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雀
距离小武那事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只是每每在院中侍弄花草之时，尚时夏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思索起那日的种种细节。
小武那狠戾的眼神至今回想起来仍让她觉得胆寒。当初那个捏着枝叶耐心教她分辨之法、一字一句传授养护之道的人，为何前后不过半月就变得面目全非？到底是她看错了人，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若说是他蓄谋已久，居心叵测假意示好，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这张费心编织的弥天大网，却是为一个初到程府、举目无亲的做工小厮准备的。
若是真如他所说……
想到这，尚时夏停下了手中的活事，不自觉地拨弄起花叶，手指顺叶片的经脉慢慢地捋着。
处心积虑……生辰……献殷勤……生辰！
她手下一使劲，那叶差点儿遭了殃。她回过神来，赶紧凑上去细细查看，又上手虚虚抚了抚。
程家公子生辰那日，她环抱着将采的鲜槐花，想借着厨房的炉灶做些槐花饼，却被人疾言厉色地打发了出来。
当时在场的皆是些后厨的婆子小厮，小武并不在其中。不过府上终究是人多口杂，这些是是非非经人添油加醋，转个几轮模样大改也是寻常。
但不知怎的，尚时夏总有种直觉，这事与当日在场的人脱不了干系。
想到小武那诛心般的控诉，她轻轻阖了眼，心底漫上一层悲凉。
那些为你出的主意，替你鸣的不平，到头来不过是出于“需要”二字。
尚时夏为最后一株花松好土，将水杓、花剪等一干器具收敛齐整，拎着往东侧的耳房走。
路过正屋，她脚步稍顿，目光不自觉投向那紧闭的门扉。
连着几日，这程家公子皆是早出晚归，许是有什么紧要事吧。
并未深思，她打量着如往常般还了器具，再去后院的槐树下躲个半日懒。
惊变突生只在一瞬，小径深处忽得闪出四五个人影，小厮模样打扮，却个个身形高大利落，看着便像有些功夫。未及尚时夏回过神来，便上前将其围住。
“这次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尚时夏冷眼瞧着走来的人，呵，又是老面孔。再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心中的惊措褪去，只余下麻木的冷意。
“青天白日，你们敢在府内如此这般，就不怕你家公子回来追查问责吗！”
“姑娘一早便受命进程府谋害公子。生辰那日借口接近厨房，不成想被老奴拦下，但仍贼心不死。这次竟胆大包天趁公子不在府中，入书房下药。幸而老奴洒扫之时捉了正着，本想带人擒住待公子回府发落，不成想姑娘妄图脱逃，挣扎之中不幸当场身亡。”婆子讥笑着，一摇一晃地缓缓走近，“姑娘，你觉得这套说辞如何呀？”
不待尚时夏有所反应，她当即利落地一扬手，四下几个小厮便齐齐地冲了上去。
尚时夏踉跄地侧身避过前面二人，紧接着矮身将将躲开后方袭来的凌厉寒光。看准空档，她登时冲出包围，朝大门方向全力奔跑。
几个家丁身手矫捷，也不是吃素的，在尚时夏身后死死咬住。
尚时夏发觉甩脱不掉，立时起了旁的主意。她一咬牙，猛地停下脚步。身后追在最前的一人几不可见地一愣，遂果决出手，使了全力向前一刺。不成想尚时夏不退反进，劈手便要夺刀，用得竟与于自语那招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时机把握不准，右手直直切在刀背上。
对面人反应神速，手腕作势一转，刀尖便要冲着尚时夏的面刺来。她无暇顾及疼痛，当机立断按下手掌，左手也跟上去使力，一时将刀逼停。紧接着抬起右腿，当胸一击，踹得对面人一个踉跄，刀也跟着脱了手。
尚时夏双手持刀置于胸前，刀尖朝向已然追至近前的众人。
那婆子见她竟夺下把利刃在手，精明的细眼微眯，闪烁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寒光，挤着眼角的皱纹显得愈发面目可怖。
“呵，垂死挣扎。”
她没有丝毫犹豫，招呼所有人全部上前，好将其一举拿下。
握刀的手微微颤着，手心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几不可闻，却又在尚时夏的脑海中清晰地回荡。伴着自己的一呼一吸，敲响了临行前的丧钟。
她咬牙握紧了刀柄，已决心拼死一搏。
寒光已近在咫尺，她正要提手格挡。不料身后一物先至，擦着自己耳侧飞过，冷气逼人。几缕发丝扬起，勾得她耳根处痒痒的。
一时间，兵刃相接。几声过后，来人手中的利器全被打落在地。
尚时夏人尚且在发懵，感官却异常敏锐。只听得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愈来愈近，从自己身侧经过。
她的视线跟着来人，见他微微弯下腰，一手握住插在地上的剑鞘，一手将负于身后的剑刃送入，随后别在侧腰间。
“公……公子！”被卸了利器的诸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捡也不是逃也不是。
程未潜当下并未理睬，径直朝尚时夏走近。低头对上她惊魂未定又透着茫然的眼神，程未潜心念一动，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袖口处抽出一条帕子，盖在尚时夏仍持着刀的手上，顺势向下压了压。
尚时夏似是回过神来，这才顺着力道松了手，刀柄被程未潜稳稳接住。她低着头机械般地擦着手上的血，阴影下的嘴角轻轻抽动。
