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晨。

    裴安早早就起来了去玉清观后殿那颗老桃树上摘桃子。

    过了一夜他也想明白了,他这个商户出身肯定是高攀不起人家的,但是只要能日日看见她,跟她一起修行,就是在她身边做个小斯也是好的。

    只要她不嫌弃就好。

    裴安拎着一篮子的桃子走向姜离昨夜下榻的院子。

    做好思想准备的裴安敲了好久小院的门,都没有人应声。

    裴安正纳闷的时候,观主出现在裴安身后,幽幽盯着裴安。

    他老人家算无遗策就知道裴安会过来献殷勤。

    “裴道友,别敲了。公……咳,姜离小姐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这才辰时?”裴安惊讶回望观主。

    “是啊,已经不早了。”

    裴安有些不死心问:“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这次观主没回答他,摇摇头,背手走掉了。

    这小子惦记公主殿下,不得了啊。

    裴安兴高采烈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来。

    裴明问清发生什么之后,很同情自己二哥,但是这种情况他也没遇见过,只能干巴巴的劝。

    “那位一看就是世家大小姐,你看那出门前呼后拥的,带的那十二个人也一看就是都是练家子。”

    裴明想说那样的大家小姐看不上他们商户也是正常的,但裴明看着看二哥丧气的模样这样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有缘分还会再遇到的,而且那样风姿的大家小姐回城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家的。”

    裴安不答话,把那篮桃子放在桌子上,就在那静静坐着过了半晌才垂头丧气说道:“她不是玉门的。甚至可能不是陇西的。”

    平日里不灵光的裴明突然灵光起来了。

    “他们都单骑轻装,昨天那小邓兄弟脏了衣服只能和护卫换。他们行礼呢?”

    “他们肯定在陇西有落脚的地,就算要离开陇西,也得先回去收拾行李才能走吧。”

    “去客栈打听,肯定能找到他们!”

    裴明的话让裴安的眼睛越来越亮。

    “你说的对!”裴安起身就往外走。

    “哎?二哥?你去哪里?”

    “回玉门!”

    “你桃子呢?”

    “给你吃!”

    姜离一早就回了公主府,坐在自己的师傅为她做的办公桌跟前,拉开手边的小抽屉,拿出之前夕颜给她做的百合香墨,慢慢给自己磨墨,闻着花香墨香,只觉得自己浑身舒泰。

    干劲满满正要下笔的姜离突然瞥到下面的一群蔫巴巴的小脑袋。

    “怎么出去玩了一天,回来反而郁郁不乐了?”

    小邓低着头说:“还没有和裴安裴明告别。”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裴家兄弟,其实是他有点没玩够。

    姜离看出来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听他拿裴家兄弟当幌子不以为意说:“真的有缘会再见面的。”

    就在姜离再一次要下笔的时候,侍剑突然从外厅冲了进来。

    侍剑脚步匆匆,进了正厅向姜离汇报:“殿下,刚刚商队过关的时候冲击关隘。”

    “怎么?是守卫的士兵索要钱财?”

    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件事,是什么改变了?

    侍剑低头不敢看姜离脸色:“是商人不满殿下将商税从十税一改成十税三。”

    “不满商税就冲击关隘!师父说的真没错,国家蛀虫!”,姜离脸阴沉下来,“农税十税一,商利比农利高何止百倍,税才高两层。”

    姜离生气把笔摔在还没批复的奏折上。

    墨迹晕开,干净的奏折变得肮脏。

    姜离拧着眉毛问侍剑:“伤亡多少?”

    她的兵应该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如果因为一些吃里扒外通敌叛国的蛀虫伤亡,她不介意提前把那些人送下地狱。

    侍剑睨着姜离神色小心摇头道:“没有伤亡,刚刚有冲击的苗头的时候,就被人劝下了。”

    “谁有这样的威信能让盲目之众停下?”听了这话,姜离挑了挑眉疑问道。

    商人与商人之间都是竞争,更别说他们走同一个商道贩卖的东西也是大差不差的,都是竞争对手,谁能服气谁,不在荒漠上把你一起杀了不错了。

    “说来也奇怪,是带头之人让众人停下的。”侍剑也皱着眉不理解。

    姜离唇角浮现一丝冷笑:“既然奇怪,那就问问那带头之人吧。”

    “去把人请来,来品品我公主府的茶!”

