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启程离开宣城而东归，步翾却迟迟未动身，似在等什么人。
“别痴心妄想了，辛夷不会来。听闻你有一双生得貌美天香的表姊妹，倒不若考虑考虑她们，若是不行，我再为你寻寻。”顾若斜倚凭几，她知那丫头此时在宛陵，宛陵离宣城不远，但辛夷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
步翾垂眸不语，轻揾流星剑身，透过帘帷的阳光倾洒而来，晶莹的浮尘似繁星漫漫，萦辉璀璨。
“阿翾。”徐辛夷推门而来，却见顾若冷眸坐于一旁席上，略微尴尬。
辛夷急向步翾行去，她身后的黄衣女子娉婷袅袅，伫立在门外，未入内。
“我卜出了生卦，她一定还活着！你一定知道她在何处，告诉我，阿翾！”辛夷急声恳求，步翾却阖目沉默。
辛夷乍发觉顾若极其冷静，以她的性子若知晓此事，定搅得天翻地覆，所以，“顾姐姐，你知道真相对么？”
顾若浅笑而摇头，那笑声似深林里的远歌，动听却令人不由地浑身不适，“我想知道，你为何弃阿翾。”
徐辛夷：“……”
“孟然，无所谓弃或不弃。我与辛夷之间，是兄妹之情。”步翾冷声而回，顾若也不再言语，那一问题，自是不会再告知她。
步翾睁开双眸，俊美的双眸却隐隐萦绕着浅浅的担忧，“如你卦言。”
“好，多谢。”徐辛夷拱手作揖，回身离开，门外等候着一个少年，长高了些，体格硕壮，英姿乍显。是孙俨。
“快些回宛陵，阿兄两日后便回吴县。”
“嗯。”
这交谈声色浅，却可听得一清二楚，其中，还夹杂着浅浅脚步声，将近步翾，则戛然而止。
“多谢。”步翾柔声作谢，取来佩囊赠与楚楚：“周幼平护练师良久，多谢你的出谋划策，为他找回心爱之人。”
“此事辛夷姑娘也有相助，非我一人之功。”楚楚推开步翾的佩囊，坚定地婉拒这谢礼。
顾若眸瞳轻一转，当即起身笑迎，执起楚楚的手：“哎呀，我见妹妹如故人，妹妹不妨随我共行，同去庐江？”
“嗯。”楚楚颔首含笑，亦上下打量顾若。
步翾垂眸长叹，以手支颐，默然不语。
数日后，步翾携这一众女眷登上楼船，渡江西往丹阳郡春谷县去，及至春谷县，稍稍审阅县内卷宗，便再起身西入庐江。
他知孙策这是于他理由，守边、归乡的理由，但却丝毫未曾懈怠，将春谷县中治事缺害之处、田沃却弃之处一一分析，驭鸟传信往吴县，由徐祥接收这信息，再报与孙策。
而孙策合兵宛陵，分诸将各镇丹阳郡诸要塞重镇，则携家人诸将东归吴郡。将至阳羡时，孙策独立楼船之顶，眺望沉思。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权弟，明年开春，建安四年。这是我能为你斡旋最长的时间。”孙策愁容满面，弟弟不开心，他又如何能有喜色。
“建安四年，她则离去一年。”孙权面色冷淡，眸中隐隐颤动，却被那一寸绢纱遮住了最后的半丝情绪，声色只得听见是冷冰冰地，“阿兄下一步，是攻取庐江。”
孙策颔首，却缓缓闭上双目，迎风而簌，听江水轻漾。
“袁术虽大败于曹操，然其兵盛仍有两万，若是他集力而保庐江，则难攻破。如今江东三郡方定，此间必须稳固势力。所以阿兄，于建安三年底，行此婚事罢。”
如今已秋七月，这年底，不过转瞬之间。
“会稽有虞翻、贺齐，可定也。”孙策仍欲拒绝。
孙权摇头苦笑道：“阿兄身为会稽太守，与郡中联姻，是两全其美之事。”
“我不欲你违心。”
