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天灯像是元宵结束的信号，错落有致的天灯点亮夜空时，人们欢呼许愿，而后陆陆续续散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长安街重归寂静，只剩下一溜烟的红灯笼随风摆动。
凡尘泥目不转睛看着越飘越高，越飘越远的天灯，黑夜重新夺回它的地盘，他偏头看向灯火俱灭，连月光也照不到的暗黑处，轻声开口，对着虚空说出了选择。丝毫未注意到，他目光未及的空荡街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
“凡尘泥愿意再次跟官凤仪抵命，换她活下去。”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系统会不会回应，毕竟一年前它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看不见摸不着，似天音降凡，也没留下任何寻找它的法子，凡尘泥只好这样试一试。
好在等了不过三五息的功夫，真的有了回声。
凡尘泥不知道的是，时空管理局的一众工作人员个个兴奋得不行，本来今天就是考验的最后一天，所有工作人员都时刻注意着情况，他说出选择的那一瞬他们就实时知道了，只是过于激动没按稳通话键，这才耽搁了几秒。
工作人员竭力稳住情绪，操控系统发出最后的确认：
请问你确定要跟官凤仪换命，让她彻底重生吗？
注意，选择一旦确认就立即生效，不可更改，请确认。
时隔一年，不同的心绪同样的选择。上一次他被亲人伤害，万念俱灰悲伤舍命，这一次他为爱牺牲，心甘情愿主动赴死。
“我确定。”
从前的种种悉数闪回面前，六岁时的御花园初见，到十六岁时的应差阳错合作，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是任人践踏的尘泥，她是展翅云端的凤凰。
刚开始他以为她高傲自大，蓄意接近只为诱他再次抵命，后来他深陷其中，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甘愿抵命这一步。
他从一个苟且营生的卑贱庶子走到了如今位高权重的太师保，官凤仪却一点没变，还是那个胸怀大义心系子民，受万人敬仰的皇室嫡长公主。
凡尘泥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意孤行躲着她，这算不上长的一生他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爱上官凤仪，他甚至感激那个凭空出现号称系统的异物，让他能有选择。
“叮~”
“确认成功。官凤仪获得重生，你将于明日到来时死去。放心，不会有痛苦。”
时空管理局的一众工作人员看着大屏上凡尘泥扬起的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了然笑着朗声道：“感谢”，但他们没有回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后紧闭的门上，难掩激动。
凡尘泥不知道，但拥有上帝视角的他们亲眼看着官凤仪骑着马从皇宫直奔长安街，此刻正被小二引着往雅间过来。
不过相同的是，他们也不知道官凤仪此行的目的，哪怕有所猜测，但她毕竟没亲口做出选择，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不到最后关头，没人敢妄下定论。
若是这次试验失败，整个项目就会以彻底失败告终，人性考研计划结束，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得出了结论，人性经不起考验。
相较工作人员的屏息凝神，不知情的凡尘泥望着黑暗无边的深空，呼出一口长气，他以为尘埃落定了，打算离开永福楼，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天亮等死，别污了酒楼毁人生意。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没太在意，以为是路过的小二或者客人，但在他转身要抬步离开的一瞬间，有人推门而入。
四目相接，官凤仪率先开了口，“白青羽说你在这，我有些急就直接进来了，打扰到你了吗？”
见他诧异震惊的样子，官凤仪立即解释道：“我有话要同你讲，等不到明日，因而直接过来了”。
凡尘泥一时也想不到她要讲什么，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完全没想到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惊讶被铺天盖地的欣喜填满，他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打扰，你说，我听着。”
官凤仪瞧着他突然洋溢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这样的氛围挺好。稍微顿了顿，她直接开门见山，没剩几个时辰了，最后的时光她想陪着父皇母后，说清楚就走。
“感谢你一年前的今日抵命救我，让我多活了一年，做了许多事。父皇和外祖父都看中你，如今朝局还算平稳，若胡广举兵来犯，我们也有与之一战之力。至于凡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说过的，绝不杀你。”
此话一出，凡尘泥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年前在海棠苑官凤仪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当时以为她骄傲自大，是在恩威并施，想高高在上要他抵命。