    裴府。

    裴老爷抓住自己长子裴言的手死死不放:“幸亏有你,不然,人群裹挟,你老子我当场就得死在刀下,那刀都抽出来了,就离我三步远啊。”

    裴言苦笑:“我的爹啊,这才刚过第一关,接下来才是刀山火海关系我裴家能不能活。”

    裴言把目光放到门口,他已经能听到脚步声,还有那铠甲和兵刃碰撞的声响。

    “你看,来了。”

    “两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侍剑面无表情的发出邀请。“殿下想请裴家去公主府品茶。”

    黑甲军一身煞气吓得裴老爷脚软,裴言赶紧扶住自己父亲。

    见裴家老爷和裴言两人没有动,侍剑挑眉朝着身后的黑甲军微微挥挥手,“来………”

    可不等侍剑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侍剑姐姐?”

    裴安回了玉门就去托人去客栈打听姜离一行人消息,一上午没有消息,就有些等不及,准备收拾行李去周围的县找,如果找不到就去更远的地方。

    刚收拾好行李还没等出发,就听到今天关隘动乱,父亲受了牵连,裴安匆匆赶来。

    还没等见到父亲,就看见昨天在玉青山一见倾心的姜离身边的侍女。

    只觉得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还没去找,就找到了。

    只是这些士兵是哪里来的??

    侍剑又为什么身着铠甲?

    “……裴安公子?”,侍剑一回头,就看见昨天的裴安。

    天底下有这样巧的事?都为了你起大早离开了,这还能碰见?

    要是来的是李玉,李玉现在肯定跟昨天裴安无视他一样也装看不见裴安,无视裴安,抓人就走。

    但是今天来裴家的是侍剑。

    这些年侍剑看的话本涌上心头,三世情缘、命中注定、天命姻缘。

    侍剑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同意:“既然是裴安公子的家人,那便一起走吧!”

    裴老爷看自家二儿子的出现使事情出现了转机,但是不清楚自家二儿子有多重要,试探问:“小老儿身体不好,年纪大了怕是骑不动马了,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一家坐马车啊?”

    侍剑很爽快答应:“来人给他们一辆马车。”

    都已经决定要把裴安一起带过去了,而且这也不算破例,也没什么。

    裴老爷听了侍剑肯定回答,大喜过望,他二子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裴家今天有望活下来!

    裴老爷忙道:“我裴家有。”

    “还是我们找一辆吧,不要让我难做。”侍剑不是没脑子,坐裴家的马车,万一马车上藏点什么东西呢。

    裴安看出来侍剑不耐,上前扶住自己的父亲,暗示父亲不要多说了,转身恭敬地对侍剑说:“麻烦侍剑姐姐了。”

    裴家几人上了马车,没了外人,裴老爷就迫不及待压低声音问道:“安儿,你是怎么认识侍剑大人的?”

    裴安低着头小声回道:“我昨日和三弟去玉清观为母亲祈福,路上结识了一女冠,一起结伴去的玉清观。侍剑就是那女冠身边婢女。”

    裴老爷脸上的喜悦掩盖不住:“你不常在玉门,认不出来侍剑大人,侍剑大人是公主殿下的贴身近卫,还是近卫首领,那你遇到的女冠肯定是公主殿下,安儿,这次裴家生死就看你了!!!”

    裴安一怔,她是公主?

    是了,除了公主谁能有那样的风姿呢?

    裴家的生死就看他了?可想到姜离的不告而别,裴安就满心苦涩,他能左右了裴家的生死?

    裴安压下心中不安低声问:“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要请我们裴家进公主府?”

    裴老爷提起这事也是满脸苦闷:“唉,怪我,怪我,当时在关隘我就多嘴了一句害了一家。”

    关隘的风沙大,裴老爷头上带着皮帽裹着大袄站在关隘前,看着士兵和小吏清点他的货物。

    不多时货物清点完毕,小吏递给裴老爷一张收据示意他去一边交税,裴老爷随便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因为太过惊讶声音变高变尖:“十税三?之前不是十税一嘛?”

    小吏表示这是新政策。

    “我出关的时候还没涨。这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钱,这要怎么办。这也太高了?!”

