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一直裹在身上的棕色软皮皮衣盖在少年身上。这皮衣应该本来就是他的,在船舱里,是这个少年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盖得久了,她便舍不得离开它,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没忘记抓起它套在身上。皮衣触感柔软细腻,沾水也不会下沉,仿佛专门为航海而设计,穿在身上暖洋洋的,在风暴中能将冰冷的海水隔绝开来,在阳光下也不会太过闷热。这崭新的皮衣与少年身上其他衣着全然不同,少年身上的其他衣服破烂不堪,浸了海水又晒干后皱巴巴的,裤腿短了一大截,露出少年黝黑健壮的小腿肚。

    少女跳到水中,海水的温度冰凉却不至于刺骨。她手推着橡皮艇,脚上不断打水,向远处那片绿色前进。力竭了便坐在艇上休息一会继续。折腾到天色变暗,才终于来到岸上。

    这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岛上有山有树,应该也有水源和食物。但少女实在没有力气去找吃的东西了,她把橡皮艇和少年拖上岸,查看了少年的呼吸和脉搏,见无大碍,便靠着它们睡着了。

    于是少年悠悠转醒时,看到的依然是这个睡梦中的少女,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着什么梦话,虽然衣衫不整,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快起来,吃点东西吧。”少年在岛上走了一圈,捡了一兜果子,还逮了一只野兔,收获满满。他来到少女身边,不知轻重地推了她两下。

    “哎呦!”少女从甜美的梦乡中被惊醒,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随即被那只被绑住耳朵吊起来的小白兔吸引了注意力。

    “好可爱的小兔子啊,你从哪找到的?”少女惊喜地说着,要把它从木棍上解下来。

    “你干什么?”少年扔下手里的木柴,过来拦住他,“这是要烤着吃的,我们都需要补充营养!”

    “我们吃果子就可以了,这只兔子太可爱了,我们不能吃它。”少女将兔子藏在身后。

    少年无语极了,刚刚狩猎成功的成就感被浇灭了一大半。但他不能跟女孩一般见识,只得把愤怒的心情发泄在柴火上。等他点燃柴火,少女抱着兔子靠了过来,看来是吃果子吃饱了,正把一个啃得不太干净的果核喂给那只兔子。

    少年顿时有一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你喂它果核它怎么吃得下?”

    “果子要留给你嘛,你多吃点补补血。”少女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笑容里干净存粹,像婴儿一样不设防。

    “算你有良心。”少年一把接过果子啃了起来,他又渴又饿,但最让他难受的不是这些皮肉之苦,他心里有太多的苦闷、委屈,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如果顺利,他现在已经乘上返航的商船了吧,也许他已经可以作为正式船员,甚至可以当上三副或者二副,让母亲在家里能挺胸抬头。但现在,他在一个不知方位的孤岛上,连家也回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双手抱膝,侧过脸看他。她也有很多疑问,现在答案只能从身边这个人身上去寻找。

    “我叫小岛。”少年心不在焉地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哈哈,小岛,怪不得我们来到这里,原来是被你的名字救了。我叫桃花,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少女没有听出少年的谎话,反而真诚地向他道谢。

    少年有点慌了,他别过头避过少女清澈的眼神,嘴里敷衍着:“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的。”

    桃花还想继续问,她是怎么被带上船,来到这里的,少年已经躺在沙滩上开始装睡了。

    见对方久久不愿意答话,桃花只得陷入深思。她是在百花村长大的,村子四面环山与世隔绝,村民们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小时候,她听太奶奶说过山外的故事,说大山外有比老虎更凶猛的野兽,有比镜湖更广阔的水面,那水面叫做大海。太奶奶的话在她心里种下一粒种子,她从小就梦想着翻过包围着村子的山,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半个月前,她策划了一场出走,这是她走的最远的一次,几乎穿过树林见到了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海。可不知是否因为疲惫,她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现在,她肯定是离开了村子,到了很远的地方,可这是哪里?要怎么才能回去呢?不知为何,她心里更多的是欣喜而非慌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远方,虽然不知方向,但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身边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虽不爱说话,却一次次地救她,照顾她,让她觉得像家一样温暖。

    第二天一早,桃花被一阵香气叫醒,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少年拿着木棍上面穿着鱼正架在火上烤。

    少年本想先叫醒她,可转念一想,万一这个桃花姑娘看鱼可怜,把它们也给养起来怎么办。于是,他先把它们烤了再说。桃花这回倒是二话没说,拿起烤鱼开始狼吞虎咽。

    两个人吃饱了,开始思考离开的办法。橡皮艇没有动力,显然无法在海上航行太远。于是少年提出自救和等待救援两种方案,自救需要两人制作竹筏,挂上帆布做帆,等天气和风向合适时出海航行,但这种方案风险极大,考虑到两人的航海知识都不丰富,这个方案只能作为备选;等待救援则是在海岸四周点起篝火,希望过往的船只看到来救援他们。

    为了不被野兽袭击,两人找了一处背山面水的山洞,既可以挡风遮雨,也能看到海岸上的情况。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几个月,桃花这样不急不躁的性格,都开始有些灰心了。她探索世界的脚步难道就要搁浅在这个小岛上了吗?

    一天入夜时,在山洞中,她走到少年身边,抱住他的后背轻声说:“小岛,如果我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少年的后背僵硬了一下,随即他挣开女孩的手,飞快地跑出山洞。桃花看着少年的背影停留在一处篝火旁,许久没有动。她没有追出去,因为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觉得需要做些改变与空虚的时间来对抗。

    这时,她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向少年的方向扑过去。那就是比老虎更凶猛的野兽吗?

    “小心!”桃花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小岛,她慌乱地抓起鱼叉跑出山洞。少年听到叫声,醒过神来,拿起烧着火的木棍往山洞的方向跑。

    “回去!回去!是熊!”少年拉起桃花往山洞的方向跑,那只熊摇摇摆摆地跟了过来。

    跑回洞里后,两人合力用石头堵住洞口,那灰熊不甘心地把爪子伸进来,被桃花用鱼叉刺中。灰熊的咆哮声让整座岛都在颤抖。桃花双手颤抖着扔掉鱼叉,蹲下抱住膝盖,这是她第一次刺伤另一个生物,害怕、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残酷,天气、野兽任何事物都可能夺走安宁的生活。

    少年默默走过了捡起鱼叉,在洞口守了一夜。直到清晨时太阳强烈的光线穿过岩石和洞口的缝隙时,桃花才发现自己蜷缩着睡了一夜,少年仍然笔直地站在洞口,背影里透着倔强和孤单。

    若是琉璃国的商船没有出现,或是再晚一些时日出现,也许桃花会试着用自己的温度融化少年的孤单,也许他们会相爱,或者相伴着成长。但那天的清晨伴随着琉璃国商船,和二十几名海兵卫的到来,从此以后少年与桃花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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