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在风中弥漫,一直军队在风沙中苦苦挣扎,领头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军队,让属下过去给各支队带好防沙面巾,安慰众人就快到月牙城了。

    在这沙漠中行军确实很辛苦,但每个人都知道没办法。赶在天黑,他们终于到了一处绿洲,进了城。

    当次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月牙城,沙漠中吹过来的风给众人带来炎热的气息,李炎知道,战争的时间要来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一定要拿下。

    李炎端坐马上,看着远方。

    月牙城是敌军进攻方向的最后一城,为了保城,李炎选择在今日向下一城直接进攻。却不想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在着急——在将士们舟车劳顿后进攻,且有一部分将士根本没有服水土。许多人都知道这是行军打仗的大忌,但没有人拦得住李炎,最终商议的结果也是派少数兵去试试水。

    两军对峙,偌大的沙场上李炎和完颜亮端身立在马上,完颜亮明显比李炎松弛许多,李炎看着放松,手心里已经出了许多汗。

    完颜亮仔细盯着李炎,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听闻李将军昨夜刚到月牙城?”

    李炎正视着他,“是又如何?”

    “不如何。”完颜亮胳膊肘顶在马背上,身子前倾,笑眯眯地看着李炎,“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李炎不语,升起右手,打了个手势,后面的瀛军拿好武器,蓄势而发。

    李炎没接完颜亮的话,完颜亮还是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李炎率先提枪冲了出去,枪头直指完颜亮脑门,可完颜亮在马背上生活多年,这种攻击,怎么可能躲不过?

    看李炎动手了,瀛军毫不犹豫开打。

    完颜亮一看都动手了,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李炎看见后就知道不对了,可惜太晚了,大部分完颜亮的军队已经退出了战圈,不知何时,这一片平地周围的戈壁上布满了完颜家的弓箭手,这群在草原上讨生活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骑射。李炎和其他几个骑着马的赶紧滚下马来在这片平地中挣扎,让其它在边缘的人杀出去。

    “将军,我们不能走。”

    “别婆婆妈妈的,能走的快点走。保留兵力,我们还有可能把城夺回来!”一支箭贴着李炎的耳梢过去,血珠顿时冒出来。

    李炎旁边的手下有的已经被射成了筛子,没一会儿就没了气。

    有些士兵听了李炎的命令,从边围杀了出去。

    完颜亮站在远处朝李炎喊话,“小李将军,八年前你父亲打我们打的得心应手,八年后的你可不怎么样啊!”完颜亮旁边的手下野利浪烈跟调,“统领,这大瀛的实力确实大不如前了。”

    完颜亮不屑地看着底下挣扎的大瀛军队,冷笑一声,“这天下终究是要归我们完颜一族,哈哈哈哈……”

    李炎抬头看见完颜亮嚣张的笑脸,心里恨自己太着急了,怎么就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大脑也漏了一拍,就这一拍,山上的弓箭手趁机一箭射入他的小腿,李炎一下子就跪下来。

    完颜亮看李炎倒了,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什么飞将军后人,一点也不顶用,才不到半个时辰,你看,那军队就剩几个人了。”

    弓箭手看李炎倒了,心下欢喜,多数箭朝李炎射去,更有甚者,一只箭直指李炎心头。

    战场上的温度一遍遍炙烤着李炎的心,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手下的埋怨,他努力抬头,环顾四周,静默的环境似乎在为他死去的手下唱着最后的哀歌,可是他知道没有人为他们送行。

    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失,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流失,父亲在他出征前说的话在耳畔响起,“李炎,你是李家后人,李家世代守着大瀛,但此次出征与以往不同,南边开战,北边也来凑热闹,但是大将军的位置只有一个,李家尊荣,靠你了。”李炎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自己一意孤行,害死众多士兵,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日暮降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最后的一点日光照射在这平地上的尸体上面,渡上一层淡淡的黄晕。

    几个野孩子在这个“死人堆”里穿梭,扒拉这死人的铠甲和兵器。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在这里,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看到了,嘻嘻哈哈地笑着,“许阿蛮,你怎么又来了啊?”伴随着男孩嬉笑声的是一群少年的推挤拉搡,许阿蛮被他们推倒在地,却没有办法,他们有人护着,自己没有。许阿蛮没起来,就听到他们嘲笑的声音远远也能传来。

    等到酉时,他们都装满了,他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月牙城的儿童没见过中原的军队,只是拖着他们身上的东西,装满了就拖回去。

    在地上做的时间有些久,许阿蛮的脚有些麻,可她还是得起来,许阿蛮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到靠近阿苏城的那边,才有未被少年们扒走的东西。

    许阿蛮扒了几件铠甲,扔在一起,从腰间取下绳子,绑在一起,往前拖。

    骤然,她看见一个同他人不一样的铠甲,心里一阵欢喜,不一样的价钱更高。

    许阿蛮蹲下,伸手开始脱李炎的铠甲,手刚搭上李炎的脖子,就听到一道幽幽的男声:“你要干什么?”

