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已开始有些微热,吹的人心里一阵阵的浮躁。弘历有些坐立不安,在养心殿来回踱步。重生后这些天,他大约明了此时为着十三阿哥过世,如懿被钦天监指控伤及孩儿,大约是被禁足于翊坤宫,永璂交予愉妃抚养,令贵妃掌六宫权,至于太后,大约是为着孩子出宫祈福的吧。弘历蹙眉想着,这一世十三阿哥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呢。转念又觉得自己真是荒唐,居然听信小人离间。这些天他最牵念的还是如懿,她现在会不会已对自己失望至极?若她已无心于自己该如何是好?他觉得其他的什么事都不及这一桩重要。几度想去看她,却终是忘而却步,中途而返。近乡情更怯,许是因着那一世加这一世的惭愧,他有些怕又担心,一时间手足无措。

    “皇上,您喝口茶吧。”李玉端来一碗月光白,几片舒展的翠绿散发着沁人香气,弘历喝一口道:“香而不腻、清而不凉,往日皇后宫里的月光白最好。”

    李玉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对皇上此刻的心思看的透彻。“皇上,奴婢约莫着,十二阿哥这会儿应该下了早课了。”

    “李玉,你说皇后会不会怨朕。”

    “皇上,怎么会,皇后娘娘与您少年夫妻,那是多少年的情分,奴婢眼见着您与娘娘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娘娘,是明白您的。”

    “李玉,你去把十二阿哥请来。”

    “好嘞!奴婢麻利儿的。”李玉喜滋滋的应着,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养心殿,找来刚下了早课正往翊坤宫走的永璂。弘历见他们走来,也出了殿门。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弘历见着永璂眉心不禁舒展,“今日读的什么书?”

    “回皇阿玛,儿臣今日儿臣学的的《论语.学而》。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永璂今日不像先前那样拘谨,毕竟是小孩子,跟在额娘身边活泼许多。

    “小小年纪,永璂竟记得这么些了,愈发长进了。蒹葭池边的莲花开了,永璂随皇阿玛去摘几株,送去给你皇额娘赏玩可好?”弘历牵着永璂的小手,向蒹葭池走去。

    “皇额娘许久不出门,儿臣觉得她有些闷闷不乐的,儿臣也想额娘高兴。”永璂的声音先是有些担忧的惆怅,转而明朗。“皇阿玛快看!这株开了两朵,皇额娘一定喜欢!”。花开并蒂,是了,弘历也觉得喜欢的很。待摘了几株莲花,弘历与永璂一齐向翊坤宫走去,两人大手牵小手,俨然一副父子情欢的景象,连李玉看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翊坤宫,永璂兴奋的跑去找如懿,边跑边喊着“皇额娘,皇额娘!”弘历在门外都能听见他的喜悦:“皇额娘,儿臣与皇阿玛一起摘了莲花给额娘观赏。”永璂大约也是知道先前自己的皇阿玛和皇额娘生出嫌隙,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像很久以前那样。

    “永璂,好孩子,额娘很喜欢。”弘历听着这声音,不禁驻足。当真是久违了,久到仿佛是在梦里,遥而远的彼间少年,他站在开满花的树下,她唤他一声“弘历哥哥”,笑盈盈的向他走来,那声线亲切熟悉又模糊。“皇额娘,皇阿玛也来了呢。” 弘历愣在那里良久,如懿出门向他请安。

    再一次见到她,恍若隔了几世。弘历看着她,深青色的缎面长衫上点缀着墨绿、浅紫、姜黄和绛红色的枝花纹样,头发简单的挽起,簪着墨蓝湖绿相间的珠花,素净却不失端庄。她低着头,并未看到弘历在发愣。

    “皇…皇上”李玉小心的提示让弘历缓过神来,“起来吧”,刚想伸手去扶,如懿已自己起身,终于又见到她,那双熟悉的沉澈眼眸和柳叶清眉,弘历不禁颤动,走进殿中,坐在偏榻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他打量着大殿,翊坤宫一应用度,略简朴了些,绛红墙青顶如旧,只是尽管有些明显新添置的摆设和花草,却总觉得尚不如永寿宫气派。弘历想着,皇后是正宫,宫墙原可用正红,上一世因着如懿被册封为后时孝贤皇后刚过世不久,且如懿并不在乎这些,所以并没有迁居或是修缮。