“观于海者难为水，我见练师，愿终生误。其他者，是何人不重要，只看背景与利益。”孙权冷静地似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惊诧得孙策回眸张目打量他，似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下之事，北燕袁绍、山东吕布刘备、司隶曹操、荆州刘表、淮南袁术、益州刘璋，江东、孙氏。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不服，争战不休。阿兄，我们虽偏隅江东，但终有一战，在那到来之前，必须有万足的把握才是。”
“你一切都了然于胸。”孙策转过头，迎风叹息。
孙权浅笑却捺不住嘴角的一丝抽搐，“我想，来年能去淮阴看看。
看练师昔年所处之地，还那里一片净土安然。当然，这天下千千万土地，若能皆如江东这般安平，练师定会原谅我罢。”
“嗯。”孙策眺望远江，溧水的尽头，是浩瀚无际的太湖，太湖的尽头，是他对天下安康的祈愿。
“权弟，多谢。”
孙策召来定武校尉孙暠及破贼都尉凌操，分别安排，令孙暠领兵镇守吴郡乌程县，即刻分路而赴。
孙策又勒令停船靠岸，遥指溧水岸一小镇道：“传孤之令，分丹阳郡溧阳县以东置永平县，以此地为治所，以破贼都尉凌操任县长。”
凌操拱手朗声：“末将领命！”
张昭、吕范等人皆随孙策目光眺去，这座小镇，是丹阳郡与吴郡的交汇之处，而吴郡疆域中，与这新县毗邻的，正是阳羡。
如此布局，不难推测，孙策还是担心弟弟，南之乌程、西之永平，他定要阳羡万无一失。
及至阳羡，孙权携潘璋及数百将士留下来，吴琼并未多语，只令道：“阿权，年底归吴县。”
“喏。”孙权拱手作大礼，垂眸不语。他知自己与谢氏的联姻定于冬月，但这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时间点，别无他意。
孙策也不欲久逗留阳羡，面对权弟总多愧疚，稍作休息一日，便领余下众部横渡太湖而归吴县。
方至吴县西城，便见张纮、朱治等臣皆侯于道旁相迎。其身后还站着张明宜、朱然、胡综等少年姑娘，以及徐详。
辛夷与孙俨先行下马，赴与朱然等人相聚，未见孙权，他三人皆有疑色，但思孙权是阳羡县长，多半留于任地，倒能理解。
张纮双手奉书帛，朗声道：“纮愿受将军之命，赴往许都拜谒朝廷，表尽忠心。”
孙策勒缰垂思，道：“善。”
张纮将手中书帛呈与孙策查阅，孙策忽掀眸凝视他，“此去中原，愿卿保重。”孙策能聊到，张纮前去许都，必然被曹操扣留，归途未知。
张纮眸光坚毅，纵然身后的女儿明宜满目不舍，却依旧无法阻挡他为江东谋事之心：“中原千年轻江东，此行，我必将一试。还望将军，若来年相峙南北，休要念我之命。”
“子纲先生……”孙策忍眸握拳，去年朝廷任命来至，不过与他一区区骑都尉，天使补的那官职，也只是代理之意，他如今，并非名正言顺，必得再遣使者往朝廷。
此前派去的那两位，再没有回来。是被曹操扣留也好、贪恋许都官职也罢，他并不希望这次是张纮前去。
可正如张纮所言，中原轻江东已千年，无论是何江东名士前去拜谒，必遭冷眼。唯独，他麾下这二位张先生，俱为江北名士。
张纮明白，张昭留于孙策身边，更益开疆辟土。而他善内政，如此节骨眼，定是舍内开外为重。必是他去行此路。
孙策将会稽太守及明汉将军印盖于书帛之上，则此书文，便为奏章。