后来相处久了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此刻她又说了同样的话，那就只能是她真的在很认真的告诉他，她不会杀他。
可是为什么呢？
凡尘泥现在脑中实在混乱，惊诧，欣喜，疑惑，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像是有东西要呼之欲出，但又一时半会没有头绪。
他伸手抵住眉心，想要好好捋一捋这些话，但下一瞬官凤仪直接解了他的惑，挑明整件事。
“所以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的，一年之期已至，往后你便可以放心坦然地好好活下去了。祝你生辰快乐，长命百岁。”
春寒料峭，夜深露重，凡尘泥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甚至有些冰冷，激得他轻微颤抖，脑中所有的杂念一瞬间消然殆尽，只留下最后那个结论。
官凤仪选择让他活下去，自己赴死。
其实并不意外，她心系苍生，而他，也是苍生中的一个。凡尘泥并没有自恋到以为官凤仪是爱上了他从而甘愿换命，无论他是谁，官凤仪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凡尘泥忽然很肯定，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哄他再次抵命。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一个人的臆想和揣测。
他有点说不清现在的感受，也没法一一去细想，但唯一确定的是庆幸，庆幸他比官凤仪早了那么一会，系统已经确认了他的选择。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因为几乎是立刻，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问你确定选择让凡尘泥活下去吗？
注意，选择一旦确认就立即生效，不可更改，请确认。
两人身处同一空间，因而不只被询问的官凤仪，凡尘泥也能听到。他霎时瞪大了双眼，这怎么能行呢，都答应了他怎么还问她，没等他说出阻止的话，官凤仪坦然应了声。
“我确定。”
这头话音刚落，时空管理局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激动欢呼，声音大到都掩盖住了系统播报声。
【时空管理局人性考验项目第18355次试验成功……】
于此同时，官凤仪和凡尘泥面前出现了一块悬在空中的面板，这是系统设置好的结算画面，只是在此之前从未开启过。
两人都被突然出现的闪着亮光的异物吓了一跳，但毕竟经历过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很快也就接受了。叮的提示音过后，面板上显示出字来，同步着语音播报。
【恭喜二位通过人性考验，彻底重生。往后系统会彻底消失，不会有任何干涉，生老病死将遵循自然法则……】
虽然看的清楚，也说的明白，但这实在是太过惊喜和意外，两人一时都有些懵怔，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声音，房内只有系统的播报声。
【……人性考验项目推出至今共进行了183……】
最后还是凡尘泥先回过神来，忍着巨大的欣喜轻声开口，“殿下，我们都活下来了。”
这是从来没想过的结果，从官凤仪进来，到她说让他活下去，再到两人都能活下去，简直跟做梦一般。原来是这样的考验，只要他们都选择彼此，就能都活下去，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做出的选择是因为爱，官凤仪做出的选择是因为博爱。
总之，兜兜转转，能活着是最好的事。
官凤仪听完凡尘泥的话后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闪着莹光的双眸还是暴露了她的激动和欣喜。凡尘泥几乎是下意识走过去，也没想好要做什么，但身体过分诚实，不由自主就想靠近她。
下一瞬，他被扑了个满怀。
少女像个受伤的小兽，迫切想要寻找安慰，用力拥住一起劫后余生的同伴，呜咽出声，委屈、庆幸、欣喜，还有选择了死亡的害怕。
凡尘泥后知后觉回抱住她，感受怀中的人儿蹭在脖颈处窸窣温暖的痒。他心意早就明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但凡尘泥心里没有丝毫旖旎，他低声哄她。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肩头的布料被浸湿，少女吸着鼻子松开了手，凡尘泥随着她的动作散开怀抱，心里并不空泛，反而被充盈得满满当当，这只是开始。
来日方长。
“我要回去告诉父皇母后这个好消息，明日见。”
少女的声音还是好听的，哪怕染上了哭腔有些沙哑和低沉，但依旧清灵婉转。
凡尘泥蓄起笑应她：“快去吧，明日见。”
官凤仪很快离开，门被再次关上，凡尘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仍旧在播报的面板上，那已经露出了大片文字，详细写着项目内容。
他快速扫了一遍，有些词汇很陌生，但不影响阅读和理解。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对两人而言，能活下去就行，这些细枝末节不重要。他扫视到面板最下方有个框，上头写着“关闭”，应该是关掉面板和系统的意思，凡尘泥正要按下去，忽然被一段内容吸引了目光。
是官凤仪考验的规则。
“本次重生为期一年，一年内若是你能杀死刚才为你抵命之人，那你们就换命成功，你能彻底重生活下去。若是一年期至没杀掉他，那你就会再次死去，再无复生的可能。”
-砰-
脑中似有烟火炸开，噼里啪啦，带有余温的火灰落了一地，灼得凡尘泥心头滚烫。
