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对话继续。

    “兰因姐,我参加的第一场游戏就是发生在五年前的一辆公交车上,和你那天坐的型号外观甚至司机都完全一样。区别在我坐的是从墓园回来的返程车,还被一个行迹诡异的变态缠上了。”

    “……不要紧吧?”

    纪兰因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谁。

    “当然没什么事,因为那个变态你也认识。”秦麓湖说道,“就是我们亲爱的周辄之先生。”

    两人孽缘的起始时间,果然比她想象中要早的多,但推算下来,如果周辄之没有说谎,几天前刚刚结束的副本就是他第六个副本了。

    连秦麓湖的一半都不到。

    “至于她两年前参加的第一个副本,是被她倒霉前男友带着的。”秦麓湖看向维瑞拉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罗帷故意引战道:“因为‘抓奸’的人里就有她。”

    “别用很容易就会让人误会的说法,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难道放心把这种人单独放出去和别人相处吗?”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纪兰因怜悯的眼神看得秦麓湖浑身不适,愈发不满道:“纪老师,怎么你也……”

    “像维瑞拉的老妈。”罗帷和纪兰因碰了下杯,桌上的啤酒基本都是她们消灭的,对面的两人只动了可乐,“连我那个麻烦鬼老妈都不会这么担心自己女儿,你有些保护过度了吧?”

    维瑞拉看上去真的很想把那声“妈妈”叫出来,但在秦麓湖死亡凝视的威压下还是没说出口,她端起玻璃杯,小幅度灌了口碳酸气泡水,突然的一句话让纪兰因愣住了——

    “纪老师,你很开心,对吗?”

    是啊,她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提了起来,把商场里的怪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对着一桌怪异食物,和三个怪人,她却感到四肢五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嘈杂的环境分明一直以来都是她最讨厌的。她忽然觉得,吵吵闹闹的生活好像也不错。最起码独自一人时令人痛苦的寂寞,也在靠近的体温中不复存在了。

    “干嘛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你还是那么不会看人脸色……待会儿去哪里?周末就应该出去才对,而且今天没几个人能吃饱吧,我想去吃夜宵。”

    “其实我很在意一件事。”纪兰因道,“你们真的都不需要去上班上学吗?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明天要去当上班族。”

    “因为我不喜欢上班和上学,纪老师。”维瑞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她已经不欢迎我继续住下去了,你要来包养我吗?我保证会很听话的。”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她第三十一次分不清前鼻音与后鼻音发的毒誓。

    纪兰因像哄小孩一样耐心道:“不劳而获可不是好事哦。”

    “巨婴。”秦麓湖评价道。

    “……这么说真的好吗?我记得某人可是答应了……”维瑞拉略低下头,近乎威胁般勾着自己的侧脸,垂下眼帘,声音也跟着压低。

    秦麓湖直接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说演出还要有两个礼拜吗?”

    “因为我被家长举报了,理由竟然是逃生魔术会对儿童造成很多不良影响,我已经收敛了很多,而且门票不对十八岁以下儿童开放,结果还是拿到这种评价。”

    对此纪兰因的看法是:“听上去让人难以置信,但意外的合理。”

    在火锅店磨蹭了很久,等到维瑞拉一个人消灭所有碗碟,她们才得以被敕令去附近拉面馆解决各自的晚饭。

    回到别墅已是十一点多。

    秦麓湖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用眼神使唤了半天都没人读懂她的深意,“兰因姐,你最后把那个东西拿回来了吧——我说的是你的脾脏。”

    “嗯。”

    边吃拉面边介绍,故事的开端还好,经过却不可避免越跑越偏,纪兰因几次欲言又止都没能拉回奇怪的故事走向,也就无所谓了。

    不知道另外两人究竟能听懂多少。

    “明天我们去趟医院给你做全身检查。在那个时候你和魔鬼做的交易也让我有点在意,兰因姐,你之前有看那篇加精的采访帖吗?”

