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缪宇潼在教室门口一个急刹,三下五除二跃上桌面,向面前的一大批人民群众挤眉弄眼,“你们知不知道,三十四中有个人要转来我们艺术班?”

    “说谎之前先打打草稿,”一个染着蓝色狼尾的女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表,“三十四中?白下市第二呢,来我们学校干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缪宇潼得意地挑起一边眉毛,“还真有,还是个编导生。”

    群众一片哗然。

    “编导生?”那女生把手表放下,看向他,“三十四中几班的?”

    “这我怎么知道?”缪宇潼双手一摊。

    “八班,名字叫窦千寻,”程无双不耐烦道,“还有,你屁股往旁边挪挪,压到我卷子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缪宇潼吓了一跳,低头看向正在猛抄答案的同桌。

    “因为本女侠神机妙算啊。”程无双懒洋洋地说。

    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的狼尾女生双眸一暗。

    “而且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有个十七中的也要来。”

    这下同学们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放下手头的事情围了过来。

    “十七中!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下震惊的变成了缪宇潼,“白下第一!重本率百分百!到我们这个破学校来干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程无双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

    “哎你别犯贱,你说啊!”缪宇潼急得抓耳挠腮。

    “我真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猜测。”程无双停下笔,微微一笑,“你们别光顾着看升学率,想想十七中的休学率。”

    大家一致陷入了沉默。

    十七中是公认的重高,每年升入高校的学子是不少,但与此同时有个民间传说,即十七中每个班都会有人得双相之类的心理疾病,大部分人都选择无视接着读,但还是会有一部分病情严重的人选择休学。

    但休学在快节奏的教学中无异于自断后路,因此有一部分人也会选择转学。可是转到建康实验来的倒是第一个。

    稀奇。

    建康实验学校似乎才建没几年,背面靠观音山,旁边是工业园,校园里幽静得很,一草一木俱氤氲。

    相比建在市中心、连跑道都只有可怜的两百米的三十四中,这学校显得格外现代化,小初高中三位一体,艺术楼、科技楼、报告厅、音乐厅、图书馆等建得无比恢弘,站在校门口看,正对门的蓝色玻璃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光明正大地一派盛煌。

    窦千寻站在蓝玻璃前等着,注视着玻璃中的自己。

    忽然玻璃里出现了一张脸,鼻梁高挺,也正眼珠不错地瞧着她。

    “啊——!”她猛地尖叫,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

    里面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教务处门口闪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不悦道:“别大惊小怪的,进来吧。”

    她跟着进了教务处,一个男生正坐在玻璃前的沙发上。他穿着深色的复古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白t,灰黑的修身长裤垂着,简约又有质感。前胸垂着一台旧旧的索尼a7m4。此时他正抬头注视着她,笑意未减。

    “你俩的转学测试还在批改,你们先在这儿坐着,安分一点,别吵到隔壁领导。”那老师在门口说完,“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世界陷入了寂静。

    她看着沙发上那人,有些不明所以,谨慎地先找了张红木椅坐了下来。

    “哎,你原来哪个学校的?”那男生问。

    窦千寻没回答,只反问:“你呢?”

    “哦,我就在那儿,”男生向玻璃指了指,“这条街尽头那个中专。”

    “中专的能转普高?”她吃惊。

    “对啊,你不知道吗?”他微微侧头,很有风度地一笑,右手举起来捻了捻,“就是需要一点这个。”

    窦千寻才经历过一番权钱倾轧,此时又听见这个,胸臆中泛起一阵滔天的别扭,于是移开眼睛,转而观察起墙上的装饰画。

    “哎,你生气了?”那男生起身,也搬了一把红木椅在她一旁坐下,“我瞎说的,你别介意。我叫江春临,你是哪个学校的还没说呢。”

    他左眼角有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温润又不失锋芒,很易于亲近的长相。

    “我?我十七中的。”窦千寻随口道。

    “啊......”江春临轻轻说。

    窦千寻注意到他眸中有不易察觉的阴沉一闪而过。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瞄了一眼他前胸悬挂着的索尼a7m4,说:“你专业是摄影?”

    “是啊,珍稀鸟禽观测学,”他眨眼间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刚才更兴奋,“我们班上个才去过湿地观测丹顶鹤,可好玩了!还有人一不留神陷在沼泽里出不来,被几个带队老师拔出来的,跟拔萝卜似的,你真应该也去瞧瞧。”

    这是什么玩意儿专业?说得窦千寻也心动了,她想下辈子如果有机会就去学学,听起来比语数外有意思得多。

    “是吗?听起来真挺有趣的。”她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是吧!你们重高的课听起来就无聊,还不如来我们中专,我们下学期准备去海岛观测红......”

