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欢望着在院里跟孩子玩得开心的周珉生问道：“那你……有没有想着再寻个人家？”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梁元春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样子……很难。”
明欢淡淡道：“不要看轻自己。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况他人。”
梁元春怔怔看着明欢，片刻后才晃过神来，她笑着点点头：“谢谢。”她也看向了院子里的孩子，问起了程行瑜：“明姑娘怎么会与方公子一起？”
明欢回道：“说来话长，他……救了我的命。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拉了出来。”
梁元春点头：“我一直觉着方公子应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一直记得，上山时她崴了脚，梁家弟子因顺利在山下接了镖都松散了不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去。
是方午，他看到了，折了根粗树枝给她，落在她身后几步跟她慢慢走着。一路两人无话，梁元春却一直无法忘怀。
明欢心中一动，看向元春，她脸上有怅然和一丝怀念。明欢虽然从小被教育无情才是无坚不摧，但她其实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极其敏感。
她猜到了几分，不知怎么却不想问出来，她对自己道，许是为了珉生吧。
正想着，周珉生胳膊上挂了一个小男孩过来了，愁眉苦脸道：“梁姑娘，要不我们再去买些点心，”他试图抬起手臂，“他……这……”
梁元春扑哧一声笑出来：“小伍你快下来，我们从前说好的，不许耍赖。”
那五六岁的小男孩很是听她的话，周珉生怎么都甩不下来，听了她的话就松开了，冲她咧嘴一笑，蹬蹬跑去找同伴了。
周珉生啧啧赞道：“梁姑娘好生厉害，我怎么哄都哄不下来，你一句话就把我解放了。”
梁元春脸上已看不到此前的怅惘，笑道：“只需耐心对他就好了，这孩子从小就不比同龄人聪慧，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的父母才会抛弃他。”说到后半句已是叹息。
两人又在梁元春处留了一会便告辞了，回去的路上，明欢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周珉生：“梁姑娘她现在并没有定亲，只是……她似乎已经有了意中人……”
她话说半截，周珉生就急急打断了：“什么叫似乎？”
明欢无奈道：“这种事情我也不好问，只是看梁姑娘的样子觉得也许是……”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周珉生并没有明欢想的那样失望。
那个名字在明欢的舌尖上绕了绕，最后也没有说出来：“有意中人这种事情我都是猜测，去哪里知道人家的心事。”
说着两人已到住处，没想到程行瑜已经回来了。周珉生有些闷闷不乐，随意招呼了一声就拎着他买来的小玩意儿回房去了。
明欢因为程行瑜的爽约和莫名的烦躁也有些不快，她冲程行瑜点点头，就要往自己的屋里走。
程行瑜终是没忍住，先开了口：“怎么？你们两人拌嘴吵架了吗？珉生他有时候说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话音未落，就看到明欢突然转了身：“拌嘴？我同周大夫有什么好吵的？”
程行瑜还是头一次看到明欢有这样外泄的情绪，她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就连说起寻亲，她的态度也是只是试试，寻不到也无妨，他总是抓不住她真正的感情。
他一时未想到这样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怔了怔道：“那你是怎么了？”
明欢眼眶有些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没事，许是累了吧。”
只是转瞬间，她又重新掩盖好了自己。想来是珉生那个口无遮拦的又说了什么，程行瑜垂了眼，只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却听明欢又问：“你说好今日一起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程行瑜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两人出门后他便回来了。他不想提珉生怕又引起明欢的不快：“有位故友，突然来寻我。”
