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皛给妈妈送去外公让捎带的韭菜,进了店随手放在后厨作势就要离开。

    经过前台,荷母正刷着手机短视频,声音在荷皛听来震耳,吵得她头痛。拧眉准备说道两句,但之前自己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白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荷母每次的说辞都是:“我老得耳朵都听不见了,你体谅一下。”

    加之虽然她们母女俩早就和平共处,但这个和平仅限于除了荷皛事业以外,出于母女亲情天性的话题。若是再有类似的问题发生,大约她们还是会掀起矛盾。

    荷母眼睛盯着手机,却心不在焉。时刻分出精力观察荷皛,这段时间荷皛从来不提蜂场的事情,发生的困难她不找她帮忙。她本质上不同意她创业,作为母亲还是愿意出钱。

    她斜视荷皛的动向,走了个神荷皛已经到门口了,她连忙找了个话题:“荷文博这两天干什么呢?”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一是守店,二是实在不想面对不省心的儿子。

    “偷学厨艺呢。”荷皛如实回答,“最近兴趣高涨,拜了个业余的师傅。”

    荷母一听火气又上来了,意外道:“什么时候村子里有个厨艺好的师傅?今天我就回家,打断他一条胳膊,看他怎么做菜。”

    荷皛微叹口气说:“这件事交给我吧。”

    荷文博这个年纪,不能用强的,得先礼后兵。

    “这事儿得找姜姨帮忙。”

    荷母稍稍放下心来,好在这件事上女儿是跟自己同一个战线,“我给你姜姨发个微信,你放心去找她吧。”

    再无话可说,荷皛发动电驴就去镇政府。

    镇政府在幸福街前面一条街上。

    早上正吃着饭,镇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镇长对回乡发展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也多有照顾。当时荷皛回来开蜂场,注册商标,拿镇名当品牌名,前前后后镇长帮了不少忙。

    除此之外,镇长本身就是富和村的人,他父亲跟外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比较好,所以私底下她还管镇长叫叔。

    镇子本来就不大,所以人脉关系网密集,抬头不见低头见。荷皛平时也会帮镇长搞一些自媒体等互联网上的东西,去年还负责了助农直播。

    镇长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上午去一趟。

    镇政府今年从市政府那里拨款在为民街修建了新区,今年正陆续往那儿搬。还有一些旧时的文件和桌椅板凳什么的放在旧区。

    荷皛车停在旧区停车场,直奔会议大厅去。

    推开门,才发觉今日貌似要讲件大事,她平常不大见的几位领导干部都在这儿,应当是刚开完会。

    大家一水儿地眉开眼笑,清河镇要有好事发生了吧。

    镇长支走其他人,只留下一个去年刚刚选调来的硕士生。他体态圆润,很有福相,面色红润,待人也谦和有礼。有很多事是他跟荷皛对接。

    “曹叔,海明。”荷皛打过招呼就被安置在前排座位席上。镇长示意宋海明讲解一下今天会议主要的事情。

    宋海明在电脑上播放PPT,一句话概括总结:上面要往下派人了。还是个能有望帮助清河镇做大做强,走向光明的人。

    清河镇要发展经济,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农业和一些轻工业。这两年来国家大力支持文旅发展,淄博亲民周到的烧烤、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新疆广袤怡人的自然风光,都是值得深入思考的好例子。

    荷皛认为清河镇发展旅游业也具有很大的优势。清河镇最出名的是茶叶和鼻烟壶,然而清河镇坐拥得天独厚的地势。山水相依,空气怡人,手工艺发达,也造就了特别之处,例如刺槐和蜂蜜。

    她之前也跟镇长提过,“人们在清河镇有可以自立门户的优势。”但奈何一直未有成效,使得大家不得不外出打工,清河镇劳动力流失大,老龄化严重,因此不断恶性循环。

    镇长指着电脑上盖着红章的文件,颇为激动地说:“我之前跟市里提了,这次就有成效了。”

