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伊万斯的好消息
从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出来后，莉莉心情大好。
她向这位老教师提出了一种能让解毒药剂更快生效的调制办法，并正式拿到了五年级加入“鼻涕虫”俱乐部的名额。
这对于莉莉来说是一件值得吹嘘一番的事。一般来讲，斯拉格霍恩更喜欢六七年级的学生，因为他们懂得的知识更多，也到了愿意通过社交组建关系网的年龄。而只有十四岁的莉莉曾经认为她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她来自一个麻瓜家庭。
但斯拉格霍恩教授并不是一个会“歧视”麻瓜的老派纯血。虽然，像大部分不了解麻瓜的巫师一样，他的思想中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刻板印象，不过莉莉不会计较这样的小细节。因为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斯莱特林院长竟然十分喜欢她，甚至可以称得上“疼爱”。
这源于莉莉的魔药天赋和她足够优秀的成绩，或许她那可爱的性格也占了一部分功劳。因为普丽姆在课上表现出的魔药水平也并不差，但斯拉格霍恩却没有继续栽培她的打算。他更多地将她看成在球场上攻击自家学生的小母狮子。
一二年级时，普丽姆还会因为斯拉格霍恩的区别对待向莉莉抱怨几句，不过她却不会纠结于此。莉莉发现普丽姆确实争强好胜，但她只会对她在意的事情怀有执念，比如魁地奇的得分，比如防御课的小测试，她不允许别人做的曲奇比她做的好吃，也不允许波特和布莱克这两个不听讲的“天才”在期末考试中超过她，但她却可以对日渐呈下降趋势的占卜课成绩视而不见，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级长的热门人选。
而莉莉，正如普丽姆说的那样，她是个完美主义者。
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薄弱的环节，即使是面对她讨厌的黑魔法防御，她也会全力以赴地“应付”。她不像斯内普那样热爱魔药，是的，但她珍惜自己的才能，并努力将其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进入霍格沃茨之前，莉莉从未发现她也可以这么富有进取心。她也日渐明白，她急于将所有的方面做到最好，只是为了不给任何人贬低她的理由。
无论是佩妮还是那些可恶的纯血，他们都不能抓到她的任何破绽，并借题发挥地讥讽她的天赋和血统。
这是她对抗的方式，她本以为这就够了。
莉莉走向楼梯，准备去室外的草坪上寻找她的室友们。她愉快地跳下一节节阶梯，鞋跟磕在石砖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有趣的小动作被几个结伴而行的斯莱特林女生看到，其中一个，简·帕金森，心高气傲，不喜欢任何比她优秀的人。她刚刚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伊万斯的“好消息”，正为此感到愤懑，前方恰巧出现了那个一蹦一跳的红头发。
几个小时后……
“告诉我，莉莉。”普丽姆冷着脸问，“你是用了什么姿势去拿魔杖才能把自己的手弄骨折？”
“我说了，它飞到树上了。”
莉莉坐在床上，头发散落。她一只手臂打上了绷带，苍白的小脸和下巴上贴着一大一小的药贴，眉毛尾部有一道微小的划痕，两只膝盖和小腿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看起来就像从深山老林里逃出来的野人。
“你在练什么咒语？我不知道魔杖会自己飞出去的。”
普丽姆显然不信，她眼中已经出现了怒气，好像猜出了答案。
“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歇歇吧！小姐。”庞弗雷女士把普丽姆挤走，一只手托着莉莉的后脑勺，逼迫她喝下一瓶混浊苦涩的药水，“手臂骨折，脚也崴了，可能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梅林呀，你不适合爬树，以后还是走平地吧……今晚她需要住院。”庞弗雷夫人看向麦格教授，又看了看普丽姆，“是你陪床吗？”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知道她是怎么搞成这样的。”普丽姆迫切地抬头，“教授？”
麦格教授思虑片刻，终于低头去问莉莉，“你的魔杖为什么会跑到树上去？伊万斯小姐。”
因为药水恶心的口感，莉莉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垂眼摆弄手臂上的绷带，第一次，她没有回答她所敬爱的麦格教授的问题。
“我想我们都知道原因了！”普丽姆上前一步，“是谁？罗齐尔？穆尔塞伯？还是那个狗屎脸艾弗里？他们攻击你了是不是？”
“安静！”麦格教授呵斥道，“你没有证据，这算得上是污蔑了。”
庞弗雷夫人前后看了看，还好此时的医疗翼只有两个来领药的学生，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拉上了这边的帘子。
“这不是咒语造成的。”庞弗雷夫人从莉莉浓密的头发里拿出一节点缀着绿叶的小树枝，“伊万斯小姐身上没有被魔法攻击的痕迹，她的确是从树上摔下来的。”
麦格教授转了个身，拿起莉莉放在床边柜子上的魔杖，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除你武器。”麦格教授问，“你被人偷袭了？”
莉莉嘴唇颤抖，双眼禁闭。她知道自己可以继续避而不语，但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逼问，尤其是面对麦格教授。
“我没看到是哪一个。”她终于开口了，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魔杖就已经不见了。她们互相传递它，不想让我拿到，然后一路把我引到了城堡外面。我没有魔杖，一个反击的咒语也使不出来，这正是她们想看到的。”
“……她们想告诉我，我只是一个不配使用魔法的麻瓜。然后，其中的某一个把魔杖扔了出去，扔到了最高的那节树枝上。”
莉莉回忆起被戏耍的经历，近乎平静的声线逐渐有了起伏。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可以回来找人帮忙，但我却昏了头，我当时只想拿到我的魔杖，于是我爬了上去，爬得很高……”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普丽姆感到自己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告诉我她们的名字，或许你还记得吗？”麦格教授严肃地问。
莉莉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揉了揉眉心，“学校有很多学生，我并不认识所有人，而且……当时的情况太乱，我只是想着我的魔杖，我……记不清了。”
“你确定吗？伊万斯小姐。”
莉莉点点头，“我没事，教授，事实上，我不希望任何多余的人知道这件事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恢复，下周一还有黑魔法防御的实践课——”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普丽姆不甘心地质问。
“普丽姆，这没什么，你不要——”
“不！”她大声说，“你受到了欺辱，他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莉莉提高了音量，极力抑制心中不甘的怒火，“你要把他们的魔杖也扔到树上去吗？因为这就是他们做的，你看，他们只是拿走了我的魔杖，是我自己要爬到树上去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他们会说我现在躺在病床上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你要怎么问责他们？还有他们那些在魔法部任职的父母？”
“这就是你忍气吞声的理由？！莉莉，你怎么能忍得下去？如果换做是我我早就去把他们一个个都吊起来了！”
“希尔，冷静一点。”麦格教授按住普丽姆的肩膀，想让这个激动的姑娘小声些。
莉莉自暴自弃式地向后靠去，半张脸藏在乱糟糟的头发里，“那是因为你是波特和布莱克的朋友，你觉得他们在对你动手前不会思考一下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吗？”
莉莉言语中冷冰冰的态度和蕴含的刻薄意思令普丽姆呆住，一瞬间浇灭了她的气焰。
她好像听到了一件离谱又可笑的事，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仗着他们会为我出头我才敢说出这些话？你觉得我的底气是来自那些有财力有权势的朋友是吗？”
莉莉结巴起来，很快变得慌张，“不，不是——”
“是的，你说对了。”普丽姆说，“他们当然会为我出头，因为我也会为他们这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互相照顾，就像现在，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会把每个欺负你的人的鼻子打歪！”她穿上自己的校袍，冷淡地讥笑，“……很显然，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和你骨折的手臂休息吧，善良的小姐。”
“等等，普丽姆——”
莉莉下意识地做出伸手的动作，绷带被牵动，疼痛直冲大脑，她嘶嘶吸着凉气，冷汗直流。
麦格教授扶住她，看了眼来回晃动的医疗翼大门，“她不会气太久的。”
“我说错话了……”莉莉咕哝着，带着些委屈的鼻音。
“希尔会理解的。”麦格教授面无表情地安慰，又清了清嗓子，“那么现在，伊万斯，你得回想一下有哪些学生参与了这件事，我要在给你父母的信中说明清楚——”
“不！”莉莉瞪大了眼睛，“不，教授，不要写信给我父母！”
麦格教授郑重地说，“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这是规定。他们是你的父母，担心你是他们的职责。而作为院长，在学生严重受伤的情况下，我必须把事情调查清楚。”
“所以你最好告诉我这些学生的名字，这样我可以私下和他们说明情况，并给予他们相应的惩罚。不然我会亲自询问当时路过的人，甚至邓布利多校长也会被牵扯进来……你不想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麦格教授的两只眼睛形成优雅的缝隙，透过反光的镜片，她犀利的目光很快摧垮了莉莉搭建的一切心理防御。
莉莉绝望地低下头，正式向这位铁娘子妥协。
“好吧，我说就是了……”
***
下午的那次群架之后，所有人都被费尔奇抓去厕所服苦役。
西里斯和詹姆负债累累，永远有下一个“禁闭”，他们早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顺便钻研了“敷衍”这门学问，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可以全身而退。
几分钟前，四个人又一次成功地从费尔奇的监视下溜走。他们兵分两路，东逃西窜，可怜的费尔奇分身乏术，只抓住了腿脚慢些的彼得。好在有两只猫当他的帮手，但这一优势没有持续太久。
詹姆玩心太大，抓了其中一只猫当做“人质”，想用它去交换彼得。而西里斯受不了这种动物的叫声，他不停地抱怨他们又一次错过了晚饭，叫嚷着要先去厨房饱餐一顿。
“彼得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顿晚餐吗？”詹姆可怜兮兮地哼唧，把那只猫抱起来凑近西里斯的脸。
“我饿极了连你都吃，伙计——把这玩意儿拿走！”西里斯朝后跳去，厌嫌至极地扫去落在袖口上的两三根猫毛。
“你可真没有爱心。”
“随你怎么说……”西里斯哼道，“我现在要去厨房，你去不去？”