其间写道："臣以固陋，孤特边陲。陛下广播高泽，不遗细节，以臣袭爵，兼典名郡。仰荣顾宠，所不克堪。兴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於吴郡曲阿得袁术所呈表，以臣行殄寇将军；至被诏书，乃知诈擅。虽辄捐废，犹用悚悸。臣年十七，丧失所怙，惧有不任堂构之鄙，以忝析薪之戒，诚无去病十八建功，世祖列将弱冠佐命。臣初领兵，年未弱冠，虽驽懦不武，然思竭微命。惟术狂惑，为恶深重。臣凭威灵，奉辞伐罪，庶必献捷，以报所授。"
孙策知此奏章句句用心，竭力表其大汉忠心，再有张纮亲自奉诏入许都，于其斡旋，则汉廷或授其大任，才得名正言顺。
孙策下令大开将军府及吴郡郡守府库藏，但吴郡太守朱治早已将之备好，尽是东海珍稀珠宝等稀世之物，一并托付张纮，北上中原进贡朝廷。
这些珍宝于孙策而言不过物什，但中原稀缺，以为价高，倒是毫不吝惜，悉数取之，似是早已有准备。
张纮携奏章与贡物，单骑将行，辞别孙策及诸臣。朱治不仅为府君，也为他的亲家公，不免难忍此别离：“先生此去，万事小心。”
张纮抚须笑道：“府君不必担忧，纮定安然归来江东。”
朱治无奈叹息，朱然不知如何表达言语，明宜哭啼难止：“阿翁……”
“宜儿休忧。”张纮温声安抚女儿，又凝眸打量她身旁的朱然，他已年十七，虽身量不高，但已稚气尽脱，仪表堂堂。
“义封，将宜儿托付与你，我甚是放心。”张纮捋须长叹，他膝下唯此一女，虽素来严厉，却是他最柔软之处，留明宜于吴县，亦是对孙策麾下诸臣的一个表态，他定会归来。由是，无人有异议。
明宜追父亲一马一人之影直至五里亭外，朱然护她身侧，将她拥入怀中，亲吻额头：“别担心，有我一直在，陪你等岳父归来。”
“嗯……”明宜抹去泪水，收回视线，疑惑道：“此行竟未见练师与仲谋，甚是蹊跷。”
“我瞧辛夷面色冷白，情况恐不妙，且归去。”朱然轻揽明宜肩侧，护她缓归吴县城中。
大江西岸，步翾横渡临岸，携顾若、袁楚抵达居巢县，彼时周瑜携亲信于码头迎候，但见顾若，含笑开怀相迎。
船方靠岸，尚未稳止，顾若激动地冲扑到周瑜怀里，将他紧紧缠住，咽呜不止，清泪浸湿面纱，帘帷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周瑜紧将妻子抱在怀中，贴在她耳边柔声呢喃，一别三年，如已沧海桑田，情意愈浓，缠绵悱恻。
哄慰顾若后，周瑜揽她于身侧，拱手与步翾道：“子羽，且归府中一叙！”
步翾拱手而应，顾若回步揽袁楚，邀她共入府，却未注意周郎神色有些惊愕，似是察觉到什么。
周瑜举觞敬步翾，却心事重重：“今袁术据庐江、淮南而僭号，此地、终不得安。”
步翾朗声笑回敬：“来路，愿与周郎共。”
庐江郡此时尚归袁术所辖，而袁术谋逆称帝、又大败于袁术，周瑜这个庐江郡居巢县长，算下来，可谓‘乱臣贼子’。
“子羽且归舒县，携桥太夫人及小妹来居巢，随我共赴江东！”周瑜轻捋美须髯，羽扇纶巾温文儒雅。
顾若取下斗篷，拭泪凝眸，轻轻盘抱在周瑜腰间，酥蠕翻身，仰头凝睇，如娇羞的五月海棠花，顾盼流情：“子羽快去舒县，休要扰我才是。”
“若儿，休得……”周瑜面色微红，欲呵斥却舍不得。
步翾哽了半晌，楚楚不免侧眸休视，顾若又支起身子道，娇嗔道：“休得如何？子羽可不是外人。”
步翾缓步起身，却被周瑜唤止：“若儿，带楚姑娘去偏堂相候，我有要事与子羽相议。”
顾若歪头打量周瑜神色，知他确有要事，倒不再胡闹，起身慵慵，携楚楚娉婷离开。
待两位女子身影杳渺，周瑜蹙眉慎问：“子羽，可知那楚姑娘姓甚名谁，是何家女子？”
步翾摇头：“不知巨细。”
“那，为何带她于身旁。”周瑜面色凝重，手指轻敲，却见步翾淡然而道：“路中相救，我见她孤苦无依，总不好弃她于野。”
周瑜起身与步翾走近，与他耳侧不过三尺，低声肃道：“我知她是何人。”
