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寻抬头与掩藏在山林阴影里一束目光对视,视线在空中相汇,半秒间那束目光落到少女的身上。

    相距几米的距离,魏寻能明显感受到他深邃眼眸下流淌的寒意。

    魏寻陌然地转过身去,微微侧身隔断了那束目光,随即觉背后一凉仿佛有千支箭矢朝他袭来。

    他望着信封上线条舒展有致的字迹,行笔顿笔间抒发着落笔之人跃然纸上的谨慎与喜悦,只是这样的情绪已凝固在纸上,不在少女此刻的脸上。

    “云声,为何长大了反而学会了隐匿自己本心……”魏寻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一抹碎发,柔声道。

    闻云声抬起头来,望着他,在他清峻的面庞上透着释然的神色,她不懂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一丝异样。

    下一秒一只宽大而温暖的臂膀将她轻轻环抱着。

    魏寻终是没忍住僭越了那条界限,他的声音轻而慢继续道:“去寻一个你所爱慕之人,与他共观山河。”

    闻云声顿时愣住,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看他,却被魏寻束缚着无法扭头,她只能够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默声道:“我会陪你到白头的。”

    “你这般要好,我对不起你,不应该擅自去跟伯父提亲,让你承受封建礼教之重。”

    话音刚落,闻云声便觉环抱她的力度一轻,这一刻她心底竟徒然钻出一阵失意,原本垂下的手臂穿过他的腰间,回抱着他。

    她声音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你很好,廉洁刚劲心怀济世之德,我愿意嫁予你,真心的。”

    魏寻凝望着怀里的少女,这一刻他懂了……

    他道:“你这般的奉献精神从何而来?”

    闻云声扬起头望着他,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底反映着她的脸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待我很好很好,是冰清皎洁的君子。”

    魏寻一笑,假使一日你发现白玉有瑕,是否会后悔眼下的决定呢,“梦中的东西何以当真,回汴阳我便会跟伯父说明,然后解除婚约。”

    闻云声现在脑海里乱糟糟的,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他,“为何?”

    “你视我如兄如长,眼中并未有爱慕之情,明明心中有抗拒与不愿,你却对它们置之不理。”魏寻道。

    闻云声恍然如在梦中,心情徐徐不能平复,眼眶觉一阵酸楚,回神时眼前身影已渐模糊,泪眼沾湿了脸颊。

    魏寻双臂拢紧怀里微颤的身躯,贪婪地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温热,宽大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回府,西厢记还给你。”

    它应该在真正懂它,欣赏它憧憬它的人手里。

    闻云声吸了下鼻子,声音糯糯道:“你不止告诉了我阿父,还顺走了书。”

    “不是我……书是我的拿,但我没告诉伯父你看西厢。”魏寻松开了她,俯下身子与少女平视,指尖缓缓擦过眼泪,动作轻柔地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闻云声抬眸直视着他,道:“云声,愿你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好……”魏寻捧起少女的一缕长发,留下轻轻一吻。

    远处,一双黑沉潮湿的眼眸注视着情意绵绵的男女,他竭力地攥紧拳头,手背的青筋隆起,胸腔翻起一阵邪火,火舌炽烤着他。

    他沉默如同死谭,奋袖离开。

    茴香打开匣子端详着这块阳光之下散着温润细腻光泽的白玉,这块犬牙玉坠,她见姑娘戴过好几次,怎么走的时候扔在梳妆台里。

    她注意力全在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上,下一秒她与正前方的人装个满怀,玉坠脱手而出。

    手腕被对方拽着,他的力度之大让茴香吓得一嗔,她回神抬眸望去,视线撞入一双黑眸里,她连忙道歉道:“单公子,对不……”

    “哪来的?”

    茴香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腕,宛如被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来脉搏的律动,它随着心脏急促地跳动。

    “我捡的。”茴香害怕道。

    捡的……

    单灵泽没有说话松开了她的手腕,拿着玉走了。

    他重生醒来后望着木门前徘徊踱步不愿进来的身影,他为了见她一面,将自己大腿上的伤弄破,发炎高烧了。

    她终于来了。

    可迎来的是满目的仇视和厌恶,那样的目光他太熟悉了,自从闻家东窗事发后,她便常常以这种神情对着他,一子错步步错,上一世负了她,这一世他要拟补这一切。

    他不敢让她知晓自己也重生了,她在他的怀里心急吐血的那个雪夜,是他此生最后悔的时刻,上天了他一次重生救赎的机会,他学会自己舔舐伤口,为她收起利爪。

    她要去救她的兄长,他便帮她,为她排除困难,在一切走向正轨时,他明明感受到少女心底对他的悸动,但她不愿面对,在那个时候他知道她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

