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们拉了一个棺材,里头还臭的要命,又说是里头的人是得病死的。”

    那人万分嫌弃看了一眼棺材,给他让开一条路,显然也不愿意打开。

    ——谁知道里面到底是不是得了疫病死的?昨晚宫里头才传出来小道消息,说是恐有大疫。

    “既然拉的是死人,开棺材又晦气,叫他们赶紧拉走!”

    周向东瞅着那两个人,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拍去身上沾的灰,招呼王老五过来跟他一块儿推。

    “慢着——”,那个原本说了叫他们快点走的黑脸壮汉,伸手挡在他们前头:“我说叫你们走了没有?”

    没等周向东反应过来,另一个人手里的剑叫这黑脸壮汉夺过来,手一翻,剑顺着棺材那个留着的缝隙直直插进去,血肉被刺穿的闷响传出棺木。

    周向东握车柄的手逐渐收紧,死死盯着那个人的动作。

    棺材里一点动静没有,剑再被拔出来,尖上沾上黑红的血。

    壮汉嫌弃地把剑往外一扔,这才笑着对周向东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得罪,这也是公务,你们走吧。”

    周向东低下头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声应了一声。

    “辛苦官爷。”

    壮汉上下打量他两眼,转身忙着检查后边的队伍去了,推车在他后边往城门去,棺木底部隐约被什么染的变了色。

    两个人合力,终于把推车推出城门,王老五擦着脸上的汗,嘴上不忘抱怨:“周向东,你是不是有病?!”

    “反正就是让他们开开看,我就想着退远一点就成。”

    “孬种。”

    拉着推车走出几里地,日头已经升上树顶,热的走不动道,两人推着车到一个大树荫底下。

    王老五坐在推车边上靠着,抹了两把汗。

    “我说,这是要推到哪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后颈一阵刺痛,整个人不省人事。

    后边站着的周向东手里还抓着给王老五一闷棍的木棍,见他被打晕过去,扔下棍子就急忙去扒开棺材盖。

    沿着棺材使劲儿推,缝隙被一点点推开,露出下面一团毛茸茸、又脏又臭的东西,然后才是一双黑靴。

    “您还好吗?”

    一身玄衣的人从棺中勉强坐起,脸上的面具倒是还紧紧戴在脸上。

    重新获得新鲜空气,南湘子坐在棺中,身上的汗比周向东身上的只多不少,棺中又闷又热,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您还好吗?”周向东瞄了一眼玄衣人脚边那个狗尸,一道明显的剑伤,直直穿透肚腹。

    周向东心有余悸看向那个狗尸,只觉得后怕。

    ——时间回到早上。

    周向东握着手心里的方帕,仔细打量那只镯子:“我应该怎么帮您?”

    “你去附近的棺材铺子现订一副棺材。”说着她又从怀里找出一个装满银子的钱袋子——这已经是她身上全部的银两:“现在也没有别的不引人注目的银钱可给你,你只管假装神秘,若是老板问起来,你就说是要嫁人用。”

    “对了,这个镯子也一并给那老板,就当是赔上的。”

    等外边的人走远了,又过了一个时辰,早市开了周向东才出去。

    幸好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周向东很快便回来,他甚至还顺带租了一辆木推车。

    “这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看向南湘子:“您是要进这个棺材里头?”

    南湘子点了点头,接着问他:“你知道附近有没有扔……”

    犹豫片刻,她没有问他最近有没有死人。

    “死了一段时间的老鼠之类的?”

    周向东倒是没什么表示,只让她再等一会又手脚麻利的出去了。

    不多会儿揣着一个草席子回来,往地上一放,露出一边的一条狗尸,看样子应该死了两三天了。

    他完全不问南湘子究竟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地上的东西解释:“我只找到这个,行吗?”

    “多谢你了。”她感激地看向周向东,两个人一起将棺材搬上推车,她翻身躺进棺材:“等会留下一条缝隙。”

    不用她指示,周向东搬起棺材盖子,逐渐挡住南湘子的视线,最后只在南湘子头部的地方留下一道缝。

    “继续推,把尸体放到我脚下边,在那里留一条缝。”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周向东还是照做。

    现在看来,幸好把缝隙留在脚的地方,但凡留在头部,这会人恐怕就没命了。

    周向东愣神的功夫,南湘子已经翻下棺材,两个人一块儿将棺木搬下,换上被敲昏过去的王老五,南湘子催促他。

    “多谢你。老先生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快些回吧。”

    周向东挠挠头,开口解释:“我托了邻居晌午之前去屋里,给帮着倒两回热水。”

    但老人一个人在家,虽说期间吃过些药症状也减轻不少,不快点回去也不行。

    道过别,他推着推车,连步子都轻快不少。

    周向东再经过城门,这会已经换过班,没人认得出他刚从这里出去不久。

    他脚步不免轻快,一路往家赶。

    门虚掩着,来不及多想他连忙跑进家门:“爹!”

