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竹殿冷清得很,院里只有两个宫人在打扫落叶。

    唰唰声掩盖了脚步声,以至于殿内端坐在案前的粉衣女子并没有察觉到来人。

    “殿下,宋仵作来了。”

    女子的目光顿时散发出光芒,她立即挥挥手将下人们都遣散。

    “晚意,你快来尝尝我给你煮的茶。”魏幼宁一边嬉笑着,一边拉起宋晩意的手走到案前。

    看着她脸上透红的巴掌印,浮肿发红的眼睛,宋晩意只觉得百感交集。

    两人跪坐在案几前,品茶着桂花茶的清香。

    “殿下……”

    欲言又止,可魏幼宁还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坦然地笑道:“父皇知道后生了气,迁怒于丞相,那恶徒一早便带了人来给我赔礼,想要接我回去,我不肯,父皇觉得有失颜面,便又迁怒于我。不过我已经擦了药,你不必担心。”

    语气轻快,仿佛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见宋晩意发愣,她又指了指守在门外的男人说道:“我找你来,只想让你给裴玄找个地方,他如今已经残了一只手,日后回公主府,我不想再拖累他。”

    “好。”她虽然表面镇定自若,可宋晩意还是瞧出了她心中的焦虑不安,“殿下怎么了?”

    温柔关切的话语让她顿时泪如雨下,再也收不住眼底的忧伤,她倒在宋晩意的怀中哭得死去活来:“可我,也不想回去……”

    门外的男子似乎是听见了凄凄沥沥的哭声,他忽的转过身子对着大门,却迟迟没有进来,片刻又转回身去了。

    “殿下别怕。”宋晩意立即掏出怀中的手帕,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恶徒们不会好过的。”

    魏幼宁猛地点头,终于收住了眼泪,她扶着案几直起身子,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回去又见着那些恶徒,我该怎么待的下去……”

    “殿下还记得恶徒们的面孔吗?”

    她突然又红了眼眶,怒睁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宋晩意,咬着牙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既然如此,当然要让付出代价。”绽放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杀意,令人毛骨悚然,却让魏幼宁拾起了信心。

    “我该怎么做?”

    “殿下听我说……”

    风声渐渐变大,掩盖了殿内的低语声。

    才走出宫门,便瞧见一个熟悉地身影靠在一架马车旁等着,他远远就瞧见了宋晩意,理了理衣裳,挺拔地立在那里。

    “叶大人怎么在这?”宋晩意瞥了眼一旁的凌云,又瞧见他身上的朝服,还有四周陆陆续续走出来的身穿朝服的男子,顿时又明白了。

    “我刚下了早朝。”说着,叶南风拉起宋晩意的手走上了马车。

    马车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嘈杂,不过飞快前进的车轮声掩盖住众人的声音,她倒是没听清外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忽觉得车内闷的很,她忍不住扶起帷幔,恰看见满头大汗的驸马带着大批人马正准备入宫,车马上满是奇珍异宝。

    他似乎觉察到从背后的目光,回过头来,正对上宋晚意那双淡漠的眼睛,他却笑了,而后又露出凶狠的表情,眼底满是恨意。

    帷幔啪的一声被人盖上,宋晚意扭过头来,才发觉叶南风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她身后。

    两张脸几乎快要靠在一起,好在鼻尖交错,才没撞上去。

    “险恶之人,还是别看太久,免得脏了眼。”叶南风迅速抬眸瞥了眼帷幔,低声说道。

    “好,好。”宋晚意低下头,脸上不自觉泛起淡淡红晕。

    他终于离她远了些,身边也没那么闷热。

    “看他这副样子,恐怕是知道昨夜之事是谁做的了,你什么打算?”

    “知难而进。”她回答得很认真,很坚定,以至于叶南风有些愣神。

    他抬手取下腰间的玉佩,别在宋晚意腰间:“你戴着这个,旁人会知道你是我的人。”

    “叶大人不怕我拿着这玉佩干些什么坏事?”她忍不住撇嘴笑起来,如银铃般的悦耳,飘进了他的心间。

    他温柔地看着她,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替你兜着。”

    宋晚意正愣神,忽的被从马车外传来的声音打断:“大人,到了。”

    她赶紧提起裙摆慌忙逃去。

    这凌云,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冷着脸下了马车,又瞪了不知所以的凌云一眼,紧跟着宋晚意的脚步。

    “晚晚!”

    宋晚意闻声回头,只见李靖尘小跑着到她的面前。

    叶南风很是不爽,他自己走到宋晚意身边静静地站着,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靖哥哥,你怎么来了?”