    据镇长的小道消息,这次下派的男人是文旅局的,叫周惜柏。985毕业,实力出众,在文旅这方便颇有自己的想法。

    “最主要的是他父亲是财政局的。”镇长和宋海明笑得眼尾纹都要漏出来。

    荷皛心里也高兴,这是来了个救星。她看着手机上男人的照片,笑容不减,直夸赞这人生了副好面容。

    这倒实非虚话,真是长得英俊。

    “他后天就到,到时候会邀请你们这些创业的年轻人来参会。”镇长这话的意思就是荷皛到时候要来。

    以往都是她来参会,但她这次拒绝了:“曹叔,这次让姜唯来吧。她比我更清楚媒体策划上的东西,对于文旅创新方面的事更能提出好意见。其实我之前的分析一多半也是姜唯的看法。”

    宋海明送荷皛出门,临走时说:“清河镇要举办乡民文艺汇演,这次是下文旅局和镇政府联合举办。”

    也就是说,这次文艺汇演也是一种考察。可往往更让人感兴趣的是下句话。

    “这次汇演奖金不少,而且这次下派的一个目的是扶持像你这样的新农人。”这意思表达够明显了。

    宋海明言尽于此。

    荷皛只觉意乱,迷迷糊糊地不分方向乱开电动车,不多时就到了集市口。

    每月带3和8的日子都会赶大集,摊位前后左右绵延几百米,可媲美过年的大集。

    思绪神游之时,荷皛被迟昉的声音拉回。

    他问荷皛:“你也来赶集?”

    荷皛回身停下电动车,摘下头盔才看清迟昉载着荷文博,车筐里空无一物,菜兜子一棵菜都没有,是刚来呀。

    荷文博下车,从荷皛手中接过电动车停放在空闲的地方,跟旁边的摊主打了招呼,“哥,帮我看一下车,马上回来。”

    迟昉照例停靠在荷皛小绿车旁侧。

    三人一起走进热闹拥挤的集市。

    摊位分列道路两侧,卖蔬菜水果、衣服鞋饰、香辛调料、生肉熟食等等,几乎生活中所需要的都存在,就像是一家大型的流动商超。

    有不少眼熟的摊主一直待在旧地方,其余则是流动式的,没听说这个位置有什么说法。

    可笑的是,这三个人逛了百十米后买的东西很少,没有装满一袋。只买了一些香辛调料。

    其余的例如蔬菜,荷皛说:“外公种了,老妈家也有。”

    再如水果,“大伯家有。”

    迟昉看着争论的姐弟俩,不免失笑,想劝解又被荷皛眼神警告,她发了微信说:“别买太多,荷文博想学做菜。”

    最后迟昉挑挑拣拣,买了一点应季蔬菜和生肉。荷皛负责打价抹零头,荷文博负责提着东西。

    有家买菜的摊位前中年妇女的声音洪亮,身着碎花长袖,头戴杏色草帽,脸蒙得严实,一对金耳钉和手腕处金镯子最为亮眼。

    荷皛叫了声,“姜姨!”

    荷文博见状躲到迟昉背后,他害怕姜姨。

    迟昉听荷文博说起有关于这位姜姨的往事。姜姨是独一味餐馆的真正意义的老板,还是姜唯的母亲。

    早年丈夫因车祸离世,她领了几十万的赔偿金。一个人拉扯着儿女长大,拿赔偿金租下店面开了餐馆,靠自己的手艺和外出学习打出清河金厨的名号。

    但她本人的性格跟高大壮实的体格一样强势和阴晴不定。现在餐馆是她儿子在掌厨,荷文博考虑过去姜姨家学厨但又怕她骂得自己狗血喷头。

    荷母靠动手能降住荷文博,姜姨靠一张嘴就能把他治理得服服帖帖。

    迟昉却能体谅和尊敬姜姨,如果不强势一点怎么看住门户还创下事业。

    姜姨摘下口罩,举手让荷皛先稍等,她非要跟这个买菜的摊主吵吵清楚。主要就是卖给老客户的菜越来越差,土豆掺杂着发青发芽的,芹菜有烂的。

    姜姨解决好后看了眼迟昉和躲藏的荷文博,哼笑了下,开门见山地说:“把荷文博送到我这儿来。让他在后厨先从学徒干起。”

    荷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姜姨,你真是我的知心人。你跟我想得一样。”

    荷皛原本想把弟弟送到独一味后厨,不用非得学什么做菜,先从最基础最累的干起,挫一挫他的锐气。

    姜姨心里有数,挥手让荷皛放心,烟嗓沙哑自带磁性,招呼荷文博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了荷文博,“明天早上六点来独一味后厨报道,先卸货,从学徒干起。”