    屋里一个鹅黄衣裙的姑娘背对着他,闻声回过头来看,身子微倾,手里还握着把茶壶。

    “嘘,小点声。”

    姑娘见他高声喊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茶水倒出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周向东身上。

    周向东认得她,这是药铺子里老赵的女儿,上回去抓药的时候正巧她坐着牛车来送药草。印象里那回她也穿了同色的衣裳,坐在车后边荡脚。

    “别愣了,你是这家老人的……?”

    “他,他是我爹,我,我……”

    姑娘见他支支吾吾的耽误时间,直接打断他的话,半叉着腰忍不住数落。

    “你,叫什么?”

    “周向东。”

    “好。”姑娘点点头,随后毫不客气地开口:“周向东,你晓不晓得留一个病人自己在家很危险?方才要不是你养的鸟有灵性带着我一路过来,还不晓得会出什么事呢!”

    “老人家一个人在屋里咳得止不住!”

    那只鸽子在后头“咕啾”一声,抖了抖翅膀。

    周向东想进去看看,又叫姑娘给拦下来:“诶诶诶!你干什么去?刚歇下呢。”

    这姑娘擦擦手,环视一圈简陋的屋子:“行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水我又烧了一壶,我瞧着你爹的病不像什么旁的,倒有点像是疫症,咱们这儿估计是治不好。”

    “你……知道是疫病?”

    “医书上有写的嘛。”

    “那你还……”

    姑娘看他磨磨蹭蹭的,话都说不明白,急性子地又打断他:“婆婆妈妈妈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桌子上整理自己羽翼的白鸽子,笑道:“况且这鸟找上我了,也是我的命数。放心,我捂了口鼻进去的。”

    周向东见她要走,心下一急,追上去拉住她,随后又慌慌张张松开,姑娘倒是没把他的冒昧放在心上,只停下来看他:“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儿?我还得回去帮药房抓药呢!铺子里缺了我可不行。”

    他赶忙对姑娘说了句“你等一下。”,随后匆匆忙忙去屋里的一个木匣子里,将早上抄的那张药方子出来。

    “这个!”他又紧张起来,话也断断续续的:“这个就是……治这病的方子,你能——你能帮着给我爹配一副药来吗?”

    姑娘半信半疑接过那张方子接过去,随后抬眼看他。

    “这方子,你从哪来的?”

    不等周向东想出个说辞来,姑娘立马摇摇头又将方子还给他:

    “不成不成,这方子来路不明,我们医馆不给这无厘头的东西抓药,万一给人吃坏了可怎么着?”

    周向东晓得这方子绝对没问题,可为着既叫她放心,又不愿意暴露这东西是玉面郎君给的,只得假意沮丧哀求:

    “姑娘,我爹的病左右不会更差了,这方子也是我废了好大劲才寻来的,你私底下帮我抓药,倘如我爹给你治好了,这方子也算给你们的。倘如没好,这也是天意了。”

    姑娘微愠着瞅他一眼,好小子,拿她方才话里的“天意”堵得她哑口无言,只得接过方子。

    “成,既然你这么说,等着,我这就去按你爹的剂量给你抓药去。”往门口走一半,她又回过头补充一句:“既然是试药,那我就不收你的钱了,不准跟别的人提起。”

    这边周向东感激地望着匆匆跑出去地药铺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在没回来的时间里他已经逃过一劫。

    那棺材铺的老板不识货,但也觉得这周向东送去的镯子是个什么稀罕玩意,转头去了当铺,这东西就大眼看着水头就足,随便卖怎么着也得不少钱。

    要不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怎么也不会把现成做好的货卖那个小子。看他也是个没见识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瞧不出价值来。

    怀里的东西还没揣热,人已到当铺,柜台后的老板见着他,头也没抬:“不要你的那些个破烂木头手串。”

    “诶~老伙计。”,直接掏出怀里揣着的东西,一只手扣在上边,他将头伸过去凑近些:“我总不能回回拿些假东西糊弄你?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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