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会议规模也不大，仅限于两方会谈，即使氛围变得有些古怪，阮绘露也只能硬着头皮关上会客室的门，生硬地推流程。
“请李总再介绍一下星途的数字化展示成品吧。”
李崇裕点点头，公事公办做起讲解。新版展示融合了星途王牌的AI问答模型，多处交互、面板也做了优化，比之前阮绘露给姚娅看的demo更完善。
对于文化领域数字化展示来说，这是张近乎满分的答卷，完成度几乎不像几天赶工出来的，此刻李崇裕眼下隐约的乌青也可佐证他的用心。
阮绘露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心口便生出一丝涩意，然而再瞥到姚娅时，在冷面无情的对照下，这点心疼显得格外幼稚。
李崇裕介绍完毕，她第一时间捧场地送上掌声。一般人听完汇报都有礼节性的鼓励，哪怕是姚娅也不例外，就是她会在表扬后加上一句“但是”，后面的转折才是重点。
可今天姚娅甚至连鼓掌都吝啬，阮绘露的掌声显得突兀而孤单，沉闷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李崇裕径直对上姚娅的目光，不敛锋芒：“姚总是不满意吗？”
姚娅默了一瞬，冷色投影的倒映下，她眸色深沉，窥不见底，薄唇抿成一线，像一朵过于羞赧的花，徐徐，才翻出内里深红的蕊：“听说星途是备受瞩目的科技新星，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实力？”
“上一版demo姚总能接受，这一版精进后难道变得更差了？”她选择针锋相对，他也没有半分怯场的意思，“不知姚总如此渊博，能跨界指点江山。”
眼看硝烟起，阮绘露作为在场第三人，连忙拉架打圆场：“好啦，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在眼前两人气场夹击中，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孱弱，顺理成章地被忽视。
姚娅勾了勾唇，声线极尽刻薄，“我期待的成品绝对不止于此，与别的无关，只是你们没有满足我的预期。还有，我知道李总你的履历足够闪耀，但那些不能真正代表实力，至少在我看来不是。”
李崇裕胸口起伏，“你都知道？”
“是，你不就是想向我证明你自己么？现在我看了，了解了，然后呢？你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还需要我夸奖，给你发小红花吗？”
言辞化刃，字字诛心。
连阮绘露这个旁观者都心惊。
她缓缓看向李崇裕，想要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见他收好了笔记本电脑，动作依旧镇定有风度，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甘。
“姚总既然是这个态度，那我们星途也不奉陪了。”
他的话冷冷掷地，提上东西转身离去。
温暖的秋阳照进来，铺开层层叠叠的影。树梢摇曳，像春日梦境。
如此天公作美的一日，在谈判开始前，阮绘露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又急又气，几乎下意识提步追去，刚到门口，姚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绘露，你要做什么？”
“姚总，您今天真的太过分了。”且不说李崇裕跟她的关系，光是能低价接受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项目，就该谢天谢地，更何况之前姚娅明明对此赞不绝口。阮绘露确信姚娅在挑刺，第一念头就是追上李崇裕，丝毫顾不上其他，“我不知道您和他之间有过什么过往，但是如此意气用事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她垂眼，下定决心，“就算今天您要开除我，我今天必须要向李总致歉，没人想莫名其妙的受委屈。”
*
阮绘露跑到电梯厅时已不见李崇裕身影，即使疯狂按下行键，也等不来一趟电梯。
电话忙音漫长，没人接听。她想了想，推开消防步梯的门跑下去，气喘吁吁到停车场，李崇裕的电话拨了回来。
“你在哪？”
“停车场，准备回星途。”他听出异常，眉心一蹙，“你怎么了？”
“那你别动，等我。”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李崇裕的方位，晕头转向地给他打电话。李崇裕叹了口气，叫她报上方位。
最后原地不动的成了她。
路虎揽胜在面前停下，看见李崇裕下车走近，阮绘露的泪水一下涌上来，扑过去抱住他，藏住红红的眼睛。
李崇裕被她情绪冲得有些猝不及防，僵了片刻才垂手搂住她，唇鼻抵在她发端，好闻的橙花香钻进鼻腔：“她让你受委屈了？”
阮绘露摇摇头，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湿漉漉的眼蓄满水光：“但你受委屈了，我难过……明明是给我帮忙，却闹成这样。”
