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宫宴也即将开始,忘忧宫被布置的华丽非凡,橘红色的宫灯一排排悬在梁上,雕梁画栋的柱子上挂上了上好料子制成的帷幔,让整间宫室有了几分缱绻之意。宾客们见了都赞不绝口,这一切装潢都是为了韶骅公主重新打造的,足以见得韶骅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韶骅公主的母妃位份低微,因幼时被仗势欺人的宫人所欺,又被叶谦母子救下,后求得韶骅改到惠贵妃即叶谦的母妃膝下教养,两人感情深厚。

    诸位宾客纷纷入席,兄妹几人坐于昭相夫妇后面,朗月与希月无可避免的又坐在了一起。东赫云今日一身北羌打扮坐在昭家对面,长发一半披在肩上,一半束好,左耳上依旧带着一只金色扣环,肩上披着灰白色的狼毛,极具北羌特色,甚至可以看见他的皮肤是泛着光泽的古铜色,深邃的轮廓,极具野性美的外族长相,以及优美的肌肉线条让不少未出阁的世家小姐羞红了脸。希月也常常向东赫云所在的方向瞟去,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有吸引力。尽管隔着一段距离,朗月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群,朝着她直射而来,她索性低下头抿着酒,心道:“不是俗气吗?有什么好看的。”随即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看见朗月的反应,东赫云顿觉好笑,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此时福康公公的声音响起“陛下与太后娘娘驾到。”大家都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席玄色衣衫的叶谦缓步而入,墨发一丝不苟的用金冠束好,步履生风。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向席间,忽然一滞,寻到了那半月不曾见面的身影。娄笑跟在他身后,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挂着微笑,她气色红润,红唇及红色的蔻丹衬得皮肤白皙无比,仿佛比上一次见她时的状态还要好些。

    今日娄笑也是一身黑色的衣裙,但是用青金石染成的蓝色丝线在衣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蓝色牡丹,发髻上也是用蓝色牡丹点缀,满头的珠翠叮当作响,怎一个华丽可言。叶谦走到主位之上,长袍一甩大手一挥,候在外面的宫人们便端着各色美食瓜果鱼贯而入,迅速放置在宾客面前后,福康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韶骅公主到!”众人齐齐向门口看去,特别是各位做着驸马梦的官家子弟,等的脖子都长了,都希望能再睹韶骅公主的美貌。朗星倒是不为所动,淡定的喝着桌上的茶水。

    只见涂着朱漆的红色大门缓缓而开,公主徐徐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曼妙的青影,公主闺名叶青璇,不知是否名字中带个“青”字,所以她酷爱青色的衣衫。华美的金冠上嵌着数颗名贵宝石和西海珍珠,长长的流苏垂于身后,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及肩,衬得她的脸更加娇小;青色衣摆拽地,广袖上绣着各色花朵,一看便知是顶尖绣娘的手笔。公主美目流转,一双鲜红的点绛唇微启,道:“参见太后,参见陛下。”叶谦向她轻轻点头示意,韶骅优雅转身,对众人道:“感谢各位赏面出席本宫的生辰宴,本宫先饮此杯,希望大家今晚能尽兴。”说罢便仰头饮下杯中酒,坐到了叶谦右手边的位置上。

    宴会这下正式开始了,不过也是些传统的节目,歌舞,乐器…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连韶骅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此时已经是她用宽大的袖子挡住的第五个哈欠了。这些,娄笑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不多时,娄笑向着韶骅招了招手,韶骅便起身坐到了娄笑旁边。韶骅其实对娄笑也无好感,只是碍于现在的场合,还是要配合一番。娄笑微笑着让韶骅附耳过去,韶骅照做。听完娄笑的耳语,韶骅秀眉微挑,起身叫停了歌舞,俯视着众人开口道:“今日是本宫的生日宴,想必大家也厌烦了这些了无新意的玩意儿,不如这样,咱们来玩游戏,各家的少爷小姐都出来,咱们围圈,在这大殿中间行酒令如何?听闻此言,大厅内有的官员及夫人眼神都亮了起来,此乃又是一个为子女寻得良配的好机会!

