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必是平愿长公主的小儿子,贺潮生的弟弟。

    秦娇娇那日游神宴上留意过这个人。

    平愿长公主一生子嗣不丰,只有贺潮生一个儿子。驸马又根本不可能纳妾,两人在生下贺潮生之后就一直想要再给贺潮生添个伴儿,所以便抱养了贺必。

    贺必和她想的一样,举止进退有度,身上多了这个年龄没有的成熟,看起来很适合秦月茗。

    那日秦娇娇找了三个人选,但其实她最中意的就是这个贺必。

    长安城有言,贺家有良玉,良玉成双俊。

    说的就是贺潮生和贺必。

    “他待你看来是上心的。”秦娇娇点评道。

    “是,但是...”秦月茗犹豫了一下。

    母亲陶氏再三叮嘱过她,到了长安处处留个心眼,别傻的和秦娇娇事事都说。

    所以话在秦月茗嘴边过了一圈,最后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总觉得从认识贺必,到贺必邀请她跳舞,这一切都顺利的有些过分了,她那日宴席上不过只是和长公主聊了几句,贺必又不在,怎么会一上来游神就奔着她来?

    再加上,秦月茗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的。

    虽然她小有姿色,可在秦娇娇的身旁,就算是天仙也要被遮掩光芒——贺必怎么会第一眼就看上了自己?

    可这几日的相处,对方又表现的毫无疏漏,甚至还邀请她去茶馆里听戏。

    “他有什么不妥?”秦娇娇又问了句。

    “没事。”秦月茗笑了下,因为她的脸上显颧骨,她很少笑的这么傻气,“只是觉得太难以置信了。”

    这个一向有些惹人厌的小丫头颇为局促地揪着亵衣的衣角,桃腮发红,难为情地说:“他处处都好,就是太好了。”

    秦娇娇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发笑:“好啦去洗漱罢,我又不是你老子娘,管不了这些,不用在我面前紧张。”

    等秦月茗离开后,秦娇娇还没有动。

    她只是忽然想,自己也是时候去找一个如意郎君了。

    ……

    昏暗潮湿的大理寺水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元家人从没吃过苦,一朝被押送到这里,都是天要塌了的心慌。

    在这群人中间,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元芷俨然就成了一个异类。

    “都怪你!一定是你不知道去了宴席做什么,不然我们全家怎么会被押在这里!”

    被元灵芝推搡的元芷并未吭声,只是抱紧了双膝。

    她面色苍白,是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这样的脆弱,也是这样的美丽。

    衬得一旁的元灵芝越发气急败坏,胸脯颤动,说出话也愈来愈大声,荒唐。

    几乎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元芷身上——哪怕元芷甚至根本听都没听过元家私盐的事情。

    不过哪怕元灵芝说的话再牛头不对马嘴,元芷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和对方辩解。

    羁押元家来到大理寺的人,是她一直仰望,仰望了很久很久的殿下。

    殿下...元芷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了起来。

    他那么的好看,不……不只是好看,他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命中注定是要来接救苦救难的。

    从小时候,殿下把她从人群中救起的时候,元芷在心里就决定了非他不嫁。

    而她相信,自己和殿下也应当是有些陌名的默契的。

    不然为什么,周昭寒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

    只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她本来已经快要碰到殿下了。

    现在...她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位,和殿下再没什么可能了。

    恨。

    元芷心里有着密密麻麻的恨意,但她又很茫然,不知道该去恨谁。

    为什么有人能活的那么轻松,而她举步维艰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站到了太阳光下,还要被这些蠢货连累?

    是的蠢货。

    元老太太或许年轻的时候精明过,但是活的太长,已经成为了一个十足的蠢货。

    更别提元家上下,把元吉那个一事无成贪恋女色的废物捧在掌心上。

    “都给老身闭嘴!”

