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周朝歌听到这句话一身酒气才醒了大半。

    他双眼微眯,身上是昏昏的酒气。

    此刻一错不落地望向秦娇娇。

    其实细看下来,这两个兄弟于细微处还是有那么一二分的不像。

    周昭寒的眸是深深的黑,让人想起无尽的星夜,外面看着风平浪静,里面的漩涡却深到一瞬间就要把人潮涌灭。

    周朝歌的瞳孔相较之则浅,像琥珀般剔透叫人几乎一眼就要将他望尽。

    秦娇娇毫不畏惧地看向他,心里起了连她自己都觉不出的念头——这皇家出来的皇子,竟也会有一个天真过了头。

    下一秒她才发现,天真的人原是她。

    原本靠胳膊架在车门上的男子,听见她这句叫停的话后,竟不退反进,硬挤进了这不算大的小轿子中。

    秦娇娇听见他哼了一声。

    “从来没有人能赶本殿走。”周朝歌大着舌头说。

    “殿下,您和我同乘一轿,不合规矩。”

    秦娇娇心平气和地劝戒说。

    然后周朝歌就炸了,他好似被“规矩”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他嘴巴一歪,斜斜朝着秦娇娇笑了下,然后很轻蔑地说要什么规矩。

    “这里、那里——”他撩开车帘骨节分明的手在车窗外的街道略点一二,最后直指南边的出城之路。

    “哪里不是天子脚下?”

    “秦娇娇,本殿知道你。”

    “庸俗,势力,”他平静道。

    这样的平静,秦娇娇此前在周昭寒身上见过。

    准确来说,是轻蔑。是自觉看透了她的一切,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轻蔑。

    秦娇娇忽然感觉到自己血在发冷。

    然而周昭寒饮了酒后,脑子已经不会转了,更别提察言观色。

    完全是凭本能说话。

    他察觉不到这车厢里忽然凝固的气氛,自然也不会停下他的薄唇,准确的来说,他真正想要说的话还在后面。

    那双浓艳逼人的眼眉,此刻微微弯了弧度,里面是情浓之时才有的热烈。

    他说:“你来自青州,因为贪慕繁华所以甩了慕容雪近长安;你来自青州,自小被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面对元家连一点手段都使不出来,宁愿把自己名声也败了也要送他们进牢。”

    “你瞧秦娇娇,这就是长安人眼里的青州人,野蛮又唯利是图。”

    秦娇娇想,自己怎么会觉得人家是傻子——人家明明是和那群长安人一样把她当猴看。

    毕竟是兄弟俩,就算素日处事风格迥异,但是在对于她的评价上,竟保持了一个态度。

    “可是,秦娇娇。”

    周朝歌还要说。

    那一壶的望春酿或许确实是长安最烈性的酒,叫人喝下它后就忘了东西南北。

    “你又是这样的美丽——多少人只看见了你的皮囊就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他们再不会怪你的愚蠢轻薄,只会怪青州的民风不够淳朴,才养不出来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

    秦娇娇出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若只是羞辱我,殿下,您尽管,若牵扯青州,别怪我寻人参你一本!”

    “别生气么,娇娇…”

    周朝歌真是醉迷糊了,竟喊她娇娇!

    “我只是想说,你虚荣贪财势力,这天下所有叛道经离都可以放在你身上,但是本殿,恰恰好有容纳你的能力!”

    周朝歌醉熏熏地伸出了折扇,轻轻一摇,端的是一幅财大气粗的模样。

    “本殿是最受宠的皇子,只要你想要,权利地位财帛,本殿都可以给你。”

    “殿下说得好有意思,真是令人心动的条件,”秦娇娇微笑,“只是天上从无馅饼可掉,一切命运的馈赠都有暗中的筹码,殿下,您想要什么?”

    “很简单,”他压低声音,带笑的气音于她耳侧弥散,“做我的人,同我成婚。”

    “殿下,”女子的声音娇媚,让周朝歌有一瞬间的心辕马意,“您真是提醒我了。”

    她那染着花汁的半红指飘飘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往外一推。

    “我秦娇娇贪财势力,是该找个顶顶富贵的人嫁了,那么,我为什么不选太子殿下,而要选你呢?”

    一瞬间的反客为主,让周朝歌脑袋嗡嗡地响。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对面的美人容貌娇艳更甚往常,正嘲讽地看着他。

    一时间气血上涌。

    “毕竟嫁你,充其量也就是个王妃,混得好是亲王妃,混不好被迁出外地。但是若要嫁你哥,或许就是母仪天下风头无两了。”

    冷冰冰的话如有实质,一瞬间周朝歌酒都醒了。

    虽然秦娇娇并没有直接打他的脸,但骤然反应过来方才她说了什么的周朝歌脸瞬间涨红。

    他被人小瞧了。

    还是被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小瞧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人生第一次同旁人表露心迹,竟就被这样轻飘飘地拒绝了!