    其实裴老爷就是随口一抱怨,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除了老老实实的交税还能怎么办呢。

    可他的声音传到后面,引起了一阵骚动。

    “就是就是。”

    “哪里有税三的。”

    不知道后头谁口中传出来的应和:“裴老爷说的对,这税太高了!”

    抱怨声越来越大,人群向前涌动,居然有种裹挟裴老爷冲击关隘的趋势。

    守卫冷冷一笑,腰间的刀就抽了出来。

    裴老爷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是没有和被人刀剑相向过。

    但是看着守卫明晃晃的刀刃,裴老爷的身子瞬间就僵了。

    这一刀下去,死的不光是他一个,这是玉门裴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

    还是裴家老大裴言见势不对,爬上了自家马车,站立于上向下喊道:“诸位听我一言!”

    “虽然是改为了十税三,但是诸位扪心自问,公主肃清吏治,重开关隘通商,你们这些人那个没赚。”

    “殿下仁德,现在只要交这一个关税就好了,换作之前,进了城还要交一次,进来市还要交一次。加一起难道不比三层多吗?”

    但是听了这话,人群还是沸腾的很。

    毕竟享受过之前的暴利,即使税三他们还是有的赚,现在也忍受不了税三,这是挖他们血肉啊。

    人都是贪的,商人巨贪。

    他们还痴心妄想着是不是闹一闹就能逼迫公主殿下,就能把税再降回来。

    裴言看着底下沸腾的人,简直恨死了,都说法不责众,但是这事传到公主殿下那,别人如何他不知,裴家作为引发一切的肯定死。

    “我裴家!感念公主恩德,献金万两!今日的货我裴家也不要了,全给诸位交税了!”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顿时安静了一瞬。

    注意力已经从这个税上转移到这个金万两,议论纷纷。

    万两黄金啊,裴家这些年经营身价都要搭进去了。

    因为裴家舍了财货,一场冲关危机因为人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就此消弭。

    姜离听完一切,又在看到墨九在门口冲她点头,就知道裴家没有隐瞒,裴家也没有掺和进什么阴谋里。

    而且,姜离她看向裴老爷身后进来就一直低头不说话的裴安。

    还真的是有缘再见啊。

    “既然如此,那与你裴家也没什么,回去罢。”

    但是裴老爷却脚底生根不肯移步,他脸上犹豫眼神飘忽,最后还是牙一咬心一横扑通跪下:“殿下,按殿下制定的陇西律法。小老儿要实名检举,求一个人情。”

    人情,有贡献的人可以向公主府求一个人情,解决一件自己的问题。

    “实名检举寻常只会赏赐金银,只有谋逆大事才会有人情。”姜离语气平淡,仿佛一点不在意他要检举什么。

    裴老爷咬牙:“有些人打着前往罗斯通商的名号出关,实则出了关隘就去了蛮族地盘,通敌!”

    “哦?”姜离听了很感兴趣:“出关之后想要到蛮族的地盘可是要绕过乌勒山的,他们要是出去那么久,我们可不会不知道。”

    正是有乌勒这个天险挡着,谁也没有防备,第一世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乌勒山上探出了一条路,可以接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决定出卖裴老爷自然是出卖得很彻底:“他们在草原上网络商人,以美酒黄金诱惑,不成就动刀兵,小老儿就被他们抓过一次,是扮成普通奴仆才逃了回来。”

    “小老儿知道是哪几家商队和赞普往来亲密。而且还看到他们藏匿铁器。”

    裴老爷拿着手帕胡乱擦着额间的汗。

    “我现在写下来,请公主查实把人请来,小老儿愿意在这和他们当堂对证。”

    姜离盯着他半晌才开口:“不必,你写下来就好。”

    裴老爷几下就写好了名单,递了上去。

    姜离看了看他写的名单,不出所料的还是那几个人,这裴家没有隐瞒。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裴家不用声张。算你一个人情。你要求什么人情呢?”姜离眼中浮现讥讽,“免了那万两金?”

    裴家可是帮着那一群商人交了他们的税,估计是口袋没钱了,卖人保富贵。

    “万金而已,商人无信无义,我裴家不一样。”

    “你裴家有万金?”姜离诧异,舍了货物帮着那一群商人交了税还能再拿出万金来?

