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是黑色的。这是邵芷兰的第一印象。
她从未想象过地府的样子，但此时不必想象，她眼前所见一切，便是地府的模样。
昏暗的天空，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而四周黑色砖堆砌的城墙上，穿着黑衣的鬼卫正执长戟巡视。
邵芷兰和一群幽魂被黑白无常带领着走在小路上，这小路是鹅卵石铺就，路旁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
这大约，是要领他们重入轮回，重新为人吧！
邵芷兰晕晕乎乎跟着走了一段，在远远看见前方那座桥时，才恍惚想到，自己为何死了？
错杂混乱的记忆渐渐有了一丝清明，那血染红的地面、破碎的衣摆，以及落在额间轻柔滚烫的吻，都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邵芷兰定住脚步，遥遥望着那座似青石白玉筑城的奈何桥。
桥底下，孟婆正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是说不清黄色还是绿色的孟婆汤。她正给每个鬼魂盛一碗，那些端着汤的鬼魂，有的干脆利落将汤饮尽，有的或泪流满面或忿忿不平，却被鬼差催着喝下。
喝下孟婆汤的鬼魂，过往前尘悉数忘却，往事如烟散，只待过了奈何桥便可再入轮回，重新开始一生。
“快走，别挡路了。”身后有人催促，邵芷兰扭头，便见一粗布衣青年被她挡在身后，眉眼间有几分不耐烦。
“你先请吧。”邵芷兰侧开身体让那青年过去，自己却退到小路边上。
世间有这般匆匆要入轮回之人，自然也有不愿忘却前尘之人。
邵芷兰闭了闭眼，转身向来路奔去。
她为何要忘记？那般恨意缭绕在心头，怎可忘？怎能忘？
“喂！你要去哪里？”
邵芷兰这般异动自然惊到了身边鬼差及黑白无常，鬼差追着她跑去，而黑白无常却只是瞥了一眼。在地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鬼魂他们没见过。
邵芷兰只往鬼魂中间跑去，原本缓缓移动的鬼魂被她这般冲撞，不免向两旁摔倒，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倒是让鬼差无从下手抓她。
她乘机跑出小路去，路旁都是曼珠沙华，她记不清踩倒了几株，只向那灰暗而看不到边界的地方跑去。
“喂！别过去！”
身后传来惊呼，邵芷兰充耳不闻，余光中黑色城墙在快速倒退，逐渐看不到影子。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婚服，在暗红一片的曼珠沙华的掩饰下，她的身影逐渐隐匿于灰色浓雾中，雾气腾腾，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呸，真晦气，她怎么进了那里？”追着邵芷兰的鬼差停下了脚步，脸色难看地望着前方弥漫的灰色雾气。
另一个鬼差道：“不必管她了，那里不是我等可以踏足之处，她一个小小的鬼魂，过不了多久便魂飞魄散。”
却说邵芷兰跑不多时便发现身后鬼差并没有追上来，然而回头望去，已看不见来时路，无论是小路还是奈何桥或是孟婆，都被灰色的浓雾遮掩。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地面上是盛开的曼珠沙华，比她婚服的颜色还要深些，空气中是浓郁的灰雾，目之所及不足五尺。
她这是跑到了何处？
不等邵芷兰返身往回走，从一道声音从雾中传来：“无知小儿，竟敢吵醒本座！”
邵芷兰吓了一跳：“谁？谁在那里？”
灰色雾气隐有了两点光亮，随即那光亮迅速靠近，邵芷兰很快就看清了那光亮原是两只铜铃般硕大的眼睛。
金色的圆形眼眸，随后出现的是一张狰狞的兽面。
黑色的鬃毛覆盖在面容上，若不是那两只发着光的眼睛，在灰色雾气中还真看不清这吓人的面孔。头顶是两只微微弯曲的犄角，约摸有一尺长。
邵芷兰看不清这庞然大物到底有多大，但无疑要比普通的狮虎这种猛兽体型大得多。她几乎是在看清那双眼睛长在什么样的面容上时就掉头狂奔。
“想跑？你以为打扰了本座，还跑得了吗？”
邵芷兰只觉后心一凉，有锋利的东西穿过她的魂体，灵魂的疼痛竟比那穿心一剑来得更甚。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着，微张着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连些微的痛呼声也无法发出。
