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便是冯家。”

    孟昭明指着不远处的青瓦大宅说道,夏盈初四下看了看,发现冯家虽然富裕,却不在街中央,更偏街尾。

    “我听闻,那楚怀信与冯小姐青梅竹马并且自小便有婚约?”

    “不错,冯家是咱们青阳有名的大户。楚家如今虽然不似先前那么富裕,却也是与冯家门当户对。况且,楚怀信还考中了秀才,今年秋闱他便要下场。”

    夏盈初微微点头,绕过冯家大门往后巷而去。

    “依孟捕头看,那楚怀信是个怎样的人?”

    孟昭明挠了挠头,如实说道。

    “属下一介武夫,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毛贼恶徒。不过,属下听闻,那楚怀信是个谦谦君子,不仅温和有礼,而且极孝顺。”

    “只可惜,楚老爷十余年前不幸病逝,楚夫人自那之后身子便不好了,前几年也跟着去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冯家后门,只见那青砖墙头足有一丈高。夏盈初微微沉思,扭头看向身后的男子。

    “孟捕头身手很好。”

    孟昭明想起昨日初遇的场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让大人见笑了,属下就是吃这碗饭的,没两下功夫,哪能穿得了这身衣服。”

    “想必这围墙对孟捕头来说,定是不在话下。”

    孟昭明看了眼围墙点头,夏盈初笑着又问。

    “倘若,是楚怀信呢?”

    孟昭明微顿,思量着说道。

    “楚怀信一介文人,骑马射箭还成,这轻功,应当是不会的。大人是怀疑,他还有帮手?”

    夏盈初但笑不语,扭头看向周围的巷子。巷子里很干净,连碎石也无。

    “不会轻功,能不能爬上去?”

    孟昭明用手比划了一下,绳索之类的辅助应当可以。

    “那就劳烦孟捕头上去瞧瞧了。”

    孟昭明点头,纵身一跃便站在墙头。四下走了走,却并没有发现墙头有什么飞虎爪之类的痕迹。

    “大人,什么也没有。”

    “什么人?!!”

    一声厉呵自院内传来,孟昭明见夏盈初示意他下去,点头之后自墙头跃下。

    “吱呀——”

    后门打开,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领着几个丫鬟出来,见到站在门外的夏盈初,忙福了福身。

    “原来是夏大人,老奴无状,大人快快请进。”

    “有劳。”

    三人随着老妇人进入花厅,恰巧见到匆匆而来的冯一睿。

    “小人不知大人驾临,未曾远迎,还请大人则个。”

    “冯老板客气,我们今日本无意打扰,倒是我们唐突,惊扰了府上女眷。”

    冯一睿连连摆手直说哪里,随后惶惶然地小心问道。

    “不知大人来访是为了…”

    “冯老板不必担忧,我今日来是想看看冯小姐。听说她精神不大好,这才特地带了些安神的草药,希望可以帮到冯小姐。”

    不必夏盈初多说,雪梅跟着掏出怀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冯一睿忙起身接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女厢房在东侧,只是小女不便前来,劳大人移步随小人来。”

    “哪里,请。”

    ……

    “孟捕头,你守在这便好。”

    几人行至门口,夏盈初微微停顿,扭头嘱咐着孟昭明。

    “是。”

    “大人请。”

    冯一睿心中一松,笑着将夏盈初主仆引进内室。

    “爹?她们是?”

    冯婉琪苍白着一张脸恍然地看向越过屏风的几人,冯一睿柔声说道。

    “这位是咱们青阳新上任的县令大人,特地来给你送安神的草药。”

    冯婉琪忙要起身就要行礼,夏盈初伸手压在她的肩头制止了她的动作。

    “冯小姐不必起身,今日我来未穿官服,不必行礼。”

    “那,大人,你们聊,小人先退下了。”

    “你忙。”

    夏盈初微微颔首,冯一睿将油纸包交给春娘便离开了房间。

    “今儿父亲回来告诉我大人是位女子之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倒是婉琪见识短浅了。”

    见她眉眼如画,虽然模样清冷,嘴角却带着笑意,让冯婉琪感到放松。心中的恍然不自觉地平息,微微笑着说道。

    “冯小姐过谦了,我听闻冯小姐博览群书,倘若同男子一样下场,定能艺压群雄。”

    夏盈初这话并不是恭维客气,青阳县的人都知道冯家小姐自小娇生惯养。

    虽是女子,冯老板却也乐得聘请夫子教她念书。而冯小姐才智虽不是顶尖,却也聪明伶俐。

    与楚怀信门当户对,可不仅仅是指双方的家世。楚怀信是县里的秀才,而冯家小姐学识同样毫不逊色。

    冯婉琪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些许傲气,随后又带着可惜。

    “可惜,我是女子。”

    “女子如何?”

