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除了辱骂系统以外再没别的办法,正满心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挣扎时,听见来人开口。

    “姑娘莫怕。”他轻叹一声,柔声低语安抚道。

    江挽月才听得来人说了一句“莫怕”,便觉身上一轻,原是他扣着尸体的肩膀将其掀到一边。

    他胡乱为她掩上凌乱的领口,口中说着抱歉:“不得已冒犯,望请姑娘见谅。”

    话音未落,他抖开一床锦被,抱起她放在上面,悉心包裹严实舒适了,又展开另一床被子把那具尸体掩住,摆弄出酣然入睡的模样,这才抱着她,转身出门。

    隔着厚厚的被子,江挽月仍旧能感觉到他紧环着她的手臂稳健有力。

    他胸膛传来的强势的心跳声,宛若催眠的白噪音,令她自清醒后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不自觉地渐渐松懈下来。

    这人并未急于带她离开,而是穿廊过院进了另一处闲置的空房间内,把她放在床上:“姑娘安心,暂且在此歇息,我去去就来。”

    江挽月浑身脱力还说不出话来,只得眨着眼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叹气。

    【小哥,你这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哪怕他这宽厚心性,受益的是她自己,她仍旧不由得这么感叹。

    把她单独放在这里不管,就不怕她当真另有图谋,或有同伙,为达目的把他作探路石替罪羊吗?

    这是真的心大,各种意义上的。

    程少渊闪身出门,深深地望了床上被包裹在锦被中的女孩儿一眼,合上门,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当时,那屋里只有姓陆的和这小姑娘两个人,那姓陆的是怎么死的?

    彼时他就在门外,谁能在他眼皮底下断人颈骨逃之夭夭还不留半分痕迹?真有这样的高手,便不须这般诡秘行事了!

    她看到了他,很震惊,很慌乱,急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他告诉她无需害怕。

    他来便是为了救她的,她没有遭难,岂不是最大好事?

    他知道她必然身负隐秘,可,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她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哪有放着作恶者不管,反而对无辜受害的人刨根问底的道理?

    他甚至十分庆幸,她有一些神秘的能为,能够杀死那个恶徒。

    若她当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子,他晚来这一步,她只有受辱的份儿……那是他再怎么愧疚后悔,为她报仇,又怎么能轻易抹去她的痛苦?

    谢天谢地,让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

    程少渊来时匆忙,难免留了些破绽,暂且把小姑娘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便赶着去收拾手尾。

    江挽月忍着困顿,强打起精神,紧盯着房门,等人回来。

    简单一个照面下来,她对这人的性格品行便了解大半。她大概猜到他可能去做什么,只是……心下仍旧难免有一二分不安,生怕他一去不回把她丢下在这里。

    【人心的狭隘真是可怕……】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她忍不住悄悄感叹。

    她动手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后路——对外界一无所知,杀人之后要怎么逃命?面对那样的危机,她只能是见机行事,过一关算一关,应付一时算一时,实在逃不过,只能是死也就死吧。

    这会儿有人不顾她暴露出来的不妥,好心帮她解困,她一方面不自觉地想要依靠,另一方面还忍不住生出怀疑……

    【人家又没欠我的,我这么矫情太不合适了,你说是不是,系统?】

    系统没出声,江挽月也不在意。

    她糟七糟八胡思乱想着,深沉的疲倦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哪怕手臂越来越清晰的酸胀刺痛,和腹中传来的饥饿都不能抵御,思绪不知不觉模糊起来。

    程少渊扫尾回来,一进门,听着床上的呼吸声便觉不对。

    之前那小姑娘的呼吸声虽弱且急促,但整体气息均匀稳定,如今却是或急或缓、深一声浅一声,还时不时有抽气音。

    他疾步走到床边,燃起火折子,借着微光去看。女孩儿依旧包裹在锦被中,与他离开时并无二样,但……

    她双目紧闭,眉头拧着,散落的长发胡乱贴在额头、脸颊和颈窝,脸色苍白如金纸,牙齿用力咬着下唇,染上了血痕。毫无疑问,她正陷入在极度的痛苦当中。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

    “姑娘,姑娘?”

    程少渊皱眉,一面试探地轻声唤她,一面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手指才与她肌肤相碰,冰凉冰凉的触感冷得他一激灵。他本能地撒开了手,心中惊骇不已。

    就算正是深秋节令,屋内没烧炭火,裹着厚厚的被子也不至于冷成这样!

    这不似寻常生病,倒像是受了什么阴寒内伤!