“不怪你。”李崇裕将她几缕凌乱发丝理好，卸下适才剑拔弩张的凌厉，极尽温柔，“不知者无罪，就像来之前我也没做过调查，不知道你老板是她。”
他的手向下，一点点抹去她的泪痕：“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其实反而是我连累你。”
其实阮绘露想，哪怕李崇裕冷着跟她说他需要自己静静，哪怕因此跟她吵架，她心里都不会这样酸涩，正相反，他豁达体贴得超乎想象，仿佛刚刚被姚娅羞辱的不是他，她想要安慰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觉得委屈，替他委屈，最后还要他来亲自开解。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李崇裕，你难道没有难过吗？”阮绘露靠着他心口，企图能透过胸膛听见他心里否定的声音，“虽然姚总她平时不这样，但……”
“阮绘露，你可能还没我懂她。”他轻笑一声，“从小到大，这样的打压和蔑视是家常便饭，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料到会有这个结局。”
“从小到大？”她懵了，茫然地抬头看他，“姚总她……”
“她是我妈。”
他口中那位决绝抛弃他的母亲。
阮绘露心口被拧住一样疼。虽然跟张明丽吵吵闹闹很痛苦，但张女士意识到伤害了她会第一时间道歉安抚，她以为这是母亲的本能，是爱的本能。
原来不是的。
也会有姚娅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极尽苛责，言辞犀利。
她轻轻抚上李崇裕的胸口，试图去触碰他经年的疮疤，替他包扎疗伤，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可什么都做不到。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李崇裕抱了她一会儿，看她哭得花猫一样的脸，笑得无奈：“你还回去吗？要不拿上东西，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提醒了阮绘露，除了暂时的乌托邦，她还得去面对乱七八糟的现实。今天其实可以当个逃兵，但是出来时姚娅语气已经很不好了，她不想火上添油让事情更糟糕，无论如何，还需要去识璞沟通好。
她挣开李崇裕的怀抱，摇摇头：“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先回去吧。”
李崇裕捏着她的手，沉沉看一眼，似在自言自语：“阮绘露，要不辞职吧。”
“你说什么？”
“没事。”他深吸口气，笑着放开她，“回去吧，记得去洗把脸。”
*
阮绘露刚回到工位，田文文就告诉她姚总叫她去办公室。
“好。”
阮绘露整理了一下头发，刚走到门口，听到田文文阴阳怪气：“真把自己当什么了，给领导这么大脸色……”
她登时止住脚步，回身走到田文文面前：“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自己对号入座干嘛？”
“故意在我在的时候说，不就是想要我听到么？田文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还不如坦率点。”
“好笑，我干嘛要管你听没听到？”田文文手足无措地推了推眼镜，“你以为你是谁啊，世界都围着你转么？”
她本就心虚，说完抬眼想找回些威风，却正对上阮绘露极锐利的眼神，登时有些慌神，坐回座位逐客：“姚、姚总喊你，没听到吗？我还有工作，才没时间跟你闲扯。”
“好。”阮绘露冷冷道，“你最好是在认真工作。”
她径直走到姚娅办公室门口，抬手准备敲门的前一秒悬崖勒马，深吸口气，换了换心情，才又叩门入内。
“姚总。”
“坐吧。”姚娅靠在扶手椅里，神情有些疲惫，“澄阳的项目你花了很多心血，我不想你为难。有些事，不应该瞒着你。”
阮绘露很轻地“嗯”了声，坐在她旁边的休息椅上。
“李崇裕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姚娅提起茶壶，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和他关系很别扭，肯定是没法合作的。但是星途的辛苦不能白费，所以数字化展示前期的工作我愿意支付劳务费，只要他开价，我都会答应，也请你帮我转告一声。”
“可是……”李崇裕需要这个吗？这落在他眼里，难道不是变相的折辱？
她捧着小茶盅，心沉得像坠了块大石般难受，“可是”半天，始终开不了口。
“我亏欠他太多，想弥补已是无济于事，所以还不如错下去。”
身侧，姚娅将瓷盏放回大理石桌面，磕碰出清脆一声“咔哒”。她眸色幽深，向来无坚不摧、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第一次在面上显露出无可奈何。