詹姆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先走，“我得先把彼得捞出来，你去和鸡腿开会吧，只顾着吃的没良心的家伙。”
“我会给你们留点的，英雄波特。”
西里斯愉快地敬了个礼，转身向楼下进发。
此时已过八点，还远没到宵禁的时间，但楼梯和各处的走廊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春日回冷的天气让入夜后的霍格沃茨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选择在饭后回到休息室烤火，于是也只有在进出的路上有些来往的身影。
往下走的多是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西里斯没兴趣看任何人。但走到分叉的地方时，他还是忍不住向通往地牢的幽暗通道瞄了两眼。
雷古勒斯不可能这么巧出现在门口，他这一眼的确是无意识的举动，西里斯毫无察觉。
很长时间以来，西里斯都不愿思考复杂的问题。他绝不是会未雨绸缪的人，也不会把心思用在畅想以后上。他擅长即兴发挥，随机应变，只有事情真的像一辆刹车失灵的车朝他冲来时，他才会在最后一秒做出反应，才预备面对一切。但他也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免于伤害，他无法扭转局面，于是干脆地选择脱离，免于任何形式的牵绊。
无论事故的起因是否与他相关，西里斯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气魄。
就像现在，他完全不想思考自己的弟弟与那些带兜帽和面具的危险分子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会迫使他进入他所抵触的那个世界。以前他还可以用更有趣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可不知不觉间，霍格沃茨已经不再是孩子的游乐园。它本该是一片净土，是隔绝一切烦恼的天然屏障。而现在，城堡的石砖逐渐垒成了角斗场的围墙，这里每天都在上演另一种战争。
西里斯驻足片刻，一只脚悬停在下一层石阶之上。他收回视线，正准备落脚，余光扫过一个奇怪的，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倒着走了几步，迅速移动至厚重的墙边，定睛一看，在角落里的那尊奇怪的无头男巫石像后，一个黑色的脑袋若隐若现。
她躲在暗处，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尽量小心地将自己塞进石像和墙壁之间的空隙，很显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西里斯暗自笑了起来，好奇地探了探头，双手插进口袋里悄声走了过去。距离她只有几步时，西里斯停了下来，想看一看她的反应，但她太过专注于对面的这一小段走廊，不曾察觉身后的动静。
警惕性变得这么差，西里斯只能猜想她现在不在状态。
果然，他稍稍歪头，就看到了她不开心的侧脸。她眉头紧锁，嘴巴瘪起，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蓝眼睛中透露出怨气，一直蔓延至远处的斯莱特林的幽长通道，像个寻仇的冤家。
西里斯这阵子都没见她生气了。不如说普丽姆最近的心情很好，对他尤其有耐心。
她没有逼问他，也不主动来提起那次短暂的“接触”，暂且让他们每次眼神交汇时的情景没那么尴尬，但也暗流涌动。西里斯庆幸她依旧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但这种不确定带来的焦灼感同时也在啃噬着他的内心，这的确煎熬，可他却可耻地感到快乐。
连他自己都惊讶于一件事。他可以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她，忘了自己本应该去做什么。
普丽姆站得有些累了，决定换一个姿势。她侧身时被身后的那个影子吓得浑身一抖，心脏通通撞了两下才看清这人的脸。
“你——”她捂住心口，痛恨地低声骂道，“你吓死我了！”
西里斯专注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挤了进来。
他眨了眨眼睛，一侧的肩膀抵住墙壁，用他一贯不正经的口吻说，“这正是我的本意。”
普丽姆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西里斯扬起下巴，慵懒地俯视她，“我以为你去合唱团教室了，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想当斯莱特林休息室的门童？”
这话似乎调出了普丽姆的坏心情，她垂下眼睛，指甲在墙壁缝隙上划来划去。
西里斯感到不对劲，“怎么了？”
普丽姆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看向西里斯。
“你认为我很弱吗？”
“哪一方面？”西里斯绞尽脑汁，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头疼，“交际能力？幽默感？微笑？你在这三项上都很烂。”
普丽姆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用球棍打出去。
“看吧，我说对了。”西里斯不知好歹地笑了。
“滚开，布莱克。”
普丽姆转过身，不想再理他。
这般冷淡的反应让西里斯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他换了个姿势站好，仔细研究普丽姆脸上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么问？”他听上去认真了一些。
普丽姆依旧看着对面的那一小段走廊，几个斯莱特林经过这里，消失在长长的楼梯通道之后。
她回答，“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是你们罩着的人。”
西里斯皱眉，“这是什么形容？帮派文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了霍格沃茨吗？谁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普丽姆心事重重地转过来，“但你不觉得现在的学院已经变成了某种对抗的团体了吗？鉴于你们四个人的那些英勇事迹，人们自然会把你和你的男朋友看成小头目。”
“所以这也让你成为了我们的小跟班，不能轻易触碰的危险人物……”西里斯点点头，低声笑说，“很好，我认为这个说法恰巧证明了我们是一个感情深厚的犯罪团伙，没什么好纠结的。”
“你开玩笑的对吧。”普丽姆斜了眼他。
西里斯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仿佛在思索某件重要的大事。片刻之后，他的后背离开了墙壁，这次靠得近了点，他们的衣袖重叠在一起，指尖拂过气流。
“你不需要我们罩着你，罗茜，你的坏名声是你自己赢来的，这和我们没关系。”他说。
普丽姆略显惊讶地看了过来，西里斯耸耸肩，继续说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在遇见我们任何一个人之前就是这样了。你会亲自解决找你麻烦的家伙，你父母，你哥哥，二年级那个渣滓教授，还有这些看不起你的纯血……你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没人能让你吃亏。你有自己的办法，你也不需要任何人。”
他说这些话时没有一丝停顿，稀疏平常的语气自有一番天然的信心，眉眼间饱含笑意的神采让所有事都变得容易，似乎不用做太多努力就可以令任何人信服。
这番话听起来令人心情舒展，普丽姆很是受用，她仰起头，有点小得意。
“所以我很厉害了？”
“凶神恶煞。”西里斯肯定地说，“而且，你可能是詹姆害怕的唯一一个女生。”
“詹姆？他怕我？为什么？”
西里斯摆出困倦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我想想，嗯……因为他很爱你，而且你足够无聊敢去搞他的发型，哦，还有一点——我只会为了你和他吵架。”
普丽姆有点发懵，紧张地动了动手指。
她僵硬地评价，“真是荣幸。”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普丽姆眨眨眼，再次将目光转向刚才的地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在抓害虫。”
“害虫？”
“莉莉今天被斯莱特林的人偷袭了，我在思考罪犯是谁。”
西里斯不屑地问，“请问你有个我不知道的姓氏叫福尔摩斯吗？”
普丽姆狐疑地看向他。
“你又不是夏洛克，只用眼睛就能缉拿凶手？”
“你怎么知道福尔摩斯的？”她问。
“麻瓜研究课上讲过。”
麻瓜世界的流行文化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种奇怪的新鲜感。普丽姆抱起手臂，饶有兴趣地问，“你还知道谁？”
“约翰·列侬。”他立刻回答。
“从侦探小说到现代摇滚，这门课的内容还真宽泛。”
“约翰·列侬是你告诉我的。”
“是吗？”
“你唱过他的一首歌，不记得了？”
普丽姆茫然地在记忆里搜寻相关场景，一时找不到线索。她虽然喜欢披头士和约翰·列侬，但却从没表演过他们的任何曲目。因为摇滚不可复制，她是这么认为的。
见她思考的时间有些久，西里斯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算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抓害虫？”
他心急地发问，一副势必要参与这项活动的姿态。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西里斯。”普丽姆提醒，“这也是莉莉的意思，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普丽姆咬牙切齿，“因为我现在很愤怒，不告诉你我会憋死，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西里斯睁大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大笑起来，全然忘了他们两个躲在暗处的情形。普丽姆见状伸手捂住西里斯的嘴，慌张地把他压向墙壁，眼神警告他小声一点。
西里斯没做反抗，只是拿掉了那只捂住他嘴巴的手。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覆盖住了她的手心，似乎还能感到那些细纹从自己的唇上划过时带来的温度。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要是偏要说呢？”他忍不住笑着问。
“你不会说的。”
“为什么？”
普丽姆还在左顾右盼，警惕周围的动静。她压低声音命令，“因为我告诉你不能说了！”
“啊，这理由真是有说服力。”西里斯傲气地讥讽，转而又兴致满满地提出建议，“你可以直接把最可疑的那几个抓来揍一顿然后扔进黑湖，这样什么问题都消失了。”
“我才说了不想把事情闹大。”普丽姆强调，“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这样以后可以报复回去。”
“纠结到底是哪个人做的已经没意义了，罗茜，他们都差不多。”
“这样想有些不公正了。”她喃喃自语，就听见西里斯短促又尖锐的笑声，听起来给人一种他在嘲笑白痴的错觉，普丽姆很不喜欢。
“哪里好笑了？”
西里斯附身靠近她的耳边，故意发出类似蛇吐信子的嘶嘶声，“我笑你是个伪君子。”
“你——”
“我问你。”西里斯打断她，“伊万斯告诉你偷袭她的学生穿的是什么颜色的校袍了吗？”
普丽姆的表情突然凝固，不知是太过震惊或是难以接受事实，各种复杂的想法不停光顾她的大脑，让她说不出话。
“你看，你心里已经认定是某个绿色长蛇干的了。”西里斯挑挑眉，脸上那种一切都在他料想内的模样令普丽姆很不爽。