有点点蓝色光点从胸口溢出，邵芷兰艰难地抬手，想要堵住那些逸散的光点。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从自己魂体中飘出去，总该是自己的东西。
魂体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邵芷兰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咦？你这小娃娃的灵魂竟如此坚韧？”身后那怪物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将锋利的爪子从邵芷兰身体中抽出来。这一动作，却让邵芷兰又疼得身体一阵抽搐，没了怪物爪子的支撑，她当即软倒在地上。
身体似乎要裂开一般，邵芷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只觉心中不甘，那浓烈的恨意随着剧烈的疼痛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
“这是……恨？”怪物凝视着地面的少女，发出一声笑，“有趣，真是有趣。不过十几岁的人类娃娃，竟有如此浓烈的恨。”
红色的曼珠沙华被压倒，花瓣撕裂，鲜红的汁液慢慢凝聚在花瓣的末端，有一滴落下，恰好滴在邵芷兰口中。
腥味在口中弥漫。邵芷兰忽觉魂体一轻，意识却再维持不住清醒。
“喂？”怪物在身后戳戳她，却见邵芷兰一动不动，她胸口背后被捅出的窟窿还在向外逸散蓝色光点。
“真的晕啦？也不过如此嘛！”
＊
邵芷兰醒来时，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散架一样。
她有些惊讶，本以为定要魂飞魄散了，却还能醒过来。
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已经不再有蓝色光点飘出。
“啧，你这小女娃，年纪不大，竟会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你为何不入轮回，跑到本座这里来？”
邵芷兰乍一听到这声音，又被吓了一跳，抬眼就对上两只金色眼眸，不禁向后瑟缩了一下。
“你、你到底是什么……”
“本座是梼杌。”怪物竟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梼杌……”
邵芷兰念着这个名称，突然想到早些时候她去宫中藏书阁找到一本《山海异志》，里面就有上古凶兽梼杌的画像，只不过并不是眼下她所见模样。
“你是……上古凶兽？”她小心翼翼问。
“不错，本座就是梼杌。”梼杌蹬着她，“你还未回答本座的问题。”
“啊？我、我只是……”
为何不入轮回？无非是为了不忘却那穿心一剑的痛、那满门被屠的恨。
梼杌便见眼前眉目秀丽的少女面容逐渐扭曲狰狞，一双眸子通红。
“我恨！”她说，“我恨那人，他屠我满门，在新婚之夜杀我，我如何能忘记？便是化为厉鬼我也要向他寻仇！”
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哦？”梼杌越发觉得有趣，懒懒得晃动一下脑袋。
“可你却没有化作厉鬼，厉鬼非寻常可成，若没个好时机，便是天大的怨恨也无法成为厉鬼。本座猜你死在阳时，或是死在阳气充足之地，所以你空有一腔悲愤却无法化为厉鬼寻仇。”
邵芷兰呆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死在皇宫，那里……或许是阳气充足之地……所以我没法去报仇了，是吗？”
皇宫？梼杌注视着邵芷兰，这人类女子的魂体比一般人坚韧，便是因其体内怨气重。自古皇宫之地反而是怨气最重的地方，死在金砖红瓦之下的冤魂数不胜数，她这般模样多半是死时吸附了不少怨恨之气。
但未成厉鬼，想来是死的时辰是阳时，更甚者是阳年阳月阳日，过重的阳气使得冤魂即使怨恨深重也不得化为厉鬼。
“你如今不过一普通鬼魂，自然不能去报仇。”梼杌将自己的爪子伸出来，扔掉被撕碎的曼珠沙华，越发慵懒地趴在地上，“你若想报仇，本座可以帮你。”
“真的？”
邵芷兰呼吸有些急促，眼前红色的曼珠沙华就像鲜血一般，她不得不闭上眼才能稍微冷静两分。
“有条件。”梼杌慢条斯理地接话，“你需要将本座放出去。”
放出去？