这样的托词未免太生硬，明欢本已压下去的怒火又有些燃起，甚至连敷衍都这么敷衍！
明欢未发一言，转身回了屋中。只留下程行瑜在身后不知作何表情。
之后的几日两人再没说过话，还故意错开了可能相见的时候。周珉生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日他拉着程行瑜悄悄问：“你与明欢是结了什么仇吗？怎的这几日都怪怪的。”
程行瑜乜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你惹了她不高兴，我完全是殃及池鱼。”
“我又怎么了？”周珉生不满道：“你不要什么都赖到我头上成不成？我前天送她了草编兔子她还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你说我惹了她？”
程行瑜蹙眉道：“不是你是谁？你们赶集会那天，回来我瞧你们都不大高兴。”
周珉生挠了挠头有些困惑：“我是消沉些没有错，但明欢没道理啊，那日我们遇见了梁元春，我看她俩相谈甚欢啊。”
程行瑜问他：“那你做什么消沉？”
周珉生有些不好意思，面皮泛红：“嗐，我这不是……对梁姑娘有些好感，托着明欢替我打听打听人家订了亲没有。结果明欢说没订亲，但似乎有了心上人我这不才……”
后面的话他没接着说下去，程行瑜却怔住了：“你心悦梁姑娘？”
“是啊，梁姑娘好看又温柔的，我看她对付那群难缠小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失了态她还给我解围……”
程行瑜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那天梁元春同明欢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周珉生奇怪地盯了他一眼：“无非就是慈幼局的活计多难做，那群孩子又搞了什么怪。”
程行瑜若有所思地看着周珉生，既不是因为珉生，也不是出去受了气，那她这多半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中有了猜测，就拍了拍周珉生道：“多谢。”
第二日程行瑜早起晨练后，状似不经意地坐在了明欢门口，明欢清早出来看到他下意识想把门关上，程行瑜叫住了她。
“那天确实是有故友，”不过不是人家来寻他，是他去叨扰了人家，“事情来得急，我不好打搅你休息，就只告诉了珉生替我转达。”
这几日明欢也觉得那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只是她不知该如何缓和，又自觉有些无理，对程行瑜更是躲避。
今日看他特特向自己解释，明欢就坡下驴，转眼换了笑：“你早说就好，我平生最恨爽约之人了。”最后已带了玩笑口吻，也算给自己没来由的情绪找了个角落安放。
程行瑜：“我思虑不周，不承想转告了竟也惹你起了这么大火气。”
明欢感觉他话里有话：“我一向小气，最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但程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话已说开，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
程行瑜微微作揖道：“好，行，既然你不欢喜，以后我定会注意。”
明欢瞧他一眼：“别拿你敷衍花楼姑娘那一套来糊弄我。”
程行瑜笑：“我哪里就会那一套了。”
程行瑜原是不信明欢仅仅因为他的爽约就会发脾气，定是又有了什么变故。明欢越是逃避，他越是想要知道。
明欢却不想再与他在此话题上纠缠，哼笑了一声：“后边可有烦心的事候着你呢。不若紧着多去访几位故友，怕你之后没了心情。”
后面若是珉生和元春的感情挑破，这一段三角情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理。
两人各怀心思，程行瑜听她又重提“故友”告了饶：“确实是我的不是，不然今日我们再去街上转一转，看有什么比草编兔子更好的作为我的赔罪礼。”
她听他这般说，心跳快了些，脸上却未变颜色：“不想去了，那兔子已是甚得我心。”说的却不知是那年糕兔子，还是草编兔子。
程行瑜思忖了片刻道：“这样，等哪日风大，你穿得厚些，我带你去个地方。”
隔日，程行瑜清早就来敲明欢的房门，明欢开了门看他手上拿了个纸鸢，有些好笑：“这就是你的赔礼？你当我是小童吗？”
程行瑜执意带她去了郊外一处叫松风的亭子。她裹了大氅，兜帽上一圈白绒既挡了寒，也衬得她的脸越发削瘦。
程行瑜在亭中石桌上展开的纸鸢极是精致，灵芝形状的纸鸢最下方，是只跳跃的灵鹿，它嘴中吐出一股淡粉色的祥瑞之气，由两叶灵草托着，灵芝的顶头是个天女轻袍缓带，凌空而翔。