她皱眉，“所以你认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不，我认为就是那帮斯莱特林干的。”
这下普丽姆彻底无话可说了。
西里斯一脸坦然地做出解释，“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坚定地承认我持有很大的偏见。”
若是在以前普丽姆可能还会呛他几句，可她在刚刚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高处指责任何人的资格。仇视和敌对已经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打入了隐形的刻板印象，铺盖成了思想的底色，从而指挥他们的行为。
这绝对不是他们自发的选择，而他们也暂时没有能力逃离这种怪圈。
充满了定义和边框的现实世界开始向他们挤压，普丽姆对此厌恶至极……
她气恼地垂下肩膀，忍不住发起没新意的牢骚，“真是有病！他们的坚信的主义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是有权威论文还是有真实数据？麻瓜的血和巫师的血一个是水一个是油吗？就必须分层？”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做出评价，听不出情绪，“你知道的，思想的力量很强大，这是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糟粕，已经烙印在这些人的大脑里了。”
“那么你的大脑是什么做的？布莱克家的大少爷。”
“我可能是一个误差。”他轻松地自嘲。
普丽姆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西里斯略显凌乱的发尾，目光游走至他的双眼。恍惚之间，他在她眼中蜕变成了一种全新的面貌。她捕捉到了源自他本身的陌生吸引力，像闪动的零星光点，纷纷朝她心中的敏感之处汇聚，甚至遮盖住了她心中那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版本的西里斯……
她意识到西里斯从刚才地某一刻开始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并时不时会用拇指摩挲她的掌心，传递着他们都知晓却不提及的秘密。
普丽姆的眼神变得柔和，“好吧，这么想或许是虚伪，但我还是不想否定他们所有人。”
“我不想和你抬杠，罗茜，以前或许还有好的斯莱特林，比如我的堂姐。但现在的地下一楼恐怕已经成了蝙蝠窝了。”西里斯的语气轻蔑，烦躁地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
“一个好人都没有吗？真的吗？”普丽姆冲他眨眼，“你的弟弟也是彻底没救的小坏蛋吗？”
西里斯冷哼，“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石像之外的火光在此刻暗了下来，夜色侵入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带来朦胧的银白色。照映之下，灰暗的线条勾勒出西里斯的脸部轮廓，面对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普丽姆再难将视线落在别处。
“盲目相信才是天真，我相信的是存在的东西，这叫心怀希望。”她得意地扬起嘴角，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像在耳语。
西里斯假装想听清她的话，把脸凑了过来，目光灼热。
“存在的东西是？”
“某个可爱的误差……”
她上扬的尾音变成了钩子，西里斯当然没有理由再忍耐。
尽管他告诫过自己这样越界的行为不能再有第三次，可是……去他的吧，界限这种东西打破一次就再也不会出现，也没有出现的必要。食髓知味，贪心不足，他没有分毫的自控力，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西里斯的双手猛地环绕住普丽姆的腰，低头含住她的微微张开的嘴唇，顺势将她往后压去。狭小的空间里，两个重叠的身影在昏暗中浮动，暧昧的声音填满了每一处空隙，催化着情绪的发酵。
西里斯好像受不了他们之间有任何距离，他忍不住紧缩手臂，手掌也攥起普丽姆后背那层薄薄的衬衫，总想让她更近一些。普丽姆背靠凹凸不平的雕像，起伏的胸口就自然地向他怀里送去。这样几乎粗鲁的力度令她浑身发热，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抗拒与西里斯这样亲密。没有冲动，没有任何心情好坏的起伏，她只是单纯地渴望触碰他，甚至逐渐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普丽姆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脖颈和侧脸，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任由自己的唇齿被他纠缠。她感到西里斯的动作充满了难消的热情，似乎在极力弥补他们这段时间的分离。于是她不禁踮起了脚尖，尽力扬起下巴来迎合这个吻。不知不自觉间，西里斯已经比她高了太多，他宽大的身板开始褪去少年时的稚气，展现出成年男性的雏形，压着普丽姆时足够令她呼吸困难。
缺氧让普丽姆头昏脑涨，西里斯感到她在自己怀里软了下来，于是后撤了一些，迷醉地欣赏着她半睁着的眼睛，还有脸上浮现出的淡粉色。
“晕了？”他坏笑着问。
普丽姆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不稳，“你为什么肺活量这么好？”
“天赋异禀吧……你要多加练习了，甜心。”
“你真是个糟糕的练习搭档。”
“是吗？”
他又戏谑地咬住她的下唇，然后一次次覆盖上去，轻啄或者深吻，带着孩子气的放肆，像一只对人类热情过头的动物，令普丽姆难以招架。他额前的黑发也随着每一次的贴近扫过她的睫毛，痒痒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西里斯把亲吻带到了脸颊和下巴上，然后自然地埋进了普丽姆的颈窝。对方的发丝上传来的淡淡甜味注满了他的感官，像水果糖，但他分辨不出这是哪一种口味……他最终停留在锁骨和脖颈的交界处，并在这里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痕。
普丽姆抱住他的后背，发出晕乎乎地叹息，“我们明天没有魁地奇训练。”
“嗯？”西里斯敷衍地应了一声，专注地吻着她的耳垂。
“你想出去走走吗？就，我们俩个……”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整个人好像被一只手从甜滋滋的果酒中拖拽出来，大梦初醒似的惶恐像幽灵般出现，西里斯一下有些恍惚。
他吞咽了一下，没有说话。
“西里斯？”
“……我明天有禁闭。”他嘶哑地答话。
普丽姆眨眨眼，逐渐从浓郁的气氛中回过神，她捕捉到西里斯语气中突然出现的古怪，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哦……那好吧。”
西里斯蹭了蹭她的侧脸，“你换洗发水了吗？”
“没有。”
“你闻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普丽姆想到了什么，乐呵呵地环绕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了，你的嗅觉变敏锐了。阿尼玛格斯有时会改变人的体质，你可能真的会变成狗。”
“汪。”西里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犬吠的动静，模仿得十分拙劣，流露出挑逗的意味。
普丽姆有些怕痒，笑着躲开那些落在颈侧的气息，“走开，你耽误我办正事了。”
“我猜你晚上要陪伊万斯？”他抵住普丽姆的额头，声音透露出不悦。
“你管我呢？反正你也不需要我陪。”
普丽姆在他肩膀上拧了一下，被圈住的上半身就想往外挣脱。西里斯忽然收紧了手臂，又抱住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普丽姆轻声问，“你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西里斯注视着落在地上白霜般的夜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有时我不想思考任何事情，这就很好……我喜欢这样，就这么抱着你。”
他的声音染上了不易察觉的不安，普丽姆忍不住抚摸他的头发。
“我也喜欢……拥抱。”她吞吞吐吐地说，“还有几分钟才到宵禁，我们可以多抱一会儿。”
“我想要更多。”
西里斯捧起她的脸，再一次亲吻她，带着比刚才更甚的热烈渴求。强烈的占有欲将普丽姆拖了回去，他们仿佛陷入了温暖的沼泽地，难以自拔。
一声尖锐的猫叫忽然从石像后传来，打断了这里的气氛。西里斯不情愿地结束了亲吻，快速向远处的走廊扫了一眼，果然看到费尔奇那个老头在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
“该死的……”西里斯阴郁地低声咒骂。
普丽姆喘着气说，“我不能被抓到，我还要去照顾莉莉。”
“可惜太迟了，你好像跑不掉——等等！”
胸口被普丽姆的两只手用力一推，毫无防备的西里斯就这么倒退着现在走廊上，离开了石像的掩护，他自然暴露无遗。
他怨恨地瞪向普丽姆，对方突然扯过他的领带，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告别吻。
“交给你了！”
普丽姆幸灾乐祸地冲他眨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她的发尾在西里斯胸前画了一个弧形的残影，很快不见。而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处。
他揉了揉脸，仰头靠向墙壁，闭上眼后脑海里全是刚才的场景。
他不明白这种源源不断的冲动从何而来，即使在他们刚刚分开的这一刻，她依旧像某种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不能等着这种感觉自然消散，这显然不同于他对于其他新鲜事的三分钟热度。每分每秒，他内心的期待都在叠加，积累的情感总会冲破临界值，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的一切……
“你完蛋了，布莱克。”
费尔奇提着灯来到他旁边，咧出一口黄牙。
“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阿格斯。”西里斯耸耸肩。
“你和波特今晚要把整个北塔楼扫一遍，我会看着你们！直到天亮！”
西里斯无精打采地跟了上去，忽然想起自己一口饭也没吃，心情瞬间跌落至极点。
“我会炖了你的猫。”他威胁道。
***
在回医疗翼之前，普丽姆想起莉莉没有吃晚饭，于是她拐去去厨房拿了一些点心。她磨蹭了半天才敢回到二楼，却一直在门口不愿进去。
她端着一碟小蛋糕，踌躇不前，在心里琢磨怎样做开场白。虽然她明白那些只是莉莉没过脑子才说出的胡话，但普丽姆还是气了一小会儿，他们还从没有过这样严肃的争执。
普丽姆本该等着对方来找自己解释，但考虑到莉莉的一天比较糟糕，而她过得还算不错（参考刚才在一楼石像后的短暂幽会），她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点。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这种莫名其妙的笑意消失，但心思却总忍不住漂浮起来。她可不能这样样子去见莉莉，普丽姆想，这种和谐的快乐和她平日的气质太不相符，莉莉会以为她吃错药了。
普丽姆整理了一下领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在“还在生你的气”的感觉中，然后侧身从门缝钻了进去。
医疗翼内的人已经走光了，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普丽姆的脚刚刚迈进去就被迫停了下来，她看到莉莉的病床被帘子围了起来，一个深色的影子站在床边。