“如何？”步翾疑问。
“别痴心妄想了，辛夷不会来。听闻你有一双生得貌美天香的表姊妹，倒不若考虑考虑她们，若是不行，我再为你寻寻。”顾若斜倚凭几，她知那丫头此时在宛陵，宛陵离宣城不远，但辛夷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
步翾垂眸不语，轻揾流星剑身，透过帘帷的阳光倾洒而来，晶莹的浮尘似繁星漫漫，萦辉璀璨。
“阿翾。”徐辛夷推门而来，却见顾若冷眸坐于一旁席上，略微尴尬。
辛夷急向步翾行去，她身后的黄衣女子娉婷袅袅，伫立在门外，未入内。
“我卜出了生卦，她一定还活着！你一定知道她在何处，告诉我，阿翾！”辛夷急声恳求，步翾却阖目沉默。
辛夷乍发觉顾若极其冷静，以她的性子若知晓此事，定搅得天翻地覆，所以，“顾姐姐，你知道真相对么？”
顾若浅笑而摇头，那笑声似深林里的远歌，动听却令人不由地浑身不适，“我想知道，你为何弃阿翾。”
徐辛夷：“……”
“孟然，无所谓弃或不弃。我与辛夷之间，是兄妹之情。”步翾冷声而回，顾若也不再言语，那一问题，自是不会再告知她。
步翾睁开双眸，俊美的双眸却隐隐萦绕着浅浅的担忧，“如你卦言。”
“好，多谢。”徐辛夷拱手作揖，回身离开，门外等候着一个少年，长高了些，体格硕壮，英姿乍显。是孙俨。
“快些回宛陵，阿兄两日后便回吴县。”
“嗯。”
这交谈声色浅，却可听得一清二楚，其中，还夹杂着浅浅脚步声，将近步翾，则戛然而止。
“多谢。”步翾柔声作谢，取来佩囊赠与楚楚：“周幼平护练师良久，多谢你的出谋划策，为他找回心爱之人。”
“此事辛夷姑娘也有相助，非我一人之功。”楚楚推开步翾的佩囊，坚定地婉拒这谢礼。
顾若眸瞳轻一转，当即起身笑迎，执起楚楚的手：“哎呀，我见妹妹如故人，妹妹不妨随我共行，同去庐江？”
“嗯。”楚楚颔首含笑，亦上下打量顾若。
步翾垂眸长叹，以手支颐，默然不语。
数日后，步翾携这一众女眷登上楼船，渡江西往丹阳郡春谷县去，及至春谷县，稍稍审阅县内卷宗，便再起身西入庐江。
他知孙策这是于他理由，守边、归乡的理由，但却丝毫未曾懈怠，将春谷县中治事缺害之处、田沃却弃之处一一分析，驭鸟传信往吴县，由徐祥接收这信息，再报与孙策。
而孙策合兵宛陵，分诸将各镇丹阳郡诸要塞重镇，则携家人诸将东归吴郡。将至阳羡时，孙策独立楼船之顶，眺望沉思。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权弟，明年开春，建安四年。这是我能为你斡旋最长的时间。”孙策愁容满面，弟弟不开心，他又如何能有喜色。
“建安四年，她则离去一年。”孙权面色冷淡，眸中隐隐颤动，却被那一寸绢纱遮住了最后的半丝情绪，声色只得听见是冷冰冰地，“阿兄下一步，是攻取庐江。”
孙策颔首，却缓缓闭上双目，迎风而簌，听江水轻漾。
“袁术虽大败于曹操，然其兵盛仍有两万，若是他集力而保庐江，则难攻破。如今江东三郡方定，此间必须稳固势力。所以阿兄，于建安三年底，行此婚事罢。”
如今已秋七月，这年底，不过转瞬之间。
“会稽有虞翻、贺齐，可定也。”孙策仍欲拒绝。
孙权摇头苦笑道：“阿兄身为会稽太守，与郡中联姻，是两全其美之事。”
“我不欲你违心。”