明欢有些惊喜，她轻轻抚着纸鸢，赞道：“好漂亮。”
她犹记得五六岁上，淮安带着她下山，途径一处院落，里面三两个垂髫小童扯着蝴蝶样子的纸鸢低低地飞着，几个人的笑声传了好远，明欢那时还小，听着不觉羡慕，个子小小的她挣开淮安的手，短腿几步跑过去，踮脚顺着栅栏的缝隙向里瞧。
淮安几步跟过来问她：“喜欢吗？”她小时候就出落得可爱又漂亮，一双眼睛像两颗紫葡萄，那样水灵灵的眼睛回头望他，欢喜地应着喜欢。
淮安冲院里的孩子招了招手，用几个铜板将那简陋的纸鸢买了来。他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明欢，手上的动作却是将纸鸢折断了去。
小明欢呆呆地看着那折成两半的蝴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从那之后，再喜欢的物什她都不会再主动去要。
程行瑜看她在那里愣神，以为她是不喜欢，问她：“不是说好看吗？怎么发起呆了？”
明欢眨眨眼，思绪拉了回来：“是我不会放，又怕露怯。”
程行瑜知道她没说实话，却没有戳破，他伸手拿过纸鸢：“我放，你看着。”
明欢随他出了亭子，看他有模有样地扯着纸鸢，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常玩这个？”
程行瑜回头看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只放过一回，我买时特意请教了做纸鸢的师傅，我觉着不难，你来试试。”他手上的纸鸢已飞起三丈远，那飞天女子上上下下，真有腾云驾雾之感。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平时给游人小憩歇脚的地方，是以虽然有很大一片空地，再远些还是有些高高低低的树影。
纸鸢到了明欢手上却有些飞不起来，直直要落下。程行瑜帮她扯着线试图帮飞天女重回天上。但好巧不巧线轴与线缠在一起，程行瑜低头认真地解起了结。
就在刹那，明欢多年的习惯让她敏锐地发现了有人在悄悄地快速靠近，她突然警觉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她又忘了软剑她早已不带，摸了个空她随手就想去触碰程行瑜别在腰间的剑，程行瑜那一瞬间也绷直了身体，他感受到明欢有了杀气，他微微后退一步挡了明欢的手。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梁元春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样子……很难。”
明欢淡淡道：“不要看轻自己。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况他人。”
梁元春怔怔看着明欢，片刻后才晃过神来，她笑着点点头：“谢谢。”她也看向了院子里的孩子，问起了程行瑜：“明姑娘怎么会与方公子一起？”
明欢回道：“说来话长，他……救了我的命。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拉了出来。”
梁元春点头：“我一直觉着方公子应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一直记得，上山时她崴了脚，梁家弟子因顺利在山下接了镖都松散了不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去。
是方午，他看到了，折了根粗树枝给她，落在她身后几步跟她慢慢走着。一路两人无话，梁元春却一直无法忘怀。
明欢心中一动，看向元春，她脸上有怅然和一丝怀念。明欢虽然从小被教育无情才是无坚不摧，但她其实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极其敏感。
她猜到了几分，不知怎么却不想问出来，她对自己道，许是为了珉生吧。
正想着，周珉生胳膊上挂了一个小男孩过来了，愁眉苦脸道：“梁姑娘，要不我们再去买些点心，”他试图抬起手臂，“他……这……”
梁元春扑哧一声笑出来：“小伍你快下来，我们从前说好的，不许耍赖。”
那五六岁的小男孩很是听她的话，周珉生怎么都甩不下来，听了她的话就松开了，冲她咧嘴一笑，蹬蹬跑去找同伴了。
周珉生啧啧赞道：“梁姑娘好生厉害，我怎么哄都哄不下来，你一句话就把我解放了。”
梁元春脸上已看不到此前的怅惘，笑道：“只需耐心对他就好了，这孩子从小就不比同龄人聪慧，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的父母才会抛弃他。”说到后半句已是叹息。