“你快走吧，免得让你的好朋友们知道你来看一个麻瓜血。”
她听到莉莉冷漠地下逐客令，床边的人纹丝不动。
“别这样说，莉莉。”
是斯内普的声音。
普丽姆后退了一些，藏到某张病床的帘子之后。
“我说错了吗？！”莉莉声音颤抖地质问，“今晚你的室友会问你去了哪里，你敢告诉他们你是来医疗翼看我吗？你敢告诉他们我是被简·帕金森搞成这样的吗？你敢在他们嘲笑我的遭遇时站出来为我说话吗？不！你会保持沉默，像现在这样！”
“我关心你！你不能这么想，莉莉，我真的关心你！”
“是啊，你特地等医疗翼没人了才来看我，我感动得快哭出来了。”莉莉讥讽。
“你还想要求我什么？”斯内普说，“我也……我也很难做……这不是我希望的，你说得我像是个坏人，可你知道我不是的。”
“你不是坏人，西弗，我也不是，所以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场麻烦的起因是‘我太张扬了’。”
没等斯内普解释，莉莉又激动地说了下去，“我承认我喜欢在课堂上有所表现，我也喜欢在考试中得第一，我每学期都会为格兰芬多挣几十分！我为此骄傲！我不认为这是出风头！同样，这也不能成为他们羞辱我的理由！对了，我以后还想成为级长，学生会主席，你觉得这很张扬吗？”
斯内普哑口无言。
“你需要休息，莉莉。”他叹气，“也许是我说错话了，但我绝对不是在贬低你……你在我心里，你，你那么——”他顿了顿，“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了，我很健康。”
斯内普迈着他一向僵硬的步伐缓慢离开了医疗翼。普丽姆探出脑袋，顺手将大门关了起来。她踮着脚走向莉莉床边，一把拉开了帘子。
莉莉惊异地抬起头，双眼泛起了红圈。
“我给你拿了些甜食，你吃了之后说话就不会那么尖酸刻薄了，小姐。”普丽姆冷着脸把盘子放在她手边，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莉莉用手指碰了碰小蛋糕上的糖霜，沾了一些放进嘴里。
“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我能怎么办呢？让你饿死？不，我可不想被你的鬼魂纠缠。”普丽姆哼道。
莉莉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她却失败了。她低着头，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普丽姆无法坐视不理，她微微叹气，“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听到了你和斯内普谈话的最后一小部分……你想聊聊吗？”
几条树枝被冷风吹动，划过窗户时留下了尖锐的声音。莉莉静坐了将近一分钟，就在普丽姆以为她没心情说话时，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绿眼睛里燃烧着愤怒。
“他怪我。”她说，“他竟然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城堡寻找帮助，还劝我退出鼻涕虫俱乐部！说这是为我好……”
“我不明白，普丽姆，我真的糊涂了，该怪罪的难道不是那些抢走我魔杖的人吗？！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我是麻瓜出身，我就必须低头走路，就因为我没有一对巫师父母，我就没有资格争取更好的教育资源了吗！凭什么！”
她摇着头，“从前的西弗勒斯从来不会这样说……他到底怎么了？我真的糊涂了……”
“等等！”
普丽姆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能进那老家伙的俱乐部了？这可是你一直期待的！这意味着什么啊？”
普丽姆惊喜地站了起来，“莉莉！你的埋头苦读有成效了！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哦，天才伊万斯！你肯定是他们中最年轻的那个！”她看向盘子里的食物，拍了拍脑门，“老天，我真该拿个正经蛋糕，现在去做还来得及吗……”
莉莉呆住了，她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普丽姆，这个前一秒还在生气，现在却全身心为她感到高兴的朋友，一瞬间，巨大的委屈和酸楚淹没了她。
她努力了这么久，听了很多“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证明不了什么”诸如此类的卑劣言论，才终于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成果。莉莉不想小题大做，但她所要求的不过是在她把好消息分享给朋友时能收获一些真诚的祝贺，而不是一句“你应该退出，这是为了你好”。
莉莉不顾自己的手伤，坐起来抱住了她的朋友。
“谢谢你，普丽姆。”
扯衫似乎被眼泪打湿了，普丽姆也被莉莉突如其来的感性时刻搞得措手不及。她腾空的双臂慢慢落下，轻轻拍打靠着自己的那个红色脑袋。
“少肉麻了。”她别扭地嘀咕。
莉莉笑了起来，慢慢放开了她，普丽姆扶着她受伤的那只手，让她靠在床头。
莉莉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刚才昏了头才说出那样的话，我不会那样看你的——”
“我如果当真就不会在这儿了。”普丽姆坐回椅子上，给莉莉倒了杯水。
莉莉擦去脸上的泪痕，心情缓和了很多。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息事宁人的做法，我有时也觉得自己不像个格兰芬多，我从来不敢像你一样做出反击，也不想揍任何人的鼻子……可我真的不喜欢暴力，我也不喜欢争执，多数时候我都很累，我只想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去卷入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
莉莉疲倦地叹气，眼神忧伤，“他们不会得到应得的惩罚的，普丽姆，他们的家长会帮他们解决一切，他们的根基足够牢固。在这个世界，他们是原住民，我们才是后来者……”
“你知道他们祖上多多少少都会和麻瓜结婚吧？”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大家族是巫师世界的基石，他们的地位到今日也难以被撼动。”
普丽姆瞬间想到西里斯家的族谱，那张几乎占据了一大半墙壁的挂毯，上面的枝蔓最早可以延伸至中世纪……而每一个伸出去的枝条都代表着和另一个家族的结合，他们共同编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隐形巨网，盘伏在魔法世界的上空。
“我有时会想。”莉莉双眼放空，“也许回到原来的世界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做个麻瓜？”
莉莉耸耸肩，“我们本来就是快乐的麻瓜不是吗？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不需要被接纳，因为我们就来自那里。”
“你不会真的在考虑这些吧？”普丽姆眉头紧皱。
“我不知道，也许我现在是糊涂了，但这确实也是一种选择……外面开始变得危险了，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她们一起看向窗外，张牙舞爪的树枝晃个不停，似乎在耀武扬威，准备击垮任何胆敢开窗的人。
普丽姆联想到今天早些时候和埃迪·博恩斯的对话，不禁开始幻想未来的种种画面。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反感回到麻瓜世界的这一可能性，但她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在魔法上做出一些成果，而那些想给整个世界施加定义的别有用心之人却在切断普通人通往未来的路。
幸运的是，总会有“误差”的存在。
或许生活总喜欢在绝对的和谐中掺杂一丝混乱。人们找不到相同的两片叶子，再精准的钟表也不能与时间同步，兽群中总会出现一只迷路的动物，习惯了一切的人某天也会问“为什么”。与任何人或事都无关，有些存在生来就注定逆行，而他们的方向总会牵引时代，或者是时代的意愿在牵引他们。
谁又能说得准呢？一切都有可能。
普丽姆轻笑，“埃迪博恩斯说我可以成为一个厨师，虽然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但我真的很喜欢料理。”
“我以为你想当傲罗。”莉莉说。
“因为我曾经认为他们代表了正义，但现在，正义的概念似乎很模糊了。”普丽姆又补充，“不过傲罗依旧在我的选项当中，毕竟他们有很酷的风衣。”
莉莉微笑着，眼睛却暗了下来，“你会觉得我很懦弱吗？思考这些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智者，莉莉，而拳头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法，这是你的抗争方式，没什么可感到羞愧的。”普丽姆信心满满地挑眉，“你对我而言足够勇敢了，红毛母狮子。”
莉莉感动得又要哭了，“哦，我想我爱上你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奇怪了，我听说詹姆波特也爱我，你们两个约好的吗？”
“别提那个讨厌鬼！”她抽泣着说。
“好吧，你得改改这个爱掉眼泪的臭毛病了。”
“这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天生情感丰富嘛！”
普丽姆正嘲笑着莉莉哭泣时的窘相，医疗翼的门闪开了一条缝隙，两只脑袋探了进来，一上一下。
“嘿，这有我们不知道的派对吗？”玛丽像兔子一样蹦了进来，怀里的袋子响起玻璃碰撞的声音。
多卡斯也进来了，她转身给大门上了咒语，防止庞弗雷夫人听见里面的动静。
“伊万斯，你的眼睛红成了兔子。”多卡斯说。
普丽姆摊手，“她刚才在对我真情表白。”
玛丽把袋子里的零食和啤酒全部倒了出来，“抱歉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不，我不觉得抱歉，这正是我们的意思。”
“你们怎么来了？”莉莉惊喜地问。
“我们听说你成功进入了斯拉格霍恩的俱乐部，这种事儿可不能等到明天庆祝！”玛丽拍拍手。
“消息真灵啊。”
“请叫我玛丽万事通。”
“提醒我不要告诉你任何秘密。”普丽姆打开了啤酒瓶。
玛丽拨弄着她的金发，骄傲地说，“没关系，我会自己发掘，我有这个天赋，任何人在我眼前都是赤身裸体，无处遁形！”
“全能的主呦。”
普丽姆附身从她身后拿过一把软糖塞进嘴里，玛丽看到了她领口下的那一小块紫红色的痕迹，两眼发亮，激动地叫了起来。
“哈！抓到了！”她指着普丽姆的脖子，大声宣布，“你和男人亲热过！如实招来！是谁？休·张？！”
普丽姆局促地甩掉玛丽，把自己的衣领立了起来，尴尬地躲开她的审问。
“你不是有会发掘的天赋吗？自己猜去吧！”她不耐烦地说。
“拜托！告诉我吧！”
多卡斯拍拍她的脑袋，“玛丽，八卦是一种不好的习惯，你得改改了。”
“等你听到简·帕金森的八卦就不会这么说了。”玛丽撞开多卡斯的肩膀，趴在莉莉的床边，“伊万斯，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知道吗？帕金森去年的期末成绩其实是假的，就像她的嘴唇和鼻子，花了大价钱做的整形魔法。”
“我没看出来，我以为她的香肠嘴是天生的呢。”普丽姆说。
“一些人觉得那很性感。”
“德国人吗？”莉莉痛恨地挤出这句话。
多卡斯和玛丽大笑起来，莉莉也忍不住被自己的坏心眼气笑了，只有普丽姆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她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因为德国人喜欢吃香肠。”
“梅林啊，你可真没有幽默感。”多卡斯嫌弃地皱鼻子。