邵芷兰仔细看去，梼杌伸向前面的爪子上，黑色锁链正缠绕其上，隐隐有金色符文在镣铐上流动。
她不懂那是禁制，但也明白梼杌被困在此地。
抬眼，梼杌那双金色的眸子正盯着她，里面似有隐晦的情绪流转，她看不懂。
和魔鬼做交易，她能承受得起这代价吗？
“本座给你时间考虑。”梼杌也并不期望邵芷兰能马上回答他，“在此之前，你得先离开此处，这里的雾气对普通鬼魂不利，你待的时间长了，恐会魂体受损。”
梼杌挥动爪子，一只蓝色蝴蝶从他爪子下飞出，向灰色的雾中飞去。
“你跟着这蓝蝶走，便可离开这雾气。”
邵芷兰定定地看了会儿梼杌，梼杌掩在雾中的身躯看不真切，那双金色的眸子在说完话后便微微阖上，说不出更像什么动物的面容上鬃毛黑亮，脑袋搁在双爪上，像是睡着了般。
“对了，你此番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本该入轮回的灵魂逃离，若非你误入了本座这片雾气，早已被鬼差抓走。你若不想忘却往事，便想办法让自己入不得轮回。”
梼杌突然又开口，本已转身要走的邵芷兰听闻他的话，脚步顿住，回头却见梼杌依然是那副闭眼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轻轻躬身。
“多谢。”
跟随蓝蝶走不多时，便隐约看到前方豁然开朗，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上鬼魂缓缓移动，小路尽头是一口大锅，孟婆正在给每个鬼魂分发孟婆汤，而奈何桥上，忘却尘世的鬼魂们呆呆地向前挪动脚步，最后进入轮回殿中。
邵芷兰定住脚步，她不能被那些鬼差发现。
她要牢牢记住那些仇恨，她要向那人复仇！
灰色的雾离那条小路有些距离，在地府这样灰暗的天气中，即使邵芷兰一身红衣也并不显眼。
邵芷兰将自己隐藏在雾气中，慢慢向那条忘川河走去。
黄泉路，忘川河。
奈何桥下，黄绿色的河水缓缓流淌，不知从何处流入，也不知会流向何方。
邵芷兰走在河边，静静俯视那望不见底的河水。她离河边尚有两步距离，一只白骨森然的手突然从水中伸出，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啊！”邵芷兰轻呼一声，就要往后退，那白骨却握得很紧，挣脱不得。
她从未想象过地府的样子，但此时不必想象，她眼前所见一切，便是地府的模样。
昏暗的天空，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而四周黑色砖堆砌的城墙上，穿着黑衣的鬼卫正执长戟巡视。
邵芷兰和一群幽魂被黑白无常带领着走在小路上，这小路是鹅卵石铺就，路旁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
这大约，是要领他们重入轮回，重新为人吧！
邵芷兰晕晕乎乎跟着走了一段，在远远看见前方那座桥时，才恍惚想到，自己为何死了？
错杂混乱的记忆渐渐有了一丝清明，那血染红的地面、破碎的衣摆，以及落在额间轻柔滚烫的吻，都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邵芷兰定住脚步，遥遥望着那座似青石白玉筑城的奈何桥。
桥底下，孟婆正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是说不清黄色还是绿色的孟婆汤。她正给每个鬼魂盛一碗，那些端着汤的鬼魂，有的干脆利落将汤饮尽，有的或泪流满面或忿忿不平，却被鬼差催着喝下。
喝下孟婆汤的鬼魂，过往前尘悉数忘却，往事如烟散，只待过了奈何桥便可再入轮回，重新开始一生。
“快走，别挡路了。”身后有人催促，邵芷兰扭头，便见一粗布衣青年被她挡在身后，眉眼间有几分不耐烦。
“你先请吧。”邵芷兰侧开身体让那青年过去，自己却退到小路边上。
世间有这般匆匆要入轮回之人，自然也有不愿忘却前尘之人。
邵芷兰闭了闭眼，转身向来路奔去。
她为何要忘记？那般恨意缭绕在心头，怎可忘？怎能忘？
“喂！你要去哪里？”
邵芷兰这般异动自然惊到了身边鬼差及黑白无常，鬼差追着她跑去，而黑白无常却只是瞥了一眼。在地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鬼魂他们没见过。
邵芷兰只往鬼魂中间跑去，原本缓缓移动的鬼魂被她这般冲撞，不免向两旁摔倒，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倒是让鬼差无从下手抓她。