两人又在梁元春处留了一会便告辞了，回去的路上，明欢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周珉生：“梁姑娘她现在并没有定亲，只是……她似乎已经有了意中人……”
她话说半截，周珉生就急急打断了：“什么叫似乎？”
明欢无奈道：“这种事情我也不好问，只是看梁姑娘的样子觉得也许是……”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周珉生并没有明欢想的那样失望。
那个名字在明欢的舌尖上绕了绕，最后也没有说出来：“有意中人这种事情我都是猜测，去哪里知道人家的心事。”
说着两人已到住处，没想到程行瑜已经回来了。周珉生有些闷闷不乐，随意招呼了一声就拎着他买来的小玩意儿回房去了。
明欢因为程行瑜的爽约和莫名的烦躁也有些不快，她冲程行瑜点点头，就要往自己的屋里走。
程行瑜终是没忍住，先开了口：“怎么？你们两人拌嘴吵架了吗？珉生他有时候说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话音未落，就看到明欢突然转了身：“拌嘴？我同周大夫有什么好吵的？”
程行瑜还是头一次看到明欢有这样外泄的情绪，她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就连说起寻亲，她的态度也是只是试试，寻不到也无妨，他总是抓不住她真正的感情。
他一时未想到这样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怔了怔道：“那你是怎么了？”
明欢眼眶有些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没事，许是累了吧。”
只是转瞬间，她又重新掩盖好了自己。想来是珉生那个口无遮拦的又说了什么，程行瑜垂了眼，只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却听明欢又问：“你说好今日一起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程行瑜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两人出门后他便回来了。他不想提珉生怕又引起明欢的不快：“有位故友，突然来寻我。”
这样的托词未免太生硬，明欢本已压下去的怒火又有些燃起，甚至连敷衍都这么敷衍！
明欢未发一言，转身回了屋中。只留下程行瑜在身后不知作何表情。
之后的几日两人再没说过话，还故意错开了可能相见的时候。周珉生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日他拉着程行瑜悄悄问：“你与明欢是结了什么仇吗？怎的这几日都怪怪的。”
程行瑜乜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你惹了她不高兴，我完全是殃及池鱼。”
“我又怎么了？”周珉生不满道：“你不要什么都赖到我头上成不成？我前天送她了草编兔子她还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你说我惹了她？”
程行瑜蹙眉道：“不是你是谁？你们赶集会那天，回来我瞧你们都不大高兴。”
周珉生挠了挠头有些困惑：“我是消沉些没有错，但明欢没道理啊，那日我们遇见了梁元春，我看她俩相谈甚欢啊。”
程行瑜问他：“那你做什么消沉？”
周珉生有些不好意思，面皮泛红：“嗐，我这不是……对梁姑娘有些好感，托着明欢替我打听打听人家订了亲没有。结果明欢说没订亲，但似乎有了心上人我这不才……”
后面的话他没接着说下去，程行瑜却怔住了：“你心悦梁姑娘？”
“是啊，梁姑娘好看又温柔的，我看她对付那群难缠小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失了态她还给我解围……”
程行瑜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那天梁元春同明欢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周珉生奇怪地盯了他一眼：“无非就是慈幼局的活计多难做，那群孩子又搞了什么怪。”
程行瑜若有所思地看着周珉生，既不是因为珉生，也不是出去受了气，那她这多半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中有了猜测，就拍了拍周珉生道：“多谢。”
第二日程行瑜早起晨练后，状似不经意地坐在了明欢门口，明欢清早出来看到他下意识想把门关上，程行瑜叫住了她。
“那天确实是有故友，”不过不是人家来寻他，是他去叨扰了人家，“事情来得急，我不好打搅你休息，就只告诉了珉生替我转达。”