    叶谦闻言皱了皱眉道:“韶骅,莫要失了皇家体统。”韶骅撅了撅小嘴道:“皇兄言重了,我不过是想与各位同龄的少爷小姐打成一片,如何就是失了体统?”听了这话,大家都吓得不轻,也就只有韶骅公主敢如此顶撞陛下。韶骅也不着痕迹在娄笑看不见的方向朝着叶谦使了使眼色,叶谦也猜到了这应是娄笑的提议。“罢了,今日是韶骅的生辰,大家就该尽兴,一切就依韶骅所言,不然各位该觉得孤不解风情了。”叶谦笑的灿烂,向众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樽。

    “世子,你也一起吗?”韶骅礼貌的问了问东赫云。朗月以为他一定会拒绝,谁知东赫云竟然道:“甚好,谢公主邀请。”说罢,便径直向着朗月的方向走来,挤开了张楠坐到了朗月身边来。希月见此,秀眉微皱,大大的眼里仿佛又有泪光在打转。叶谦倒是饶有兴致的攥着手中的酒樽,唇角勾起一抹笑。

    众人依公主所言,在殿中围了圈,朗月几姊妹中,除了已经成亲的昭明月当然也都在其中。昭朗星此时担当了隔板的作用,分开了不和的姐妹俩。韶骅此时起身站到了圈中,拍了拍手道:“这第一局就由我来坐庄,咱们先来一局飞花令如何?““一切皆由公主安排。”众人齐声附和。不少世家子弟心中犯了嘀咕,若是自己答不上来岂不是没了脸面。“好,咱们今日人数众多,规则也简单些,行令者可以指名对令者,对令者也可以抢答,如果对的正确就可指名别人饮酒。若是对不出或是诗词格律不一致,罚酒一杯。”

    韶骅解释了一遍规则后,游戏便正式开始了。此时叶娴挤进了人堆中,望着韶骅笑笑,道:“我也一并参加,姐姐应当没意见吧。”他的位置正好在朗月对面。“那是自然,皇弟请便。”韶骅笑道。一众世家小姐见如此美男加入了飞花令的队伍,都下定决心要大展身手一番。

    “苍松野鹤秋瑟瑟。”韶骅公主道出一句。“清荷绿鸭夏绵绵。”刑部尚书之女李若鱼满脸自信地抢先答道。“这也太简单了…”几位小姐举着小扇子开始嘀咕道。朗月努力的忍住了要打出来的哈欠,心里掂量着这游戏何时能结束,只觉得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不断的游走,一道来自对面,一道来自身边,还有一道,来自远一些的大殿主位。

    各家的少爷小姐又对了几轮,此时韶骅转身,微笑着对昭朗星道:“昭三少,该你了。”说着,葡萄般的黑眸中还闪过了一丝狡黠。朗心闻言,心中一顿哀嚎,自从进了禁军军营,书都不曾再碰过了,公主可真是个笑里藏刀,会为难人的主。他面上不表,一滴汗珠却从鬓边滑落,这一幕,被希月瞧在了眼中。

    韶骅见他不出声,直接出了题目:“春风吹绿江南岸。”朗星的汗出的更多了。“秋月照白塞北山。”大厅内静了几秒,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众人一听,都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旁的希月。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希月又把头低了低。韶骅见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索性顺势继续行令:“云卷云舒自在天。”“花开花落任流年。”希月抬起了头,眼神与韶骅有了交集。见面前的小姑娘身上隐隐的透着一股倔强,韶骅倒是来了兴致,唇角一勾不再针对朗星,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昭家四小姐,能跟自己过几招。

    “柳絮飞花随水去。”“梅香入梦伴云来。”希月答的行云流水。韶骅眼珠子一转,道:“清风徐来水波兴,荷叶田田映日红。”此时希月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月色,对道:“明月高悬云影淡,蔷薇飘香夜未央。”不知是否是韶骅的错觉,希月闪烁的眼睛里似是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这时希月忽然怯生生的开口道:“公主殿下,可否让臣女坐一回庄?”韶骅见她这个样子,只心道大概是自己错觉,坐了这么久的庄也有些乏了,索性便道:“好,本宫也乏了,那现在就由你来当庄。”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希月在中间站定,正想开口继续,只听娄笑的声音响起:“这位可是前不久刚过了及笄礼的昭家四小姐?”希月闻言,赶忙起身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是昭家四女,昭希月。”希月头一次被这样身份尊贵的人问话,心中惶恐。“昭相真是教女有方啊,这四姑娘的才学再好好督促些时日,定能大放异彩,不输于任何人。娄笑望着希月笑弯了眼,又道:“上前来让哀家看看。”希月此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来自太后的突然夸赞,让她忽然对自己庶女的身份少了那么一分抵触。