她说不上来此时的感觉。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但此时她竟有一种浓烈的委屈感涌上心头，排山倒海般，让她一下子控制不住。
到底是麻木的心终于被一次次置于死地的谋害击溃，还是眼前这个人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公子回来得可真是及时啊！”那婆子见事情败露，嘴角含着几分阴鸷。
程未潜气定神闲地拨弄着腰间垂落的剑穗，“你们如此沉不住气，岂不枉费了我那好弟弟的一番心思呐！怎么，他便如此忌惮我，连带回来个孩子都要大费周章地除去？”
见对面人咬死不开口的模样，程未潜心下了然，知道问不出其他。他勾唇一笑，“你们走吧，回去禀告你家主子。若是实在心系于我，欢迎到府上做客。可若是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动了那不该动的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上前凑近几步，微微弓下身子，眼神冷得可怕，“既然费尽心思爬了上来，就好好地安分守己、行善积德，否则大厦倾覆，近在眼前。”
直到坐在书房中，尚时夏的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程未潜取了药箱置于桌面，轻轻扣了扣，“你这手伤，得先上些药，再仔细包扎。需要我帮你吗？”
尚时夏轻轻摇了摇头，从箱中取出金创药，敷在清水冲洗过的伤口上。
程未潜坐在一旁，瞧了她片刻，便自顾自煮起了茶。
一时房中寂静，只闻得水沸声若松涛，渐至无声，屋内泛起阵阵茶香。
茶过一盏，程未潜另取两盏茶盅，添上新茶，将其中一盏置于尚时夏面前。
她双手将茶盏捧起，却并未饮下，只是无声地望着身侧人。
“想问我可是提前便知晓此事，方才及时赶来？”见人点头，程未潜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两下，坐姿放松而随意，神色却端正了几分，“其实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因程家的家务事将你卷进来，绝非我之愿。只是……为了一举拔掉府内的细作，不得已设下此局。我一早便吩咐自语时刻留意，不成想这次还是迟了一步，我深感歉疚。”
尚时夏听闻一时错愕，未曾料到他会对自己坦诚到如此地步。
“那人故意安排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子作内应，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好探听此处的消息。听闻我从外面带回来个生人，自是忌惮得很，但又不敢冒然动作，于是便先行找人试探一番。”
他轻嘬了口茶，“小武确是个绝佳人选。人够单纯，稍稍挑拨两句，再找人挤兑，让他的日子难过些，便能顺理成章地将他的怒气与恨意转移到你的身上。若他能一举得手，正巧省了他们的功夫；若他不成，也能试探出你的身手究竟如何，里外都是赢。”
尚时夏先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她忍不住用手罩在脸上。自打来到这里，她总是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已经脱离苦海，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人心险恶。可终究还是……
透过指缝，她见对面人凑近了几分，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似想抬手抚上她的肩，最终却又缓缓放下。
“时夏，我知你是个不信命的。当初，你为了从人牙手底下逃出来，一早便看好了处绝佳的脱身之地，又特意挑了浓云蔽月、最为晦暗的一晚，不可不谓是煞费苦心。”
程未潜偏头对上她明澈的双眸，未尽的泪挂在眼睫上亮闪闪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有这么惊讶吗？”他别过脸，轻轻笑了笑，“你够聪明，也有胆量。虽不通武功，但胜在身形灵活，且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所以，你一次次的化险为夷，并不全然是‘运气’二字便可解释的，不过……”
他语气认真了些，“时夏，你有想过为何你次次都是功败垂成、功亏一篑吗？有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你如何费心筹谋、小心谨慎，都不足以扭转乾坤。所以，你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从现在起修习武艺，在下次风雨来临时，凭自己的本事化险为夷，在这里真正有一个新的开始。”
程未潜神色淡然，目光却有灼灼的热意。四目相对间，尚时夏的心跳得愈发起劲，喉头微微颤动，有什么东西几欲脱口而出。
但就在此时，程未潜却敛了炽热，轻轻勾唇，安抚道：“无妨，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不论是与否，这里都是你的容身之所。”
说罢，他端起茶具起身作势离去。
他转身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凳子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紧接着那稚嫩却坚定的嗓音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未潜哥，我愿意。”