这几日明欢也觉得那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只是她不知该如何缓和，又自觉有些无理，对程行瑜更是躲避。
今日看他特特向自己解释，明欢就坡下驴，转眼换了笑：“你早说就好，我平生最恨爽约之人了。”最后已带了玩笑口吻，也算给自己没来由的情绪找了个角落安放。
程行瑜：“我思虑不周，不承想转告了竟也惹你起了这么大火气。”
明欢感觉他话里有话：“我一向小气，最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但程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话已说开，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
程行瑜微微作揖道：“好，行，既然你不欢喜，以后我定会注意。”
明欢瞧他一眼：“别拿你敷衍花楼姑娘那一套来糊弄我。”
程行瑜笑：“我哪里就会那一套了。”
程行瑜原是不信明欢仅仅因为他的爽约就会发脾气，定是又有了什么变故。明欢越是逃避，他越是想要知道。
明欢却不想再与他在此话题上纠缠，哼笑了一声：“后边可有烦心的事候着你呢。不若紧着多去访几位故友，怕你之后没了心情。”
后面若是珉生和元春的感情挑破，这一段三角情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理。
两人各怀心思，程行瑜听她又重提“故友”告了饶：“确实是我的不是，不然今日我们再去街上转一转，看有什么比草编兔子更好的作为我的赔罪礼。”
她听他这般说，心跳快了些，脸上却未变颜色：“不想去了，那兔子已是甚得我心。”说的却不知是那年糕兔子，还是草编兔子。
程行瑜思忖了片刻道：“这样，等哪日风大，你穿得厚些，我带你去个地方。”
隔日，程行瑜清早就来敲明欢的房门，明欢开了门看他手上拿了个纸鸢，有些好笑：“这就是你的赔礼？你当我是小童吗？”
程行瑜执意带她去了郊外一处叫松风的亭子。她裹了大氅，兜帽上一圈白绒既挡了寒，也衬得她的脸越发削瘦。
程行瑜在亭中石桌上展开的纸鸢极是精致，灵芝形状的纸鸢最下方，是只跳跃的灵鹿，它嘴中吐出一股淡粉色的祥瑞之气，由两叶灵草托着，灵芝的顶头是个天女轻袍缓带，凌空而翔。
明欢有些惊喜，她轻轻抚着纸鸢，赞道：“好漂亮。”
她犹记得五六岁上，淮安带着她下山，途径一处院落，里面三两个垂髫小童扯着蝴蝶样子的纸鸢低低地飞着，几个人的笑声传了好远，明欢那时还小，听着不觉羡慕，个子小小的她挣开淮安的手，短腿几步跑过去，踮脚顺着栅栏的缝隙向里瞧。
淮安几步跟过来问她：“喜欢吗？”她小时候就出落得可爱又漂亮，一双眼睛像两颗紫葡萄，那样水灵灵的眼睛回头望他，欢喜地应着喜欢。
淮安冲院里的孩子招了招手，用几个铜板将那简陋的纸鸢买了来。他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明欢，手上的动作却是将纸鸢折断了去。
小明欢呆呆地看着那折成两半的蝴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从那之后，再喜欢的物什她都不会再主动去要。
程行瑜看她在那里愣神，以为她是不喜欢，问她：“不是说好看吗？怎么发起呆了？”
明欢眨眨眼，思绪拉了回来：“是我不会放，又怕露怯。”
程行瑜知道她没说实话，却没有戳破，他伸手拿过纸鸢：“我放，你看着。”
明欢随他出了亭子，看他有模有样地扯着纸鸢，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常玩这个？”
程行瑜回头看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只放过一回，我买时特意请教了做纸鸢的师傅，我觉着不难，你来试试。”他手上的纸鸢已飞起三丈远，那飞天女子上上下下，真有腾云驾雾之感。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平时给游人小憩歇脚的地方，是以虽然有很大一片空地，再远些还是有些高高低低的树影。
纸鸢到了明欢手上却有些飞不起来，直直要落下。程行瑜帮她扯着线试图帮飞天女重回天上。但好巧不巧线轴与线缠在一起，程行瑜低头认真地解起了结。
就在刹那，明欢多年的习惯让她敏锐地发现了有人在悄悄地快速靠近，她突然警觉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她又忘了软剑她早已不带，摸了个空她随手就想去触碰程行瑜别在腰间的剑，程行瑜那一瞬间也绷直了身体，他感受到明欢有了杀气，他微微后退一步挡了明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