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面上浮了一层血色,那抹红丝丝缕缕向下渗透。

    他已痛到极处,甚是微微呼吸所生的起伏都觉承受不住,意识涣散之际,浮现眼前的却是那位姑娘……

    林禾霁到了荌城便直奔槐生这处,可还未进门便听得堂内一阵又一阵的忙乱声,人人似都在小跑着,踢踢踏踏,扰得心又焦躁几分。

    “您是……林先生!您来了!”撂下电话忙过来招呼她,那位职员引着林禾霁进了屋,面色却显着怪异。

    “不必招呼我了,槐生呢?我问他些事。”

    那人犹疑着,磕磕绊绊吐不出一句整话,“槐……槐……您……”

    另一人忽地错身跑到林禾霁跟前,张口便是一句,“先生,仓房失火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瞬时慌了神,林禾霁站起身大步随着那人往外走,“快!”

    看着眼前升腾起一片浓烟的废墟,她忽然觉得站立不住,往后一栽便记不得什么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她床边围了几个人,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爹,大哥……”

    “禾霁啊,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我这猛一听你入了院,真是……”

    “爹,我没事,您别担心。”

    林立梵将林父劝到一旁,随后靠坐过来低声道:“父亲还不知道你的事,你对他只说是回来看看,因休息不足突发晕厥。至于那边我已让心腹去料理了,你安心养病,别的先别考虑。”

    “好,谢谢……哥。”梦中自欺欺人地认定发生过的一切只是场梦,可醒来见到熟悉的面孔,硬生生将逃避的屏障全部击碎。

    “禾霁,我先劝着父亲离开,等明早再来看你,那边两位女士需不需要帮你打发走?”

    林禾霁摇了摇头,虽然她不明白在这种时候温宛为什么找了过来,小小又是为着什么来了荌城,但她知道一定有事等着自己处理,她不能再往后退了,“哥,你们先走吧,她们是我的朋友。”

    “好,你尽量早点休息。”

    “嗯。”

    温宛早已明晰她的身份,由是见到督军父子时并未觉得奇怪,只避到一旁等着。

    见他们走后,温宛这才走上前去,却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抓救命草般地握紧她的手。

    “林……林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哥哥在哪儿,我们已许久没见他了,找也找不到,问也问不明,求求您!要是知道他的行迹就告诉我,哥哥他性子古怪,我们都很担心!”

    她努力分辨着温宛话中的意思,脑中却一时断了弦,混沌成了一片,“温小姐,你哥哥是谁?我……我认识吗?”

    “温胥!温胥就是我的哥哥!求求您,要是有他的消息就告诉我吧!”

    “温胥是……是你的哥哥!你们二人是兄妹?!”

    温宛已顾不得哥哥曾交代过的话,一股脑地只想着打听出他的下落,哪还顾得上温胥与林禾霁之间曾发生过的事。

    “求求您!您知道的是不是,哥哥他与你走得最近,相处得又是那样好,他这一走怎会不对您提到些什么,求求您就告诉我吧,我们真的很担心他!”

    尖刺深入脑海将回忆翻拨,她抑着阵阵上涌的痛苦,镇定着声道:“不好意思温小姐,我对他的去向确实不清楚,也从未听他说起过。这样,我向您保证,要是听到一分消息马上便会通知你,你……你别慌神,他一定会回来的。”

    “谢谢,真的谢谢您!”温宛狼狈地将满面泪痕擦去,再三对着她道谢,“那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等您的消息。”

    “好,温小姐放心。”

    温宛走后,印小小才凑了过来,却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不说,只垂着头送水遮被地忙活。

    “小小,你怎么来了?”

    印小小手头动作一顿,飞快地摇摇头,照旧跑到一侧做些事。

    “小小,坐到我旁边来。”林禾霁不傻,对这丫头也算有五分的了解,这丫头向来藏不住事,好事坏事全写在脸上,眼下这模样明明是受了委屈,欲哭未哭的样子。

    “先……先生,您需……需要什么吩咐我就是,我……闲不住的,还是……还是做点活吧。”

    “小小,其他事先放着,你坐过来。”

    “哦……”

    印小小依言坐在了一旁,头却垂得更低,林禾霁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心。

    轻拍拍她的手,林禾霁柔声道:“是那人又欺负你了吧,别怕,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咱就回去,到时候我想些法子对付他。”

    “不……不是,林……”忽地一声痛哭,印小小将自己蜷成一团紧紧缩着,止不住战栗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中京又出事了?!”

    印小小窝在怀中摇了摇头,从喉中抵力挤出声来,“槐生大哥……死了!”

    脑中轰鸣一声,林禾霁将针管扯下,光着脚便往外冲。

    “先生!您不能出去,您这身体还没恢复好!”