    裴老爷咬牙:“人无信不立,裴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万金,少一两都不行。”

    这下姜离是真的感兴趣了,万金啊,各县秋收的赋税还没有收上来,现在公主府也就不过万金。

    “那你求什么呢?”

    “小老儿这个年纪,关心的只是儿女而已。”裴老爷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想求公主殿下,留我儿裴安再身边做一小吏。”

    只要能进公主府!别说万两黄金就是整个裴家都不要了也是值得的。

    我儿裴安,姜离目光不可避免又落在裴安身上。

    这个昨天热情得不像话的裴道友,今天进了殿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乖巧的很。

    裴安听到父亲提起他的名字,上前跪拜。

    姜离转了转念珠,心思流转。裴家竟然能凑出万金,还能劝下乱动可见在商人中有一定威严,还主动把二儿子送到公主府来,是个能用的。

    “那便在我身边做个侍郎吧。”

    “岂敢做侍郎,做一个近身随侍就多谢殿下。”

    父子两个的心思都写在面上,真是好猜。

    姜离笑盈盈的盯着裴老爷说:“我身边随侍不是侍卫就是太监,我看裴安可不会武艺。那……”

    裴老爷立刻改口, “侍郎就好!”

    见公主殿下松口自己儿子能留在公主府,裴老爷立刻表态:“万两黄金,裴家明日就送到!!”

    姜离看了看裴安又看了看裴老爷,突然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让裴老爷惊喜交加的话,“也不白拿你这万两黄金,以后陇西的琉璃由你售卖。”

    “什么!琉璃终于可以量产了?!产量如何?”

    听到父亲这可以说的上是打探的话,裴安脸色白了又白,上前拉了拉父亲袖子。

    被裴安一拽,裴老爷也反应过来,如何制造琉璃可是陇西第一秘密,那些打探琉璃之谜的脑袋全部挂在玉门城门上做装饰品呢。

    裴老爷原本惊喜的话立刻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话了,刚消的汗又冒了出来。

    姜离却是不在意,“只是瑕疵品交给你么裴家贩卖罢了,不算什么。”

    真正无暇的琉璃是贡品。

    裴老爷点头哈腰应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公主府松个手指缝就够他们赚了。

    “你裴家能卖多少、卖到哪里去,那都是你裴家的本事,公主府一概不问,只是不要忘了公主府的恩德就好。”

    “小老儿,永不敢忘!”裴老爷听着这话,立刻跪在地上拜了二十四首,以表忠心。

    姜离满意地看着他以家臣之礼拜了二十四下,才接着开口有些感慨:“才几句话的功夫,天色居然都暗了。”

    “可惜公主府的规矩,不留外人用餐,也是你们在路上花了太多时间了,不然我就能和你们裴家多说两句了。”然后像是不经意问起一样,“裴府离公主府有多远?我公主府事务繁重,不知道裴侍郎明天能不能应时上卯啊?”

    侍剑心中一紧,以为是自己擅自让裴家人坐马车来才晚了,刚要出来请罪。

    裴老爷却是个人精,刚站起来的身子立刻又跪下:“裴府确实离公主府有些远了,小老儿厚颜再求殿下,允小儿在公主府住下,以免车马劳顿。”

    “住琅月阁吧”

    姜离满意笑着看裴安送裴老爷离开,看,这是个聪明的。

    裴老爷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裴安确定自己确实留下了,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姜离。

    她真的是公主。

    裴安低头又想,幸好她是公主。

    裴家的门楣太低了,如果她是哪家大家小姐,裴安还真的不会有机会。

    但是她是公主,不管是清流还是权贵还是像他裴家这样低贱的商贾在殿下面前都一样。都低贱!!

    都一样低贱的人,他也不怕什么。

    裴老爷拉着裴安千叮咛万嘱咐,在公主府要伺候好公主殿下。

    裴安一一应下。

    “去吧。”

    裴老爷看着裴安走进公主府的背影,仿佛要刻进心里。

    公主府,这陇西的权力中心,一句话陇西的形式就要变天。

    她一句话,就让商税涨了两成。

    裴家眼里破家灭门的灾祸,她一句话就轻轻抹去。

    她一句话,就给了裴家一场富贵。

    裴家是艘小船,只能在风浪里浮沉。

    公主殿下是能执掌风暴的神。

    只希望裴安能让裴家在风浪中稳固一些吧。

    儿啊,儿啊,裴家以后就要靠你了,别怪爹。

    送走了父亲和大哥,回了九华阁的裴安站在台下看向姜离低声细语的问:“殿下,我,侍郎要做些什么?我要做什么?”