普丽姆认为自己受到了无端的指责，于是拿起一袋零食扔向嘲笑自己的三个人。彩色的糖果洒落在莉莉身上，驱赶了她一天的坏心情。
她向这位老教师提出了一种能让解毒药剂更快生效的调制办法，并正式拿到了五年级加入“鼻涕虫”俱乐部的名额。
这对于莉莉来说是一件值得吹嘘一番的事。一般来讲，斯拉格霍恩更喜欢六七年级的学生，因为他们懂得的知识更多，也到了愿意通过社交组建关系网的年龄。而只有十四岁的莉莉曾经认为她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她来自一个麻瓜家庭。
但斯拉格霍恩教授并不是一个会“歧视”麻瓜的老派纯血。虽然，像大部分不了解麻瓜的巫师一样，他的思想中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刻板印象，不过莉莉不会计较这样的小细节。因为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斯莱特林院长竟然十分喜欢她，甚至可以称得上“疼爱”。
这源于莉莉的魔药天赋和她足够优秀的成绩，或许她那可爱的性格也占了一部分功劳。因为普丽姆在课上表现出的魔药水平也并不差，但斯拉格霍恩却没有继续栽培她的打算。他更多地将她看成在球场上攻击自家学生的小母狮子。
一二年级时，普丽姆还会因为斯拉格霍恩的区别对待向莉莉抱怨几句，不过她却不会纠结于此。莉莉发现普丽姆确实争强好胜，但她只会对她在意的事情怀有执念，比如魁地奇的得分，比如防御课的小测试，她不允许别人做的曲奇比她做的好吃，也不允许波特和布莱克这两个不听讲的“天才”在期末考试中超过她，但她却可以对日渐呈下降趋势的占卜课成绩视而不见，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级长的热门人选。
而莉莉，正如普丽姆说的那样，她是个完美主义者。
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薄弱的环节，即使是面对她讨厌的黑魔法防御，她也会全力以赴地“应付”。她不像斯内普那样热爱魔药，是的，但她珍惜自己的才能，并努力将其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进入霍格沃茨之前，莉莉从未发现她也可以这么富有进取心。她也日渐明白，她急于将所有的方面做到最好，只是为了不给任何人贬低她的理由。
无论是佩妮还是那些可恶的纯血，他们都不能抓到她的任何破绽，并借题发挥地讥讽她的天赋和血统。
这是她对抗的方式，她本以为这就够了。
莉莉走向楼梯，准备去室外的草坪上寻找她的室友们。她愉快地跳下一节节阶梯，鞋跟磕在石砖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有趣的小动作被几个结伴而行的斯莱特林女生看到，其中一个，简·帕金森，心高气傲，不喜欢任何比她优秀的人。她刚刚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伊万斯的“好消息”，正为此感到愤懑，前方恰巧出现了那个一蹦一跳的红头发。
几个小时后……
“告诉我，莉莉。”普丽姆冷着脸问，“你是用了什么姿势去拿魔杖才能把自己的手弄骨折？”
“我说了，它飞到树上了。”
莉莉坐在床上，头发散落。她一只手臂打上了绷带，苍白的小脸和下巴上贴着一大一小的药贴，眉毛尾部有一道微小的划痕，两只膝盖和小腿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看起来就像从深山老林里逃出来的野人。
“你在练什么咒语？我不知道魔杖会自己飞出去的。”
普丽姆显然不信，她眼中已经出现了怒气，好像猜出了答案。
“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歇歇吧！小姐。”庞弗雷女士把普丽姆挤走，一只手托着莉莉的后脑勺，逼迫她喝下一瓶混浊苦涩的药水，“手臂骨折，脚也崴了，可能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梅林呀，你不适合爬树，以后还是走平地吧……今晚她需要住院。”庞弗雷夫人看向麦格教授，又看了看普丽姆，“是你陪床吗？”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知道她是怎么搞成这样的。”普丽姆迫切地抬头，“教授？”
麦格教授思虑片刻，终于低头去问莉莉，“你的魔杖为什么会跑到树上去？伊万斯小姐。”
因为药水恶心的口感，莉莉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垂眼摆弄手臂上的绷带，第一次，她没有回答她所敬爱的麦格教授的问题。
“我想我们都知道原因了！”普丽姆上前一步，“是谁？罗齐尔？穆尔塞伯？还是那个狗屎脸艾弗里？他们攻击你了是不是？”
“安静！”麦格教授呵斥道，“你没有证据，这算得上是污蔑了。”
庞弗雷夫人前后看了看，还好此时的医疗翼只有两个来领药的学生，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拉上了这边的帘子。
“这不是咒语造成的。”庞弗雷夫人从莉莉浓密的头发里拿出一节点缀着绿叶的小树枝，“伊万斯小姐身上没有被魔法攻击的痕迹，她的确是从树上摔下来的。”
麦格教授转了个身，拿起莉莉放在床边柜子上的魔杖，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除你武器。”麦格教授问，“你被人偷袭了？”
莉莉嘴唇颤抖，双眼禁闭。她知道自己可以继续避而不语，但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逼问，尤其是面对麦格教授。
“我没看到是哪一个。”她终于开口了，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魔杖就已经不见了。她们互相传递它，不想让我拿到，然后一路把我引到了城堡外面。我没有魔杖，一个反击的咒语也使不出来，这正是她们想看到的。”
“……她们想告诉我，我只是一个不配使用魔法的麻瓜。然后，其中的某一个把魔杖扔了出去，扔到了最高的那节树枝上。”
莉莉回忆起被戏耍的经历，近乎平静的声线逐渐有了起伏。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可以回来找人帮忙，但我却昏了头，我当时只想拿到我的魔杖，于是我爬了上去，爬得很高……”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普丽姆感到自己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告诉我她们的名字，或许你还记得吗？”麦格教授严肃地问。
莉莉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揉了揉眉心，“学校有很多学生，我并不认识所有人，而且……当时的情况太乱，我只是想着我的魔杖，我……记不清了。”
“你确定吗？伊万斯小姐。”
莉莉点点头，“我没事，教授，事实上，我不希望任何多余的人知道这件事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恢复，下周一还有黑魔法防御的实践课——”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普丽姆不甘心地质问。
“普丽姆，这没什么，你不要——”
“不！”她大声说，“你受到了欺辱，他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莉莉提高了音量，极力抑制心中不甘的怒火，“你要把他们的魔杖也扔到树上去吗？因为这就是他们做的，你看，他们只是拿走了我的魔杖，是我自己要爬到树上去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他们会说我现在躺在病床上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你要怎么问责他们？还有他们那些在魔法部任职的父母？”
“这就是你忍气吞声的理由？！莉莉，你怎么能忍得下去？如果换做是我我早就去把他们一个个都吊起来了！”
“希尔，冷静一点。”麦格教授按住普丽姆的肩膀，想让这个激动的姑娘小声些。
莉莉自暴自弃式地向后靠去，半张脸藏在乱糟糟的头发里，“那是因为你是波特和布莱克的朋友，你觉得他们在对你动手前不会思考一下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吗？”
莉莉言语中冷冰冰的态度和蕴含的刻薄意思令普丽姆呆住，一瞬间浇灭了她的气焰。
她好像听到了一件离谱又可笑的事，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仗着他们会为我出头我才敢说出这些话？你觉得我的底气是来自那些有财力有权势的朋友是吗？”
莉莉结巴起来，很快变得慌张，“不，不是——”
“是的，你说对了。”普丽姆说，“他们当然会为我出头，因为我也会为他们这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互相照顾，就像现在，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会把每个欺负你的人的鼻子打歪！”她穿上自己的校袍，冷淡地讥笑，“……很显然，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和你骨折的手臂休息吧，善良的小姐。”
“等等，普丽姆——”
莉莉下意识地做出伸手的动作，绷带被牵动，疼痛直冲大脑，她嘶嘶吸着凉气，冷汗直流。
麦格教授扶住她，看了眼来回晃动的医疗翼大门，“她不会气太久的。”
“我说错话了……”莉莉咕哝着，带着些委屈的鼻音。
“希尔会理解的。”麦格教授面无表情地安慰，又清了清嗓子，“那么现在，伊万斯，你得回想一下有哪些学生参与了这件事，我要在给你父母的信中说明清楚——”
“不！”莉莉瞪大了眼睛，“不，教授，不要写信给我父母！”
麦格教授郑重地说，“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这是规定。他们是你的父母，担心你是他们的职责。而作为院长，在学生严重受伤的情况下，我必须把事情调查清楚。”
“所以你最好告诉我这些学生的名字，这样我可以私下和他们说明情况，并给予他们相应的惩罚。不然我会亲自询问当时路过的人，甚至邓布利多校长也会被牵扯进来……你不想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麦格教授的两只眼睛形成优雅的缝隙，透过反光的镜片，她犀利的目光很快摧垮了莉莉搭建的一切心理防御。
莉莉绝望地低下头，正式向这位铁娘子妥协。
“好吧，我说就是了……”
***
下午的那次群架之后，所有人都被费尔奇抓去厕所服苦役。
西里斯和詹姆负债累累，永远有下一个“禁闭”，他们早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顺便钻研了“敷衍”这门学问，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可以全身而退。
几分钟前，四个人又一次成功地从费尔奇的监视下溜走。他们兵分两路，东逃西窜，可怜的费尔奇分身乏术，只抓住了腿脚慢些的彼得。好在有两只猫当他的帮手，但这一优势没有持续太久。
詹姆玩心太大，抓了其中一只猫当做“人质”，想用它去交换彼得。而西里斯受不了这种动物的叫声，他不停地抱怨他们又一次错过了晚饭，叫嚷着要先去厨房饱餐一顿。
“彼得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顿晚餐吗？”詹姆可怜兮兮地哼唧，把那只猫抱起来凑近西里斯的脸。
“我饿极了连你都吃，伙计——把这玩意儿拿走！”西里斯朝后跳去，厌嫌至极地扫去落在袖口上的两三根猫毛。
“你可真没有爱心。”
“随你怎么说……”西里斯哼道，“我现在要去厨房，你去不去？”
詹姆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先走，“我得先把彼得捞出来，你去和鸡腿开会吧，只顾着吃的没良心的家伙。”