他自以为了解她，知道她爱苍生所以选择让他活命，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的规则一样，只有让他动心，她才能活命，他笃定决定权在自己手里，沾沾自喜大放厥词。
可其实全然相反。
真正生杀予夺的决定权一直在官凤仪手里。
她根本不需要接近他分毫，更不用所谓的感谢他，费尽心思讨好他，捧着他上位，借着他的手对付凡家。只要她想，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一万种法子能取他性命。
毕竟，从一开始，两人的身份地位就是天壤云泥之别。一个被视为祥瑞的皇室嫡长公主，想要杀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卑贱庶子，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哪怕官凤仪不杀他，皇上皇后，朝臣亲眷，亦或是数以万计的云庆百姓，若是得知杀死他就能救云和长公主，定会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能做出自以为为爱献身的那个选择，不过是因为官凤仪没想杀他，一刻也没有。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从始至终，左右权衡，自私狭隘，自以为是的一直都是他。
【……到此为止，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系统的播报到了尾声，随着面板消失，雅间陷入沉寂。
窗户没关，夜更深了，冷风袭来，冻得人发抖打颤。外头因为寒风和黑夜显得格外萧条冷寂，一阵嘀嗒的马蹄声自楼下传来，而后随着风声渐行渐远。
凡尘泥突然心有所感，当即转身凭窗远眺。
她原来是骑马过来的。
少女握着缰绳，微微俯身，挺直的背脊线条流畅，从空荡安静的街道上，随风来回摆动的两排红灯笼间疾驰而去，马蹄声空明，人影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直至完全看不见。
冷风迎面扑过来，凡尘泥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鼻腔的寒气让人格外清醒，脑中此前所有杂乱无章的思绪全部归零，只有一点愈发清晰起来。
他喜欢官凤仪，喜欢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交出生命的程度。
从前的一切到此为止，如今是新的开始。
一如一年前他决意好好为自己而活一般，一年后的同一天，他再次做出相同的决定，不同的是，前者为了不甘和复仇，后者则是因为纯粹的爱。
既然她心里都是于家为国的忠义大爱，那他愿意俯首称臣，陪她一同描绘盛世山河、万里江山画卷。
她心系苍生，他只要红颜一笑。
原本熙熙攘攘的长安街重归寂静，只剩下一溜烟的红灯笼随风摆动。
凡尘泥目不转睛看着越飘越高，越飘越远的天灯，黑夜重新夺回它的地盘，他偏头看向灯火俱灭，连月光也照不到的暗黑处，轻声开口，对着虚空说出了选择。丝毫未注意到，他目光未及的空荡街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
“凡尘泥愿意再次跟官凤仪抵命，换她活下去。”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系统会不会回应，毕竟一年前它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看不见摸不着，似天音降凡，也没留下任何寻找它的法子，凡尘泥只好这样试一试。
好在等了不过三五息的功夫，真的有了回声。
凡尘泥不知道的是，时空管理局的一众工作人员个个兴奋得不行，本来今天就是考验的最后一天，所有工作人员都时刻注意着情况，他说出选择的那一瞬他们就实时知道了，只是过于激动没按稳通话键，这才耽搁了几秒。
工作人员竭力稳住情绪，操控系统发出最后的确认：
请问你确定要跟官凤仪换命，让她彻底重生吗？
注意，选择一旦确认就立即生效，不可更改，请确认。
时隔一年，不同的心绪同样的选择。上一次他被亲人伤害，万念俱灰悲伤舍命，这一次他为爱牺牲，心甘情愿主动赴死。
“我确定。”
从前的种种悉数闪回面前，六岁时的御花园初见，到十六岁时的应差阳错合作，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是任人践踏的尘泥，她是展翅云端的凤凰。
刚开始他以为她高傲自大，蓄意接近只为诱他再次抵命，后来他深陷其中，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甘愿抵命这一步。
他从一个苟且营生的卑贱庶子走到了如今位高权重的太师保，官凤仪却一点没变，还是那个胸怀大义心系子民，受万人敬仰的皇室嫡长公主。
凡尘泥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意孤行躲着她，这算不上长的一生他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爱上官凤仪，他甚至感激那个凭空出现号称系统的异物，让他能有选择。
“叮~”
“确认成功。官凤仪获得重生，你将于明日到来时死去。放心，不会有痛苦。”
时空管理局的一众工作人员看着大屏上凡尘泥扬起的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了然笑着朗声道：“感谢”，但他们没有回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后紧闭的门上，难掩激动。
凡尘泥不知道，但拥有上帝视角的他们亲眼看着官凤仪骑着马从皇宫直奔长安街，此刻正被小二引着往雅间过来。
不过相同的是，他们也不知道官凤仪此行的目的，哪怕有所猜测，但她毕竟没亲口做出选择，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不到最后关头，没人敢妄下定论。