    是元老太太终于出声。

    她面上是阴沟里翻了船的戾气,再也不像之前那个慈祥的老祖母。

    她眼珠子转了转。

    在元芷和元灵芝两人之间停顿了下,闪过一眸暗光。

    最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得和蔼温和了,唤元芷到眼前来坐着。

    “芷儿,你如今越长越大,越像你母亲了...老身记得,差不多你母亲就是在你这个年龄嫁了出去...只是今时不比往日,我本想带着你去游神宴选个好人家,但是秦家那个小蹄子竟敢——”

    元老太太说到这里后顿了顿,又大口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看着恨不得生啖秦娇娇的骨肉。

    元芷垂下眸,用袖子遮掩住下撇的嘴角,很是善解人意地低声劝解道:“老太太何必生气,最后究竟怎么回事,恐怕还没个定论,这个时候在这里就先自己气坏了身子反而不值当。”

    元芷隐蔽地环视了一圈,元家人虽然各个面上都惶惶,可面对缉拿他们的小官倒都还有着几分的底气。

    大约是觉得姻亲满长安,哪里就容易这么一根绳薅下去呢。

    老太太听了这句话却神色一变。

    元家走私私盐这件事,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所以在别人眼里还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在她眼里这件事却依旧是板上钉钉的,只祈愿最好还能留下个根,以备后日的卷土重来。

    “唉——”老太太神色五味杂陈,可又不好说什么乱了这些人的阵脚,只是拍了拍元芷的手。

    “元家养你这么多年,也给你改姓成元,芷娘你一向聪慧,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挑一个人来办,只有交给你,我才是放心的。”

    元芷心头一跳。

    “祁王可以保下元家两个人,”老太太沙哑的声音贴在她耳侧响起,“代价是要元家的商贸人脉。”

    “我不放心他的话,所以我和他谈了个交易。”

    浑浊不堪的老人味在元芷鼻尖响起,元芷几乎想要干呕,脸色比刚刚更要苍白,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就像是变成了墙上的白纸。

    “慕世子一表人才,你纵使嫁给他做妾,也绝不算做亏待。”

    “元芷,元家已经算待你不薄了,你要懂得知恩图报,照顾好元吉...他日若是有什么事情,要保住他,就像是如今元家保住你一样。”

    怎么能一样!

    元芷心中的恨意就像是野草般越长越高。

    她似乎听到五脏六腑在血肉下皱巴巴地揉成一团挪动的声音。

    如果不能嫁给周昭寒...如果要嫁给别人...无论是青年才俊如慕容雪,还是什么旁的纨绔子弟,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凭什么做妾!

    妾,不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么!

    她恨这个老不死的祖母,也恨那个牵连她至今的表兄,恨这些如寄生虫一般的元家人...她甚至恨周昭寒,为什么他是储君,如果他只是什么农夫走贩、或者穷书生,她如今早就能实现自己的美梦了嫁给他不是么?

    元芷深深吸了一口气。

    元老太太只当她是激动的,于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芷娘,虽然你是我外甥女,但我是真把你当亲孙女疼爱的,活命的机会,甚至都给了你,没给灵丫头。”

    ——那是因为你知道她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元芷的心里从未像今日这般好似住着一头恶龙在咆哮。

    须臾,她终于抬起头。

    面上是往日的苍白,没有血色一般的苍白。

    不像活人一般的苍白。

    恭恭敬敬地对着老太太说,“是,谢过祖母。”

    她将恨意藏在心底。

    面上是无可挑剔的顺从,像待宰的羊羔一般顺从。

    见状,元老太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显然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对这个外甥女好得不像样了。

    “好了,你去吧,把灵芝丫头也叫过来,我敲打敲打她省的她给你找麻烦。”

    巴掌大小穷困的牢房里,老太太却依旧还要摆着谱。

    元芷没和她计较,事实上,她正在飞速地转着脑筋。

    事在人为,一定有什么方法,自己还能嫁给周昭寒的。

    或许,她可以和慕容雪谈个交易。

    比如,在那日选妃宴上,元芷一眼就看出来慕容雪心有所属的人并不是那个冯三小姐。

    因为他看秦娇娇的眼神,和元芷自己看周昭寒的眼神一模一样。

    压抑的、翻滚的。

    全是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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