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顾宁脑海模糊到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对着天花板发呆,忽而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里,立马坐起身来,晃了晃。

    四周环境太过温暖,温暖到差点侵蚀她的意志。

    她抬眼一看,卧室里,谢时星已经不见了。

    旁边的被子上有轻微的凹陷痕迹。

    忽略心底一丝异样,顾宁穿好鞋下床,拿起自己的书包,却意外发现桌子上的语文试卷已经全部被批改完了。

    奇怪,她睡前有改完吗?

    脑子一片混沌,完全记不清。

    顾宁扶着额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快黑了,介于夕阳与黑夜之间。

    “谢时星?”

    她扶着门框,走出了卧室。

    整个别墅一片冷清,没有什么人影,安静得过分。

    她绕着别墅走了一圈,直到来到前厅,顾宁才看到了管家站立的身影。

    “英叔。”顾宁打招呼道。

    “顾宁小姐。”英叔朝她微微颔首:“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太抱歉了,我居然在这里睡着了。”顾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视线上上下下扫了一圈四周。

    “顾宁小姐是在找少爷吗?”英叔微笑着问。

    “没有。”顾宁手里握着书包肩带,咬着唇:“只是天色已经晚了,我要回家了,临走的时候想和谢时星说声再见。他是刚才有事出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谢时星就好像是在故意躲着她一样,不出来见她。

    “少爷现在确实有点不太方便。”

    听完这话,英叔暗暗朝二楼望去,书房那处门悄悄开了一半。

    “不再留一会儿吗?”英叔看了眼门外,和蔼地说道:“外面下雨了。”

    “不了。”顾宁摇摇头,拒绝道:“明天还要上学,这里不方便坐公交车。”

    “英叔,再见。替我跟谢时星说声再见。”

    说完,顾宁就用手挡着头发,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绵绵雨丝中,少女纯白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二楼书房那扇门早已经无声无息地全打开了。

    英叔抬头看了眼书房后,只是笑着叹气。

    *

    一路走到二楼,入目所及,就是少年手里拿着钢尖飞镖,沉默着瞄准飞镖盘,全神贯注,一个又一个扎飞镖的场景。

    一时之间,只听见“嗖嗖”几声,飞镖已经稳稳当当地扎在了靶子上,九枚飞镖都无一例外连中十环。

    “这么久没练,少爷还是这么厉害,扎飞镖从未失手过。”英叔拍了拍手,赞叹道:“英叔还记得,少爷上次扎飞镖是十岁在世界飞镖锦标赛上夺冠?”

    听到脚步声,谢时星头也没回,手里又拿起来一个钢尖飞镖,清冷的丹凤眼瞄准了飞镖盘,淡淡道:

    “她已经走了?”

    “顾宁小姐说明天还要上课,就自己离开了。”

    “她还是这么爱学习,一刻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闻言,英叔立刻会意道:“我也有跟顾宁小姐提过让她多留一会儿,但是她拒绝了。看样子是急着回家。”

    急着回家?

    她家里有什么在乎的人在等着见吗?

    好像之前顾宁是说过她有个妹妹来着。

    谢时星挑眉,不置可否,但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淡淡的郁气升起。

    他眼神又落在了飞镖盘上,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发泄一般冷酷。

    手中飞镖即将投出的那一秒,谢时星听见英叔说道“外面下雨了,顾宁好像没带伞。”

    “你说什么,她没带伞?”谢时星突然回头问。

    “对。”英叔点点头。

    “别墅里有这么多伞,为什么不拿给她一把?”

    手里的飞镖被他无意识地扔了出去,谢时星面色冷峻,匆匆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却又突然反应过来,站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

    “英叔,安排司机送她回家。”

    “好的,少爷。”英叔在后面应了一声。

    “用我自己的那辆车。”谢时星转过身,往回走,又一步步回到了卧室。

    英叔打电话吩咐着司机去车库把那辆黑色迈巴赫开出来去送顾宁,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却看见之前飞镖盘上十枚飞镖中唯独有一个扎歪了,只得了八分。

    而谢时星此刻就站在卧室窗前,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窗外,背影寂寥。

    英叔知道,从那里眺望远方,正对着的就是出半山别墅的必经之路。

    摇摇头,英叔笑着叹了口气,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这些年,少爷很少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刻,更多时间他都是冷静沉默的,游走于世间,对每一个人都冰冷地看着,恍若一条坚守领地的孤狼。

    有时候,英叔都怀疑少爷会不会是厌世,直到顾宁出现,少爷身上好像才染上了点人气,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也不知道,这改变是好还是坏。

    *

    顾宁刚走到半山别墅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水花被扬起,她侧着身避开。

    下一秒,迈巴赫的车窗却在她面前渐渐降下来,司机对她说道:

    “顾宁小姐,少爷让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家。”顾宁用书包遮挡着头顶落下的雨丝。

    司机:“顾宁小姐,还是快上车吧,我也只是听从指挥办事。”