    很遗憾,纪兰因忙于应付工作,再把它忘了个干干净净。

    “简单概括一下,帖主在游戏副本中遇到了魔鬼,但拒绝了它用内脏换取好处的交易。回到现世后因为好奇在论坛发了帖子,于是冒出来了很多人开始交流讨论。”

    罗帷在和维瑞拉玩抽鬼牌,连赢十把已经不能满足她,有些乏味地说道,“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编故事。真正遇到魔鬼的人很少,敢和它交易的更少。”

    纪兰因赞同。为了博取关注,人总会杜撰很多谎言,并为填补层出不穷的漏洞绞尽脑汁,只求在被揭穿时不是太狼狈。

    ——她曾经也做过这种事。

    “纪老师,和它交易了什么?”维瑞拉平静地收下回到她手中的鬼牌,掐着时机机械地提问道。

    “子宫。”纪兰因打开电视,话音落下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深夜档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本市首富的直播采访回放,秦麓湖没看几秒就夺过遥控器强行换成电视剧。

    背景音里男女主搂作一团,两张脸涕泪交加,OST的切入更让画面所要传达的悲伤情绪更为浓烈,如果没有不远处两人就作弊与否展开的激烈讨论,想必她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兰因姐,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秦麓湖打了个哈欠道,“你竟然真的敢和那种东西做交易,那可是每个副本都能来去自如的魔鬼,不觉得很可怕吗?你已经缺了那么多内脏了哦。”

    纪兰因也感到了些许睡意,支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的话,“……我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而且莉莉也希望我那么做。”

    “万一你把自己的器官交易出去后,魔鬼出尔反尔不履行约定怎么办?”

    “我当然没有办法。”纪兰因朝楼上淋浴间走去,准备洗去浑身油烟味,“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是有句古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

    秦麓湖看着彻底沉寂下来的沙发右侧,表情里带着丝丝犹豫,“你和她刚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你在问谁,”罗帷随手一抽,看清牌面马上往池里甩了两张红心A,晃了下空空如也的手心,“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维瑞拉点头表示认可,“特别像某一个人吗?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纪老师对我一直以来都很温柔,和你们完全不一样。”

    “……你真的吓到我了,真难想象这种话竟然会在你嘴里说出来,难不成真的开窍了。”

    “麓湖,你确定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吗?为什么听上去就是会让人觉得很难受。”

    电视中男女主关于你究竟爱谁的拉扯走向尾声,牵手、拥抱、接吻,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戏里戏外都是圆满的结局——可为何独独她无法理解呢?

    维瑞拉没有理会两人的暗讽,认真地说道,“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我真的觉得,如果在纪老师身边,也许能学到什么……”

    她的手指离开扑克牌上滑稽的彩色小丑,握着黑白照停在自己的胸膛,点了点心脏的位置:

    “这里也不会那么难受吧?”

    身在此处的任何人都无法告诉她,胸口不停传来的空虚是缘自何处,究竟是为什么,才让一切变成现在这样呢?

    *

    预约的体检时间是午后一点左右,纪兰因早早起床梳洗,注意到颈上伤口又变淡了许多,只留下浅浅肉色。

    难怪秦麓湖肯放心她海吃胡喝,原来这道疤根本算不上什么,脱离生命危险,那只手终于肯修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常”,像揭下创口的痂一样,强行把她塞回正常序列中。

    “这是你的快递吧?快递单上贴了你的名字,我就帮你拿进来了。”维瑞拉抱着一大摞书走进客厅,最顶端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袖珍快递盒,随书落到茶几时向上弹起,砰一声砸在纪兰因脚边。

    秦麓湖奇怪地扭过头看了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从来不网购的。”

    她成功凭一己之力拉来了两个人的仇恨。

    秦麓湖那只僵硬的手还没恢复,只能让其他人来代劳。

    “不是颜料。”拆开飞机盒,见内容物不是自己所需的维瑞拉马上没了兴致,皱着眉把它重新扔回桌上。

    纪兰因打开一看,却见一只信封静静躺在盒底,身下是一张游戏卡带。

    卡带表面覆着一层塑封纸,封面上绘制的,是一名身着修女服的蓝眼少女。她的右眼戴着一只白色眼罩,神情空洞而缺失感情,仿佛剧本笔下失去人格与自我的傀儡,满目呆滞握着手中刀柄。

    鲜红色液体汇集成池,延伸到空中组成了游戏名称——监狱少女:罪人的救赎之丝。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莉莉。

    准确来说,是曾经作为女主角的,那一个“莉莉”,她们曾经见过面的。

    纪兰因看向那只信封,终于向它伸出了手——只等看透那层纸后,究竟会写上何物。

    这一次又将几人引向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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