    夏盈初笑着反问,冯婉琪一顿,看着她的样子,随后莞尔一笑。

    “大人能以女子之身入朝堂,让婉琪好生羡慕。”

    如今的皇帝虽不似先帝那般对女子有诸多苛刻,可那些律法、偏见,到底已经近千年。

    纵然有所改变,却始终无法与男子一般。

    雪梅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夏盈初。见她面不改色,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若是女子也能科考,冯小姐会下场吗?”

    冯婉琪一怔,随后点头,眼中闪过亮光。

    “倘若可以,婉琪也想像大人这般,为人父母官,审百姓冤屈,将恶人绳之以法。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冯婉琪笑着,眼中却是万般遗憾。夏盈初不语,好似无意般地问道。

    “依冯小姐看,你与楚怀信相比如何?”

    冯婉琪浑身一僵,眼中带着恨意。

    “那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我何以与他相较?!”

    夏盈初细细看她悲愤的模样,微敛眉眼四下随意地看着。视线在绣篮上微顿,随后看向因为激动咳嗽的少女。

    春娘连忙奉茶,好一会儿冯婉琪才止住咳意。

    “大人何以这样问?”

    少女眼中的探究让夏盈初勾唇一笑,看着春娘用帕子擦去少女唇边的水渍。

    “我听闻,那楚怀信是个谦谦君子,学识为人都是可敬可佩。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冯婉琪沉默,良久,才哑声说道。

    “他,的确是这样。”

    “我与他自小相识,冯家与楚家是世交,家父与楚伯伯也是打小的挚友。”

    “我与楚怀信的婚约,是我还未出世便定下的。”

    冯婉琪说着,下意识地就攥紧衣襟。夏盈初眼尖地看到她颈上好似有根红绳,没有开口打搅,静静地听着少女喃喃自语。

    “他自小便是学堂里最聪明的那个,私塾里上百的学子,都不及他聪慧。”

    “不过十三岁,便已考中秀才。只可惜,三年前夏,楚伯母去了,他便没有下场,一直为楚伯母守孝。”

    “论聪明才智,我只是比不上他的。”

    冯婉琪眼中带着恍惚,其实,她的开蒙并不是夫子,而是楚怀信。

    多年来,楚怀信与她亦师亦友。她还曾想过,日后二人成婚,有了子嗣,他们二人一同教导孩子的场景。

    只可惜,这世间的一切总是那样难以预料。

    看着她眼中的遗憾,夏盈初眼眸一闪,随后笃定地说道。

    “你不喜欢他。”

    冯婉琪一愣,不由得一笑。

    “大人果然好眼力,不错,我当他是兄长。纵然不喜欢,却也愿意同他成婚,共赴白首。只可惜……”

    “只可惜,你喜欢上了别人。”

    春娘大惊,下意识地看向同样怔愣的少女。

    “大人怎知?”

    夏盈初笑而不语,冯婉琪随后继续说道。

    “我的确另有倾慕之人,我,原是愧疚的。”

    她知道,楚怀信心悦她,哪怕知道她另有喜欢之人,他虽是悲伤不舍,却依旧愿意放手,让她欢喜。

    她,很感激他。

    可是,他却毁了她。

    冯婉琪眼中闪着泪意,她不明白,为何,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可怕?

    “现在呢?你欢喜吗?”

    楚怀信要死了,她,会欢喜吗?

    “当然!”

    冯婉琪不假思索地喊道,只是眼中的茫然,却是自己也没有发现。

    夏盈初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说道。

    “方才不过是闲聊,冯小姐莫要放在心上。衙门里还有事,我便告辞了。”

    冯婉琪回过神来,正要起身相送,却被夏盈初制止。

    “不必,你好生歇息吧。”

    夏盈初刚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扭头看向恍惚的少女。

    “冯小姐,楚怀信犯案之时春娘没有在房中吗?”

    “春娘她那夜没有当值,守夜的小丫头被他打晕了。”

    冯婉琪喃喃回道,夏盈初困惑地皱眉。

    “可是,冯老板说,春娘是被人打晕藏进了假山。”

    “不错,奴婢丑时之时起夜,恰好撞见了往院墙走的楚怀信。”

    春娘连忙解释着,夏盈初眼眸一动,扭过头看向愤慨的女子。

    “丑时?”

    春娘连连点头,回忆着看到的场景,肯定地说道。

    “奴婢肯定是丑时,是丑时二刻。因着小姐房中的小丫头是新来的,奴婢虽不值夜,却也在房中放了滴漏。”

    “本想着顺便瞧瞧小丫头夜里可否机警,当时起夜之时便下意识看了眼时辰,奴婢肯定是丑时二刻。”

章节目录

来日犹可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卿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卿音并收藏来日犹可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