    “好吧。”拒绝不了,顾宁上了车,坐在后排,梳理着自己淋湿的发丝。

    背后,一道阴郁炙热的视线如影随形。

    似有所觉,她就着车窗向后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随风飘荡的天蓝色窗帘,空白一片。

    “是错觉吗?”一路上,顾宁反复回想着。

    *

    回家的时候,顾宁在巷子口遇到了陆承。

    他好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鼻梁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抱着几本物理练习册。

    “陆承,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这里做什么?”顾宁从车上下来,飞奔着跑到楼梯道躲雨,说道。

    “来的不久,我今天看到了一道物理题,还挺难的,本来是想约你一起探讨,结果你说……”陆承的视线瞥向了那辆缓缓向巷子外驶离的迈巴赫,看清了车牌号,语气一瞬间怨愤了许多,激动叫道:

    “你是坐谢时星的车回来的?我之前不是提醒过你,让你离他远一点,少和那个人接触吗?”

    “是又如何。”顾宁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低头擦拭着书包上的水珠,平静道:“我坐谁的车回来和陆承你有关系吗?我和谢时星来往似乎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他根本不是个好人。能把自己亲生母亲送进疗养院的能是什么好人。”陆承满脸愤怒:“你靠近他只会受伤害。”

    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送进疗养院?

    顾宁愣了一瞬,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陆承语气嘲讽道:“谢时星他就是个目无尊长的冷血动物。A市的人谁不知道,谢家父子夺权之争闹得天翻地覆。谢家现在的掌权人还是谢家老太爷,老太爷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媳妇。估计那谢时星就是为了讨他爷爷欢心,好多分点公司股份,才故意把他妈送进了疗养院。猪狗不如的东西,这世上哪有残害自己父母的孩子。”

    “要是父母先无德呢?”顾宁突然开口道,白皙的小脸平静。

    “?”陆承停滞了一瞬,呐呐道:“那也不行。从古至今,孝顺父母就是传统。况且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啊。”

    “就算是父母从来没有养育过孩子,或者故意抛弃了孩子,残害孩子生命,也是这样?孩子必须爱父母,孝顺父母?”顾宁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陆承:“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陆承同学。”

    被顾宁看似柔和实则冷漠的语气惊到,陆承有些意外。

    印象中,顾宁一直是安安静静学习的,温婉美丽,说话轻声细语的,只有在学习上的事情才会和别人争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一向脾气温和的少女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和他说话。

    顿了顿,陆承捏着手中的书,避开了她质问的视线:“当……当然了,这本来就是作为子女的义务。千古以来,都是如此。”

    “你说的对。”顾宁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背起书包,又重复了一遍:“陆承,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不知为何,陆承总感觉顾宁听了他这一番话以后,神色更加柔和了,却给人一种无端疏离之感。

    他看着顾宁一步步登上台阶,离他而去,不禁问道:

    “顾宁,你去哪儿?”

    “回家。”顾宁头也不回。

    回家?

    陆承连忙也跟了上去。

    前面的顾宁却突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他,看得陆承心底发毛。

    “陆承同学,不好意思。我和其他女生一起租房子住,不方便带男生回家。”

    “你放心。”说着,陆承举了举手上的练习册,看上去文质彬彬:“我只是来找你探讨物理题。”

    下过雨的傍晚,外面天亮的惊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楼梯道里却昏暗得几乎不能视人。

    顾宁就站在一楼与二楼的中间,眉眼清纯又漂亮,恍若一朵摇曳多姿的栀子花。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东西,看起来形状像刀,笑着开口:“说起来,我好像忘了一件事,陆承同学,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住在哪儿?”

    陆承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解释道:“是我去问了杨老师,也就是我爸,他告诉我的,你住在这个小区。”

    说着,他扫了一眼四周破落腐旧的楼房,又接着补充道:“这种老小区,环境治安不好。顾宁你以后晚上回来也要小心安全。今天下雨,我去新华书店买练习册,刚好从这里路过,就想着要是碰上你回家,还能护着你走一段。”

    “嗯。我记住了。”顾宁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他笑了笑,笑容真诚了许多:“我记得,上次我被别人欺负,也是你救的我。陆承,我相信你,你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陆承伸手抬了抬黑框眼镜:“也没有,只是看不惯那群耀武扬威的恶霸而已。”

    “天不早了,你也回吧,探讨题目也可以等开学上课再说,不急。”顾宁笑着朝陆承挥手:“你自己回去也注意一点安全。”

    “我一个男孩子怕什么?”陆承嘟嘟囔囔说道,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顾宁已经噔噔噔爬上了楼梯,走远了。

    “再见了,陆承。”遥遥的,楼道里传来顾宁说话的回音。

    陆承:“……”

    没办法,他往小区外面走,边走边回头看,却发现整座楼栋依旧是和之前一样,一盏灯也没有亮起。

    捏紧了手里的物理练习册,陆承只能出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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