只是每每在院中侍弄花草之时，尚时夏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思索起那日的种种细节。
小武那狠戾的眼神至今回想起来仍让她觉得胆寒。当初那个捏着枝叶耐心教她分辨之法、一字一句传授养护之道的人，为何前后不过半月就变得面目全非？到底是她看错了人，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若说是他蓄谋已久，居心叵测假意示好，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这张费心编织的弥天大网，却是为一个初到程府、举目无亲的做工小厮准备的。
若是真如他所说……
想到这，尚时夏停下了手中的活事，不自觉地拨弄起花叶，手指顺叶片的经脉慢慢地捋着。
处心积虑……生辰……献殷勤……生辰！
她手下一使劲，那叶差点儿遭了殃。她回过神来，赶紧凑上去细细查看，又上手虚虚抚了抚。
程家公子生辰那日，她环抱着将采的鲜槐花，想借着厨房的炉灶做些槐花饼，却被人疾言厉色地打发了出来。
当时在场的皆是些后厨的婆子小厮，小武并不在其中。不过府上终究是人多口杂，这些是是非非经人添油加醋，转个几轮模样大改也是寻常。
但不知怎的，尚时夏总有种直觉，这事与当日在场的人脱不了干系。
想到小武那诛心般的控诉，她轻轻阖了眼，心底漫上一层悲凉。
那些为你出的主意，替你鸣的不平，到头来不过是出于“需要”二字。
尚时夏为最后一株花松好土，将水杓、花剪等一干器具收敛齐整，拎着往东侧的耳房走。
路过正屋，她脚步稍顿，目光不自觉投向那紧闭的门扉。
连着几日，这程家公子皆是早出晚归，许是有什么紧要事吧。
并未深思，她打量着如往常般还了器具，再去后院的槐树下躲个半日懒。
惊变突生只在一瞬，小径深处忽得闪出四五个人影，小厮模样打扮，却个个身形高大利落，看着便像有些功夫。未及尚时夏回过神来，便上前将其围住。
“这次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尚时夏冷眼瞧着走来的人，呵，又是老面孔。再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心中的惊措褪去，只余下麻木的冷意。
“青天白日，你们敢在府内如此这般，就不怕你家公子回来追查问责吗！”
“姑娘一早便受命进程府谋害公子。生辰那日借口接近厨房，不成想被老奴拦下，但仍贼心不死。这次竟胆大包天趁公子不在府中，入书房下药。幸而老奴洒扫之时捉了正着，本想带人擒住待公子回府发落，不成想姑娘妄图脱逃，挣扎之中不幸当场身亡。”婆子讥笑着，一摇一晃地缓缓走近，“姑娘，你觉得这套说辞如何呀？”
不待尚时夏有所反应，她当即利落地一扬手，四下几个小厮便齐齐地冲了上去。
尚时夏踉跄地侧身避过前面二人，紧接着矮身将将躲开后方袭来的凌厉寒光。看准空档，她登时冲出包围，朝大门方向全力奔跑。
几个家丁身手矫捷，也不是吃素的，在尚时夏身后死死咬住。
尚时夏发觉甩脱不掉，立时起了旁的主意。她一咬牙，猛地停下脚步。身后追在最前的一人几不可见地一愣，遂果决出手，使了全力向前一刺。不成想尚时夏不退反进，劈手便要夺刀，用得竟与于自语那招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时机把握不准，右手直直切在刀背上。
对面人反应神速，手腕作势一转，刀尖便要冲着尚时夏的面刺来。她无暇顾及疼痛，当机立断按下手掌，左手也跟上去使力，一时将刀逼停。紧接着抬起右腿，当胸一击，踹得对面人一个踉跄，刀也跟着脱了手。
尚时夏双手持刀置于胸前，刀尖朝向已然追至近前的众人。
那婆子见她竟夺下把利刃在手，精明的细眼微眯，闪烁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寒光，挤着眼角的皱纹显得愈发面目可怖。
“呵，垂死挣扎。”
她没有丝毫犹豫，招呼所有人全部上前，好将其一举拿下。
握刀的手微微颤着，手心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几不可闻，却又在尚时夏的脑海中清晰地回荡。伴着自己的一呼一吸，敲响了临行前的丧钟。
她咬牙握紧了刀柄，已决心拼死一搏。
寒光已近在咫尺，她正要提手格挡。不料身后一物先至，擦着自己耳侧飞过，冷气逼人。几缕发丝扬起，勾得她耳根处痒痒的。
一时间，兵刃相接。几声过后，来人手中的利器全被打落在地。
尚时夏人尚且在发懵，感官却异常敏锐。只听得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愈来愈近，从自己身侧经过。
她的视线跟着来人，见他微微弯下腰，一手握住插在地上的剑鞘，一手将负于身后的剑刃送入，随后别在侧腰间。
“公……公子！”被卸了利器的诸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捡也不是逃也不是。
程未潜当下并未理睬，径直朝尚时夏走近。低头对上她惊魂未定又透着茫然的眼神，程未潜心念一动，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袖口处抽出一条帕子，盖在尚时夏仍持着刀的手上，顺势向下压了压。
尚时夏似是回过神来，这才顺着力道松了手，刀柄被程未潜稳稳接住。她低着头机械般地擦着手上的血，阴影下的嘴角轻轻抽动。
她说不上来此时的感觉。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但此时她竟有一种浓烈的委屈感涌上心头，排山倒海般，让她一下子控制不住。