    要紧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他快速解开锦被,将她全身检查一遍,除了右边手臂明显红肿,并未见其他伤处。

    而手臂上的肿胀,显然是吃力太过反弹所致,大抵是杀那姓陆的恶徒的损害,这是外伤,如何能引得体温寒凉?

    他又去摸她手腕脉搏。捉她右腕摸了几个呼吸,他眉心一跳,又换了左边再摸。

    他医术十分粗浅,断不出是什么病症,但也晓得,这般纤弱散乱时有时无的脉息,绝对是重病在身命若游丝的征兆!

    难道非要将厄运加著一人身上,才能显出这世间的天命无常吗?

    松开手,他再看着她,眼底染上痛惜。

    陆家势大,他原打算带她夤夜出城,以躲避追查,如今却是不能了。城外山野路途艰难,更兼时值深秋风冷天寒,她这样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奔波摧残?

    抬眼望了望窗外沉寂的夜色,略加思索,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把她重新包裹起来,抱在怀中,转身出门。

    **********

    佑安堂是潞城最大的药房,坐堂的王老大夫是城中最有名的医生。打烊之后,王老大夫就住在药房的后院。

    已是临近往日上床睡觉的时辰,万籁俱静,前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夜间求医的都是这么急,王老大夫见怪不怪,先支使着徒弟去开门,自己去拿出诊的药箱。

    只听得门开,未听见徒弟与来人说话,他正纳罕,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颈侧一凉,竟是一件兵刃架在了脖子上。

    “噤声!”持兵之人厉声道。

    王老大夫活到这岁数,见得事多了,此刻虽慌不乱,小声道:“这位好汉,有何吩咐尽管说来,老夫一定竭尽全力。”

    “在下并无歹意,只是为家中小妹求医。这般行事实属无奈,乃是为了你我双方着想,老人家切莫见怪。”

    听得这“歹人”说话斯文有礼,王老大夫稍稍安心一些:“我先看看病人。”

    待看清锦被中尚在稚龄却身穿大红嫁衣的小姑娘,王老大夫立时明白此人先前所说“为你我双方着想”是什么意思了。

    陆家的新娘被人劫出来了!

    陆家何等威势,竟出了这等大事,来日焉能不追查到底?

    他为此女瞧病,来日万一暴露,刀剑架在脖子上,他还可推脱一句被逼无奈,不然,该如何应对?

    他心里有了数,也不多言,就伸手去摸病人的脉息,同时又问持剑之人可曾见病人有什么明显症状。

    被告知病人曾浑身冰凉出了许多虚汗,他不由一怔。这女孩儿的肌体分明触之温热啊!

    他赶忙示意那人自己来摸,那人也显露出明显震惊,两人讶然对视,尽皆不知缘故,只得暂且放过这一节。

    “奇怪!”

    王老大夫抓着女孩儿的右手腕摸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放下,重新抓起了她的左手。又摸了半刻钟,他撒开手,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捻着胡须又连连说了两个“奇怪”。

    发觉这小姑娘的体温莫名其妙恢复之后,程少渊就明白,她的病症非同一般,此刻也不觉失望。他瞥一眼女孩儿,确定她尚在昏睡之中,才询问道:“您看出什么尽管直说。”

    王老大夫叹了口气:“老朽医术浅薄,只诊得出这位姑娘五脏俱衰,生机在不断流逝,且有忧思过虑心神衰竭之象,实在寻不到病因何在。”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程少渊又问:“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开一道温补的方子,先吃上几剂试试看吧。”王老大夫说着十分踟蹰,“你们这……”

    “老先生应当看得出来,我们实在不好在城内多做停留。”程少渊有些为难。

    王老大夫咬牙跺脚,心一横:“罢罢罢,你来随老夫取药就是。”

    他将库存所有需用药材及分药煎药的用具一并打成包裹,并开好的方子一起递了过去,又在对方诧异眼神中将里外东西弄得凌乱如遭了洗劫,才道:“院内有马车,隔壁街上从左往右第三家是成衣铺子,你将老夫打晕,待天明赶紧带人出城吧。”

    程少渊没想到王老大夫竟然甘愿冒这等风险,心中百感交集,收剑入鞘抱拳郑重回礼,“多谢老先生高义。”

    “不敢当不敢当,老夫惭愧得紧呐!”王老大夫连连摆手,苦笑摇头。

    陆家在此地横行数载,他也只敢在此时行些小小方便了。

    **********

    江挽月是被身下的颠簸硬生生震醒的。

    她迷迷糊糊张开眼,大概打量一圈,发觉现今自己应当是在传说中的马车上,而不是昏迷前的房间内。

    是的,她确定,她并不是过分困乏而睡着,而是昏迷!

    【系统,还活着呢吗?出来说说,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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