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告诉我,几日间都发生了什么?”声线已抖得不成样子,便是眸子也红得吓人。

    林立梵镇定住精神,竭力不去侧目于她,“你回中京后,印小姐便像是克制不住自己言行般,整日从街头踱至巷尾,平日里便住在槐生与他娘住的那间老宅中……”

    “她的直觉已极为敏锐,只要有人跟着她她立时便能觉察,之后便会……当街大呵,厉声痛斥杀害槐生之人……”

    “她已将一切引起她警觉之人,都认定为杀人凶手,亦不顾自己安危,于几处敏感之地来回游晃……”

    “我本派了几人从后随着她,可她实在太过警觉,以至于到了风吹草动都会崩溃的地步,最后只得选派了一个身手与侦查力俱佳的小莫跟着……”

    “好在小莫被她发现后,印小姐对此并不介意,这才能随身周护着她……”

    “小莫向我汇报时,曾屡次提及印小姐说在距她不远处,正有人盯视着她,且那人行踪诡谲,除印小姐外,他人并不能觉察出他的存在……”

    “随后我便派人几方探查,发现确实有那么几个,频繁出没于印小姐所居之处的附近,手下去抓时却屡屡落空,那伙人信渠极畅,便是身手也相当了得,几次抓捕行动下来愣是一无所获……”

    “紧接着,便是小莫发现印小姐失踪,回来搬了人手满城去寻,再找到她时……她已被人伤至昏厥,至今未醒。”

    听过这一阵,胸中怒意早已充溢,她忽地失了控,痛哭着一遍又一遍地怒呵,“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若是因着我,那便堂堂正正出来打个你死我活!你到底是谁?!”

    “禾……禾霁,你……”车子险些失了向,好在此时街上的人并不很多,也便没人因着此时的失控受了牵累。

    “她……她还能……醒吗?”

    林立梵忙道:“能,医生说过的,她一定会醒!”

    “那就……好。”

    “对了禾霁,印小姐曾留下一个字,是以血……书在地板上的‘手’字,此外现场发现一根铁棍与匕首,那把匕首是我遣人带给她以作防身之用,而那根铁棍上的血,是她的。”

    不住喃喃着,“手?”脑海中莫名闪过些许画面。

    慌乱之中……险些相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嗡声二字,“没事。”

    侧身而过……

    视线定格,随他走出好远,“这人的身形气场,是不是见过?”

    她看得清楚,那人整立衣领之时,由大衣袖口现出的棉白,纱布正中那一团浅淡红嫣……是血吧。

    绛儿昏睡……浓重异香……整理衣领掩住口鼻时的慌乱……被匕首刺伤的手……中京与荌城……熟悉的人……

    “哥,带我回家,先不去了。”神色冷静得诡异,便是声线也不显一丝起伏。

    “怎么?”

    “小小那我另有安排,我们先回家,与爹好好吃顿饭。”

    直觉喧嚣着,身侧之人已有异状,可他一时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只得掉了向往回开。

    “禾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这样的时候,她却笑了,笑得越发张扬,“我想和爹爹与哥哥,好好吃顿饭。”

    “……好。”

    “咦?怎么往回走了?”小伙有些纳闷,便往后视镜中看了眼。

    “跟上。”

    “是!”

    沈豫咫此时亦猜测不到她的想法,当车由督军府中开出时,他据着所获信报还能推测出她是要去看印小小,可行至半途却掉了向,以他对她的了解,作出这番决定只能是有着更重要的事得先行。

    这事超脱感情,大过痛苦,是她现下所必为,那……到底是什么?

    回程途中,视线眷恋般随着窗外风景向后移,却发现车后另随了辆车,她不想也知道,准是沈豫咫派来的人,只不过这样的偷偷摸摸,她着实不喜。

    “哥,前面路口稍等等,我与父亲说是来买份糕点,总得圆妥些。”

    “好。”

    下车时循着余光往侧方一看,那辆车果真随着她停在了不远的地方,“算了,跟着便跟着吧,我总有法子的……”

    “这么多菜呐,爹真是疼我~”

    “傻丫头,竟说些傻气话,快来坐下咱们开餐。”

    “好,就来了。”

    林立梵在旁看着,心一寸寸沉到谷底,她显然是在强颜欢笑,却又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是因着什么契机?