若是这次试验失败，整个项目就会以彻底失败告终，人性考研计划结束，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得出了结论，人性经不起考验。
相较工作人员的屏息凝神，不知情的凡尘泥望着黑暗无边的深空，呼出一口长气，他以为尘埃落定了，打算离开永福楼，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天亮等死，别污了酒楼毁人生意。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没太在意，以为是路过的小二或者客人，但在他转身要抬步离开的一瞬间，有人推门而入。
四目相接，官凤仪率先开了口，“白青羽说你在这，我有些急就直接进来了，打扰到你了吗？”
见他诧异震惊的样子，官凤仪立即解释道：“我有话要同你讲，等不到明日，因而直接过来了”。
凡尘泥一时也想不到她要讲什么，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完全没想到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惊讶被铺天盖地的欣喜填满，他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打扰，你说，我听着。”
官凤仪瞧着他突然洋溢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这样的氛围挺好。稍微顿了顿，她直接开门见山，没剩几个时辰了，最后的时光她想陪着父皇母后，说清楚就走。
“感谢你一年前的今日抵命救我，让我多活了一年，做了许多事。父皇和外祖父都看中你，如今朝局还算平稳，若胡广举兵来犯，我们也有与之一战之力。至于凡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说过的，绝不杀你。”
此话一出，凡尘泥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年前在海棠苑官凤仪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当时以为她骄傲自大，是在恩威并施，想高高在上要他抵命。
后来相处久了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此刻她又说了同样的话，那就只能是她真的在很认真的告诉他，她不会杀他。
可是为什么呢？
凡尘泥现在脑中实在混乱，惊诧，欣喜，疑惑，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像是有东西要呼之欲出，但又一时半会没有头绪。
他伸手抵住眉心，想要好好捋一捋这些话，但下一瞬官凤仪直接解了他的惑，挑明整件事。
“所以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的，一年之期已至，往后你便可以放心坦然地好好活下去了。祝你生辰快乐，长命百岁。”
春寒料峭，夜深露重，凡尘泥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甚至有些冰冷，激得他轻微颤抖，脑中所有的杂念一瞬间消然殆尽，只留下最后那个结论。
官凤仪选择让他活下去，自己赴死。
其实并不意外，她心系苍生，而他，也是苍生中的一个。凡尘泥并没有自恋到以为官凤仪是爱上了他从而甘愿换命，无论他是谁，官凤仪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凡尘泥忽然很肯定，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哄他再次抵命。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一个人的臆想和揣测。
他有点说不清现在的感受，也没法一一去细想，但唯一确定的是庆幸，庆幸他比官凤仪早了那么一会，系统已经确认了他的选择。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因为几乎是立刻，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问你确定选择让凡尘泥活下去吗？
注意，选择一旦确认就立即生效，不可更改，请确认。
两人身处同一空间，因而不只被询问的官凤仪，凡尘泥也能听到。他霎时瞪大了双眼，这怎么能行呢，都答应了他怎么还问她，没等他说出阻止的话，官凤仪坦然应了声。
“我确定。”
这头话音刚落，时空管理局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激动欢呼，声音大到都掩盖住了系统播报声。
【时空管理局人性考验项目第18355次试验成功……】
于此同时，官凤仪和凡尘泥面前出现了一块悬在空中的面板，这是系统设置好的结算画面，只是在此之前从未开启过。
两人都被突然出现的闪着亮光的异物吓了一跳，但毕竟经历过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很快也就接受了。叮的提示音过后，面板上显示出字来，同步着语音播报。
【恭喜二位通过人性考验，彻底重生。往后系统会彻底消失，不会有任何干涉，生老病死将遵循自然法则……】
虽然看的清楚，也说的明白，但这实在是太过惊喜和意外，两人一时都有些懵怔，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声音，房内只有系统的播报声。
【……人性考验项目推出至今共进行了183……】
最后还是凡尘泥先回过神来，忍着巨大的欣喜轻声开口，“殿下，我们都活下来了。”