    希月提着裙摆上前,朗月的眸色随着她往前走的背影,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与她一样,叶谦面上似是云淡风轻,一只手持着酒樽,另一只手托住了完美的下巴静静看着,实则幽深的眼底已然是暗潮汹涌。“哎呀,看看,这模样水灵的,一点也不输你的两个姐姐。”娄笑用帕子掩着嘴,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谬赞,小女受宠若惊。”希月小声谢恩,跪于娄笑坐下,裙子散开来,如一朵绽放的夕颜。“昭相,哀家与四小姐实在是有眼缘,待她到了待嫁的年岁,哀家一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娄笑望着希月温柔道。“万分感谢太后关怀小女,昭成渝谢恩道。

    娄笑这一番动作,席中的昭明月也是不解,太后居然会问起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妹。她秀眉微皱,看向身边的慎王叶城,叶城此时只是捻着酒杯轻轻抿着,似乎对太后的反常丝毫不在意一般。他察觉到了昭明月的目光,望向她时,眼底立刻染上了无尽的温柔。他轻轻摸了摸昭明月的头顶道柔声:“许是母亲真的与你妹妹有眼缘吧,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也不多见不是吗?”昭明月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回给他一个柔美的微笑。

    此时太后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吧。哀家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说罢便抬手,身边一个侍从拖住了她的手,扶她起身。这个侍从与他人不同,白皙的肌肤配上阴柔的面孔,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让人一时竟难辨雌雄。因宫中早有太后豢养面首的传闻,许多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经过太后的一番称赞,刚刚还当希月不存在的各家小姐少爷们,有的开始找希月搭话,有的几个人聚在一旁,不知在议论什么。希月此时体会到了成为焦点的感觉。那是一种飘飘然、让人倍感幸福的感觉。

    飞花令又继续了几轮,希月面朝东赫云道:“世子殿下,这轮该您了。”此时并看不出她的情绪,只听她行令道:“峰高云自绕。”然后是一片寂静。东赫云笑了笑,目光朝着朗月的方向扫了扫,随即勾唇答道:“花艳似凌霄。”希月闻言皱了皱眉,道:“格律倒是一致,可俗气的很。”东赫云闻言,淡淡道:“既是四小姐觉得艳俗,在下便自罚一杯。”说罢便仰头饮尽杯中酒。希月撇开脸,装作不屑道:“罢了,想来世子甚少读书,哦不,是甚少读我们天盛的书。”听见希月口中说出“俗气”二字,朗月心道,东赫云这厮,又借着飞花令来调侃她,实在可恶,但面子上却又不能显露神色,只能借着眼神,朝东赫云送去两把利刃。

    “这最后一令,对令者有赏。”韶骅坐在叶谦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殿中这一众世家子弟们。“臣女斗胆请问是何赏赐?”一名贵女开口询问,一众人眼神中都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若是对上了这令,本宫便许你一个愿望。”韶骅神秘兮兮的说道。“好!如此,请四小姐行令。”一众少爷小姐都摩拳擦掌,希望能博得公主的青睐。希月望了望殿外的明月,银盘一般的圆月被几缕浮云遮住,渗出的光亮极其暗淡,此时让她有了灵感。“翠竹摇曳听风语,林间小径绕清泉。”希月眨了眨眼,道出一句。

    许是有些难度,在场的各位都静了下来,有的在认真思考;有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朗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碍于与希月之间的嫌隙,她也不愿扫了希月的兴致,便静静坐着。“凌霄恰有青云志,笔墨丹青舞霓裳。”叶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着看向众人。“本王替凌霄花辩解,凌霄花本就有那青云志向,纵使外表鲜艳美丽,又怎能用艳俗一词来一概而论。”说着,笑着看向了朗月的方向,两人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

    “虽然对令者是本宫的皇弟,但本宫也非食言者,这个奖赏便给礼王吧。”韶骅狡黠的笑了笑,若是奖励落在自家兄弟头上,礼王又是个什么丢不缺的主,岂不是又可以省一笔。想到这,韶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谁知叶娴笑眯眯的向她行了礼道:“多谢皇姐,我暂时还没头绪想要什么,等想到了再找皇姐兑现。“韶骅闻言收回了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一旁的叶谦见此,唇角亦微微勾起。

    宫宴到此也就结束了,各位王公大臣都拜别公主陆陆续续离席,昭相一家也起身和公主请辞,离开大厅之际却闻公主开口:“三公子,暂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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