    “闺女,多吃点,爹瞧着你腮帮上都没肉了。”公筷飞速挪转,不多时面前已垒起小山。

    她笑呵呵着,将林父夹来的菜一口口吃尽,林父见她爱吃,不觉又是满面喜色,重又为她布下一座菜山。

    “立梵,你也是!好男儿征战四方,没点体力怎么整,快!多吃点多吃点!”

    两人面前是无尽的山,山头下去又来一山,却是全然不同的神色,林禾霁始终在笑着,始终也吃着,林父夹了什么她便吃什么,统统塞入腹中。

    而他只吃了两三口便塞住了喉,怎么也吃不进下一口,只得执着筷子摆出姿势,在一旁偷偷瞧着她的神色。

    可他竟看不出,她面上的笑分明再坦然不过,前后委实割裂,他也没了法子,只得胆战心惊地等着,他怕……会有不可控发生,而这不可控的中心,站着她……

    “闺女,呃……是不那浑小子短了你的饭,你怎么……怎么……”

    “爹,哪能呢,豫咫对我最好了,天底下独一份的好,好到……我都不想走了。”

    “嗯?走?”林父不解。

    “走哪儿去?!”林立梵忽地怒呵出声,倒惊得林父一跳。

    “你们想什么呢,我这不离了中京回到家来,对豫咫来说,可不就是走了嘛……”

    林父面上登时飘过一片云,“得,姑娘大了忘了爹,无情!”

    林立梵讪讪坐下,照旧执着筷子做样子。

    “爹,您的地位在我心里头可是响当当的,任谁都跃不过去!”

    “这还差不多。”

    饭后,三人又一同坐着闲聊过一会儿,直至夜深时林父实在有些熬撑不住,便寻人来带林禾霁去她的住处。

    “立梵,今儿你是歇在这还是回小楼?”

    “我……我回去吧,还有些公务得处理。”

    “成,快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见林父已走远,他转身正视着她,“别乱来。”

    “哥,我又能做些什么呢?眼下该做的不过就好好睡一觉,属实太晚了,哥,我先回房睡了。”

    “嗯。”

    车缓缓驶离,偌大督军府四下俱寂。

    闭门的一瞬,眼眶决堤,整个人紧紧缩成一团窝在墙角,不可止地颤抖着。

    那人的眉眼无比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前,他啊,正大肆嘲笑着她的愚蠢。

    若不是她将虎引入这片山林,会不会这一件接着一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当时的她又怎能看得出,他竟是这样心思歹毒的人!

    “谷晔瑾,我要你……血债血偿!!”

    跑到浴室洗了把脸,林禾霁尽着最快的速度换上由柜中翻找出的一套黑色便服,整拾妥当后,来到桌前打开小箱,由底部抽出一把枪来。

    枪匣是满的,沈豫咫为防她遇不测已竭了自己的力去预备、周护着,若他知道她即将的所为,怕会恨不能将她关在房中反思三天吧。

    “豫咫,我……会没事的,应该会的吧。”

    将门打开一道缝溜身出去,于廊间刻意踮起了脚,一路隐在暗中朝楼下去。

    她需设法先到达荌城中水月缃的驻点,在那存着她的一辆车,车中衣饰银票等皆齐备,紧接着,她便趁夜开车前往汀湳,亲手了结这一桩又一桩的源头。

    特意从一楼某间房中的窗户里爬出,一路由树影隐着往后墙靠,不多时便到了这处。

    熟门熟路架出木梯,她边警醒着边向上攀越,到得墙头索性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墙外树影蒙蒙,倒也得着了这处的便利,她一路向前跑着,并不担心有人会伏在这处探查她的行踪。

    温胥已成了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紧紧挣展着手中的一张纸,纸上有许多名字,彼此之间各有许多的线相连,或写着“母女”,或写着“夫妻”,或写着“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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