    他怒极反笑:“你以为我哥和我一样么?”

    “况且,”他顿了顿,低了心气,“秦娇娇,他是储君,他要选的太子妃未必有做本王的王妃自在!”

    “殿下,您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是谁要引我进京么?”

    周朝歌想了想,然后神色大变,但一瞬间他又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那只是周斯帝命周昭寒着手这件事而已。

    秦娇娇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继续温声道:“太子殿下在看到秦家家旗的时候并没有动马,只是风恰巧吹起我的车帘,我与太子殿下遥遥一相望后,太子殿下才策马掉头,要引小女子进宫。”

    “荒谬!你是说...绝不可能!”

    周朝歌嘴上不住地反驳,却忽然想起之前有类似的事,冀州的人来的时候也是周斯帝派给周昭寒引路,而周昭寒到头来以公务繁忙推脱了,只让门下先生替他出面。

    而秦娇娇,周昭寒竟是亲自护送进皇宫的。

    “荒谬么?殿下,那你继续听我说。”

    秦娇娇用最循循善诱地声音投下了一颗大雷,“太子曾三次于我耳边警告,让我不要接近您。殿下,你猜他是出于什么心里呢?”

    周朝歌面色一瞬间灰白了下去。

    他脑海中是千回百转。

    然而笼到一处,却是在想若是周昭寒真喜欢秦娇娇,那他要拿什么去争?

    该死!

    少年压抑的骂声混着一记拳头砸到了木板上。

    他头一次觉得这么的无力。

    “殿下,您真是最受宠的皇子么?我看不然,其实你一直都在捡太子不要的东西。”

    秦娇娇客气地请他下车。

    然后轻轻于他耳畔献上了恶魔的低语。

    ——她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们兄弟两个也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家见解一致,就别怪她挑拨离间。

    毕竟,她说的可都是事实。

    只是若周朝歌自己想歪了,因此和周昭寒起了龌龊,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轰隆隆!

    周朝歌的脑袋从没有这么地清明过。

    “殿下,要去哪里,回府还是去哪...”

    身边侍从小心翼翼地道。

    却见他们的九皇子好似一瞬间蜕变了,往日那一眼就能看透的珀色瞳眸,第一次出现了叫人忐忑的复杂神情。

    “进宫,”他说。

    “本殿要进宫去看看父皇。”

    侍从不敢耽搁,立刻从王府里牵出了周朝歌常用的马。

    长安的晚风呼啸着,从周朝歌的头顶而过,从周朝歌心前穿过,将那怒火点燃,变成熊熊烈火。

    他还记得刚刚秦娇娇说的话。

    但他也没有那么蠢,就真的信了个十成十。

    只是他忽然记起,今日的赏花宴,之前的选妃宴,周斯帝只出现了短短的半刻钟,陈皇后更是连露面都没露面——

    他说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到底是哪里给他的底气?

    是因为周斯帝给他分的王府最近么?

    可周昭寒分到了天下!

    是因为陈皇后每年都会给他绣一身合身的衣服么?

    可周昭寒自小在她膝下长大!

    他有的,他哥哥也能有。

    他哥哥有的,他却一辈子都不能去染指,不然就是乱臣贼子!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周朝歌有而周昭寒没有的。

    区别只有,他哥想不想要罢了。

    要心气比天高的周朝歌承认,自己只是在捡周昭寒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那结果就只能是大家都别好过!

    “通报一下,我要见父皇。”

    玉桌上处理了一日公务的周斯帝幽幽抬头,揉了揉头感觉有些疲惫。

    “怎么了?”

    周朝歌:“父皇,快给我下旨赐婚!”

    周斯帝听后饶是再面不改色,也仍寂静了一瞬,然后问:“是和那个叫秦娇娇的么?”

    周朝歌屏住心神:“父皇您知道她?”

    “是啊,”周斯帝慢悠悠地顿了顿,然后才微笑着继续说道:“你二哥曾在我面前提过一嘴。”

    周昭寒!

    又是周昭寒!

    原本还有些怀疑秦娇娇的周朝歌再不犹疑。

    他同周斯帝道,“好了父皇,您别说这些了,儿臣这一辈子头一次求您,快下旨给儿臣赐婚吧!”

    周斯帝偏了偏头,他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惆怅,但最后又慢慢变回了方才的摸不透看不清的笑靥。

    “朕可不能豁然下旨。首先,朕要先确定秦女郎心悦你才好。”

    “父皇!”周朝歌急道,“我是皇子,看得上她自然是她的福分,哪里就需要她点头同意!”

    “这话不可说,”周斯帝摇头,“万一还有比你身份更高的人喜欢她呢?”

    比他身份更高?

    这天下比他身份更高的男郎,除了周昭寒,就是周斯帝。

    周朝歌刹那间在心中极悲哀地想,完了,看来二哥真爱上了秦娇娇,连父皇都在这里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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