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嗒!

    血顺着台阶一滴一滴流下,不多时便猩红一片。

    道士将盛满鸡血的碗恭敬地放于法台,点香分别递给钱郡守和黑袍男子,三人拜过。

    “信徒钱励,年岁已长,恐不日将逝。小子非贪恋红尘之人,只唯一幼孙实割舍不下,钱稍自幼心善纯良,今得以重病小子怜之爱之。恳请姻缘娘娘显灵为他寻一门亲事,好让他日后得以苟活于世间。”

    言之恳恳,拳拳爱子之心。五旬老人恭敬地跪在蒲垫上,冲着身前的神像磕头。

    姜念安嗤笑道:“他说钱稍可怜,被他劫来的人就不无辜了吗?”

    用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家人的寿命,这也算阴德?

    她看向颇有些置身事外的周祁,这家伙的云淡风轻此时显得格外碍眼,看他的眼神也带了丝不满。

    周祁收回眼里的戏谑。

    “你说,神灵会选谁?”

    “神灵会选谁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会选我。”她用下巴点点台上的人。

    忆起昨日两个官吏的神情,姜念安更加笃定。说着扭头对阿檀说,“尽量离我远一些,保护好自己,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

    “也有我。”周祁淡笑道。

    “你不担心?”姜念安纳闷,旁人碰到这种事不知道会抱怨多少会,这人不同。

    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记得前几年见他时,还不是这样。听闻七皇子失宠,那他出现在这里应当也不是意外,得多加以关注才行。

    周祁似是察觉到姜念安一直盯着他,歪头用眼神发问。姜念安绕过他的视线,直视着台上众人。有人诚惶诚恐跪拜,有人胜利在握下棋,还有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道士抬头,带着忧愁的目光洒向姜念安,逢时她也在观察着他,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道士目光闪躲一瞬,默默把目光移开。

    “你们有没有发现,自方才那人找他说话后,他看我的目光不一样了。”姜念安若有所思。

    阿檀弱弱点头。

    “他们的一个目标是我。”姜念安视线在台上几人当中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神像上,喃喃道,“准确来讲,他们背后之人目的在我。”

    做这么大一个局,不知道他们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图的仅是她这个人,还是其他的呢...

    她未注意到,周祁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天阴的更黑了。

    “神仙真的会显灵吗?”有人悄声问。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

    那人不屑道,“不过是抓人的借口罢了...”

    姜念安注意到,是昨日发言的那人。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际,紧接着似是天威震怒的雷声掩住了男子声音。

    无人听到,也无人关心。

    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眼前一幕吸引。

    胆子大的还能勉强站着,尽管腿已经抖成筛子了;胆子小的早已经趴在地上,以头抢地了。

    姜念安目色沉重地看红绸飘飘升起,飘飘向她的方向飞来,速度愈来愈快。

    每途径过的人,都能听道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嘭!”红绸砸在她们二人之间。

    果然是选择了他们,以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庭院死一样的寂静,众人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视线皆投放在两人身上。

    “被神明看上了。”周祁出声,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欠揍,见姜念安不理会他,继续道,“我有一个不是很周全的方法。”

    “就说咱俩已经有婚约了,怎么着也不应该把未婚夫妻拆开给自己孙子吧。”

    这何止是一个不周全的方法,简直糟糕透了。

    与西凉七皇子配对不见得比留在沧州做童养媳好多少。

    周祁快速讲一遍自己的想法,见姜念安未语,又道:“我不想死。”但神色不见得有几分慌张。

    台上的人也坐不住了,守在两旁的官吏奉命向前抓捕二人。

    姜念安沉默望天。

    天上开始飘雨滴了,敲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雨声夹杂着脚步声,渐渐逼近。

    “我俩是未婚夫妻,父母之命!”周祁挡在姜念安身前欲拦住官吏。

    但少年劲瘦的身板在众多官吏面前,弱无可见。

    两个官吏三下两下制服周祁,一人伸手来抓姜念安。

    “别愣着,跑啊!”

    她无处可躲,四周皆是人。

    阿檀不知从哪搬来一块砖,以掩耳不及迅急狠劲往官吏头上敲。

    “不要!”

