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昭听到了景宇浩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他知道他父皇杀了她父皇母后,他虽内疚、哀伤,但他仍旧是选择让她死。

    之后,她就昏迷了过去,她感觉好累,身上好冷,但她隐隐约约中感觉到好像有人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一声声呼唤:“文昭,文昭……”,那声音好像带着数不清的思念和悲痛。

    是谁?谁会这么喊她?

    她在黑暗中寻找,可她疲惫的身子已经无力再去探究,世间的纷杂之事她也不想再去考虑,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缩在黑暗中,渐渐闭上了眼睛,可那带着无尽哀伤的“文昭”二字久久萦绕在她耳边,呼唤着她那颗本想沉睡的心。

    究竟是谁带着如此隐忍又哀伤的泣血之声呼唤她?

    那音色间含着的哀伤让她整个心都碎了,她本觉得世间再没有任何让她留恋之人,可这声音为何带着千般不舍、万分留恋?

    她不忍睡去,想要安慰这个声音的主人,可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她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坚持不住想要睡去时,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她耳旁,她好像突然有了动力,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我名字叫程彧,是定西王的嫡长子。父王是天庆唯一的异姓王,守卫边关十几年,未曾让西图讨得过任何好处。”

    “十年前,先皇因我父王功高盖主,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父王和西图勾结的信件,诬陷父王勾结西图叛国。当年,柯嘉领兵去‘平叛’,母妃与柯嘉本是故交,当她向柯嘉求情时,柯嘉满口答应,但没想到他两面三刀,在我定西军放松警惕之时,对我们大开杀戒。我亲眼看到父王被柯嘉一箭射中了胸口。直到柯嘉大军退去,被父皇特意留下照顾我的士兵才松开了紧紧捂住我的嘴的手,我连跑带爬的奔向父王,我一手紧紧的抓着箭,一手拼命的捂住父王的伤口,不让血往外流,但是无论我怎么捂,血都越流越多,父王的衣衫上都是血,我的衣衫上也都是血,可无论我怎么叫,父王都不再回答。”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我听士兵说母妃并没死,而是被柯嘉抓走了。我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往柯嘉驻扎的大营,却因我的冒失冲动,将父王最后留给我且将我救出的几十名程家军全部葬送。我悲伤哭泣,怨恨老天不公。可是上天并不会因你悲伤、怨恨它,它就会对你仁慈,母妃还在敌手,我要想办法救母妃出来,那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扮做乞丐,趁着柯嘉大军庆功晚宴,防守松懈,混进了大营。我在营中乱走,恰逢母妃吹箫,我寻音而去,确定声音来自大营最中间的营帐。”

    “于是我抽出短刀杀了门口的两个守卫,果然看到了独自坐于营帐中吹箫的母妃。我高兴的跑到母妃身旁,拉着她就向外跑,可是母妃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不动,我不解回身,看到的是母妃就着我手中的短刀在自己脖颈上一旋……她倒在了地上,我悲伤至极,跪倒在母妃身前,也想与她一起死,但母妃眼中全是渴求,并以口型对我说‘活下去……’”

    那声音这次顿了好久,才再次响起:“但当时恰逢柯嘉掀帘而入,他看到我手中的短刀、以及躺在地上的母妃,便认定我是杀了母妃的凶手,他大怒想要杀我。我悲伤至极之下仓促应战不敌柯嘉,被他擒住,他看我出手不凡且身怀巨力,所以囚我至京……”

    “后来到了京城,我在囚车里看到有个漂亮的孩童站在一处酒楼中看我,当时她眸中的灵动之色,即使离着稍远的我都能感受的到,我想这样的孩童定是生活在十分幸福的家中,而我从前也有这样的家。再后来,我被先皇放进了斗兽场,成为了斗兽场的奴隶。有一天,有个男人来找我,想要让我为其办事,我拒绝了他。而之后我和棕熊决斗时,因之前与猞猁狼虎斗、沉积在身上的伤口,我再无力将棕熊杀死。本来在棕熊撞来咬我时,我想将熊指从棕熊眼眶拍进它大脑内,与它同归于尽,但还未等我有动作,我就感觉一股冷风袭来,一支羽箭射中了熊眼,我努力的回转过身,见到了救我的是那个与我仅仅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

    “我再次被关进了牢里,躺在阴暗潮湿的牢里我思考着以后的打算,思考着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与野兽搏斗下去……我猜测那个男人可能还会来寻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他,但是最后等来的却是那个小男孩给我送来了内服外伤药。我十分感激,不想欠别人的,同时也方便我以后寻找他,便将身上唯一可以拿出的熊指送给了小男孩。那个熊指我本来是打算做个纪念之用,所以已经把熊指打磨好,戴在了身上。当时把它送给这个小男孩,便想着他的救命之恩,日后定会还他。”

    “但是第二天我就被带到一男人面前,他说只要我杀一个人就可以给我自由或者给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杀了皇帝,杀了柯嘉。但我知道以我当时的实力要杀皇帝还做不到。但是如果只是杀一个人我就能重获自由,我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了男子的要求。”