    像一只不安的小兽,让人怜惜。

    “处理一些文书报告。”姜离招手示意裴安上台阶到她的身边来。

    “这是一份,闻墨坊今月支出报告。你要做的是圈出总的支出,和上月支出比较,看哪一项数据异常。”

    当然这也不顶什么用,想贪污有得是法子,只是不让他们下面人太过猖狂罢了。

    “卑职不认识这些字。”裴安微微低头好像有些羞愧。

    “青梅先生创造的阿拉伯数字你不认识?”姜离有点诧异了,我师父那么出名的东西你不认识?

    “我幼时一直在道馆,前两年回玉门来……又因为一些事回道馆了。”

    一句话总结幼儿失学,没比文盲差哪里。

    “你今年多大?”姜离面色难看,有些后悔了。

    “十八。”

    到是和她现在的年龄一边大。

    “回来两年?没学过?”

    “看到过的,但是父亲说这种数字可用在算学迅速计算是极好的,但是我们商贾是万万不能用的,太容易被篡改了,容易账目不清。”

    裴安低着头,其实他是会的,但他不想坐到台下,离姜离那么远,他要离姜离最近。

    “你边看边学。很容易学的。”姜离有些头疼。

    “我先在殿下身边磨墨吧,也不用为我准备什么桌子,我就这样站着就好,而且奉茶姐姐焚香姐姐处理的报告也需要有人检查核对。我可以做这个。”

    姜离想了想,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核对的,也能减轻奉茶她俩的工作量:“好。但是为我磨墨也不必一直站着,桌子还是要的。”

    裴安不甘心:“我若坐台下,上上下下的还怎么给殿下磨墨,我站着就好。”

    不等姜离再说说什么。

    侍剑进来通报:“殿下,顾校长回来了。”

    听到顾清回来了,姜离皱眉强行忍住自己的厌恶,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请进来吧。”

    裴安见姜离顾不上安排他在哪里办公了,就自己找好地方,在殿下左侧身后默默站着。

    于是顾清进来后第一眼便看到姜离身边站着一个从来没见过也不属于这里的人,裴安。

    而裴安,也第一次看见了顾清。

    他俩差不多的身形,甚至穿着一样的白衣,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裴安眉目精致,唇红齿白,有阴柔之美却不让人觉得女气。而顾清却是浓眉大眼,剑眉星目,一身正气。

    姜离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顾清,只是一对视,心中的杀意就差点压不住,顷刻间心口剧痛!

    裴安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是依旧朝着顾清行了一礼,不说话,乖巧的站着。

    倒是顾清打量了一下裴安,先开口问:“这位是?”

    姜离身边的人他都见过的,这小郎君他从未见过。

    姜离深吸一口气压下杀意,心重归安宁介绍道:“这是裴安,裴家送来的,现在与小邓一起在我身边做个侍郎。”

    接着又向裴安介绍顾清:“这是顾清,闻墨坊和洗研坊的副校长。”

    “见过顾副校长。”裴安行礼。

    姜离转着念珠问顾清:“此去如何?”

    顾清却没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又抬眼看了看裴安,既然是侍郎,为什么在殿下身后站着?

    大殿人多不好细问只能先压下疑问,唤了身后的随侍白苏提上来一叠报告呈递给公主殿下。

    机灵的裴安在奉茶刚想起身的时候就动了,恭敬的接过公文报告,又恭敬的呈递给殿下,然后站在身侧,举止礼仪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错。

    顾清的目光扫过挑不出错的裴安,他既然是侍郎为什么做着随侍的活?