    许阿蛮一下子惊的向后倒去,手又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啊啊啊啊啊!”李炎吊着一口气,“你……好……吵……”

    许阿蛮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头发早就因为别人的推搡乱了,此刻更是贴在脸上,狼狈至极,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上李炎的鼻息,还有热气冒出来,就听李炎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活着。”

    许阿蛮一下子爬起来,她知道自己救了他的话,会给发“死人财”的自己招来麻烦,拖着自己的“财产”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想了想,自己这种人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还不如给自己积点德。

    许阿蛮拿身上的破布遮了遮自己的脸,压着嗓子走到李炎跟前,“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把你捡回去了?”

    李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许阿蛮就当他同意了,把他拖到自己的“战胜品”上,吃力的拖着他,往月牙城赶。

    一路上,许阿蛮的话不少,李炎昏昏沉沉地听她唠叨。

    “遇到我你算幸运的了,也不知道你能幸运多久,我把你带回去,也没钱给你看病,顶多给你刨块地埋了。”

    “你说你们啊,那么多人堆一起,就你一个还活着,你的衣服与其他人也不一样,所以啊,你的衣服让你遇到我,我呢,又让你活了下来,你可真是好命。”

    ……

    许阿蛮一路说着,拖着李炎,肩膀上已经由刚开始的勒痕变成了一道伤,夜幕也悄悄靠近二人。

    夜深了,许阿蛮听不到李炎的呼吸声,觉的他可能死了,远处传来狼叫,许阿蛮也不敢松手,觉得实在不行了,把手里拖着的男人交出去让狼吃了。

    但其实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那甚至不能叫房子,大多地方已经塌了,许阿蛮铺了稻草和有锅碗瓢盆的地方大抵是一个棚,以前用来养牲畜的。

    许阿蛮也不急着救人,缓缓将李炎放在草堆上,探了一口气,“嗯,还活着。”

    许阿蛮看他穿着盔甲也吃力,趁着人还昏迷着,把人家厚重的盔甲褪下,留了里衣,让他看起来舒适一些,又打了热水,给他擦了擦脸和身子。

    “你这样子还是得去看看大夫,可是你也知道,我也没钱送你去看大夫,你看着是大瀛的军人,我要不还是把你送回去吧?但是那样的话,瀛军也就知道我发‘死人财’的事情了,唉啊!”许阿蛮暴躁地挠挠头,让本来就乱的头发更乱了,摸摸李炎的额头,已经高烧不退了。

    “算了,就当我欠你的,你这一身铠甲也就换个你的医药费。”

    外面天已经黑了,许阿蛮往外看了一眼,咬咬牙,狠心豁了出去,一头扎进黑色夜幕里。

    夜已经深了,许阿蛮到镇上是不可能了,只好找当地的土大夫想想办法。

    张大夫家的狗听到有人来叫个不停,许阿蛮本就怕狗,可为了救人,她双眼一闭,贴着墙角走过去,栓狗的链子在地上摩擦,不断发出声响,刺激着许阿蛮的神经。

    终于到了正主门前,许是听到狗叫声,许阿蛮刚准备敲门的手落在半空中,门就从里面打开,许阿蛮的手停在张大夫的眼前,张大夫睡眼惺忪,看着许阿蛮的眼中全是不满:“这么晚了,许阿蛮,你有什么事?没事别打扰我睡觉。”

    许阿蛮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张大夫,帮我救个人吧,他高烧不退,我没法子了,就来找你了。”

    张大夫一听救人,一下子清醒了,“哪来的人?”