“我会给你们留点的，英雄波特。”
西里斯愉快地敬了个礼，转身向楼下进发。
此时已过八点，还远没到宵禁的时间，但楼梯和各处的走廊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春日回冷的天气让入夜后的霍格沃茨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选择在饭后回到休息室烤火，于是也只有在进出的路上有些来往的身影。
往下走的多是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西里斯没兴趣看任何人。但走到分叉的地方时，他还是忍不住向通往地牢的幽暗通道瞄了两眼。
雷古勒斯不可能这么巧出现在门口，他这一眼的确是无意识的举动，西里斯毫无察觉。
很长时间以来，西里斯都不愿思考复杂的问题。他绝不是会未雨绸缪的人，也不会把心思用在畅想以后上。他擅长即兴发挥，随机应变，只有事情真的像一辆刹车失灵的车朝他冲来时，他才会在最后一秒做出反应，才预备面对一切。但他也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免于伤害，他无法扭转局面，于是干脆地选择脱离，免于任何形式的牵绊。
无论事故的起因是否与他相关，西里斯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气魄。
就像现在，他完全不想思考自己的弟弟与那些带兜帽和面具的危险分子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会迫使他进入他所抵触的那个世界。以前他还可以用更有趣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可不知不觉间，霍格沃茨已经不再是孩子的游乐园。它本该是一片净土，是隔绝一切烦恼的天然屏障。而现在，城堡的石砖逐渐垒成了角斗场的围墙，这里每天都在上演另一种战争。
西里斯驻足片刻，一只脚悬停在下一层石阶之上。他收回视线，正准备落脚，余光扫过一个奇怪的，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倒着走了几步，迅速移动至厚重的墙边，定睛一看，在角落里的那尊奇怪的无头男巫石像后，一个黑色的脑袋若隐若现。
她躲在暗处，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尽量小心地将自己塞进石像和墙壁之间的空隙，很显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西里斯暗自笑了起来，好奇地探了探头，双手插进口袋里悄声走了过去。距离她只有几步时，西里斯停了下来，想看一看她的反应，但她太过专注于对面的这一小段走廊，不曾察觉身后的动静。
警惕性变得这么差，西里斯只能猜想她现在不在状态。
果然，他稍稍歪头，就看到了她不开心的侧脸。她眉头紧锁，嘴巴瘪起，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蓝眼睛中透露出怨气，一直蔓延至远处的斯莱特林的幽长通道，像个寻仇的冤家。
西里斯这阵子都没见她生气了。不如说普丽姆最近的心情很好，对他尤其有耐心。
她没有逼问他，也不主动来提起那次短暂的“接触”，暂且让他们每次眼神交汇时的情景没那么尴尬，但也暗流涌动。西里斯庆幸她依旧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但这种不确定带来的焦灼感同时也在啃噬着他的内心，这的确煎熬，可他却可耻地感到快乐。
连他自己都惊讶于一件事。他可以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她，忘了自己本应该去做什么。
普丽姆站得有些累了，决定换一个姿势。她侧身时被身后的那个影子吓得浑身一抖，心脏通通撞了两下才看清这人的脸。
“你——”她捂住心口，痛恨地低声骂道，“你吓死我了！”
西里斯专注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挤了进来。
他眨了眨眼睛，一侧的肩膀抵住墙壁，用他一贯不正经的口吻说，“这正是我的本意。”
普丽姆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西里斯扬起下巴，慵懒地俯视她，“我以为你去合唱团教室了，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想当斯莱特林休息室的门童？”
这话似乎调出了普丽姆的坏心情，她垂下眼睛，指甲在墙壁缝隙上划来划去。
西里斯感到不对劲，“怎么了？”
普丽姆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看向西里斯。
“你认为我很弱吗？”
“哪一方面？”西里斯绞尽脑汁，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头疼，“交际能力？幽默感？微笑？你在这三项上都很烂。”
普丽姆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用球棍打出去。
“看吧，我说对了。”西里斯不知好歹地笑了。
“滚开，布莱克。”
普丽姆转过身，不想再理他。
这般冷淡的反应让西里斯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他换了个姿势站好，仔细研究普丽姆脸上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么问？”他听上去认真了一些。
普丽姆依旧看着对面的那一小段走廊，几个斯莱特林经过这里，消失在长长的楼梯通道之后。
她回答，“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是你们罩着的人。”
西里斯皱眉，“这是什么形容？帮派文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了霍格沃茨吗？谁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普丽姆心事重重地转过来，“但你不觉得现在的学院已经变成了某种对抗的团体了吗？鉴于你们四个人的那些英勇事迹，人们自然会把你和你的男朋友看成小头目。”
“所以这也让你成为了我们的小跟班，不能轻易触碰的危险人物……”西里斯点点头，低声笑说，“很好，我认为这个说法恰巧证明了我们是一个感情深厚的犯罪团伙，没什么好纠结的。”
“你开玩笑的对吧。”普丽姆斜了眼他。
西里斯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仿佛在思索某件重要的大事。片刻之后，他的后背离开了墙壁，这次靠得近了点，他们的衣袖重叠在一起，指尖拂过气流。
“你不需要我们罩着你，罗茜，你的坏名声是你自己赢来的，这和我们没关系。”他说。
普丽姆略显惊讶地看了过来，西里斯耸耸肩，继续说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在遇见我们任何一个人之前就是这样了。你会亲自解决找你麻烦的家伙，你父母，你哥哥，二年级那个渣滓教授，还有这些看不起你的纯血……你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没人能让你吃亏。你有自己的办法，你也不需要任何人。”
他说这些话时没有一丝停顿，稀疏平常的语气自有一番天然的信心，眉眼间饱含笑意的神采让所有事都变得容易，似乎不用做太多努力就可以令任何人信服。
这番话听起来令人心情舒展，普丽姆很是受用，她仰起头，有点小得意。
“所以我很厉害了？”
“凶神恶煞。”西里斯肯定地说，“而且，你可能是詹姆害怕的唯一一个女生。”
“詹姆？他怕我？为什么？”
西里斯摆出困倦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我想想，嗯……因为他很爱你，而且你足够无聊敢去搞他的发型，哦，还有一点——我只会为了你和他吵架。”
普丽姆有点发懵，紧张地动了动手指。
她僵硬地评价，“真是荣幸。”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普丽姆眨眨眼，再次将目光转向刚才的地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在抓害虫。”
“害虫？”
“莉莉今天被斯莱特林的人偷袭了，我在思考罪犯是谁。”
西里斯不屑地问，“请问你有个我不知道的姓氏叫福尔摩斯吗？”
普丽姆狐疑地看向他。
“你又不是夏洛克，只用眼睛就能缉拿凶手？”
“你怎么知道福尔摩斯的？”她问。
“麻瓜研究课上讲过。”
麻瓜世界的流行文化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种奇怪的新鲜感。普丽姆抱起手臂，饶有兴趣地问，“你还知道谁？”
“约翰·列侬。”他立刻回答。
“从侦探小说到现代摇滚，这门课的内容还真宽泛。”
“约翰·列侬是你告诉我的。”
“是吗？”
“你唱过他的一首歌，不记得了？”
普丽姆茫然地在记忆里搜寻相关场景，一时找不到线索。她虽然喜欢披头士和约翰·列侬，但却从没表演过他们的任何曲目。因为摇滚不可复制，她是这么认为的。
见她思考的时间有些久，西里斯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算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抓害虫？”
他心急地发问，一副势必要参与这项活动的姿态。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西里斯。”普丽姆提醒，“这也是莉莉的意思，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普丽姆咬牙切齿，“因为我现在很愤怒，不告诉你我会憋死，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西里斯睁大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大笑起来，全然忘了他们两个躲在暗处的情形。普丽姆见状伸手捂住西里斯的嘴，慌张地把他压向墙壁，眼神警告他小声一点。
西里斯没做反抗，只是拿掉了那只捂住他嘴巴的手。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覆盖住了她的手心，似乎还能感到那些细纹从自己的唇上划过时带来的温度。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要是偏要说呢？”他忍不住笑着问。
“你不会说的。”
“为什么？”
普丽姆还在左顾右盼，警惕周围的动静。她压低声音命令，“因为我告诉你不能说了！”
“啊，这理由真是有说服力。”西里斯傲气地讥讽，转而又兴致满满地提出建议，“你可以直接把最可疑的那几个抓来揍一顿然后扔进黑湖，这样什么问题都消失了。”
“我才说了不想把事情闹大。”普丽姆强调，“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这样以后可以报复回去。”
“纠结到底是哪个人做的已经没意义了，罗茜，他们都差不多。”
“这样想有些不公正了。”她喃喃自语，就听见西里斯短促又尖锐的笑声，听起来给人一种他在嘲笑白痴的错觉，普丽姆很不喜欢。
“哪里好笑了？”
西里斯附身靠近她的耳边，故意发出类似蛇吐信子的嘶嘶声，“我笑你是个伪君子。”
“你——”
“我问你。”西里斯打断她，“伊万斯告诉你偷袭她的学生穿的是什么颜色的校袍了吗？”
普丽姆的表情突然凝固，不知是太过震惊或是难以接受事实，各种复杂的想法不停光顾她的大脑，让她说不出话。
“你看，你心里已经认定是某个绿色长蛇干的了。”西里斯挑挑眉，脸上那种一切都在他料想内的模样令普丽姆很不爽。
她皱眉，“所以你认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不，我认为就是那帮斯莱特林干的。”
这下普丽姆彻底无话可说了。
