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i。”

    “编导生。”

    “窦千寻。”

    窦千寻终于从公式本里抬起头来看着他,每一个头发丝都写着“不耐烦”。

    “数学选择借我瞄一眼呗,”缪宇潼像苍蝇一样在底下搓着手,“你就把试卷稍稍往前放放,不打扰你。”

    “不借,”窦千寻继续低下头,“我数学不好。”

    “你不是十七中的吗?”

    旁边的江春临喝水猛地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连忙去抽餐巾纸。

    “不对吗?”缪宇潼转向他。

    “对。”江春临郑重其事地点头,“她就是。”

    窦千寻看着他,有点想杀人灭口。

    完了,之前吹牛吹过头了,这就是报应。

    “是吧!”缪宇潼一拍板,又转过去苍蝇搓手,“您的成绩不好跟我们的成绩不好不在一个档次,你随便透两题就够我们及格了。”

    “是啊,学——霸——”

    “这也不难呐——”

    周围转来几个脑袋,同时望向她,明显是跟缪宇潼一样指着答案过活的一帮牛鬼蛇神。

    她不知道惹怒这帮人是什么下场,于是攥了片刻衣角,用记号笔往前戳了下程无双的背。

    程无双才从回笼觉里出来,用手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呆滞了一会儿,转过来看了两眼就明白了。

    “她数学真不好,年级倒数后十呢,你摇骰子说不定都比抄她的高。”程无双打着哈欠拍了拍缪宇潼的后背,同时回头对窦千寻使了个眼色。

    江春临在旁洞若观火地转着笔,双眸微微含笑。

    “那算了。”缪宇潼无精打采地转回去,挥挥手,“散了吧,今天还是摇骰子。”

    “什么摇骰子?”dragon的声音忽然炸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次月考,你们二班艺术班我亲自监考!不允许出一点差错!”dragon站在过道里,声音洪亮,“把书本都搬到走廊里去,即刻马上动起来!”

    桌椅开始哐里哐啷地响起来,间杂着有序的晨骂运动。

    窦千寻和同桌先生的课本还没到,俩人坐在原地,六只眼睛互瞪。

    “你俩也别闲着,”dragon递给她一根白粉笔,“去前面黑板把标语给我写上。”

    “写什么?”

    “静心、细心、专心、信心。”

    窦千寻拎着粉笔在黑板前愣了一会儿,硬是没想起来:“第一个什么心?”

    抱胸倚在一边的江春临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粉笔拿过来:“我来吧。”

    仿若春风掠过指尖,晨曦把他的身影分割成两半利落的部分,写在黑板上的字迹纵逸俊秀,人也翩翩。

    观测野生鸟类真是埋没他了。她腹诽,这么能装,怎么不亲自上天飞两圈呢。

    著名导演杨德昌曾经说过,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至少延长了三倍。

    著名编导生窦千寻曾经说过,数学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至少延长了五倍。

    考数学的那俩小时简直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十个小时!

    三十四中自命题还好,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答题卡都不用翻过去的,答完了心里也差不多有底。

    建康实验就不同了,也不知道从哪批练习册里缝合出来一张试卷,难易参差不齐,前面集合向量正简单着,忽然来了一道微积分。窦千寻差点在考场上破口大骂:这**超纲了吧!试卷还不是干净清晰的厚白纸,而是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青色薄纸。之前程无双跟她吐槽过,说我们学校的试卷拿到公厕都没人用,放进功德箱弥勒佛都能变脸骂人,她根本不信。好,现在彻底信了。

    一考完,窦千寻就跳起来冲进盥洗室洗手。

    她对着陶瓷甩了甩手,一转身,班里已经几乎没人了。

    “?”

    “咦?程无双没跟你说吗?”缪宇潼看着她,“我们学校要跑饭的,去晚了就只能喝洗碗水。”

    窦千寻愣了一瞬,下意识就冲出了教室,一直冲到了一班门口。

    不对。

    缪宇潼身边还站着程无双跟江春临。

    她原路倒退回来,教室里那对同桌笑得前仰后合,后排的江春临也看向她,笑意悠然。

    窦千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片刻,转身往前走了。

    “哎!哎!他开玩笑的!”程无双连忙追出来,“你俩没饭卡,缪宇潼他妈是校工,我们去教工食堂吃,不用抢。”

    “请我们?”窦千寻停下了脚步,“教工食堂比学生食堂好吃吗?”

    “那肯定啊,走吧,”

    缪宇潼拿上教工卡,另一只手搂着江春临,但由于江春临比他高,他就像一只挂在别人脖子上的猴。

    江春临微微蹙起眉,指尖动了动,试图把这只猴薅下来。

    但缪宇潼丝毫没意识到,还在滔滔不绝:“虽然呢你不给我抄,但是为了庆祝我缪宇潼交到了一个十七中的朋友,我们就得去好好搓一顿。你也是学霸吧?”他转向江春临。

    “哎,乖。”江春临回。

    缪宇潼瞪大双眼在心里把刚刚那句话念了一遍,然后猛地从他身上撕下来:“不儿?”