    “让开!”

    “先生……”

    印小小哭着跑过来,双臂大张拦在她面前,“林先生您别这样,等您好了再过去吧,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您让我怎么办才好……”

    “小小,你……你把知道的……都说给我。”声音飘忽着,幽幽荡到印小小耳际。

    “好!林先生咱们先回去,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您听!”

    “嗯。”回身时腿脚却发软,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她呢?她去哪儿了?!”

    “你别急,她回荌城看望伯父去了,一两日的就回来。”

    “荌城?!”眼皮登时一跳,沈豫咫站起便往外走,此时的气势怕是配把枪也不觉得突兀。

    严绛没成想他反应会这么大,脑中还未思索妥由头身子已拦了过去,“你……你不能去!她就回去看看,看看没什么的,总之你不能去!”话出了口才觉颠三倒四,可又来不及顾虑这些,严绛一心只想把他拦下。

    沈豫咫深呼出一口气,沉着声道:“嫂子,我都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话虽问着,可眼神躲闪并不敢去看他。

    “嫂子,她现在多难我都清楚,我是她的丈夫,这种时候不陪着她将难处过了我还配作什么丈夫。”

    “她是我的妻,明明逢着祸难该是我挡在前面,可她却苦苦忍着,我还想不出什么法子去帮她……嫂子,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缓缓蹲下,紧箍住头反复说着那几个字,“我该怎么办?!”

    “这……”眼前人接二连三的反应已全然破除往日严绛对他的印象,在她的记忆中,他始终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身板也总是直的,仿佛他天生便是如此,不会为着任何事屈顿半分。

    林禾霁身旁伴着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曾担心过,担心这么高傲自大的人会不会让禾霁姐姐受了委屈,可再见面时,见到林禾霁后亦第一时间感知到她的状态,那时严绛就知道,这人虽傲却对夫人极好。

    眼前这一幕又一幕,她既觉得心酸又为林禾霁感到开心,傲气只是这人外现的气场,更为难得的,是他深深刻印在骨中的细致与对亲友的珍视。

    严绛蹲坐在他一侧,下颌抵在臂上认真道:“我们都明白眼下的她有多难,她此行一定有着非去不可的缘由,我们不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她感到后方安稳,这样才好全力处理那些难事。”

    “不是不让你去,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时若咱们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垒起的心理防线会不会溃塌?行止会不会有所顾虑?这些我们都猜测不到,我们能做的,只有尽我们的所能。”

    “好,我明白了,方才是我太过莽撞,一时乱了阵脚。”沈豫咫站起身边往二楼走边道:“嫂子,最近出去时会有人跟着你的车,大哥已经知道有人堵车的事,安排这些也是想护着你的周全。”

    “嗯,知道了。你……还去吗?”

    “再说吧。”含糊其辞,琢磨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本一直在医院待着,后来娄大哥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人一直往驻点打电话来找您可您不在,就让人找到了娄大哥。”

    “娄大哥接了电话却丧着脸走了回来,我一问才知道……是槐生大哥出了事了……”

    “一时也……也顾不了太多,奔车站买了票便朝这边来,到后四处一打听才知道您也来了这里。”

    “我跑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总听不到个准话,拼拼凑凑地才算是明白了些,槐生大哥昨夜里走得晚,又不知道为着什么喝得大醉,走着走着……便栽到了河里,第二天打捞上来时,人都……”

    林禾霁喉中干涩得发不出声,只从鼻中呼出一两声气。

    “可,可我觉得奇怪!槐生大哥不是嗜酒的人,就算是为着应酬也会有人将他送回去,又怎么……怎么可能一个人喝得大醉后在街上走!”

    “他走得晚,是一直在仓房吗?”指间深嵌入掌心,竭力让自己神智清醒些,林禾霁循着本能开始寻根溯源。

    印小小抱住头狠狠摇了摇,“我也听得糊涂,有人说他在仓房中,有人说他在商客那儿,说什么的都有。”

    “小小,你先去休息,等天亮了我亲自一个个叫来问,定让他有个……安息。”

    “不!我不想走,我怕!”蜷成一团瑟缩起来,印小小只觉无助痛苦一齐将她席卷。

    “那就哪都不要去,那边有张小床,你过去睡吧。”

    “好。”

    将头埋进被中,眼睛虽紧紧闭着可枕上却渐湿透,几年来相度时的幕幕在眼前回现,他之于她是伙伴更是好友,如今却……

    一个疑问悄浮迷雾,照理说夜间仓房会有值守的人员,要是槐生他真在那处待到很晚,值守人员该是很清楚才对。

    可又为什么,当小小四处打探时问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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