这是从来没想过的结果，从官凤仪进来，到她说让他活下去，再到两人都能活下去，简直跟做梦一般。原来是这样的考验，只要他们都选择彼此，就能都活下去，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做出的选择是因为爱，官凤仪做出的选择是因为博爱。
总之，兜兜转转，能活着是最好的事。
官凤仪听完凡尘泥的话后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闪着莹光的双眸还是暴露了她的激动和欣喜。凡尘泥几乎是下意识走过去，也没想好要做什么，但身体过分诚实，不由自主就想靠近她。
下一瞬，他被扑了个满怀。
少女像个受伤的小兽，迫切想要寻找安慰，用力拥住一起劫后余生的同伴，呜咽出声，委屈、庆幸、欣喜，还有选择了死亡的害怕。
凡尘泥后知后觉回抱住她，感受怀中的人儿蹭在脖颈处窸窣温暖的痒。他心意早就明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但凡尘泥心里没有丝毫旖旎，他低声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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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的布料被浸湿，少女吸着鼻子松开了手，凡尘泥随着她的动作散开怀抱，心里并不空泛，反而被充盈得满满当当，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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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告诉父皇母后这个好消息，明日见。”
少女的声音还是好听的，哪怕染上了哭腔有些沙哑和低沉，但依旧清灵婉转。
凡尘泥蓄起笑应她：“快去吧，明日见。”
官凤仪很快离开，门被再次关上，凡尘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仍旧在播报的面板上，那已经露出了大片文字，详细写着项目内容。
他快速扫了一遍，有些词汇很陌生，但不影响阅读和理解。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对两人而言，能活下去就行，这些细枝末节不重要。他扫视到面板最下方有个框，上头写着“关闭”，应该是关掉面板和系统的意思，凡尘泥正要按下去，忽然被一段内容吸引了目光。
是官凤仪考验的规则。
“本次重生为期一年，一年内若是你能杀死刚才为你抵命之人，那你们就换命成功，你能彻底重生活下去。若是一年期至没杀掉他，那你就会再次死去，再无复生的可能。”
-砰-
脑中似有烟火炸开，噼里啪啦，带有余温的火灰落了一地，灼得凡尘泥心头滚烫。
他自以为了解她，知道她爱苍生所以选择让他活命，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的规则一样，只有让他动心，她才能活命，他笃定决定权在自己手里，沾沾自喜大放厥词。
可其实全然相反。
真正生杀予夺的决定权一直在官凤仪手里。
她根本不需要接近他分毫，更不用所谓的感谢他，费尽心思讨好他，捧着他上位，借着他的手对付凡家。只要她想，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一万种法子能取他性命。
毕竟，从一开始，两人的身份地位就是天壤云泥之别。一个被视为祥瑞的皇室嫡长公主，想要杀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卑贱庶子，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哪怕官凤仪不杀他，皇上皇后，朝臣亲眷，亦或是数以万计的云庆百姓，若是得知杀死他就能救云和长公主，定会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能做出自以为为爱献身的那个选择，不过是因为官凤仪没想杀他，一刻也没有。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从始至终，左右权衡，自私狭隘，自以为是的一直都是他。
【……到此为止，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系统的播报到了尾声，随着面板消失，雅间陷入沉寂。
窗户没关，夜更深了，冷风袭来，冻得人发抖打颤。外头因为寒风和黑夜显得格外萧条冷寂，一阵嘀嗒的马蹄声自楼下传来，而后随着风声渐行渐远。
凡尘泥突然心有所感，当即转身凭窗远眺。
她原来是骑马过来的。
少女握着缰绳，微微俯身，挺直的背脊线条流畅，从空荡安静的街道上，随风来回摆动的两排红灯笼间疾驰而去，马蹄声空明，人影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直至完全看不见。
冷风迎面扑过来，凡尘泥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鼻腔的寒气让人格外清醒，脑中此前所有杂乱无章的思绪全部归零，只有一点愈发清晰起来。
他喜欢官凤仪，喜欢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交出生命的程度。
从前的一切到此为止，如今是新的开始。
一如一年前他决意好好为自己而活一般，一年后的同一天，他再次做出相同的决定，不同的是，前者为了不甘和复仇，后者则是因为纯粹的爱。
既然她心里都是于家为国的忠义大爱，那他愿意俯首称臣，陪她一同描绘盛世山河、万里江山画卷。
她心系苍生，他只要红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