她乘机跑出小路去，路旁都是曼珠沙华，她记不清踩倒了几株，只向那灰暗而看不到边界的地方跑去。
“喂！别过去！”
身后传来惊呼，邵芷兰充耳不闻，余光中黑色城墙在快速倒退，逐渐看不到影子。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婚服，在暗红一片的曼珠沙华的掩饰下，她的身影逐渐隐匿于灰色浓雾中，雾气腾腾，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呸，真晦气，她怎么进了那里？”追着邵芷兰的鬼差停下了脚步，脸色难看地望着前方弥漫的灰色雾气。
另一个鬼差道：“不必管她了，那里不是我等可以踏足之处，她一个小小的鬼魂，过不了多久便魂飞魄散。”
却说邵芷兰跑不多时便发现身后鬼差并没有追上来，然而回头望去，已看不见来时路，无论是小路还是奈何桥或是孟婆，都被灰色的浓雾遮掩。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地面上是盛开的曼珠沙华，比她婚服的颜色还要深些，空气中是浓郁的灰雾，目之所及不足五尺。
她这是跑到了何处？
不等邵芷兰返身往回走，从一道声音从雾中传来：“无知小儿，竟敢吵醒本座！”
邵芷兰吓了一跳：“谁？谁在那里？”
灰色雾气隐有了两点光亮，随即那光亮迅速靠近，邵芷兰很快就看清了那光亮原是两只铜铃般硕大的眼睛。
金色的圆形眼眸，随后出现的是一张狰狞的兽面。
黑色的鬃毛覆盖在面容上，若不是那两只发着光的眼睛，在灰色雾气中还真看不清这吓人的面孔。头顶是两只微微弯曲的犄角，约摸有一尺长。
邵芷兰看不清这庞然大物到底有多大，但无疑要比普通的狮虎这种猛兽体型大得多。她几乎是在看清那双眼睛长在什么样的面容上时就掉头狂奔。
“想跑？你以为打扰了本座，还跑得了吗？”
邵芷兰只觉后心一凉，有锋利的东西穿过她的魂体，灵魂的疼痛竟比那穿心一剑来得更甚。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着，微张着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连些微的痛呼声也无法发出。
有点点蓝色光点从胸口溢出，邵芷兰艰难地抬手，想要堵住那些逸散的光点。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从自己魂体中飘出去，总该是自己的东西。
魂体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邵芷兰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咦？你这小娃娃的灵魂竟如此坚韧？”身后那怪物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将锋利的爪子从邵芷兰身体中抽出来。这一动作，却让邵芷兰又疼得身体一阵抽搐，没了怪物爪子的支撑，她当即软倒在地上。
身体似乎要裂开一般，邵芷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只觉心中不甘，那浓烈的恨意随着剧烈的疼痛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
“这是……恨？”怪物凝视着地面的少女，发出一声笑，“有趣，真是有趣。不过十几岁的人类娃娃，竟有如此浓烈的恨。”
红色的曼珠沙华被压倒，花瓣撕裂，鲜红的汁液慢慢凝聚在花瓣的末端，有一滴落下，恰好滴在邵芷兰口中。
腥味在口中弥漫。邵芷兰忽觉魂体一轻，意识却再维持不住清醒。
“喂？”怪物在身后戳戳她，却见邵芷兰一动不动，她胸口背后被捅出的窟窿还在向外逸散蓝色光点。
“真的晕啦？也不过如此嘛！”
＊
邵芷兰醒来时，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散架一样。
她有些惊讶，本以为定要魂飞魄散了，却还能醒过来。
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已经不再有蓝色光点飘出。
“啧，你这小女娃，年纪不大，竟会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你为何不入轮回，跑到本座这里来？”
邵芷兰乍一听到这声音，又被吓了一跳，抬眼就对上两只金色眼眸，不禁向后瑟缩了一下。