    “那你怎么来这儿了?”她打断。

    “这个......”江春临挠了挠头,“我爸非要我考大学,没办法。”

    窦千寻开始无声地微笑,觉得自己像白雪公主的后妈,有一种把别人拉下地狱的通体舒泰。

    -

    转学测试成绩很快出来了。

    她估摸着似乎不错,因为那群老师望向她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毕竟无论走到哪,成绩都是评判一个人最公认的标准,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连中考白皮书都没资格上的学校。

    “恭喜啊,满分!”那老师笑着说。

    窦千寻垂眸,隔着红木桌接过试卷和资料。在原校垫底,到这儿来第一次测试就满分,这种感觉真是——她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江春临,你也是满分,恭喜!”

    她刹那间浑身一僵,转身看着他。

    “很震惊吗?震惊就对了,因为我是我们中专全校第一。”江春临漫不经心道,把资料收起来,挎上包拍拍她的肩,“走了,去班级报道。”

    窗外绿意烂漫,雏鸟叽湫,春风在刹那间扬起她藏青的长裙。

    许多年后,她仍然会回忆起这个场景,两人并肩穿过灯火明灭的教务长廊,从冬末雪融走到春初花开,从吵闹的小学生队伍中间穿过,迎着光一阶一阶向上走,一直走到了春暖花开之地,像电影里从晦暗到明媚的转场。

    -

    窦千寻率先一步,推开门。

    “来啦?”站在讲台上的青年人穿着一身体育套装,在室内还带着炫酷的荧光鸭舌帽,热情地说,“进来吧!同学们,让我们用热烈掌声欢迎新同学!”

    稀稀拉拉的几声鼓掌。

    窦千寻看着底下一圈儿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看小说的看小说的新同学们,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幸好死党程无双不在其中,噼里啪啦一阵响亮的鼓掌让她找回了一些自信。

    她觉得那青年人属于年轻到根本镇不住学生的那类老师,这帮学生也属于刺儿头聚会那一类型的学生,很难想象程无双每天在忍受什么样的酷刑。

    “笃。”

    黑板刷在讲台上敲了一下,然后在密密麻麻的板书中创造了一片净地。窦千寻转身,提起胳膊。

    底下忽然鸦雀无声起来。如果人的目光是激光,此刻她能被捅成马蜂窝。这帮玩意儿该干吗去干吗去多好,非得喜欢看人写字?

    她把名字写上,转回来,看到这帮人包括程无双的脸色都有点难看,以坐在窗边留着蓝色狼尾的女生为首,因为她脸色尤其差,几乎能直接把脸揭下来当棺材板。

    把名字写错了?没有吧。

    “我叫窦千寻,编导生。”她说完转头看那荧光帽子,“我能坐位置上了吗?”

    荧光帽子一愣,点点头:“你坐无双后边儿吧。”

    正合她意。

    窦千寻走过去坐下,看着黑板上自己的字:虽然歪歪扭扭,好歹写对了。那为什么一帮人脸色跟上坟一样呢?

    程无双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三分平静,三分同情,和四分明显不是针对千寻的冷笑。

    “你把金绮妍写了一个大课间的数学公式擦了。”她简短地说。

    窦千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女生狼尾尖带蓝,想必就是金绮妍。

    “没事,我一会儿补回来就行。”窦千寻心态很好。

    台上的江春临开口,于是两人把头转过去朝向他。

    “各位下午好,我是江春临,摄影生。”江春临唇角牵起,双眸清澈,“接下来的日子相处愉快。”

    他回身,拿起黑板擦在窦千寻的名字旁边擦了出了一块起码大了三倍的圈。

    窦千寻:“......”

    “补回来就好。”程无双重复道。

    在全班人看死人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江春临写上了他潇洒俊逸的名字,然后转过头来施施然鞠了一躬,步子放松地走到了窦千寻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窦千寻如同机器人般把头一寸一寸地转向他:“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同桌。”

    “什么?我名字写错了吗?没有啊。”江春临眯眼看了下黑板,赞叹道,“非常完美,非常帅气。”

    窦千寻默默地把头一寸一寸地转回去。

    下课后,程无双起身去厕所,临走前叮嘱:“有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窦千寻心想还能有什么事,结果事就自己长腿走过来了。

    周围闪烁着一只只看好戏的眼睛,好似狼群在黑暗中蛰伏,闪得让人压抑。

    金绮妍其实长得很有魅力,看起来比一般高中生成熟,只是泛蓝的狼尾像张爱玲小说里的小蓝牙齿,莫名其妙让人有点不舒服。

    “夸嚓”一声,一只手表被丢到了窦千寻桌上。

    “帮我修好。”金绮妍说完,扭头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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