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顺帝眯眯眼,“朕听闻凌霄宫前些时日养了只猫,哪儿得来的?”

    顺帝似不经意间望向昭月,她神色平平,瞧不出喜怒。

    知锦在一旁赶忙跪地:“回陛下,是奴婢出宫采买时见到小猫,娘娘一人在宫中并无几个亲近之人,淑妃娘娘忙着照顾小皇子,奴婢担心娘娘,才将小猫带回来解闷。”

    一番话真情实意,到让顺帝有些反思是否忽略了鸾贵妃。

    昭月见成功将顺帝目光转移,又露出个悲戚的愁容,捻帕于胸前,恍若下一瞬就要掉出眼泪来。

    “陛下,”昭月带着些委屈,“臣妾自东陵而来,不熟大顺习俗,又无母家,没有几个能说话的知心人,整日里只有宫里几个宫人和桃酥相伴,丽贵妃娘娘有家里宠爱,更有陛下宠爱,自然是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况且凌霄宫的宫人皆知,桃酥素来温顺,怎会突然攻击人。”

    顺帝的心被昭月拿捏的死死的。

    “爱妃莫要难过,”他思索着,通过一番提醒想起丽贵妃母家如今凭着她的身份水涨船高,一时有了思量。

    “陛下,”林嫔红着眼,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臣妾的孩儿是遭人陷害啊,陛下!”

    “是啊,陛下!”丽贵妃附和,“后宫多年无子出,如今林嫔妹妹好不容易有了,却因鸾贵妃嫉妒而失了孩子,林嫔妹妹何其无辜?孩子何其无辜?”

    “鸾贵妃,朕看错了你!”

    到底是子嗣重要,顺帝摔了手中茶杯,甩手给了昭月一耳光,正欲发怒,皇后连忙按下顺帝的手。

    “陛下息怒!臣妾认为此事不能妄下结论。”

    皇后瞥了一眼昭月,又言道:“鸾贵妃本就不是大顺之人,入了后宫也没个玩伴,与林嫔更是点头之交,且妹妹为圣女,内心纯善,怎会为了孩子一事害林嫔呢?”

    地上的昭月本能躲过这一下,可为了营造自己柔弱温良的形象,硬生生挨了一耳光。

    到底是因为子嗣,顺帝下手重了些,白皙的脸上浮出嫩红,眼底闪着泪光,真有几分柔美。

    有皇后为自己出头,虽然讶异,但她并没为自己辩解,只是做足了惹人怜爱的姿态。

    丽贵妃眉心一皱,回怼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鸾贵妃入宫后盛宠至极,那肚子却没什么动静,如今林嫔只是承宠数次,便有了身孕,若说鸾贵妃无羡慕嫉妒之心,倒也难说。”

    丽贵妃言之凿凿,又接着补充道:“听闻坊间有多种说法,一则是鸾贵妃有福泽之力,能兴大顺;二则鸾贵妃为妖女,看似福气,实则偷我大顺国运。可若能兴大顺,必为陛下子嗣添福,如今不能为陛下繁衍子嗣就罢了,还让林嫔无缘无故丢了孩子,正如鸾贵妃所言,那猫儿向来温顺,莫不是鸾贵妃使了妖法指示猫儿抓人,将罪责推托至一只小小狸奴上?”

    林嫔小心翼翼在一旁添油加醋:“臣妾听闻东陵人善医毒,更有制香密术神秘莫测,若是那畜/生误食,臣妾便认了倒霉,若是鸾贵妃蓄意为之,臣妾今日定要为孩儿讨个公道。”

    “李福德!”顺帝负手皱眉,“派人搜查凌霄宫。”

    昭月闻言,瞳孔微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明黄色身影:“陛下,您不信臣妾?”

    一双眸里失了光亮,失望至极。

    顺帝偏头不再看她,若是不是她所为,事后好生安慰一番便是。

    可若她真为妖女该如何?终究是心底起了疑心。

    丽贵妃给了昭月一个不屑的目光,眼底满是讥讽和得意。

    禁军去了良久,凌霄宫偏殿有一片刻寂静无声,而后响起林嫔低泣,丽贵妃柔声安抚。

    皇后端坐在一旁,神色如常,不过会偷觑一眼昭月。

    昭月半卧在地,凌乱的长发遮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半张红艳的面容,眼神令人难以望清。

    “陛下,搜到了这些东西。”禁军将领恭敬入殿,一侧小士兵捧上盒子,里头装着几个不同纹路的瓷瓶。

    “这是什么?”顺帝见了,又生气起来,抬手将一瓶香打翻在地,“鸾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昭月早在见到那几个瓷器时便松了口气,她早将其他香藏于暗格,但还有几瓶迷香本是随手一放,从未想过自己会轻易着了道。

    许是运气好,迷香不曾被人发现。

    丽贵妃见证据确凿,一时眉开眼笑,故作气恼:“鸾贵妃,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皇后依旧端坐在旁,不曾言语,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幽香顿时弥漫正间侧殿,一时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顺帝嗅出熟悉的香味,一时摸不着头脑。