到底是麻木的心终于被一次次置于死地的谋害击溃，还是眼前这个人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公子回来得可真是及时啊！”那婆子见事情败露，嘴角含着几分阴鸷。
程未潜气定神闲地拨弄着腰间垂落的剑穗，“你们如此沉不住气，岂不枉费了我那好弟弟的一番心思呐！怎么，他便如此忌惮我，连带回来个孩子都要大费周章地除去？”
见对面人咬死不开口的模样，程未潜心下了然，知道问不出其他。他勾唇一笑，“你们走吧，回去禀告你家主子。若是实在心系于我，欢迎到府上做客。可若是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动了那不该动的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上前凑近几步，微微弓下身子，眼神冷得可怕，“既然费尽心思爬了上来，就好好地安分守己、行善积德，否则大厦倾覆，近在眼前。”
直到坐在书房中，尚时夏的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程未潜取了药箱置于桌面，轻轻扣了扣，“你这手伤，得先上些药，再仔细包扎。需要我帮你吗？”
尚时夏轻轻摇了摇头，从箱中取出金创药，敷在清水冲洗过的伤口上。
程未潜坐在一旁，瞧了她片刻，便自顾自煮起了茶。
一时房中寂静，只闻得水沸声若松涛，渐至无声，屋内泛起阵阵茶香。
茶过一盏，程未潜另取两盏茶盅，添上新茶，将其中一盏置于尚时夏面前。
她双手将茶盏捧起，却并未饮下，只是无声地望着身侧人。
“想问我可是提前便知晓此事，方才及时赶来？”见人点头，程未潜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两下，坐姿放松而随意，神色却端正了几分，“其实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因程家的家务事将你卷进来，绝非我之愿。只是……为了一举拔掉府内的细作，不得已设下此局。我一早便吩咐自语时刻留意，不成想这次还是迟了一步，我深感歉疚。”
尚时夏听闻一时错愕，未曾料到他会对自己坦诚到如此地步。
“那人故意安排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子作内应，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好探听此处的消息。听闻我从外面带回来个生人，自是忌惮得很，但又不敢冒然动作，于是便先行找人试探一番。”
他轻嘬了口茶，“小武确是个绝佳人选。人够单纯，稍稍挑拨两句，再找人挤兑，让他的日子难过些，便能顺理成章地将他的怒气与恨意转移到你的身上。若他能一举得手，正巧省了他们的功夫；若他不成，也能试探出你的身手究竟如何，里外都是赢。”
尚时夏先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她忍不住用手罩在脸上。自打来到这里，她总是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已经脱离苦海，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人心险恶。可终究还是……
透过指缝，她见对面人凑近了几分，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似想抬手抚上她的肩，最终却又缓缓放下。
“时夏，我知你是个不信命的。当初，你为了从人牙手底下逃出来，一早便看好了处绝佳的脱身之地，又特意挑了浓云蔽月、最为晦暗的一晚，不可不谓是煞费苦心。”
程未潜偏头对上她明澈的双眸，未尽的泪挂在眼睫上亮闪闪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有这么惊讶吗？”他别过脸，轻轻笑了笑，“你够聪明，也有胆量。虽不通武功，但胜在身形灵活，且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所以，你一次次的化险为夷，并不全然是‘运气’二字便可解释的，不过……”
他语气认真了些，“时夏，你有想过为何你次次都是功败垂成、功亏一篑吗？有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你如何费心筹谋、小心谨慎，都不足以扭转乾坤。所以，你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从现在起修习武艺，在下次风雨来临时，凭自己的本事化险为夷，在这里真正有一个新的开始。”
程未潜神色淡然，目光却有灼灼的热意。四目相对间，尚时夏的心跳得愈发起劲，喉头微微颤动，有什么东西几欲脱口而出。
但就在此时，程未潜却敛了炽热，轻轻勾唇，安抚道：“无妨，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不论是与否，这里都是你的容身之所。”
说罢，他端起茶具起身作势离去。
他转身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凳子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紧接着那稚嫩却坚定的嗓音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未潜哥，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