    官吏反身一蹬将阿檀踹飞。

    “一群废物,杀了那个男的,绑了那个女的。”台上黑袍男子骂道。

    官吏拔出剑,向周祁走来。

    雨越下越急,脚步声也势如破竹。

    冰冷的剑身映照出二人的面庞,周祁挣扎几下道:“他们真的要杀了我。”

    姜念安道:“会死。”

    周祁一愣,又听她说。

    “但死的不一定是谁。”

    剑身搭上周祁肩膀,剑尖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沁出,一寸一寸向里割,血水雨水混在一起,杂在一起顺着剑身落在地面。

    就在这时,一只白玉箭穿过长空,穿透官吏脖颈。

    鲜血泵出,染红了周祁的脸,他的眼前一片猩红。

    台阶上,道士惊得险些跳起,钱郡守脸色不好,黑袍人险些掰断椅子扶手。

    “哐!”庭院大门被从外撞开,门外站着大批人马。

    在他们之前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少年身着藏蓝常服,外面披着蓑衣,只见他拿箭,打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一股风擦过姜念安的身侧,下一刻禁锢着她的手一松,她迅速挣脱开来。

    少年纵马来到她身边,雨水落在他身上,蓝色的常服紧贴着少年劲瘦健壮的身材,他向她伸出手。

    手指细长,根骨分明,晶莹的雨滴落在手上,美的像宫里的珍品。把手搭在上面,他的手很温暖,尖与虎口处带着一丝薄薄的茧,是平日练剑所至,此刻令她感到格外安心。

    微微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姜念安与少年共骑。

    “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少年温热的气息拍打在姜念安颈侧,惹得一阵微痒,她微微晃脖,撇去不适。

    “刚好,不晚。”

    路知远在后面,看不到少女泛红的脸颊。

    “这些人都是坏人,钱郡守要用我们的救他孙子,那个道士是招摇撞骗的,但是他知晓我的生辰,还有那个黑袍人他也有问题,他们应当得知我的身份,要多加小心。”

    路知远听的眉毛皱起,“先擒回去。”接着喝道,“捉活的。”

    “是!”

    士兵与院子里的官吏厮打在一起,被绑来的人们四散而逃,台阶上道士也想隐在人群中溜之大吉,被一把拽住。

    不多时,三个人便被押送到几人面前。周祁站在姜念安右侧,听二人交流。

    “休要太过无礼,这可是我们沧州郡守。”道士被绑住四肢,跪倒在地,见势头不对大声嚷道,“你们知道我们郡守背后是谁吗?你们惹得起吗?”

    钱利喝道:“闭嘴!”眼神若有似无瞥了一眼一旁的黑袍男子。

    自藏蓝锦袍的公子破门而入以后,黑袍人就再未说过一句话,他的心沉了沉。

    “沧州郡守是吗?正好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是谁指使的。”

    “公主都敢掳,好大的胆子。”

    钱稍和道士身子抖了几抖,猛的抬头看向姜念安,眼神溜圆,又看向黑袍人求证。

    路知远扶姜念安下马,走向前屈膝蹲在三人面前,一把扯下黑袍男子的头巾,冷笑一声:“孙公公,没想到在这见到您了。”

    钱稍和道士二人又不约而同的把视线移到黑袍人身上,道士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

    “孙公公,宣贵妃身边没有你的照顾,怕是会极不习惯呢。”姜念安也随之开口。

    路知远跟着说:“是么,贵妃娘娘竟也舍得身边人来这吃苦。”“不过既然来了,不多吃点都是咱们钱郡守待客不周,你说对吧?”他扭头问另一侧的人。

    中年男子冲姜念安哐哐磕头,“是臣处事不周,望公主恕罪。恳请公主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

    路知远看她,姜念安摇头。

    “能改过自新是好的,可公主不想给你这个机会。来人将三人带回京,交给陛下处置。”

    “是!”

    道士疯狂摇头,挣扎着:“不不!贫道有话要说,公主殿下!殿下命里犯火,要与火远一些...”

    “等等!”路知远伸手,押送道士的将士立马会意,停下。“再说一遍。”

    道士颤颤巍巍道:“小道万不敢乱言,只是觉得此事应当让公主及大人您知道。”

    见路知远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他这才继续说:“小道学艺不精,但是略会看人面相。”他咽咽口水,“公主乃极阴之日出生,皇命之相,但八字较弱;公子将才之相,乃盛阳之日出生;但公主命里犯水,公子你命里犯火;你们天生一对,却注定无缘。”

    话音刚落,道士口吐鲜血,眼球瞪得极大,这一变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路知远上前去查探,扭头对姜念安摇了摇头。

    姜念安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忧心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路知远叫人上前把他带下去,笑着对她摇摇头:“听他胡诌了些,都不重要。”

    少年年龄尚小,有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姜念安见状只能点点头,不在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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