    “皇阿玛,快看,这是皇额娘新给儿臣做的衣裳。”永璂拿着绣了一半如意祥云的绸缎马褂。

    “永璂,喜欢跟着皇额娘一起住吗?”“嗯,喜欢!”永璂用力的点点头。

    “那以后都跟着皇额娘好不好。”“真的吗!皇阿玛,您可不能反悔。”永璂开心的晃着弘历的胳膊。

    “皇阿玛是天子,一言九鼎。”永璂果然还是孩子,刚刚和弘历一起摘花的功夫便比先前熟络了很多。

    如懿坐在偏榻上继续给永璂绣着衣裳。听到此处心里一动,却转瞬即逝,曾经这个人也给过她许多的承诺,可是这些年,在冷宫时的如履薄冰,顾全大局为他而承受的隐忍和痛楚,璟兕和永璟的离世,他听信谗言相信自己损克幼子对自己的疏远和冷漠。她对他的情谊也许还有,少年情分是她无论如何割舍不下的美好,但也正因着这割舍不下,让她在这美好与冷漠之间挣扎疲倦不已,承诺时是真心,冷漠厌弃时何尝不是真心?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守着那份美好,像守着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她一边努力的灌溉,他却一边认真的践踏。

    “朕…我…你…,青樱,你觉得如懿这个名字可好?”弘历小心翼翼的试图与如懿交谈,像紧绷着一根弦,开口有些无措。如懿,这个叫了几十年的名字,弘历觉得已经揉进他的生命,懿,是美好的意思。

    “皇上赐的自然一切都好,青樱这个名字有不详之嫌,皇上还是不要叫了的好。”

    弘历本来就担心自己赐名会让她多想,赐名岂不坐实了名字不详?听她这么说果然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青樱,我不是信了这名字不详。朕赐名,一是为着堵住那悠悠之口,朕不想宫中再有风言风语讨论皇后的名字不详;二来,朕是想告诉那些人朕的重视,也是对他们的警告。你…不要多想。”

    “那么臣妾,多谢皇上。”如懿听着,心头一软,却有些莫名其妙,这么久的日子,把自己禁足于此,忽然之间这般模样是为何?

    “朕瞧着你憔悴了许多,朕吩咐了太医院和御膳房为你调养身子,等你身子大好了,再替朕掌管后宫。”

    “过几日,朕去迎太后回宫,你与朕一起去吧。”

    “朕今天问永璂的功课,这孩子已经能背不少论语和诗句,果然咱们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永璂还小,哪里就能看出来呢,阿哥们都很好。”

    “如懿,朕让你受委屈了。”如懿鼻间一酸,委屈…简单的两个字怎么囊括她日日夜夜的锥心痛楚和辗转难眠?

    “如懿,咱们还会有孩子的。”如懿听此猛然一顿,愣在那里出神,孩子…她如何还敢再有孩子。而且他,怎会忽然说这样的话。

    弘历又自顾自说了一会子话,如懿偶尔答上一字半句。半晌午十分,弘历想着自己还有些折子要批,便起身回养心殿,“朕明天再来看你。”

    这些日子,弘历在养心殿并不曾召人伺候,只有李玉侍奉着。李玉如今也有些看不懂他日夜侍奉的万岁爷:时而发呆,时而自言自语,时而皱眉,往常几乎不会主动低头的他,如今在皇后宫里竟有些小心翼翼陪罪的意味,还是在两人已长达半年的相互冷漠疏远之后。曾经连李玉也以为,皇后娘娘怕是从此消沉,再无拨开云雾之日了。

    “李玉,你说皇后,她还是怨朕的吧。”

    “皇上,奴才看着娘娘只是许久没见皇上的缘故,且为着十三阿哥过世,娘娘心里难免伤心,十三阿哥才三岁啊,先前五公主遭遇不测,这回是十三阿哥,接二连三的,娘娘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十三阿哥三岁!此世的永璟活了三岁!不知他的永璟,是什么样子,那一世刚出世便逝去,弘历并未看他一眼。“十三阿哥的死,朕总觉得是否另有蹊跷。可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吗?”弘历的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奴婢也这样想,十三阿哥向来体格不弱,怎的就撑不过那咳疾,皇后娘娘咳疾刚愈,十三阿哥接着染上咳疾,宫里一时风言风语说是娘娘过了病气给阿哥,查却查不出旁的原因,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而为,如此滴水不漏当真是可怕啊。”李玉悄声说道。

    原来如此!若中间真有猫腻,此人心思之毒可以想见。害死阿哥,离间帝后,让如懿以为孩子是自己所伤内疚终生,一石三鸟。弘历想,宫中有阿哥的如今不过是纯贵妃、令贵妃、愉妃,愉妃是不可能的。“不急”弘历幽幽的说道。

    弘历接连几天的旨意,无一不显示出对中宫的重视,从冷寂到热络,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一时间众人皆乱了方寸不知圣心何意。内务府、御膳房还有各宫妃嫔小至宫人,都不知宫里的风该往哪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后娘娘贵为国母,皇上爱重娘娘,是万不可怠慢的。那些曾悬着心的如今终于长舒一口气,但注定有些人开始彻夜难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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