    “说好的得空来看我,你倒是忘的一干二净。我若是再不来,你还能想起我这个人吗?”李靖尘狠狠瞪了眼叶南风,转头委屈地说道。

    “是我的不是,这几日忙着查案,倒是忘了,实在对不起。”

    “我们不说这个了,明日会试,结束后你来接我好不好?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起回去。”

    他真想要拉起宋晚意的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叶南风打了回去:“明天不行,明天宋仵作有事。”

    场面极度僵硬,两人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扑到对方身上。

    宋晚意见状赶紧打圆场道:“我答应你,明天我一定去。”

    “好,明天午时见。”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靖尘变得有些得意,他趾高气扬地瞥了眼叶南风,甩袖离去。

    “明天我跟你去。”

    “不用了。”

    见她摆手拒绝,叶南风更是不快:“为什么?”

    “靖哥哥是我的亲人,如今是大考,我自然是要支持他的,我也希望他能榜上有名,圆了他的梦。”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是亲人那样简单?”

    宋晚意噗嗤一笑,心直口快道:“叶大人吃醋了吗?”

    “没有。”话刚落音,眼前的人影就不见了。

    宋晚意无奈,见他自行离开,便也自己回了东院。

    如今还有些事是需要做的,她张开手,一个木雕的令牌静静地躺在手心上,上面是一朵开得妖艳的牡丹,纹路也与爹爹和阿志手上那朵一模一样。

    这是她在地下那张床榻上发现的,当时就掉落在魏幼宁的脚边。当时情况紧急,又加上灯光昏暗,只觉得像是牡丹,便趁人不注意赶紧偷偷地藏在身上带了回来。

    如今看来,当时的做法是对的。

    方才看驸马那双眼睛,怕是已经怀疑她了,或者说已经觉察她了。

    她得快点,赶在证据确凿之前。

    不过在宫内绕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人有这样的令牌,想必不是在宫内。昨日去公主府,也没瞧见有人有这样的东西。

    难道是舒心疯人院?可那日夜闯疯人院时也没见到有人带着这样的东西。

    真是怪了,不过东西既然是从公主府里拿出来的,线索应该也藏在公主府中。如此说来,驸马最可疑。

    “芍药。”

    茯苓正跪在案前煮茶,见方才还坐在对面发呆的宋晚意呼唤芍药,立刻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将正在练剑的芍药唤了进来。

    “姑娘找我?”

    “你过来些,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宋晚意警惕地扫视了眼四周,茯苓会意,带着屋内打扫的下人都走了出去,又小心把门合上,静静地守在门外。

    “你去打听打听,长平公主的驸马爷平日里最爱去什么地方,又是和什么人去的。”

    “好。”

    好在驸马没见过芍药,还不知道是她的人,这样还能有个推心置腹的人做这件事。

    宋晚意又低声交代了些事,芍药得了令便快步离去了。

    望了眼外边的太阳,时间离午时还早,她连着喝了好几口茶,直起身往外走。

    “姑娘……”茯苓才端着糕点走进屋,却又见她出门。

    “我去卷宗库看看。”

    大理寺内的人早已对宋晚意习以为常,远远瞧见她走过来,很自觉地走进去打开了门窗,又送了些茶水过来。

    《皇家起居注》,正是这本。

    她盘坐在地上,仔细翻看。

    先皇后是十年前病死的,病因不明,似乎是母体带来的弱症。大皇子名魏穆,六年前因为击退匈奴立下战功封的荣王。

    那双狐媚妖艳的眼睛,与这厮杀蛮力的战场似乎不搭。

    既然是嫡长子,又有先皇后的母家支持,如今还有了丞相的支持,应该早就立为太子才是,为何如今储君之位仍然悬空,倒也令人费解。

    也难怪朝臣会多心,方才见众臣成群结队走出来的那番模样,倒也是容易就让人看出各自阵营的。辅佐新皇登基,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二皇子早早便夭折。

    三皇子是贵妃之子,名魏书睿,贵妃得宠,他才出生便得了安王之位,不过倒是没做出什么成就来,是一个闲散王爷。

    四皇子是如今继后之子,不过如今才出生,还是咿呀学语的年纪,难道未立储君,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仔细一瞧,这起居注是两年前的了,算算如今是各自长了两岁。

    至于公主,年长的两位公主都送去了和亲,唯一留在京中的长平公主出生时体弱,得了天象说是要送出去才能养活,便送到了平阳一个小村庄里让人养着,一直到现在才接回来。

    想来皇帝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嫁给大公子,才接她回来的。

    宋晚意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

    “叶大人。”

    循声望去,只见叶南风踱步进屋,她下意识藏起手中的牡丹木牌。

    叶南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下意识瞥了眼她叠在一起的手,快速收起眼底的疑惑笑道:“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我送了些医书到你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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