阮绘露就在这一瞬，因为她眉眼间的愁绪，决意孤注一掷：“姚总，如果有机会弥补，您还愿意吗？”
“请李总再介绍一下星途的数字化展示成品吧。”
李崇裕点点头，公事公办做起讲解。新版展示融合了星途王牌的AI问答模型，多处交互、面板也做了优化，比之前阮绘露给姚娅看的demo更完善。
对于文化领域数字化展示来说，这是张近乎满分的答卷，完成度几乎不像几天赶工出来的，此刻李崇裕眼下隐约的乌青也可佐证他的用心。
阮绘露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心口便生出一丝涩意，然而再瞥到姚娅时，在冷面无情的对照下，这点心疼显得格外幼稚。
李崇裕介绍完毕，她第一时间捧场地送上掌声。一般人听完汇报都有礼节性的鼓励，哪怕是姚娅也不例外，就是她会在表扬后加上一句“但是”，后面的转折才是重点。
可今天姚娅甚至连鼓掌都吝啬，阮绘露的掌声显得突兀而孤单，沉闷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李崇裕径直对上姚娅的目光，不敛锋芒：“姚总是不满意吗？”
姚娅默了一瞬，冷色投影的倒映下，她眸色深沉，窥不见底，薄唇抿成一线，像一朵过于羞赧的花，徐徐，才翻出内里深红的蕊：“听说星途是备受瞩目的科技新星，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实力？”
“上一版demo姚总能接受，这一版精进后难道变得更差了？”她选择针锋相对，他也没有半分怯场的意思，“不知姚总如此渊博，能跨界指点江山。”
眼看硝烟起，阮绘露作为在场第三人，连忙拉架打圆场：“好啦，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在眼前两人气场夹击中，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孱弱，顺理成章地被忽视。
姚娅勾了勾唇，声线极尽刻薄，“我期待的成品绝对不止于此，与别的无关，只是你们没有满足我的预期。还有，我知道李总你的履历足够闪耀，但那些不能真正代表实力，至少在我看来不是。”
李崇裕胸口起伏，“你都知道？”
“是，你不就是想向我证明你自己么？现在我看了，了解了，然后呢？你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还需要我夸奖，给你发小红花吗？”
言辞化刃，字字诛心。
连阮绘露这个旁观者都心惊。
她缓缓看向李崇裕，想要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见他收好了笔记本电脑，动作依旧镇定有风度，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甘。
“姚总既然是这个态度，那我们星途也不奉陪了。”
他的话冷冷掷地，提上东西转身离去。
温暖的秋阳照进来，铺开层层叠叠的影。树梢摇曳，像春日梦境。
如此天公作美的一日，在谈判开始前，阮绘露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又急又气，几乎下意识提步追去，刚到门口，姚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绘露，你要做什么？”
“姚总，您今天真的太过分了。”且不说李崇裕跟她的关系，光是能低价接受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项目，就该谢天谢地，更何况之前姚娅明明对此赞不绝口。阮绘露确信姚娅在挑刺，第一念头就是追上李崇裕，丝毫顾不上其他，“我不知道您和他之间有过什么过往，但是如此意气用事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她垂眼，下定决心，“就算今天您要开除我，我今天必须要向李总致歉，没人想莫名其妙的受委屈。”
*
阮绘露跑到电梯厅时已不见李崇裕身影，即使疯狂按下行键，也等不来一趟电梯。
电话忙音漫长，没人接听。她想了想，推开消防步梯的门跑下去，气喘吁吁到停车场，李崇裕的电话拨了回来。
“你在哪？”
“停车场，准备回星途。”他听出异常，眉心一蹙，“你怎么了？”
“那你别动，等我。”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李崇裕的方位，晕头转向地给他打电话。李崇裕叹了口气，叫她报上方位。
最后原地不动的成了她。
路虎揽胜在面前停下，看见李崇裕下车走近，阮绘露的泪水一下涌上来，扑过去抱住他，藏住红红的眼睛。
李崇裕被她情绪冲得有些猝不及防，僵了片刻才垂手搂住她，唇鼻抵在她发端，好闻的橙花香钻进鼻腔：“她让你受委屈了？”
阮绘露摇摇头，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湿漉漉的眼蓄满水光：“但你受委屈了，我难过……明明是给我帮忙，却闹成这样。”
“不怪你。”李崇裕将她几缕凌乱发丝理好，卸下适才剑拔弩张的凌厉，极尽温柔，“不知者无罪，就像来之前我也没做过调查，不知道你老板是她。”