    昭月依旧眼底流露出失望,淡淡道:“这是臣妾为陛下寻得的安神香,若不信,可寻个太医瞧瞧。”

    顺帝已然明白这香,但仍旧挥了挥手宣太医前来。

    皇后冷眼观望这个大顺的一国之君,果不其然,他只爱他自己。

    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察觉气氛凝重,不知前因后果,仔仔细细检查过香后,颤颤巍巍道:“回陛下,此香乃东陵特有的安神香,有舒畅心气,安神入眠之功效,可缓解疲劳,且用药上乘,在东陵也不常见,在大顺更是百金求一瓶。”

    此时配上昭月泪雾朦胧,委屈地嗓音响起:“陛下,在东陵并非人人制香,臣妾以东玉要了安神香的方子,为得便是陛下日夜操劳国事之后,能好生歇息。”

    东玉也许后宫之人不甚了解,但顺帝有所耳闻。

    东玉乃东陵女皇亲赐之物,有向东陵女皇提出要求的机会,堪比免死金牌。

    虽用东玉换安神香十分不值,但昭月本就是为了他着想,又不曾有罪过,一时心底绵软。

    “爱妃有心了,”顺帝低身扶起她,“是朕错怪了你,爱妃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你。”

    “陛下!”林嫔眼底是不可思议,“陛下,可臣妾失了孩儿!”

    顺帝回身望去,一本正经道:“那猫本是畜生,应是受了惊,将那猫杖杀便是。”

    “林嫔,我们日后定还会有孩儿的。”几句宽慰之语越发让人心冷。

    “陛下,”丽贵妃适时提醒顺帝,“那畜生为何突然发疯,定是鸾贵妃带来不幸。”

    言说到不幸,顺帝沉思片刻,下了指令。

    “那便升林嫔为林妃,赐黄金百两,布百匹。至于鸾贵妃,”顺帝扭头思索道,“杖杀那只祸事猫,鸾贵妃先禁足三月,扣半年俸禄。”

    顺帝定下结论,其他人便不能再妄议。

    丽贵妃怨恨的目光令人如芒在背,她甩袖冷哼一声离开。林嫔伤心欲绝不肯久待,御驾将她送回宫里。

    凌霄宫又冷清下来,只剩皇后还端坐在主位,细细品着一壶茶。

    “陛下这般和稀泥,妹妹可觉得委屈?”皇后冷不丁开口。

    昭月不知何意,也不敢乱言,只答:“臣妾不敢。”

    皇后带着几许温和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妹妹啊,在这后宫之中,真心最为虚伪,今日这场闹事,是她惯用的手段,但她亦是被人当枪使。不过这能让妹妹看清当今圣上是何模样,也算好的。”

    “本宫那有上好的药膏,晚些时候让人送来。”

    一番话语重心长,皇后起身欲离开。

    “多谢娘娘,不过,娘娘此话何意?”

    昭月大致明白她所言,但仍旧追问。

    皇后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妹妹是聪明人”便离开了凌霄宫。

    凌霄宫人走茶凉,一时又恢复往日的寂静。

    “娘娘,”知锦心疼地小跑而来,手中捏着浸了冷水的帕子,“娘娘敷一下罢。”

    昭月冲她微微一笑:“无妨。”

    知韵也从外冲冲入了凌霄宫:“娘娘!桃酥被杖杀了,奴婢将尸骨带了回来。”

    知韵心细如发,十分了解她。

    昭月眼底露出些不忍与悲愤,转瞬即逝,只剩些冷意。

    三人将桃酥的尸骨埋在凌霄宫的一株桃树下,愿来年长成大树,开满桃花。

    “小家伙,下辈子再陪本君,定让你快活一生。”

    ——

    昭月将自己关在房里,方才她问了知锦知韵,那些迷香她们并不知情,那会是谁做的?

    她能想到的,只有淮玉一人,既如此,淮玉今日定然会来,她也不急,静坐着拨弄纱帘上的坠子。

    “在等我?”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男子好听的声音。

    昭月循声望去,黑影从阴影处走来。

    “大人藏了本宫的香?”

    “昭昭还挺聪慧,”淮玉走近一步,“怎能想到是我?”

    “毕竟会制香的事儿只有你知道。”

    “我的荣幸。”淮玉轻笑一声,借着昏暗摇曳的烛火看清她脸颊上的红印,一时呼吸一滞,“他下手这么重?”

    “小伤,以前经常受伤,”女子露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可是桃酥没了。”

    不知怎地,昭月并没有什么情绪,他却觉得眼前女子极度悲伤。

    “桃酥只是心甘情愿为自己的主子挡了一命。”淮玉说着,心底有些隐隐作痛。

    昭月眼底泛起泪,语声都有些变调:“桃酥不是有九条命么,为什么不回来。”

    失去的痛,她许久不曾体会到了。如今再次将她拖进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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