“观于海者难为水，我见练师，愿终生误。其他者，是何人不重要，只看背景与利益。”孙权冷静地似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惊诧得孙策回眸张目打量他，似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下之事，北燕袁绍、山东吕布刘备、司隶曹操、荆州刘表、淮南袁术、益州刘璋，江东、孙氏。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不服，争战不休。阿兄，我们虽偏隅江东，但终有一战，在那到来之前，必须有万足的把握才是。”
“你一切都了然于胸。”孙策转过头，迎风叹息。
孙权浅笑却捺不住嘴角的一丝抽搐，“我想，来年能去淮阴看看。
看练师昔年所处之地，还那里一片净土安然。当然，这天下千千万土地，若能皆如江东这般安平，练师定会原谅我罢。”
“嗯。”孙策眺望远江，溧水的尽头，是浩瀚无际的太湖，太湖的尽头，是他对天下安康的祈愿。
“权弟，多谢。”
孙策召来定武校尉孙暠及破贼都尉凌操，分别安排，令孙暠领兵镇守吴郡乌程县，即刻分路而赴。
孙策又勒令停船靠岸，遥指溧水岸一小镇道：“传孤之令，分丹阳郡溧阳县以东置永平县，以此地为治所，以破贼都尉凌操任县长。”
凌操拱手朗声：“末将领命！”
张昭、吕范等人皆随孙策目光眺去，这座小镇，是丹阳郡与吴郡的交汇之处，而吴郡疆域中，与这新县毗邻的，正是阳羡。
如此布局，不难推测，孙策还是担心弟弟，南之乌程、西之永平，他定要阳羡万无一失。
及至阳羡，孙权携潘璋及数百将士留下来，吴琼并未多语，只令道：“阿权，年底归吴县。”
“喏。”孙权拱手作大礼，垂眸不语。他知自己与谢氏的联姻定于冬月，但这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时间点，别无他意。
孙策也不欲久逗留阳羡，面对权弟总多愧疚，稍作休息一日，便领余下众部横渡太湖而归吴县。
方至吴县西城，便见张纮、朱治等臣皆侯于道旁相迎。其身后还站着张明宜、朱然、胡综等少年姑娘，以及徐详。
辛夷与孙俨先行下马，赴与朱然等人相聚，未见孙权，他三人皆有疑色，但思孙权是阳羡县长，多半留于任地，倒能理解。
张纮双手奉书帛，朗声道：“纮愿受将军之命，赴往许都拜谒朝廷，表尽忠心。”
孙策勒缰垂思，道：“善。”
张纮将手中书帛呈与孙策查阅，孙策忽掀眸凝视他，“此去中原，愿卿保重。”孙策能聊到，张纮前去许都，必然被曹操扣留，归途未知。
张纮眸光坚毅，纵然身后的女儿明宜满目不舍，却依旧无法阻挡他为江东谋事之心：“中原千年轻江东，此行，我必将一试。还望将军，若来年相峙南北，休要念我之命。”
“子纲先生……”孙策忍眸握拳，去年朝廷任命来至，不过与他一区区骑都尉，天使补的那官职，也只是代理之意，他如今，并非名正言顺，必得再遣使者往朝廷。
此前派去的那两位，再没有回来。是被曹操扣留也好、贪恋许都官职也罢，他并不希望这次是张纮前去。
可正如张纮所言，中原轻江东已千年，无论是何江东名士前去拜谒，必遭冷眼。唯独，他麾下这二位张先生，俱为江北名士。
张纮明白，张昭留于孙策身边，更益开疆辟土。而他善内政，如此节骨眼，定是舍内开外为重。必是他去行此路。
孙策将会稽太守及明汉将军印盖于书帛之上，则此书文，便为奏章。
其间写道："臣以固陋，孤特边陲。陛下广播高泽，不遗细节，以臣袭爵，兼典名郡。仰荣顾宠，所不克堪。兴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於吴郡曲阿得袁术所呈表，以臣行殄寇将军；至被诏书，乃知诈擅。虽辄捐废，犹用悚悸。臣年十七，丧失所怙，惧有不任堂构之鄙，以忝析薪之戒，诚无去病十八建功，世祖列将弱冠佐命。臣初领兵，年未弱冠，虽驽懦不武，然思竭微命。惟术狂惑，为恶深重。臣凭威灵，奉辞伐罪，庶必献捷，以报所授。"
