她坐的意思，她还是会努力起来。
她仰头看着宋府尹，宋府尹也在看着她，宋府尹自然也注意到她看了许久的书，不过不同于安玉，她一眼看出就是《昭律》。
“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她摆了摆手，安临恭敬退开，宋府尹坐到宋笙身侧，随口问。
她已经完全不指望女儿奋发图强，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就好，那打死不吭一声的架势不仅让宋笙父亲哭干了泪说要和离，也让宋府尹意识到女儿不是胡闹幼稚，而是真的倔到骨子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是想玩一玩还好，要是真入了朝堂，宋府尹怕她三天两头以死明志。
那还真不如和李娘子小打小闹快活几日。
又是这个问题，宋笙微微启唇，安临按着胳膊抽疼，不按了全身都在疼，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答。
“母亲，我想——”
她的声音轻柔和煦，宋府尹却心尖一颤，这句话后面历来是什么保证，她曾经很希望听到，因为宋笙只要保证了绝对会做。
可那个她抽断无数条鞭子想要得到的保证，下一刻可能被说出来时，她竟然有些害怕。
她的心提的高高的，宋笙眨眨眼，说完。
“想学学律法，帮霏云娘看着些。”
有一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无力感。
“幼雨为什么这么喜欢李二娘子？”
宋府尹摸了摸她的头，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藏了很久的疑惑，宋笙敛眸，长睫颤了颤，似乎在沉吟，宋府尹看着她最近待着府上越发苍白消瘦的脸，脑中灵光一闪。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而宋笙似乎想明白了，看着母亲，略微注意了一下她不好的脸色，说完自己的话。
“霏云娘很有趣。”
很有生气。
宋笙脑中浮现那个经常穿的五颜六色的娘子，发呆分散注意力。她身上很疼，虽然她不怕疼，却也不喜欢，也许是应该找一个师母，而不是听某人的胡言乱语。
“母亲”
“幼雨”
两人同时开口，宋笙看向母亲安静等着，而宋府尹难得失态的闭上眼，摆了摆手。
“你先说。”
“是，”宋笙垂眸，“我想请一个师母学习武义，还有熟识律法的老师……”宋笙顿了顿，“母亲，保重身体。”
无怪乎外人说宋府尹的独女软弱可欺，她的脸稚嫩可爱，声音温和柔软，乖巧到极点，在长辈看来，自然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再加上这句关心，宋府尹几乎是一瞬间心头酸涩。
宋府尹曾数次说她愚钝，甚至都不是说她不懂自己的苦心，而是气这孩子哪怕死都不会一句谎话和服软，哪怕她喊一句疼，自己都下不了手。
可她不，从来不，死也不。
“好，”宋府尹沉默半晌应下，“你若是——”
宋府尹站起身，背对宋笙，到底说不出那句喜欢她。
只是道：“想出去，就出去吧。”
“嗯，多谢母亲。”
宋笙偏头，温声应下，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觉得母亲今天好像有些不适，于是道。
“我可以再在府上呆些日子，母亲。”
宋笙看不见，宋府尹的眼眶都红了红，她只听到母亲郑重其事的话。
“你在府上不知道最近的事，孙二娘孙皎正是惊羽卫第六令令主，不过不日她就会到京兆府担任司兵参军事。”
“京中局势风云莫测，不管你是在府上也好，还是出去也罢，都随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母亲。”
宋府尹很快离开了，宋笙在石凳上坐了许久，安玉犹豫着上前，宋笙却像是终于回神。
“去叫个大妇。”她这么吩咐，安玉明悟，“送到大人那里？”
宋笙不解，却还是颔首：“好，那叫两位，一位送到母亲那，另一位叫来。”
还欲盖弥彰？安玉睁大了眼，娘子的成长迅速，这么快就具备服软、示弱、讨好等等哄人技能了？
宋笙见她一直不动，耐心等了一会，随后得到安玉一个肯定的眼神，默默看着她兴冲冲离开，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话。
她想了想，让安临拿来纸笔，写道：
旭岚娘，我已获得母亲准许出门，待你与霏云娘自由便可随时会面，间中若有需要我帮扶之事，竭尽所能，在所不惜。
至于你在信中提及强身健体爬墙外出莫要再提，如此行事被发现实为不妥，与我发泄就罢，切莫付诸于行。请君凡事三思，务必慎重。
“帮我送出去，给秦家娘子。”
宋笙对安临低声道，安临接下应是，等安临从命离开，宋笙便接着低头看书，只待安玉带大妇回来。
如果她要练武，得把身子调养好，不能再等它自己慢慢不疼。
旭岚的建议试过都不行，还是找专攻此事的师母。
至于母亲提到的孙二娘，霏云娘一直有意接近她，不过她似乎对自己兴趣更大……宋笙翻了一页昭律，渐渐放空心神，专心去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