西里斯一脸坦然地做出解释，“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坚定地承认我持有很大的偏见。”
若是在以前普丽姆可能还会呛他几句，可她在刚刚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高处指责任何人的资格。仇视和敌对已经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打入了隐形的刻板印象，铺盖成了思想的底色，从而指挥他们的行为。
这绝对不是他们自发的选择，而他们也暂时没有能力逃离这种怪圈。
充满了定义和边框的现实世界开始向他们挤压，普丽姆对此厌恶至极……
她气恼地垂下肩膀，忍不住发起没新意的牢骚，“真是有病！他们的坚信的主义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是有权威论文还是有真实数据？麻瓜的血和巫师的血一个是水一个是油吗？就必须分层？”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做出评价，听不出情绪，“你知道的，思想的力量很强大，这是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糟粕，已经烙印在这些人的大脑里了。”
“那么你的大脑是什么做的？布莱克家的大少爷。”
“我可能是一个误差。”他轻松地自嘲。
普丽姆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西里斯略显凌乱的发尾，目光游走至他的双眼。恍惚之间，他在她眼中蜕变成了一种全新的面貌。她捕捉到了源自他本身的陌生吸引力，像闪动的零星光点，纷纷朝她心中的敏感之处汇聚，甚至遮盖住了她心中那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版本的西里斯……
她意识到西里斯从刚才地某一刻开始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并时不时会用拇指摩挲她的掌心，传递着他们都知晓却不提及的秘密。
普丽姆的眼神变得柔和，“好吧，这么想或许是虚伪，但我还是不想否定他们所有人。”
“我不想和你抬杠，罗茜，以前或许还有好的斯莱特林，比如我的堂姐。但现在的地下一楼恐怕已经成了蝙蝠窝了。”西里斯的语气轻蔑，烦躁地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
“一个好人都没有吗？真的吗？”普丽姆冲他眨眼，“你的弟弟也是彻底没救的小坏蛋吗？”
西里斯冷哼，“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石像之外的火光在此刻暗了下来，夜色侵入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带来朦胧的银白色。照映之下，灰暗的线条勾勒出西里斯的脸部轮廓，面对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普丽姆再难将视线落在别处。
“盲目相信才是天真，我相信的是存在的东西，这叫心怀希望。”她得意地扬起嘴角，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像在耳语。
西里斯假装想听清她的话，把脸凑了过来，目光灼热。
“存在的东西是？”
“某个可爱的误差……”
她上扬的尾音变成了钩子，西里斯当然没有理由再忍耐。
尽管他告诫过自己这样越界的行为不能再有第三次，可是……去他的吧，界限这种东西打破一次就再也不会出现，也没有出现的必要。食髓知味，贪心不足，他没有分毫的自控力，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西里斯的双手猛地环绕住普丽姆的腰，低头含住她的微微张开的嘴唇，顺势将她往后压去。狭小的空间里，两个重叠的身影在昏暗中浮动，暧昧的声音填满了每一处空隙，催化着情绪的发酵。
西里斯好像受不了他们之间有任何距离，他忍不住紧缩手臂，手掌也攥起普丽姆后背那层薄薄的衬衫，总想让她更近一些。普丽姆背靠凹凸不平的雕像，起伏的胸口就自然地向他怀里送去。这样几乎粗鲁的力度令她浑身发热，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抗拒与西里斯这样亲密。没有冲动，没有任何心情好坏的起伏，她只是单纯地渴望触碰他，甚至逐渐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普丽姆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脖颈和侧脸，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任由自己的唇齿被他纠缠。她感到西里斯的动作充满了难消的热情，似乎在极力弥补他们这段时间的分离。于是她不禁踮起了脚尖，尽力扬起下巴来迎合这个吻。不知不自觉间，西里斯已经比她高了太多，他宽大的身板开始褪去少年时的稚气，展现出成年男性的雏形，压着普丽姆时足够令她呼吸困难。
缺氧让普丽姆头昏脑涨，西里斯感到她在自己怀里软了下来，于是后撤了一些，迷醉地欣赏着她半睁着的眼睛，还有脸上浮现出的淡粉色。
“晕了？”他坏笑着问。
普丽姆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不稳，“你为什么肺活量这么好？”
“天赋异禀吧……你要多加练习了，甜心。”
“你真是个糟糕的练习搭档。”
“是吗？”
他又戏谑地咬住她的下唇，然后一次次覆盖上去，轻啄或者深吻，带着孩子气的放肆，像一只对人类热情过头的动物，令普丽姆难以招架。他额前的黑发也随着每一次的贴近扫过她的睫毛，痒痒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西里斯把亲吻带到了脸颊和下巴上，然后自然地埋进了普丽姆的颈窝。对方的发丝上传来的淡淡甜味注满了他的感官，像水果糖，但他分辨不出这是哪一种口味……他最终停留在锁骨和脖颈的交界处，并在这里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痕。
普丽姆抱住他的后背，发出晕乎乎地叹息，“我们明天没有魁地奇训练。”
“嗯？”西里斯敷衍地应了一声，专注地吻着她的耳垂。
“你想出去走走吗？就，我们俩个……”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整个人好像被一只手从甜滋滋的果酒中拖拽出来，大梦初醒似的惶恐像幽灵般出现，西里斯一下有些恍惚。
他吞咽了一下，没有说话。
“西里斯？”
“……我明天有禁闭。”他嘶哑地答话。
普丽姆眨眨眼，逐渐从浓郁的气氛中回过神，她捕捉到西里斯语气中突然出现的古怪，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哦……那好吧。”
西里斯蹭了蹭她的侧脸，“你换洗发水了吗？”
“没有。”
“你闻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普丽姆想到了什么，乐呵呵地环绕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了，你的嗅觉变敏锐了。阿尼玛格斯有时会改变人的体质，你可能真的会变成狗。”
“汪。”西里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犬吠的动静，模仿得十分拙劣，流露出挑逗的意味。
普丽姆有些怕痒，笑着躲开那些落在颈侧的气息，“走开，你耽误我办正事了。”
“我猜你晚上要陪伊万斯？”他抵住普丽姆的额头，声音透露出不悦。
“你管我呢？反正你也不需要我陪。”
普丽姆在他肩膀上拧了一下，被圈住的上半身就想往外挣脱。西里斯忽然收紧了手臂，又抱住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普丽姆轻声问，“你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西里斯注视着落在地上白霜般的夜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有时我不想思考任何事情，这就很好……我喜欢这样，就这么抱着你。”
他的声音染上了不易察觉的不安，普丽姆忍不住抚摸他的头发。
“我也喜欢……拥抱。”她吞吞吐吐地说，“还有几分钟才到宵禁，我们可以多抱一会儿。”
“我想要更多。”
西里斯捧起她的脸，再一次亲吻她，带着比刚才更甚的热烈渴求。强烈的占有欲将普丽姆拖了回去，他们仿佛陷入了温暖的沼泽地，难以自拔。
一声尖锐的猫叫忽然从石像后传来，打断了这里的气氛。西里斯不情愿地结束了亲吻，快速向远处的走廊扫了一眼，果然看到费尔奇那个老头在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
“该死的……”西里斯阴郁地低声咒骂。
普丽姆喘着气说，“我不能被抓到，我还要去照顾莉莉。”
“可惜太迟了，你好像跑不掉——等等！”
胸口被普丽姆的两只手用力一推，毫无防备的西里斯就这么倒退着现在走廊上，离开了石像的掩护，他自然暴露无遗。
他怨恨地瞪向普丽姆，对方突然扯过他的领带，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告别吻。
“交给你了！”
普丽姆幸灾乐祸地冲他眨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她的发尾在西里斯胸前画了一个弧形的残影，很快不见。而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处。
他揉了揉脸，仰头靠向墙壁，闭上眼后脑海里全是刚才的场景。
他不明白这种源源不断的冲动从何而来，即使在他们刚刚分开的这一刻，她依旧像某种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不能等着这种感觉自然消散，这显然不同于他对于其他新鲜事的三分钟热度。每分每秒，他内心的期待都在叠加，积累的情感总会冲破临界值，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的一切……
“你完蛋了，布莱克。”
费尔奇提着灯来到他旁边，咧出一口黄牙。
“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阿格斯。”西里斯耸耸肩。
“你和波特今晚要把整个北塔楼扫一遍，我会看着你们！直到天亮！”
西里斯无精打采地跟了上去，忽然想起自己一口饭也没吃，心情瞬间跌落至极点。
“我会炖了你的猫。”他威胁道。
***
在回医疗翼之前，普丽姆想起莉莉没有吃晚饭，于是她拐去去厨房拿了一些点心。她磨蹭了半天才敢回到二楼，却一直在门口不愿进去。
她端着一碟小蛋糕，踌躇不前，在心里琢磨怎样做开场白。虽然她明白那些只是莉莉没过脑子才说出的胡话，但普丽姆还是气了一小会儿，他们还从没有过这样严肃的争执。
普丽姆本该等着对方来找自己解释，但考虑到莉莉的一天比较糟糕，而她过得还算不错（参考刚才在一楼石像后的短暂幽会），她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点。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这种莫名其妙的笑意消失，但心思却总忍不住漂浮起来。她可不能这样样子去见莉莉，普丽姆想，这种和谐的快乐和她平日的气质太不相符，莉莉会以为她吃错药了。
普丽姆整理了一下领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在“还在生你的气”的感觉中，然后侧身从门缝钻了进去。
医疗翼内的人已经走光了，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普丽姆的脚刚刚迈进去就被迫停了下来，她看到莉莉的病床被帘子围了起来，一个深色的影子站在床边。
“你快走吧，免得让你的好朋友们知道你来看一个麻瓜血。”