孙策知此奏章句句用心，竭力表其大汉忠心，再有张纮亲自奉诏入许都，于其斡旋，则汉廷或授其大任，才得名正言顺。
孙策下令大开将军府及吴郡郡守府库藏，但吴郡太守朱治早已将之备好，尽是东海珍稀珠宝等稀世之物，一并托付张纮，北上中原进贡朝廷。
这些珍宝于孙策而言不过物什，但中原稀缺，以为价高，倒是毫不吝惜，悉数取之，似是早已有准备。
张纮携奏章与贡物，单骑将行，辞别孙策及诸臣。朱治不仅为府君，也为他的亲家公，不免难忍此别离：“先生此去，万事小心。”
张纮抚须笑道：“府君不必担忧，纮定安然归来江东。”
朱治无奈叹息，朱然不知如何表达言语，明宜哭啼难止：“阿翁……”
“宜儿休忧。”张纮温声安抚女儿，又凝眸打量她身旁的朱然，他已年十七，虽身量不高，但已稚气尽脱，仪表堂堂。
“义封，将宜儿托付与你，我甚是放心。”张纮捋须长叹，他膝下唯此一女，虽素来严厉，却是他最柔软之处，留明宜于吴县，亦是对孙策麾下诸臣的一个表态，他定会归来。由是，无人有异议。
明宜追父亲一马一人之影直至五里亭外，朱然护她身侧，将她拥入怀中，亲吻额头：“别担心，有我一直在，陪你等岳父归来。”
“嗯……”明宜抹去泪水，收回视线，疑惑道：“此行竟未见练师与仲谋，甚是蹊跷。”
“我瞧辛夷面色冷白，情况恐不妙，且归去。”朱然轻揽明宜肩侧，护她缓归吴县城中。
大江西岸，步翾横渡临岸，携顾若、袁楚抵达居巢县，彼时周瑜携亲信于码头迎候，但见顾若，含笑开怀相迎。
船方靠岸，尚未稳止，顾若激动地冲扑到周瑜怀里，将他紧紧缠住，咽呜不止，清泪浸湿面纱，帘帷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周瑜紧将妻子抱在怀中，贴在她耳边柔声呢喃，一别三年，如已沧海桑田，情意愈浓，缠绵悱恻。
哄慰顾若后，周瑜揽她于身侧，拱手与步翾道：“子羽，且归府中一叙！”
步翾拱手而应，顾若回步揽袁楚，邀她共入府，却未注意周郎神色有些惊愕，似是察觉到什么。
周瑜举觞敬步翾，却心事重重：“今袁术据庐江、淮南而僭号，此地、终不得安。”
步翾朗声笑回敬：“来路，愿与周郎共。”
庐江郡此时尚归袁术所辖，而袁术谋逆称帝、又大败于袁术，周瑜这个庐江郡居巢县长，算下来，可谓‘乱臣贼子’。
“子羽且归舒县，携桥太夫人及小妹来居巢，随我共赴江东！”周瑜轻捋美须髯，羽扇纶巾温文儒雅。
顾若取下斗篷，拭泪凝眸，轻轻盘抱在周瑜腰间，酥蠕翻身，仰头凝睇，如娇羞的五月海棠花，顾盼流情：“子羽快去舒县，休要扰我才是。”
“若儿，休得……”周瑜面色微红，欲呵斥却舍不得。
步翾哽了半晌，楚楚不免侧眸休视，顾若又支起身子道，娇嗔道：“休得如何？子羽可不是外人。”
步翾缓步起身，却被周瑜唤止：“若儿，带楚姑娘去偏堂相候，我有要事与子羽相议。”
顾若歪头打量周瑜神色，知他确有要事，倒不再胡闹，起身慵慵，携楚楚娉婷离开。
待两位女子身影杳渺，周瑜蹙眉慎问：“子羽，可知那楚姑娘姓甚名谁，是何家女子？”
步翾摇头：“不知巨细。”
“那，为何带她于身旁。”周瑜面色凝重，手指轻敲，却见步翾淡然而道：“路中相救，我见她孤苦无依，总不好弃她于野。”
周瑜起身与步翾走近，与他耳侧不过三尺，低声肃道：“我知她是何人。”
“如何？”步翾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