    荷文博欲哭无泪,完全没想到姜姨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转念又安慰自己得来的机会要抓住。

    荷皛笑眼盈盈,神色狡黠,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总算放下心底的一件事。

    触及迟昉幽深的目光,她知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摇摇头用口型说:装不知道。

    迟昉翘起嘴角笑着回以口型:我明白。

    他看着喜忧参半的荷文博,暗自想:须知天降馅饼有毒,机会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对于机遇挑战,最好的结果是所得和所失对等,大多是所得小于所失。但从主观来讲,对于结果的看待因人而异,若是满意,那不会在乎所失;反之,则得不偿失。

    荷皛接起电话,“喂,你好。”

    “嗯,我是,请问你是?”听罢,只见荷皛从耳边拿下手机,点了录音键,并且开了免提。

    电话持续了几分钟,荷皛和迟昉的神色愈发严肃,到最后荷皛气得结束了电话,迟昉相比之她还要冷静些。

    事情发生以来,似蜜的骚操作还少吗?

    荷皛心里很自责,“我不该打草惊蛇的。”

    打来电话的是似蜜工作人员,自称王先生,主要是为荷皛举报似蜜抄袭包装生产劣质蜂蜜,提议其产品下线一事。

    对方先是好言相向,后又委婉劝诫不要过于激进,言明她不了解实情。说对于劣质蜂蜜,公司已经处罚相关工作人员,且进行整改收回产品。而有关于包装一事,只说是混淆,无法界定,蜂蜜的包装千千万,同质化严重。

    最后感谢荷皛的举报,给公司带来很多改进意见,愿意给予酬劳。

    言外之意是愿意拿钱私了,买下包装的独家版权。

    “呵,真是滴水不露。”荷皛嘴唇发干,脑袋晕乎。

    迟昉深呼口气,直言:“这段电话录音几乎没有价值。”

    电话录音作为证据,需要完整的信息,包括对方的姓名,事件的来龙去脉,当事人要不着痕迹地引导对方吐露罪过之类。

    荷皛泄气般想删掉,被迟昉阻止。

    他拍拍荷皛的肩膀安慰道:“别泄气,也不用删掉,就放在手机里,当做是一种激励和警示。这种对手不值得尊敬,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迟昉从这时起决定和荷皛联手处理好起诉似蜜抄袭一案,这样他的心里负罪感会少一点。

    其实,事情的本质跟他没有关系,但他待在清河这段时间,越发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可爱淳朴的人。

    荷文博被荷母叫去宾馆帮忙。

    回程,是迟昉主动载着荷皛。

    一路上接受的打量不少,迟昉没察觉出来,许是见惯了受人关注。而荷皛一开始还有些难以适应,在后座局促得很,手只敢抓住后座椅背。

    到后来,她一点点试探着往前,指尖触及迟昉的外套,布料滑滑的,手指攥紧些,便是残留的体温,温暖舒服。

    他没喷香水,是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阳光焦味,莫名使荷皛沉溺。

    迟昉身子动了动,衣服从手中划走。温度消失,她清醒过来。

    “中午想吃什么?”迟昉问。

    荷皛爷爷不在家,跟着老年旅游团出去踏遍中国山河去了;荷皛父亲这两年干起了货拉拉,挣钱不少但是很忙,每天很晚才回家;荷母自然在宾馆守店。

    是以,荷皛姐弟俩中午去蹭饭已经成了共识。

    “今天做不了小炒牛肉。”迟昉想起冰箱里没有牛肉了。

    “水煮肉片吧。”荷皛不假思索道。

    迟昉答应,这也是他的拿手菜。

    荷皛好奇迟昉如果不做演员,会干什么。她便主动挑起话题,问他:“迟日方,你是做什么的?”

    “自由职业者。”

    “那你有什么其他想做却没做过的梦想职业吗?”

    “捡破烂,开出租车,种地,探险,送外卖,挺多的。”迟昉答。

    荷皛咬唇,只觉得这人想法真是天马行空,不过这些在清河镇都能实现。

    “不过你是路痴,开车送外卖探险什么的,能行吗?”

    迟昉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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