她听到莉莉冷漠地下逐客令，床边的人纹丝不动。
“别这样说，莉莉。”
是斯内普的声音。
普丽姆后退了一些，藏到某张病床的帘子之后。
“我说错了吗？！”莉莉声音颤抖地质问，“今晚你的室友会问你去了哪里，你敢告诉他们你是来医疗翼看我吗？你敢告诉他们我是被简·帕金森搞成这样的吗？你敢在他们嘲笑我的遭遇时站出来为我说话吗？不！你会保持沉默，像现在这样！”
“我关心你！你不能这么想，莉莉，我真的关心你！”
“是啊，你特地等医疗翼没人了才来看我，我感动得快哭出来了。”莉莉讥讽。
“你还想要求我什么？”斯内普说，“我也……我也很难做……这不是我希望的，你说得我像是个坏人，可你知道我不是的。”
“你不是坏人，西弗，我也不是，所以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场麻烦的起因是‘我太张扬了’。”
没等斯内普解释，莉莉又激动地说了下去，“我承认我喜欢在课堂上有所表现，我也喜欢在考试中得第一，我每学期都会为格兰芬多挣几十分！我为此骄傲！我不认为这是出风头！同样，这也不能成为他们羞辱我的理由！对了，我以后还想成为级长，学生会主席，你觉得这很张扬吗？”
斯内普哑口无言。
“你需要休息，莉莉。”他叹气，“也许是我说错话了，但我绝对不是在贬低你……你在我心里，你，你那么——”他顿了顿，“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了，我很健康。”
斯内普迈着他一向僵硬的步伐缓慢离开了医疗翼。普丽姆探出脑袋，顺手将大门关了起来。她踮着脚走向莉莉床边，一把拉开了帘子。
莉莉惊异地抬起头，双眼泛起了红圈。
“我给你拿了些甜食，你吃了之后说话就不会那么尖酸刻薄了，小姐。”普丽姆冷着脸把盘子放在她手边，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莉莉用手指碰了碰小蛋糕上的糖霜，沾了一些放进嘴里。
“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我能怎么办呢？让你饿死？不，我可不想被你的鬼魂纠缠。”普丽姆哼道。
莉莉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她却失败了。她低着头，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普丽姆无法坐视不理，她微微叹气，“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听到了你和斯内普谈话的最后一小部分……你想聊聊吗？”
几条树枝被冷风吹动，划过窗户时留下了尖锐的声音。莉莉静坐了将近一分钟，就在普丽姆以为她没心情说话时，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绿眼睛里燃烧着愤怒。
“他怪我。”她说，“他竟然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城堡寻找帮助，还劝我退出鼻涕虫俱乐部！说这是为我好……”
“我不明白，普丽姆，我真的糊涂了，该怪罪的难道不是那些抢走我魔杖的人吗？！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我是麻瓜出身，我就必须低头走路，就因为我没有一对巫师父母，我就没有资格争取更好的教育资源了吗！凭什么！”
她摇着头，“从前的西弗勒斯从来不会这样说……他到底怎么了？我真的糊涂了……”
“等等！”
普丽姆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能进那老家伙的俱乐部了？这可是你一直期待的！这意味着什么啊？”
普丽姆惊喜地站了起来，“莉莉！你的埋头苦读有成效了！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哦，天才伊万斯！你肯定是他们中最年轻的那个！”她看向盘子里的食物，拍了拍脑门，“老天，我真该拿个正经蛋糕，现在去做还来得及吗……”
莉莉呆住了，她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普丽姆，这个前一秒还在生气，现在却全身心为她感到高兴的朋友，一瞬间，巨大的委屈和酸楚淹没了她。
她努力了这么久，听了很多“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证明不了什么”诸如此类的卑劣言论，才终于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成果。莉莉不想小题大做，但她所要求的不过是在她把好消息分享给朋友时能收获一些真诚的祝贺，而不是一句“你应该退出，这是为了你好”。
莉莉不顾自己的手伤，坐起来抱住了她的朋友。
“谢谢你，普丽姆。”
扯衫似乎被眼泪打湿了，普丽姆也被莉莉突如其来的感性时刻搞得措手不及。她腾空的双臂慢慢落下，轻轻拍打靠着自己的那个红色脑袋。
“少肉麻了。”她别扭地嘀咕。
莉莉笑了起来，慢慢放开了她，普丽姆扶着她受伤的那只手，让她靠在床头。
莉莉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刚才昏了头才说出那样的话，我不会那样看你的——”
“我如果当真就不会在这儿了。”普丽姆坐回椅子上，给莉莉倒了杯水。
莉莉擦去脸上的泪痕，心情缓和了很多。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息事宁人的做法，我有时也觉得自己不像个格兰芬多，我从来不敢像你一样做出反击，也不想揍任何人的鼻子……可我真的不喜欢暴力，我也不喜欢争执，多数时候我都很累，我只想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去卷入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
莉莉疲倦地叹气，眼神忧伤，“他们不会得到应得的惩罚的，普丽姆，他们的家长会帮他们解决一切，他们的根基足够牢固。在这个世界，他们是原住民，我们才是后来者……”
“你知道他们祖上多多少少都会和麻瓜结婚吧？”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大家族是巫师世界的基石，他们的地位到今日也难以被撼动。”
普丽姆瞬间想到西里斯家的族谱，那张几乎占据了一大半墙壁的挂毯，上面的枝蔓最早可以延伸至中世纪……而每一个伸出去的枝条都代表着和另一个家族的结合，他们共同编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隐形巨网，盘伏在魔法世界的上空。
“我有时会想。”莉莉双眼放空，“也许回到原来的世界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做个麻瓜？”
莉莉耸耸肩，“我们本来就是快乐的麻瓜不是吗？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不需要被接纳，因为我们就来自那里。”
“你不会真的在考虑这些吧？”普丽姆眉头紧皱。
“我不知道，也许我现在是糊涂了，但这确实也是一种选择……外面开始变得危险了，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她们一起看向窗外，张牙舞爪的树枝晃个不停，似乎在耀武扬威，准备击垮任何胆敢开窗的人。
普丽姆联想到今天早些时候和埃迪·博恩斯的对话，不禁开始幻想未来的种种画面。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反感回到麻瓜世界的这一可能性，但她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在魔法上做出一些成果，而那些想给整个世界施加定义的别有用心之人却在切断普通人通往未来的路。
幸运的是，总会有“误差”的存在。
或许生活总喜欢在绝对的和谐中掺杂一丝混乱。人们找不到相同的两片叶子，再精准的钟表也不能与时间同步，兽群中总会出现一只迷路的动物，习惯了一切的人某天也会问“为什么”。与任何人或事都无关，有些存在生来就注定逆行，而他们的方向总会牵引时代，或者是时代的意愿在牵引他们。
谁又能说得准呢？一切都有可能。
普丽姆轻笑，“埃迪博恩斯说我可以成为一个厨师，虽然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但我真的很喜欢料理。”
“我以为你想当傲罗。”莉莉说。
“因为我曾经认为他们代表了正义，但现在，正义的概念似乎很模糊了。”普丽姆又补充，“不过傲罗依旧在我的选项当中，毕竟他们有很酷的风衣。”
莉莉微笑着，眼睛却暗了下来，“你会觉得我很懦弱吗？思考这些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智者，莉莉，而拳头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法，这是你的抗争方式，没什么可感到羞愧的。”普丽姆信心满满地挑眉，“你对我而言足够勇敢了，红毛母狮子。”
莉莉感动得又要哭了，“哦，我想我爱上你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奇怪了，我听说詹姆波特也爱我，你们两个约好的吗？”
“别提那个讨厌鬼！”她抽泣着说。
“好吧，你得改改这个爱掉眼泪的臭毛病了。”
“这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天生情感丰富嘛！”
普丽姆正嘲笑着莉莉哭泣时的窘相，医疗翼的门闪开了一条缝隙，两只脑袋探了进来，一上一下。
“嘿，这有我们不知道的派对吗？”玛丽像兔子一样蹦了进来，怀里的袋子响起玻璃碰撞的声音。
多卡斯也进来了，她转身给大门上了咒语，防止庞弗雷夫人听见里面的动静。
“伊万斯，你的眼睛红成了兔子。”多卡斯说。
普丽姆摊手，“她刚才在对我真情表白。”
玛丽把袋子里的零食和啤酒全部倒了出来，“抱歉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不，我不觉得抱歉，这正是我们的意思。”
“你们怎么来了？”莉莉惊喜地问。
“我们听说你成功进入了斯拉格霍恩的俱乐部，这种事儿可不能等到明天庆祝！”玛丽拍拍手。
“消息真灵啊。”
“请叫我玛丽万事通。”
“提醒我不要告诉你任何秘密。”普丽姆打开了啤酒瓶。
玛丽拨弄着她的金发，骄傲地说，“没关系，我会自己发掘，我有这个天赋，任何人在我眼前都是赤身裸体，无处遁形！”
“全能的主呦。”
普丽姆附身从她身后拿过一把软糖塞进嘴里，玛丽看到了她领口下的那一小块紫红色的痕迹，两眼发亮，激动地叫了起来。
“哈！抓到了！”她指着普丽姆的脖子，大声宣布，“你和男人亲热过！如实招来！是谁？休·张？！”
普丽姆局促地甩掉玛丽，把自己的衣领立了起来，尴尬地躲开她的审问。
“你不是有会发掘的天赋吗？自己猜去吧！”她不耐烦地说。
“拜托！告诉我吧！”
多卡斯拍拍她的脑袋，“玛丽，八卦是一种不好的习惯，你得改改了。”
“等你听到简·帕金森的八卦就不会这么说了。”玛丽撞开多卡斯的肩膀，趴在莉莉的床边，“伊万斯，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知道吗？帕金森去年的期末成绩其实是假的，就像她的嘴唇和鼻子，花了大价钱做的整形魔法。”
“我没看出来，我以为她的香肠嘴是天生的呢。”普丽姆说。
“一些人觉得那很性感。”
“德国人吗？”莉莉痛恨地挤出这句话。
多卡斯和玛丽大笑起来，莉莉也忍不住被自己的坏心眼气笑了，只有普丽姆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她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因为德国人喜欢吃香肠。”
“梅林啊，你可真没有幽默感。”多卡斯嫌弃地皱鼻子。
普丽姆认为自己受到了无端的指责，于是拿起一袋零食扔向嘲笑自己的三个人。彩色的糖果洒落在莉莉身上，驱赶了她一天的坏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