    许阿蛮还是笑着,像个女赖皮,“您去了就知道了。”

    张大夫进去拿了东西,一个小木箱,许阿蛮让他拿些治伤口的药,张大夫还迷糊着,没多想就拿上了。

    “许阿蛮,你从哪里搞来的男人?”张大夫看见李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心疼了,许阿蛮好大的胆子。

    “我从战场上给我捡了一个小郎君,中原来的,你把他治好,给我当相公。”许阿蛮倒是一脸无所谓。

    许阿蛮和张大夫一直忙到半夜,李炎的情况才有所稳定,张大夫看着手中刚从李炎心口处拿到的玉石,“幸亏有这玉石,小郎君的命才不至于没了。”

    许阿蛮一看这玉石,心里高兴,“张大夫,你就把这玉石拿去吧,反正救的他的命,用他的东西付诊金了。”

    张大夫交代了注意事项,无非就是忌水和忌口。许阿蛮开玩笑,“张大夫,你看我许阿蛮有钱让他吃有油有辣的不?”

    张大夫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就是这些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来证明这一夜的劳累。

    许阿蛮送张大夫走出去,送到门上,借口自己还有事就折了回来,手里拿着张大夫从李炎那里拿走的玉石,“这么值钱的玩意儿,怎么可能让你拿走。”

    李炎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而且这男人身上有这么好的东西,身份一定不简单,肯定会有人上门找他,张大夫一家都知道这事。此地不宜久留,可她别无去处。

    许阿蛮看着李炎,撇撇嘴,心里有些后悔救了他,可眼下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受着了。

    许阿蛮最终上镇上当了李炎的玉石,换了些吃的和李炎的药。

    当许阿蛮提着这些吃的和药回到村的时候,就看到一队人马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找人,她没猜错的话,就是男子所在军队。

    眼看这些人就要到自己家门上了,她心里有些怵,手心已经冒出许多汗,浸湿了提着东西的绳子。

    官兵们手里都有刀,许阿蛮硬着头皮进了自家院子,她刚放下东西,他们人就闯进来了。

    许阿蛮来不及遮挡,李炎就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将军!”一个手下飞快地喊出李炎的名号。

    “抓住她!”领头的人下令,很快就有人过来牵制住许阿蛮,“带走!”

    许阿蛮还挣扎着,“别碰他,他动不得!”

    领头的人一声冷笑,许阿蛮还不懂他为什么冷笑,就见两个人上前一脚蹬过去,自己家的门板倒地,他们像土匪一样,把她的衣物都翻出来,铺在门板上,又把李炎稳妥地放在木板上,盖上她的被子。

    “土匪!”许阿蛮“呸”了一下,骂出口,但他们丝毫不受影响,“你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在意这些?”

    许阿蛮震惊于他们的厚颜无耻,她救了他们的将军,还要死?

    许阿蛮被他们带回去就关进了大牢,他们还骂骂咧咧的,“这牢里都没有你家寒酸。”

    许阿蛮欲言又止,是啊,一个牢房也比她家要舒适。

    “若非边关常年打仗,我怎么会没有父母,我怎么可能住在别人家的畜牲棚里,遮不住风又遮不住雨的,你们是命好,住在天子脚下,不像我们,活着就不错了,还敢纠结吃什么住什么的。”等他们人都走光了,许阿蛮才敢出声。

    许阿蛮把玩了一下锁着牢房的锁,乖乖地回墙角抱腿坐着了。

    许阿蛮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四天了,她不知道时辰,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她只知道,牢里的饭会准时送到,吃了几天牢里的饭,她都干瘪的慢了,看起来身上有些肉了。

    许阿蛮吃过饭,照例回到自己常坐的地方,“这里都被我坐了一个坑了,他们的将军不会还没活过来吧?不会死了吧?”

    许阿蛮坐下,表情有些绝望,“我不等你报恩,你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大半个月后,许阿蛮终于等到了李炎,李炎看起来人还虚弱着,身上的衣服很厚,但料子绝不便宜,是上好的织光锦,不过许阿蛮不认识。

    李炎还虚虚地咳着嗽,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堆人。

    许阿蛮一下子冲过去,双手用力地握着牢房的杆,看着李炎,“你醒了。”

    李炎点点头,“你救的我?”

    许阿蛮双手环胸,“你人呢,是我从战场上拖来的,伤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张大夫治的,最后是到了这里,但我不知道你的手下不感谢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抓我,还把我家的门和我所有的家当都搬走了,最后还要嘲讽我穷,是,我是穷,你们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许阿蛮越说越激动,最后又扑过来,紧紧地盯着李炎,“身上穿着发光的衣服,吃的细米净糠?”

    李炎听完只是给了一句“知道了。”

    许阿蛮都傻掉了,接着又冷笑起来,“我怎么敢乞求你们赔偿的啊?”

    李炎静静地说:“你就在城主府中住下,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李炎让人给许阿蛮开了门,让许阿蛮跟自己回了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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