    “在男人的安排下,我的伤势好的极快。直到有一天,男人派人来说我在斗兽场里因伤口感染已经死了,并告知我去皇宫杀了公主,她的眉心有梅花胎记。我最希望的是去皇宫杀皇帝,就算现在杀不了皇帝,如果能先杀了公主,也是好的,至少,皇帝会痛苦难过。但是皇宫处处都守卫森严,更别说皇帝和公主身侧。但男人告诉我届时皇宫守卫会松懈,让我只要去杀了公主即可,我当即答应了男子。”

    “男人给了我一把剑,我抽剑出鞘,果然是把好剑。当我看着夕阳慢慢落入山体,黑暗渐渐笼罩大地时,我带着这把剑向皇宫走去。我的轻功本就不弱,而且皇宫果然像男子说的守卫松懈。但我也并未想太多,所想的只有只要杀了公主,我就可以获得自由。”

    “我进了皇宫,先将一个小太监勒死,扒下他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寻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泰祥殿附近。我看到一个女童在高呼‘父皇’,皇帝被她喊出来,居然像普通百姓家抱孩子一样,将她直立抱起来,在我的记忆中,父王也从来没有这么抱过我。皇帝就这么抱着她一路走进了椒房殿。”

    “离得太远,我看不到听不到他们在干什么说什么,只能远远的等在外面。没过多久一个太监跑进去,皇帝匆匆走出了椒房殿,紧接着公主也走了出来,我本以为公主会有一帮随从,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真是尤有天助。我随着她一路走到太液池边,看她拿着小石子打水漂……我不能再等了,她没带随从,而且周边也没有侍卫巡逻。我用轻功飞掠过去,轻轻落于她身后,拔剑刺出一气呵成。”

    “这个公主看到剑从胸口冒出,好像还十分奇怪,我又猛地将剑抽出。我在等她转身,想让她看清是谁杀了她,我要让她知道是她父皇的仇人杀了她。她果然如我想的一般转身。”

    “我当时有些怔愣,想着这个公主的长相竟和那个小男孩十分相似,只是她有梅花胎记,他没有。我想他们可能是双胞兄妹,可从没听说过皇帝有双胞儿女……那时我便知道了,他就是她。我看她向后倒去,想伸手去抓她。突然一位襦布青衫男子飞掠过来,抱住了她,同时反手掷出几枚暗器,我侧身躲过,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青衫男子将她带走。”

    “我静静的站在太液池边,听着兵器交接和人嘶马啸之声。我知道了,这天顺朝要变天了。我从天黑站到黎明,直到耳边传来丧钟声……我的仇尚未得报皇帝便已先死了,我虽未能杀了皇帝,却杀了他的女儿……我并未想过要翻案,因为在我决定要报仇杀了皇帝和柯嘉时,翻案的可能便不复存在了。与其翻案,我要的是实打实的血债血偿。”

    “等宫中渐渐静下来之后,我出了宫。过了一段日子后,我被士兵寻到,将我带进了宫,我看到那个让我杀了公主的男人已经成为了当今的圣上,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他收我为义子,以后为他效力,要么……死,我别无选择。”

    “皇帝知道我身怀巨力,既想利用我又忌惮我。多年来他以各种方式试探我,我不敢有一日放松,所以只能装作沉迷于酒色。”

    “之前在红香苑时,我以为你扮作的公子哥是皇帝派来试探于我……当时那个歌舞伎犯了我的大忌……”他说到此,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我担忧皇帝因此疑心,从而调查我,所以我将她们三人都杀了,当时还有一人在场,我本也想杀了她,但却迟迟下不去手。”

    原来那个声音竟是景宇淳,景文昭心中五味杂陈,她静静听着他的讲述。

    “后来,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可没想到她是救了我一命的仇人之女,我想对她下手,可终究没能下得去,我说服自己是因为她曾救过我一命。”

    “可我知道,我早已变成了一个有仇必报,却并非有恩必还之人。我能在疑心猜忌不断的皇帝身侧活下来,同时找柯嘉复了仇,就是因为我够心狠手辣、奸诈狡猾。”

    他顿了顿,自嘲道:“我明知道最好的时机便是在同阳城将她留下处死,却放任她而去;明知道身为‘陈太医之女’的她,将她交给朝廷便可省去自己不少麻烦,却要隐瞒此事;明知道靳同用弓弩射向她的脖颈,我放任不管便可一了百了,却不顾受伤仍旧抓住弩箭……太多次了,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她走了,我期待再见到她,又不想见到她,但我知道,我终究还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果然,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好似仅仅过了一天,我又见到了她。我忍住不去想她,可仍旧忍不住的去找她,仍旧见不得她身处危险之中。就连……西图太子乌恩对她好,我都见不得。将柯秦秦推给乌恩……复仇也只算一部分原因。”

    景文昭感觉到她的脸颊被人轻轻摸了摸。

    “上次你撕掉面具,露出真实面目时,我就知道是你。可我想抛却我们之间的那些牵绊,以寻常百姓的身份与你相识……原谅我的自私,既觉得你是仇人之女不敢爱你,又放不开手让你离开。”

    “现在,我知道了父王的真实死因,也知道了白超对你所做之事,但我……”

    说到此处,景宇淳便没再说话,良久之后,他再次说道:“你可知‘谓藏’是何意。”

    景文昭感觉她的唇好像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然后便听对方说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1]。”

    再多的心事、情意,都只能藏于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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