    窦千寻到这才气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真是学霸,他......”她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着怎么给他留点面子,于是也开始扯谎,“他三十四中的。”

    “是吗?”缪宇潼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开始打主意,“下午英语——”

    “巧了,我也偏科,”江春临看了窦千寻一眼,“我偏理,英语年级倒数。”

    “不儿,你俩怎么回事?”缪宇潼掀了帘子,走进教工食堂,“合着天意不让我抄呗?”

    “对,”程无双说,“老天想见识一下你的实力,快打饭吧到你了。”

    趁着缪宇潼转过头去消停的间隙,窦千寻凑过去低声说:“给你留足面子了吧?鸟类观测学家?”

    江春临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看不出情绪,片刻后勾起唇角一哂:“谢了。”

    她发现他有时兴奋得过头,有时却又竖着一层冰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教工食堂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家属,小孩满地跑来跑去,婆婆奶奶在身后追着喂饭,简直沸反盈天。

    但这桌倒是没受干扰。

    准确来说,是缪宇潼一个人豪情万丈地吹牛,程无双在对面冷嘲热讽,旁边俩人跟看戏似的乐。

    “你真是器乐生?那你什么时候集训啊?”窦千寻笑问。

    “这学期结束暑假就得去了,然后年底统考。”缪宇潼答。

    犹如餐桌旁边忽然站了一个披斗篷拿着镰刀的恶魔,一瞬间大家的脖颈都凉飕飕的。

    程无双是表演生,跟窦千寻一样年底统考,年初校考,江春临摄影生也应该流程差不多,在座的只有缪宇潼要提前走。

    “这么早啊......”她喃喃道,放进嘴里的红烧牛腩都食不知味。

    “嗨,我们器乐回来也比你们早!你们一月份校考那会儿我们已经回来了。”缪宇潼不在乎地挥挥手,“考完我带你们去我小姑的店吃馄饨!春——满——堂!就在学校对面,回头我跟我小姑好好炫耀一下你们,真人学霸啊!”

    “千万别去,”程无双扒完了最后一口饭,“他会在阁楼上弹吉他伴奏,连的蓝牙音箱,声音爆炸大,给整栋楼客人都吓跑了。”

    “我上次那不是想着助兴吗?”缪宇潼不高兴了,把她碗放下,“你别吃了,你滚。”

    “嘻嘻我吃完了。”程无双抹抹嘴,朝窦千寻一扬下巴,“走,回宿舍睡觉。”

    窦千寻还没铺床,午休就凑合凑合跟程无双躺一起,反正她们初中也天天窝在一张床上彻夜畅聊。

    “哎,我觉得缪宇潼人挺好的,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起过?”窦千寻抬起手把玩着悬在床头栏杆上的捕梦网小星星。

    程无双抱着被子朝外,从鼻孔里哼了声。

    “你看谁都挺好的挺好的,别人可不一定这么看你。”

    “那不能这么讲呀......”窦千寻扑闪着睫毛,四月的暖空调让她有了点困意,“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的。”

    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程无双忽然发出了声音。

    “他之前在别的学校打过架,食堂里全是血,你是没看见。”程无双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你看见了就不会这么说了。睡吧。”

    窦千寻好像已经睡着了,没发出声音。

    不远处的下铺,金绮妍却在一片幽蓝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转头注视着她们。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窗帘旁的浮尘缓缓下落,如同一个平常的春日午后。

    去掉数学这门大头,剩下的科目对于窦千寻来说都无足挂齿,卷子流水似的从手里过,一天半已经全考完了。

    午后的春日烂漫,晒得人也懒洋洋的,窦千寻一手支着脑袋,遗憾地看着江春临:“你要不今天也先回家吧,反正刚考完没什么事。”

    江春临低头调试着相机,闻言挑眉:“不是要吃馄饨?”

    “哦。”她想起来了。

    “不是,主要我是怕他们卷子批得快,你......”

    “怕成绩出来伤我自尊?”江春临看着她,眸中流淌着笑意,“不用怕,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

    窦千寻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忽然,办公室那头传来一阵尖叫哄响,整层楼如同万马奔腾般震动,连教室柜子上的绿萝叶片都晃。

    “数学成绩出来了?这么快?”前面的程无双眯着眼抬头。

    很快,一两个身影从办公室里窜出来,往后面几个班冲,快得像闪电,嘴里还在怪叫。

    教室里昏昏欲睡的人群都纷纷清醒了,抬起头向窗外张望。

    忽然,缪宇潼闪现到门口,喊了一声:

    “江春临——”

    后排的几个人一下就站起来了。窦千寻走上去问:“江春临怎么了?”

    缪宇潼跑得太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撑在讲台边连连摆手。

    “你说呀!”程无双推了他一下。

    “江春临,”他气喘吁吁道,“数学年级第一,”

    “一百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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