“你、你到底是什么……”
“本座是梼杌。”怪物竟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梼杌……”
邵芷兰念着这个名称，突然想到早些时候她去宫中藏书阁找到一本《山海异志》，里面就有上古凶兽梼杌的画像，只不过并不是眼下她所见模样。
“你是……上古凶兽？”她小心翼翼问。
“不错，本座就是梼杌。”梼杌蹬着她，“你还未回答本座的问题。”
“啊？我、我只是……”
为何不入轮回？无非是为了不忘却那穿心一剑的痛、那满门被屠的恨。
梼杌便见眼前眉目秀丽的少女面容逐渐扭曲狰狞，一双眸子通红。
“我恨！”她说，“我恨那人，他屠我满门，在新婚之夜杀我，我如何能忘记？便是化为厉鬼我也要向他寻仇！”
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哦？”梼杌越发觉得有趣，懒懒得晃动一下脑袋。
“可你却没有化作厉鬼，厉鬼非寻常可成，若没个好时机，便是天大的怨恨也无法成为厉鬼。本座猜你死在阳时，或是死在阳气充足之地，所以你空有一腔悲愤却无法化为厉鬼寻仇。”
邵芷兰呆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死在皇宫，那里……或许是阳气充足之地……所以我没法去报仇了，是吗？”
皇宫？梼杌注视着邵芷兰，这人类女子的魂体比一般人坚韧，便是因其体内怨气重。自古皇宫之地反而是怨气最重的地方，死在金砖红瓦之下的冤魂数不胜数，她这般模样多半是死时吸附了不少怨恨之气。
但未成厉鬼，想来是死的时辰是阳时，更甚者是阳年阳月阳日，过重的阳气使得冤魂即使怨恨深重也不得化为厉鬼。
“你如今不过一普通鬼魂，自然不能去报仇。”梼杌将自己的爪子伸出来，扔掉被撕碎的曼珠沙华，越发慵懒地趴在地上，“你若想报仇，本座可以帮你。”
“真的？”
邵芷兰呼吸有些急促，眼前红色的曼珠沙华就像鲜血一般，她不得不闭上眼才能稍微冷静两分。
“有条件。”梼杌慢条斯理地接话，“你需要将本座放出去。”
放出去？
邵芷兰仔细看去，梼杌伸向前面的爪子上，黑色锁链正缠绕其上，隐隐有金色符文在镣铐上流动。
她不懂那是禁制，但也明白梼杌被困在此地。
抬眼，梼杌那双金色的眸子正盯着她，里面似有隐晦的情绪流转，她看不懂。
和魔鬼做交易，她能承受得起这代价吗？
“本座给你时间考虑。”梼杌也并不期望邵芷兰能马上回答他，“在此之前，你得先离开此处，这里的雾气对普通鬼魂不利，你待的时间长了，恐会魂体受损。”
梼杌挥动爪子，一只蓝色蝴蝶从他爪子下飞出，向灰色的雾中飞去。
“你跟着这蓝蝶走，便可离开这雾气。”
邵芷兰定定地看了会儿梼杌，梼杌掩在雾中的身躯看不真切，那双金色的眸子在说完话后便微微阖上，说不出更像什么动物的面容上鬃毛黑亮，脑袋搁在双爪上，像是睡着了般。
“对了，你此番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本该入轮回的灵魂逃离，若非你误入了本座这片雾气，早已被鬼差抓走。你若不想忘却往事，便想办法让自己入不得轮回。”
梼杌突然又开口，本已转身要走的邵芷兰听闻他的话，脚步顿住，回头却见梼杌依然是那副闭眼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轻轻躬身。
“多谢。”
跟随蓝蝶走不多时，便隐约看到前方豁然开朗，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上鬼魂缓缓移动，小路尽头是一口大锅，孟婆正在给每个鬼魂分发孟婆汤，而奈何桥上，忘却尘世的鬼魂们呆呆地向前挪动脚步，最后进入轮回殿中。
邵芷兰定住脚步，她不能被那些鬼差发现。
她要牢牢记住那些仇恨，她要向那人复仇！
灰色的雾离那条小路有些距离，在地府这样灰暗的天气中，即使邵芷兰一身红衣也并不显眼。
邵芷兰将自己隐藏在雾气中，慢慢向那条忘川河走去。
黄泉路，忘川河。
奈何桥下，黄绿色的河水缓缓流淌，不知从何处流入，也不知会流向何方。
邵芷兰走在河边，静静俯视那望不见底的河水。她离河边尚有两步距离，一只白骨森然的手突然从水中伸出，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啊！”邵芷兰轻呼一声，就要往后退，那白骨却握得很紧，挣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