    他愿意等待她接受自己,可下一刻她却道自己要嫁人了。

    他心中妒忌,就因为那个状元帮了她,为了报答报恩竟把自己给奉上了,而他所赠予的东西她可以随手便扔掉。

    还没到成亲,她便可以让那个对她有所图谋的状元将她拥入怀中。

    他知道,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定要嫁予魏寻。

    他的家园被侵占,族人被屠杀,成为刽子手下的奴隶,尊严被践踏在泥土里,他从泥泞的死谭里爬出来,在邑门关下他如同野狗一般祈求活着,在那一刻他只不过是飘荡在人间的一缕游丝。

    只有她给予他作为人的尊严,她会担心他死亡,处理伤口怕弄疼他,甚至仅仅是怕他疼痛不能眠,而整晚守在床边,少女如照进沼泽的一束光。

    可眼下她却要与他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

    锥心的酸楚从心底泛开,近乎深入骨髓,他不愿望着她嫁人,他难以想象少女日后眼波流转间皆是别人的身影。

    既无法做到满目的爱意,那便恨着吧……

    *

    “姑娘,是马车太晃不舒服吗?”茴香担心的望着双膜涣散,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的闻云声。

    自魏寻找过她之后,闻云声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路,明天便是回到汴阳了,侯爷夫人看到离家两月的女儿,回来如变了一人般定会心痛难过了。

    闻云声望着前面缓慢行驶的马车出了神,她与魏寻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魏寻是仁慈的,没有道破她的不堪,他们和平的解除婚约,一切又回归到以前的那样,他去完成他的青云之志,走那条坎坷却必须走的仕途,而她继续做闻家的二姑娘。

    心底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告诉她:是啊,一个正常男子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不爱自己呢,更何况这个妻子心底还藏着别的男子。

    她明知道如此会对魏寻不公,可她依旧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强迫自己嫁给魏寻,因为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是她不愿接受的人,他的身上沾染了他们闻家的鲜血。

    亡在他剑刃之下的生命,在九泉之下望着她,他们之间隔着闻家上下的生命,让她如何心安理得靠近他,闻云声憎恶自己。

    无力感仿佛无数双隐形的手拽着她,将试图挣扎的她坠入深渊,一起共沉沦。

    最终闻云声忍不住埋下了头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姑娘……”茴香慌了神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大公子不在身边,魏寻当下似乎不太合适,她只能够用自己的一双纤细的手,亲亲抚拍着闻云声的肩膀,安慰着她。

    闻云声侧身抱着茴香,任由眼泪沾湿了茴香衣裳,她骤然感觉到胸腔一阵压抑,每次胸腔的起落,如有一把利刃将她的喉咙划开。

    她抓着胸前的衣襟,缓缓道:“茴香,我心好痛。”

    “我唤魏公子过来陪姑娘?”茴香望着脸色清白的少女,心痛道。

    “别,别叫他。”闻云声拉住欲要起身的茴香道,她不敢再去见到那双受伤的眼眸。

    “姑娘你再坚持少顷,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便可到,汴阳郊外的客栈了。”茴香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手中的一个小小药品上。

    “姑娘,把这个吃了吧,会好受一些。”茴香将一颗小小的药丸递到少女的唇边。

    这是石半雨临走前交给她的东西,他仿佛有先见之明,说假如二小姐觉得难受便将这药丸服下,睡一觉一切都会好。

    少女服下药丸后,眼角含着泪水轻轻侧靠在她的肩膀。

    假如这也是一个梦的话,让她再次醒来吧,在一切的开端处醒来。

    在邑门关之下,她没有救下那个濒死浑身是伤的少年,但她是否能够做到见死不见呢,他在见到自己之前遭受了太多的疯狂与磨难。

    他……是在那一刻喜欢上自己的吗?可是为何在梦境之中他们一同回汴阳后,他如此绝情,他所手刃的是她最亲近之人。

    闻云声感受脑袋里一阵混沌,马车碾过山路,摇晃着,她眼角驻留许久的眼泪再次默然滑落,在脸颊留在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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