他的手向下，一点点抹去她的泪痕：“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其实反而是我连累你。”
其实阮绘露想，哪怕李崇裕冷着跟她说他需要自己静静，哪怕因此跟她吵架，她心里都不会这样酸涩，正相反，他豁达体贴得超乎想象，仿佛刚刚被姚娅羞辱的不是他，她想要安慰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觉得委屈，替他委屈，最后还要他来亲自开解。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李崇裕，你难道没有难过吗？”阮绘露靠着他心口，企图能透过胸膛听见他心里否定的声音，“虽然姚总她平时不这样，但……”
“阮绘露，你可能还没我懂她。”他轻笑一声，“从小到大，这样的打压和蔑视是家常便饭，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料到会有这个结局。”
“从小到大？”她懵了，茫然地抬头看他，“姚总她……”
“她是我妈。”
他口中那位决绝抛弃他的母亲。
阮绘露心口被拧住一样疼。虽然跟张明丽吵吵闹闹很痛苦，但张女士意识到伤害了她会第一时间道歉安抚，她以为这是母亲的本能，是爱的本能。
原来不是的。
也会有姚娅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极尽苛责，言辞犀利。
她轻轻抚上李崇裕的胸口，试图去触碰他经年的疮疤，替他包扎疗伤，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可什么都做不到。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李崇裕抱了她一会儿，看她哭得花猫一样的脸，笑得无奈：“你还回去吗？要不拿上东西，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提醒了阮绘露，除了暂时的乌托邦，她还得去面对乱七八糟的现实。今天其实可以当个逃兵，但是出来时姚娅语气已经很不好了，她不想火上添油让事情更糟糕，无论如何，还需要去识璞沟通好。
她挣开李崇裕的怀抱，摇摇头：“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先回去吧。”
李崇裕捏着她的手，沉沉看一眼，似在自言自语：“阮绘露，要不辞职吧。”
“你说什么？”
“没事。”他深吸口气，笑着放开她，“回去吧，记得去洗把脸。”
*
阮绘露刚回到工位，田文文就告诉她姚总叫她去办公室。
“好。”
阮绘露整理了一下头发，刚走到门口，听到田文文阴阳怪气：“真把自己当什么了，给领导这么大脸色……”
她登时止住脚步，回身走到田文文面前：“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自己对号入座干嘛？”
“故意在我在的时候说，不就是想要我听到么？田文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还不如坦率点。”
“好笑，我干嘛要管你听没听到？”田文文手足无措地推了推眼镜，“你以为你是谁啊，世界都围着你转么？”
她本就心虚，说完抬眼想找回些威风，却正对上阮绘露极锐利的眼神，登时有些慌神，坐回座位逐客：“姚、姚总喊你，没听到吗？我还有工作，才没时间跟你闲扯。”
“好。”阮绘露冷冷道，“你最好是在认真工作。”
她径直走到姚娅办公室门口，抬手准备敲门的前一秒悬崖勒马，深吸口气，换了换心情，才又叩门入内。
“姚总。”
“坐吧。”姚娅靠在扶手椅里，神情有些疲惫，“澄阳的项目你花了很多心血，我不想你为难。有些事，不应该瞒着你。”
阮绘露很轻地“嗯”了声，坐在她旁边的休息椅上。
“李崇裕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姚娅提起茶壶，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和他关系很别扭，肯定是没法合作的。但是星途的辛苦不能白费，所以数字化展示前期的工作我愿意支付劳务费，只要他开价，我都会答应，也请你帮我转告一声。”
“可是……”李崇裕需要这个吗？这落在他眼里，难道不是变相的折辱？
她捧着小茶盅，心沉得像坠了块大石般难受，“可是”半天，始终开不了口。
“我亏欠他太多，想弥补已是无济于事，所以还不如错下去。”
身侧，姚娅将瓷盏放回大理石桌面，磕碰出清脆一声“咔哒”。她眸色幽深，向来无坚不摧、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第一次在面上显露出无可奈何。
阮绘露就在这一瞬，因为她眉眼间的愁绪，决意孤注一掷：“姚总，如果有机会弥补，您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