    顾清深吸一口气,把这些疑问放到一边,开始他的汇报和劝谏。

    “大多数的举报经过查实都是真的,不是诬告。”

    “但我还是不赞同这种匿名举报,这种举报将让人人自危,我们不能鼓励这种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攻讦之风。

    我回来时,看到街上立的信桶里又有了匿名信。

    公主府的大门永不关闭,已经给了民众检举的通道,就不应该再开放这种匿名举报。

    实名检举,我们已经实行了将近十年了,已然完善。然而而且诬告刑罚加倍都有人诬告,甚至当着公主殿下和我的面也有敢诬告的,这种没有代价的匿名举报推行开,诬告可想而知会有多少。”

    等着静静听完顾清说的一大段之后,姜离才慢慢开口。

    “没想到你如此不同意匿名举报,那一开始为何不反对?甚至还主动申请去调查。”

    “师父说过实践得真知,没有是实行过就认定不可以那是不可取的。而且现在官吏他们大部分都是闻墨坊研墨坊的学子,我的学生。我有责任去查清他们到底有没有渎职”

    顾清在台下看着姜离没有表情的翻着他呈上去的报告。

    他和姜离同一个师父,一起学习、一起成长,可出去一趟回来,不过月余,他却突然觉得,高台上的人如今看着有些陌生。

    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看着裴安低眉眼顺的侍立在旁,顾清心里就有些烦躁,他是谁?

    姜离不知道底下的顾清在想什么,看着报告,头也没抬:“实行的效果难道不好?我看着效果非常好。”

    顾清忧愁:“我只看到了人心浮动,只怕现在就有更多的人写着真假不明的举报信向玉门赶来。”

    “真假不明?我们辨别真假就好了。这不是我们一直做的吗?”姜离神情淡淡的说。

    “匿名信中有些甚至没有证据,如何辨别,如果匿名成常态,那来那么多人手辨别?”顾清神情焦急。

    “就算有足够人手,他们有足够能力能保证分辨清楚?处理明白?且不说调查的时间和成本,一旦开始调查,对官吏名声的影响,一旦误判…………”

    “公开实名举报也不能完全保证不会出现误判。”姜离直接打断,她觉得顾清是在胡搅蛮缠了,为了反对而反对。“实名举报也有诬陷,你的顾虑太大了。”

    “实名举报诬陷他人是有代价的。”顾清依然想说服姜离,“写封有的没的举报信却毫无代价。”

    “建立完善的监督制度是师父一直强调的。你不记得了?”

    “所以我们承诺公主府的大门永不关闭,任何人都可以来实名举报。”

    “那不是师父想要的,让民众来监督官吏才是师父想要的。”

    两人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

    一时之间,大殿寂静无声。

    姜离突然开口打破这寂静:“顾清,你走这一路,处理这些举报信,处理最多的是什么?举报的人是谁?”

    顾清被问的一愣,想了一会道:“大部分都是一些小吏用自己权利谋私、贪污、索贿,举报的人都是黔首。”

    “你跟着师父学习那么多年,称呼还是改不过来,都是黔首?”姜离听了顾清这称呼冷笑不已。

    “那些都是被欺压愚弄的百姓,都是只能种地的苦命人,都是那世家大族的韭菜。”

    “你想过这些事情如果不匿名,实名举报怎么办?”

    不等顾清回答,姜离放下那一沓报告看向裴安。

    “说来也是巧,今天就有一个在我面前说要实名举报的。”

    “裴安,如果今天你父亲的实名举报,我叫来各家当堂对证,你裴家会如何?”

    裴安听到姜离唤他,上前两步低头低声回道:“往日的亲朋好友怕是会对家父退避三舍,以后怕是在玉门的商圈里寸步难行。”

    姜离接着说:“以前陇西即使是小吏也是当地乡绅,百姓害怕事后报复不敢申诉,现在我们改用闻墨坊洗研坊的学子为吏,情况本应好转。”

    “可他们在当地为吏三五年后要么和当地乡绅通婚,要么自己组织势力,也变得为害乡里,甚至利用同窗的友谊变的祸患更大了。”

    “不止匿名举报要成常态,我要组建一只队伍专查此事,从今年新毕业的学子里挑干净的组建,没有经验也不要紧,从影里挑一部分人带他们,墨七就很好”

    顾清听姜离说完,不由得苦笑:“殿下原来想的那么远已经都安排好了。”

    那还问我什么呢?

    顾清不明白事情何至于此,陇西早就被蛮人打碎过一次,哪里有那么多世家大族、乡绅豪强。

    至于所谓的通婚组建势力,不过正常通婚,所有人都想娶个好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那就至于殿下说的那么恐怖。

    姜离知道现在是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以后呢,十年二十年后呢?她要现在就把这个苗头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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